第22章 (1)

11月3日, 上午六點五十分。

盡管現在的時間還算早,但醫院從來都處于忙碌的狀态,與所在何時無關。

廊道口能看見行色匆匆來來往往的護士們, 道口狹窄有限的範圍內, 短時間經過的人數卻是很多,會讓人有點目不暇接的感覺。

彼時, 佐藤美和子已經敲了門準備進入病房。

而這邊松田陣平見到丹羽飛鳥沒有跟上, 側頭一直在朝道口的方向看, 皺着眉毛的樣子微微出神,他便叫了一聲:“飛鳥?”

“啊……抱歉, 不小心走神了。”飛鳥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應道,目光下意識地還在往廊道口瞟。

觀察敏銳的松田陣平自是察覺了飛鳥有些古怪, 他朝女孩的位置靠近幾步,稍稍彎下了腰,讓自己的視角能與女孩所看的方向持平。

松田陣平也朝着飛鳥剛才的視線所向看了過去:“怎麽了?在看什麽?那邊有什麽東西嗎?”

“沒……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看錯?”

“嗯, 剛才好像看到我媽媽了。”丹羽飛鳥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了松田陣平, 但很快她的下一句話就又把自己給否決了, “不過這種事肯定不可能啦!三年前我媽媽還在神奈川的金井綜合病院上班呢, 她怎麽可能在這裏, 對吧?肯定是我看錯了。”

因為距離拉遠且還有來往的人影重疊的緣故,飛鳥最終還是把剛才所見當做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她很清楚,在當下的這個時間裏, 丹羽涼子根本不可能在米花中央病院工作。

飛鳥是在這個時間線裏的次年,學校請她和她的監護人也就是丹羽涼子三方會談, 讨論關于她的高中升學意向問題時, 她才知道丹羽涼子需要工作調動。

丹羽涼子擔心影響了飛鳥的學習問題, 才一直隐瞞沒說, 直至在升學意向上需要将這樣的問題考慮進去。

當然,即便知道丹羽涼子的出現在東京是“不可能”,飛鳥還是認真回想了一遍于她而言的三年之前的11月3日,在那一天有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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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那天晚上好像丹羽涼子沒有回家,但是以丹羽涼子的工作性質,不回家也是一種常态。

非要說點不太尋常的,就是那天傍晚,是飛鳥去保育園接當時只有四歲的弟弟丹羽和樹回家的,因為保育園的老師給家裏打了電話,說和樹一直沒人去接,涼子也聯系不上,所以才把電話往家裏打。

飛鳥只當是母親在醫院很忙,忙到電話都顧不上。畢竟醫院裏什麽時候會發生緊急狀況,誰都說不準。再者,丹羽涼子第二天就回了家,飛鳥也問起了前一天怎麽回事,涼子的回答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這個答案和飛鳥自己的猜測一致,因此飛鳥便沒有再多想。

陷入回憶中的思緒闖入松田陣平的聲音:“如果擔心的話,一會提取完山田桃香的證詞,我陪你去護士臺問問情況。”

“诶?”

“诶什麽诶?你不想問嗎?”

“想問的……”

“那不就行了?好歹我也是個警察,能比你自己問到更多信息吧?”

“說得有道理,謝……嘶痛!”

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飛鳥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不用跟我客氣到多說廢話。”松田陣平打斷了飛鳥禮貌性的道謝行為,“走吧,你不是要見見山田桃香嗎?佐藤都已經先進去了。”

注意力總算轉回來的飛鳥這才發現,病房的門已經被打開了,門外站着的只剩下了她和松田陣平兩人。

503號病房是雙人病房。

山田桃香的病床在靠窗的那一側,她的隔壁病床是個六十多歲的姓藤原的老太太,大

概是已經被煩怕了,整個人都裹在了被子裏,在病床上坨成了個小山包,完全不露頭。

兩日前的山田桃香受了重傷不省人事,如今見到的她已然大不一樣。

雖然她臉色還是因為體虛而略顯蒼白,但是整個人的精神氣都非常好,連她那一頭泡面般的頭發,都看起來十分有精神地堅.挺着難以變形的卷曲弧度。

佐藤美和子是先進的病房,她伸手去胸前的內襯口袋裏掏證件的時候,山田桃香就已經十分自來熟地和她聊了起來。

“哎呀是搜查一課的警察嗎?”

