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封情書
喬父在家的時候,雲昭總是避免跟他呆在一起。
她對人類的攻擊意圖很敏感,而這具身體的父親幾乎時時刻刻都有這種念頭。
跟喬父長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先動手。
故而,有時候不得不與喬父面對面吃飯時,她就帶着自己的飯碗跑到二樓,在上面吃完再把碗帶下去。
不過這兩日喬父不在家,不知道跟他哪個兄弟出去鬼混去了。雲昭就安心留在樓下吃飯。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自己做飯,一天三頓飯都是饅頭夾辣醬、饅頭就鹹菜,吃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中午時,喬父終于從外面鬼混回來。
不知道是畏懼還是心虛,他破天荒地給雲昭帶了兩個夾牛肉的餡餅。這對于喬家這種窮得叮當響的家庭算是大餐了。
雲昭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聞見喬父身上濃烈的酒臭。
帶着兩個香噴噴的餡餅上了樓,正準備愉快地享用她的大餐時,雲昭餘光瞥見右隔壁、捧着個碗坐在凳子上的男性。
謝渝看見她,擡手打了個招呼。
最近趙老大的脾氣很暴躁,要跟他共處一室簡直太煎熬了,他便找到了樓上這個清淨的好去處。
“……”雲昭只好道:“中午好。”
說完,她右腿一邁,跨過樓層邊緣的鐵圍欄,在上面坐了下來。
被太陽烤了一上午的鐵杆有點燙屁股,雲昭調整了好幾下姿勢。
圍欄随着她的動作前後晃動,好像随時要掉下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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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昭并不擔心這一點,因為就算她真的掉下去,也能保證自己毫發無傷地落地。
謝渝看得心驚肉跳,真情實感地勸她:“坐在這裏很危險。”
雲昭默默別過頭,選擇忽略他的聲音。
她就是喜歡坐在這兒。
“……”謝渝把滿腹的勸告憋回了肚子裏。
随便她好了,反正有危險的人又不是他。
雲昭偷偷瞥了眼他的碗,想看他中午吃了什麽。
她今天的午飯可以說非常豪華,激發了她莫名其妙的炫耀欲,她幾乎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得意心态去偷窺謝渝的飯碗的。
可惜,謝渝的碗裏只剩下黑乎乎的一點醬汁。
“你中午吃了什麽?”她只好主動發問。
謝渝愣了下,如實回答道:“炸醬面。”
A市作為北方城市,多數人的正餐都是面食而非米飯,炸醬面也算是當地的美食之一。
趙老大廚藝差,炸醬面居然做得很地道。
雲昭“哦”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朝着他的方向攤開自己的午飯。
牛肉餅的油香肉香、還有胡椒的香味,很快就被夏日的溫度傳播開來。
可惜謝渝已經吃飽飯了,并沒有領會到她的意圖。不過就算他此時是饑腸辘辘的狀态,也不可能對兩塊肉餅垂涎三尺。
比起餅,他更在意雲昭的臉。
盡管已經見過兩次面,他卻還是頭一次看見她的長相。
少女的頭發稍有些亂,像是随手拿了根皮筋綁起來的。幾縷烏發從耳側落下,襯得她的皮膚愈發瑩白。
她有點瘦過頭了,脖子過分纖細,仿佛輕輕一握就能折斷。
五官很秀氣,眼睛格外漂亮,瞳仁較常人大一些,只是瞧着沒什麽光彩,長而卷翹的睫毛過分濃密,像是兩排小扇子。
謝渝想起來,趙老大說過她的眼睛像是“畫裏的女鬼”。
如今看起來,是有幾分那樣的既視感。不過比起女鬼這種形容,他覺得更像是高級櫥櫃裏的人偶娃娃,有一種陰森的美感。
當然,他并不覺得恐怖。
視線下移,他注意到雲昭上身的深褐色短袖上,布料粗糙,顏色老土,版式寬松。
這年代,想買到這樣難看的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忍不住問:“這是你媽媽的衣服嗎?”
雲昭咽下嘴裏的肉餅,說:“不是。是我奶奶的。”
“……”
“為什麽不穿自己的衣服?”
“因為沒有。”
“你家很窮嗎?”
“嗯。”
謝渝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太禮貌的話題,欲蓋彌彰地轉了話頭。
“我聽舅舅說,你也是十三中的,開學高三。”
雲昭點頭。
“我開學也是在十三中,高三年級。”
謝渝沒有打聽她在哪個班的意思。
他聽說十三中的高三年級有五個班級,而他恰好跟她分到一起的概率太低了。
更何況,他也不在意會不會跟熟人分到一個班。
哦,他和雲昭目前應該也不算熟人。
頂多是認識的鄰居。
才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雲昭已經解決完了一個牛肉餅,取出來第二個吃。
謝渝看着她在太陽底下鼓動腮幫子,由于太瘦了,雲昭連臉上都沒幾兩肉。
食物進了她的嘴裏,就跟藏不住似的,在臉側鼓起一團。
他不自覺盯着看了會兒,問:“為什麽你中午總上來曬太陽,不熱嗎?”
自己是為了避開趙老大,可她又是為了什麽?以八月中下旬的溫度,在太陽底下多曬哪怕一秒鐘都是煎熬。
雲昭吃午飯的動作被頻頻打斷,不大高興地側過頭看他,“為什麽你有這麽多話?”
謝渝頓了下,“很少有人這麽說我。”
尤其是上學期間。他在學校總是不怎麽開口說話,經常被班主任評價為“沉默寡言的好孩子”。
不過他在面對她時,好像是有些多話。
謝渝反省了下自己,又覺得這不能完全怪他——是因為雲昭太奇怪了,才讓自己産生了好奇心。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想說話,又不想就這麽離開。
恰在此時,隔壁樓下大門傳來聲響。
謝渝一低頭,看見從雲昭家走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走起路搖搖晃晃的,深綠色的背心被穿得很髒,後背幾道黃色的污垢印子,瞧一眼便讓人作嘔。
他疑惑地想:這人是誰?是去隔壁串門的嗎?
直到雲昭出聲。
“爸爸。”
底下的中年男人聞聲,身體明顯戰栗了下,朝着樓上擡起頭。
他的臉上蔓延着不自然的紅,臉色有種不正常的精氣神。
謝渝露出愕然的神情,他絲毫沒把底下的中年男性跟雲昭的父親聯想到一起,因為兩人的形象差距實在太大。
——而且,還是個酒鬼。他皺着眉想。
“您剛回來,就又去喝酒嗎?”雲昭問。
喬父幹笑兩聲。
就在謝渝以為她要勸底下的人別去時,雲昭卻朝他的方向偏過頭,視線在他手裏的炸醬碗上停留一瞬。
他感到奇怪時,雲昭已經扭過頭,對喬父喊道:“今天要是還帶東西回來,我想吃炸醬面。”
謝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