被搶了臺詞的佐藤美和子愣了愣,但還是公式化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察手冊:“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佐藤,我……”

“哎呀我猜對了我就知道是搜查一課!這精英氣質一看就是!”山田桃香顯得很興奮,聽完佐藤美和子的自我介紹就開始開啓了話痨模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搜查一課的警察,以前都是在電視上看,這年頭女警察都這麽好看的嗎?對了,你們把山田渡那個天殺的死鬼抓起來了嗎?我這個腰啊就是被那個死鬼給捅的。哦對對還有,今天是過來找我做那個什麽……審問的嗎?快問吧快問吧!我還沒有體驗過被警察問話的感覺咳、咳咳……咳……”

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情緒激動又牽動了腰間的傷口,山田桃香重重咳了幾聲,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後被迫噤了聲。

她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病痛壓制了她的精力,以至于她幹張着嘴,半晌也能沒說出一個字。

佐藤美和子有點無語,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十分冷靜地控制着已經開始煩燥地情緒,外在表現也只是微微皺起眉毛,沒有更多了。

隔壁床的藤原老太太就沒那麽淡定了,在病床上用力翻了個身,把床板弄出了很大的聲音,用這個舉動抗議式的來表明了此刻十足的不耐煩。

眼見着山田桃香馬上又要說話了,佐藤美和子慌忙打斷道:“山田太太,您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不用自己說這麽說。”

“我……我……咳咳……”

“您還好吧?需要幫您叫護士嗎?”

聽聞這話,緩過氣地山田桃香大喜:“叫護士好啊,把護士叫來一起聽,多難得啊能和搜查一課的警察講話。”

佐藤美和子:“……”

這根本就沒法好好溝通。

彼時,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也一前一後地進了病房。

走在前面的松田陣平雙手插兜,形似J家步的走姿随性又嚣張。

剛才那陣絮絮叨叨的對話,他聽見了的,走進了病床之後,他非但沒有給佐藤美和子解困,還寒暄似的用古怪的語氣搭起了腔。

“喲,看你們聊的不錯啊?”

佐藤美和子忿忿瞪了他一眼,心裏在暗罵是哪只眼睛看到不錯了分明就很難纏。

山田桃香應接得很快:“是啊是啊,你應該是佐藤小姐的搭檔吧?我知道你們搜查一課的警察行動都得雙人一組。”

松田陣平當場發揮了他說話難聽的優秀技能,他笑了笑:“阿姨你知識學的挺雜,知道的還不少,就是廢話太多了,你只要問什麽答什麽就夠了。”

這話說完,山田桃香剛才還在狂喜的臉瞬間黑了。

“你怎麽說話的?叫誰阿姨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可以不配合你們的調查的,因為保持沉默是我的權利。”

松田陣平點點頭,十分認可:“行,那你從現在起就別說話了。”

山田桃香:“……”

本來就沒法好好問出有效問題,佐藤美和子當即把松田陣平拉到一邊,壓低了音量斥責道:“松田君,你怎麽能那樣說話?把話都說死了她怎麽還願意和我們聊啊!我們還有任務,她要是生氣

真不配合怎麽辦?”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好像事不關己:“那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松田君!你認真一點啊!”佐藤美和子的眉毛皺得很緊,表情裏全是無計可施的焦急,“山田渡那邊只要沒有證據就什麽都不說,動機的突破口或許就在他前妻這裏,你還那樣說話,她要是真的不配合要靠我們自己調查,那進度會很慢的啊……”

“放心吧她憋不住話的,一會就會主動交代了。”松田陣平打斷了佐藤美和子的擔憂。

“哈?”

松田陣平拍了拍佐藤美和子的肩膀,完全就是一副“接下來交給我你別添亂”的強硬态度。

佐藤美和子顯然信不過,但也只能幹看着自己這位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新搭檔朝着病床那邊走了幾步,然後,隔着墨鏡開始和病床上的人對視。

松田陣平也不說話,就這麽盯着看,嚣張的姿态給人一種惡.勢力的壓迫感。

“幹、幹嘛啊……”山田桃香被盯得瘆得慌,尤其墨鏡的遮擋讓對方的眼神成為了未知,這點能夠無限腦補的空白,讓她越來越不自在。

松田陣平:“你不是不說話了嗎?”

山田桃香:“……”

借着山田桃香注意力還在這裏的機會,松田陣平指了指站在病床尾端的丹羽飛鳥:“山田太太,那孩子你應該認識吧?”

山田桃香在賭氣,沒有回答,不過從她的眼神裏松田陣平就已經得到了肯定答案。

松田陣平:“她當時也在現場你說知道的吧?”

山田桃香确實記得丹羽飛鳥,被山田渡捅傷了之後,失去意識之前,她的确見到了這孩子在嘗試着救自己。

不過她現在正在賭氣,絕對不能說話。

山田桃香:“哼。”

“其實我們今天來找你,就是來對個口供,想聽聽你對當時發生的狀況描述,是否和那孩子說的一致。你一直不開口,我們也不能排除是否存在你和山田渡自導自演的可能性,畢竟那孩子說當時……”

飛鳥:“……?”

當時?

句末意味深長的停頓,好似什麽差點說出了重要信息後強行中斷的樣子,流露出了幾分懷疑的意思。

“咳,總而言之,我們需要聽聽你的說法,當然,你不願意說的話,被我們調查出來有什麽問題,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這話顯然是松田陣平胡說八道的。

聽到自己作為受害人還被懷疑,山田桃香的情緒激動了起來:“自導自演?我有必要自導自演把自己弄成這樣嗎?”

松田陣平攤了攤手:“嘛,誰知道呢,你什麽都不說,我就只能那麽想了。”

“松……”佐藤美和子才想上前制止松田陣平的胡來,可名字都沒完全喊出口,那邊的山田桃香就繃不住了。

“我又沒說我不說!”

就如松田陣平說的那樣,她憋不住的,會主動交代。

用這種辦法,只是因為松田陣平僅憑先前山田桃香和佐藤美和子的對話,摸透了前者的性格經不起言語刺激。

他實在耐不下性子用陪閑聊的方式逐漸切入,因此選擇了激進一點。

雖然結果是山田桃香氣得要命也不願意再交流更多,但成功避免了大段的像剛才那樣毫無意義的閑聊,直接切入了正題完成提取證詞的任務,時間利用率可謂相當之高。

山田桃香給出的信息對于案件的動機上确實有些許幫助。

她和山田渡十年前就離了婚,因為一些他們兩人之間所認為的財産糾紛,這些年一直都藕斷絲連,如果不是她本人開口這麽說,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們還在糾葛。

殺人謀財,這是個常見的動機,但問題就是山田渡并沒有

欠外債,且從客觀來看也不存在什麽大到需要把人殺死的矛盾。

所以,警方的調查從一開始就有點偏移。

除了謀財之外,這其中山田渡本身的扭曲的惡也是一大推動力,兩者結合,于是導致了他覺得殺死前妻是一種理所應當。

聽起來有點離譜,但是,正常人的邏輯是無法理解殺人犯的,換個角度而言,似乎就又合理了。

山田桃香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也說得很快,再加上被松田陣平的話刺激得有點氣惱,以至于她說完的時候,整張臉都沒了血色,不停幹咳抽搐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會斷氣。即便這樣了,她還在叫喊着要去找松田陣平的上司投訴他。

佐藤美和子準備給她叫護士,她倒是硬氣,一把打開了佐藤美和子準備按護士鈴的手,非得争着這口氣自己按下去。

佐藤美和子只好走到一邊,小聲責怪起松田陣平說話難聽。

松田陣平則表示,已經得到想要的信息了不是嗎。

佐藤無言以對,因為事實确實如此,她只是……稍稍有些不認同松田陣平這樣的風格。

丹羽飛鳥本來還想從山田桃香這裏問問城山陽介的事,可看現在的情況,對方願不願意再交流都成問題。

一句話沒說,還被松田陣平當成工具人用了一次,飛鳥有點郁悶。

她眼神怨念地望向了把後路全都堵死了的松田陣平,可後者當即移開了視線,表演起了假裝四處看風景。

很快,護士就來了病房。

來給山田桃香檢查狀況的一位經驗豐富工作多年的老護士,也只有這樣的護士才能面不改色地應對一直絮絮叨叨吵個沒停還不太配合的山田桃香。

她把山田桃香按在床上的同時,也好言好語地勸說了作為警察的二人,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離開病房吧。

大體的信息已經掌握到了,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确實也沒必要繼續待在病房。

于是,兩人帶着飛鳥一同離開。

佐藤美和子走在前面,松田陣平和飛鳥走在後面。

“我說松田君,你以後問話能不能換一種方式?”佐藤美和子還在對松田陣平的處理方式表達不滿,她認為這次成功絕不能作為以後的标準,“你這樣真的很……”

數落式的言語之際,她轉回頭才發現剛才跟在自己身後的兩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身影。

“诶?松田君?飛鳥?去哪了啊……”

另一邊。

出了病房後沒跟着走幾步的松田陣平直接拉着飛鳥的手腕往廊道的另一頭走了,目的地自然是護士臺。

“松田先生,我們不和佐藤警官說一聲嗎?”

飛鳥被拉着手腕,為了跟上松田陣平的節奏被迫小跑,因為腿沒人家長,步伐自然不如人家大。

“和她說那麽多幹嘛?去護士臺問個話就幾分鐘的事,問完馬上回去找她不就好了。再說了,她跟過來肯定要啰嗦我,絮絮叨叨的實在很煩。”

松田陣平猜得很對,另一邊的佐藤美和子确實在數落他的問話方式有問題。

在這一點上,飛鳥的看法倒是和佐藤美和子一致。

“就該讓佐藤警官好好說說你,你那樣和山田太太說話……這讓還我怎麽接着問她城山陽介的事。”

當然,看法一致的同時,飛鳥的抱怨也是因為自己的計劃完全被松田陣平給打亂了。

“城山陽介?那個送報紙的大學生?你找他幹嘛?”

自從這一次的回溯開始之後,因為提早了時間介入了山田宅的案子,城山陽介完全和事件沒有牽扯。

“城山先生和山田太太很熟吧?我還想把他的聯系方式要過來,找他問問有沒有兼職……”

“兼職?你要賺錢?”

“是啊,如果正常去找,我的身份在這個時間軸裏很難解釋,如果有熟人推薦就會方便很多了吧?”

“你怎麽突然想這個?”

“我怕我真的回不去了!我總不好意思……一直讓松田先生養着我吧,而且我都已經欠你三萬了……”

這樣的擔憂直接把松田陣平給說笑了,他看到女孩彎着眉毛,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在糾結這件事。

松田陣平壓下笑意,“我養着你也不是不行。”

“啊?”

“反正之後你會搬家到四丁目的44號吧?到時候我會上門讨債,你也別想着現在是白吃白喝,都要還的。”

雖然松田陣平的語氣是他一如既往的懶散不羁,不過話中的內容,讓飛鳥非常感激。

即便是在未來要還的債,但是這份及時伸手的人情,已經足以讓她好好記在心裏了。

到了護士臺,松田陣平以警察的身份試探性地詢問這裏有沒有一名叫做丹羽涼子的護士。

原本就是嘗試着随便問問的心态,飛鳥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可這一問,還真的問出了令人意外的信息。

“丹羽涼子?她是其他醫院的護士吧?聽說院長那邊的意思是想把她從其他醫院挖過來,也不知道談妥沒有。不過我覺得這是遲早的事,院長和護士長都出了面的。”

松田陣平和飛鳥對視了一眼,轉而朝着護士點了一下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說來也巧哦,今天這位丹羽女士有來院裏,剛才還找了護士長,應該是一起去院長辦公室談話了吧?這個時間……如果你們要找她,說不定還沒走,需要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嗎?”

“不用了,感謝你的配合。”

語畢,松田陣平拉着飛鳥從護士臺前離開了。

松田陣平拒絕護士的電話幫忙,是考慮到正規流程從電話預約到見面的遲滞性,盡管他們找的人不是院長。

一個能讓院長大清早就親自來談話的人,這個所謂的“挖人”行為,恐怕也沒那麽簡單。說不定通過電話通知的打草驚蛇,最後還能得到根本不認識什麽丹羽涼子的離譜結果。

如果真的要去找丹羽涼子,私底下不動聲色地去院長辦公室外面蹲人或許還會更快一點。

松田陣平拉着飛鳥一直到了廊道盡頭處的窗前,才停下了腳步。

剛才在禁煙區他已經憋了許久,打開了窗戶之後,他迅速又熟練地掏出了一支煙,塞進嘴裏,然後點上。

“看來你剛才沒有看錯,那個人影就是你母親。”松田陣平一邊吐着煙霧一邊說道。

“嗯……”飛鳥點點頭,情緒有一點不對勁。

“怎麽了?”

“沒什麽,我就是有點驚訝……我還以為媽媽工作調動的事,要等明年才會有。”

飛鳥先入為主的想法讓她從一開始就把可能性給徹底否決掉了,沒想到只是因為她不知情造成了誤解。

“涼子太太只是單純沒有告訴你而已,畢竟大人的事也沒必要和你商量那麽多。”松田陣平把話說得很直接,但字字在理。

“嗯,我明白這個道理……”老實說,飛鳥有一點點失落。

原來從這麽早自家母親就開始隐瞞了,是不想把壓力給到她嗎?可是,她也想為這個家分擔一些啊……

松田陣平:“所以呢?你要去找她嗎?”

“當然要啊!就是……”

“就是?”

“我突然有點緊張,和三年前的媽媽見面。”

未來和過去的碰撞,聽起來多少有些違逆了時間單向性以及破壞了因果律的意味了。

所以飛鳥才猶豫。

“想去就去,扭扭捏捏的麻煩死了,你确定是想見的對吧?”

“嗯,我想。”

“那就行。”

女孩柔柔弱弱的音調始終都透着一股不太果決的躊躇,不過既然是一個肯定的答案,松田陣平便替她斬斷了最後的不決。

他一只手夾着煙,另外一只手拿出了手機,手指飛速噼噼啪啪地輸入,轉眼間就編輯好了內容,發送了出去。

飛鳥有些困惑:“這種事也要和你的那位好友彙報嗎?”

“不是,是給佐藤發的,總得說一下我們還有事讓她先走吧?”

簡訊發出去還沒過幾秒,松田陣平的手機就響了,來電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佐藤美和子。

松田陣平不太耐煩地咂了聲嘴,但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我不是寫了嗎不用給我打電話,你自己先回警視廳去就好。”

“松田君!”聽筒中利落的女聲仿佛被開了擴音似的,音量大得讓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你吼那麽大聲幹嘛?”

“松田君你那簡訊是什麽意思?你到底要幹什麽?帶着飛鳥要去哪啊?我現在合理懷疑飛鳥回不了家都是因為你!”

“喂喂佐藤警官你這亂扣帽子不太好吧?誘拐未成年那可是犯罪。”

佐藤美和子無視了某些人的油嘴滑舌一通不着重點的胡扯:“我現在在一樓大廳,你帶着飛鳥趕緊下來,你不是答應了我結束了山田桃香這邊的問話,就會送那孩子回家去嗎?”

“啊?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松田君!”

“飛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這邊會處理好。”

“可是……”

“喂?喂?哎呀怎麽突然信號不好了,我怎麽聽不見你的聲音呢,那我就先挂啦!”

裝模作樣地演了一出手機沒信號的戲,話一說完松田陣平就飛速挂斷了電話并當場關機,然後合上了手機翻蓋。

一套動作一氣呵成,他收起手機之後卻看見了正在盯着自己看的飛鳥,清澈的杏眼滿是茫然無辜地朝他眨了眨。

“松田先生你這樣不好吧?”

“她肯定還要再打我電話,我不想被打擾。”說着,松田陣平掐掉了抽完的煙,扔進了角落裏立着的垃圾桶頂端的煙灰盒,“走吧,院長辦公室在十樓,我們上去看看。”

乘坐電梯上行至十樓。

行政辦公的樓層自然要安靜許多,院長辦公室在拐彎之後的盡頭。

松田陣平當然不可能直接闖進辦公室去找人,到了十層之後,自是選擇先在外面等着,看看情況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行動。

“我們就這麽幹等着什麽都不做嗎?”飛鳥小聲地問道。

松田陣平看了看時間:“最多再等二十分鐘吧,八點半院長應該要準備去巡房了。到時候辦公室裏的人,自然會出來。”

“原來如此……”

時間到了八點二十八分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門開了,不過從裏面走出來的,只有院長自己。

空曠的廊道站着明顯不是醫院人員的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院長走了過來,皺着眉毛語氣威嚴地詢問了起來:“你們是什麽人,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松田陣平:“噢我是丹羽涼子的親戚,聽樓下的護士說,涼子太太在院長這裏談話,我找她有點事……”

“她不是已經走了嗎?你們怎麽還找過來?”院長的語氣不太好,或許是和丹羽涼子的談話并不愉快,因而遷怒到這裏。

飛鳥:“诶?”

“說起來你們快點離開吧,無關人員不要在這一層亂走。我還要去巡房,告辭了。”如此說完,院長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步伐

很快,看得出來是在趕時間。

那個身影很快就進了電梯,整層樓的過道就只剩下了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會,飛鳥得出了一個結論:“是不是我無法觸碰這個時間軸上的和我有關的人和事啊?就像我沒辦法坐電車回神奈川那樣……”

“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看來我還要去找山田太太問問看城山先生的聯系方式啊……嘶!幹嘛又彈我額頭!”

“打工這種事你現在就不要考慮了,你就安心在我這裏,錢不夠的話我給你……當然,你自己記賬。”

“可是……”

“都記賬了就沒什麽可是了吧?你心裏不安覺得虧欠我的話,到時候可以加倍還我。”

“松田先生……”

“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了,你的身份問題……我會想辦法拜托我一個朋友幫你解決好,到那之後你如果想打工,再去也不遲。”松田陣平考慮得要比飛鳥更遠,“這樣總可以了吧?”

聽到這般周全的考慮,飛鳥愣了愣。

她感激地擡起頭,準備對松田陣平道謝,嘴唇才微啓,連第一個字的發音都還沒說出口,額頭上就又被松田陣平用手指彈了一下。

“我不喜歡聽廢話。”松田陣平的态度強硬,強硬中是他獨有的潇灑和帥氣。

飛鳥抿了抿唇,把話憋了回去。

移開了剛才看向松田陣平的視線,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點被眼前這個說話總是很難聽、睡覺也毫無形象、總是我行我素的松田警官撥動了心弦。

當然,只是短短的一瞬,沒有很多。

剛才院長乘了電梯下樓,二人只能等待下一趟。

可偏在等待的期間,這層應該不會有閑人進入的樓道裏,傳出了古怪的動靜。

叮的一聲,電梯也到了。

門緩緩打開,映照在內側鏡子上的人影只有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

“剛才那邊……是不是有奇怪的聲音。”

飛鳥擡手指了指聲源的方向,就在院長辦公室的那一頭,和電梯離得有些遠,光是這樣看着,并看不出什麽異常。

松田陣平當然也聽到了,敏銳的本能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把手機重新開機了之後塞到了飛鳥手裏,然後把她推進了電梯裏:“飛鳥,你先下去吧,有問題你直接和佐藤聯系。”

“松田先生,那你……”

“你在擔心我嗎?”松田陣平笑道,語調之輕松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情況不對而受影響。

飛鳥應得很果斷:“那是當然啊!”

“不用擔心,我可是警察,保護公民可是我的義務,所以去直面危險,是理所應當的事吧?”

如此說完,松田陣平側身探進電梯內部替飛鳥按下了一層的樓層鍵後就退了出去。

彼時,開機後的松田陣平的手機馬上就遭到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轟.炸,飛鳥一瞬的注意力轉移,正好是電梯門關上的節點。

逐漸變窄的視野是松田陣平最後的背影,直至電梯門關上,裏面只剩下飛鳥一個人。

手機一直響個沒停,飛鳥趕緊将其接通,聽筒中佐藤美和子的聲音瞬間就傳了出來。

“松田君!你什麽意思啊?手機一直關機?現在又願意開了?”

明顯帶着愠怒而拉高了的音量不由得令飛鳥也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直至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她才重新把手機貼到耳邊。

“那個……佐藤警官,我是飛鳥。”

“诶?”佐藤美和子驚愣了半秒後,剛才還飽含了怒意的語氣瞬間一百八十度地轉變,柔和了起來,“飛鳥?松田君的手機怎麽在你這裏啊?他人呢?

你們剛才去了哪?這幾十分鐘聯系不上的……噢對了,你們現在又在哪?”

“還在醫院,之前是和松田先生到十樓找人,不過沒有找到。剛才準備進電梯的時候聽到十樓有點不太對勁的動靜,松田先生讓我先離開,他一個人留在樓上了。”

“那個家夥……又是自作主張地行動,好歹也通知一下搭檔啊……”

共情到了佐藤美和子的怨念和怒氣,飛鳥直接禮貌性地道起了歉:“抱歉啊佐藤警官……”

女孩的音調柔柔,聽得佐藤美和子生在松田陣平身上的氣都消了一半。

“要道歉的不是飛鳥你,讓那個混蛋自己來和我道歉才是……啊算了,飛鳥你一會在一樓的大廳等我,我繞回來接你。”

“嗯,謝謝佐藤警官,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聽着少女清甜好聽的嗓音,佐藤美和子感覺又被治愈了不少。

“不用和我客氣的,飛鳥。”

挂斷了電話,接着就是等待到達。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并沒有中途停下上人,因此很快就達到了一層。

随着代表着到達的叮的一聲聲響,飛鳥等到的不是電梯的門打開——巨大的沖擊力伴着轟鳴的巨響從電梯裏爆.裂.炸開。

強烈的閃光和那陣仿佛能把人都震成碎末的爆.炸力帶走了飛鳥的全部意識,只是那一瞬間,快得連灼燒和疼痛都來不及感知。

是場噩夢嗎……

飛鳥渾身一抖,驚吓着睜開了眼睛。

她急促地呼吸着,身體好像被震碎的劇痛感還殘留在意識裏,直至慢慢冷靜了下來,前一秒的痛苦就好像幻覺一般,突然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飛鳥?”

佐藤美和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飛鳥?我們到醫院了,你還好嗎?”

“……佐藤警官?”

“怎麽了?你做噩夢了嗎?”

“沒……”

意識似乎還有點恍恍惚惚,飛鳥看了看周圍。

車窗之外是米花中央病院的大門口,此刻的她還坐在馬自達的副駕駛上,身上的安全帶都還沒解開。

怎麽回事?

剛才她不是在電梯裏嗎?

對哦……

是炸.彈,電梯裏有炸.彈,她還沒來得及出電梯就爆炸了。

飛鳥伸手去口袋準備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可沒想到的是拿出來的竟然是松田陣平的手機。

打開翻蓋,上面顯示的時間是——

11月3日,上午六點四十五。

沒錯,這是到達醫院門口停好車的時間。

“松田君,你也醒醒,別睡了,我們到醫院了。”

聽到佐藤美和子在叫人,飛鳥猛地回頭,坐在後排雜物箱上的松田陣平此刻歪着腦袋靠着,還沒有睡醒。

果然是回溯了,展開和上一次不太一樣。

上一次是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一起把她叫醒的。

“松田先生!”飛鳥解開安全帶,微微起身朝着後排傾去,伸過手拍打着松田陣平的肩膀,“松田先生!快醒醒!”

聽着飛鳥的呼喚,松田陣平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飛鳥?”

“嗯,是我。”

看到自己靠在佐藤美和子的車裏,松田陣平很快也意識到了時間回溯了。

他把飛鳥從十樓送走後,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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