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封情書
高三兩個學期總共有十一次模拟考試,第一學期四次、第二學期正式總複習後排期就很緊了,總共進行了七次大型模考。
雲昭僅僅在第一次模考時進了年級前五,之後一直挂在級排十名左右。
也難怪。
她在這個世界可以說完全沒有學習過,全吃的是自己的老本,而其他學生卻在一次次進步。
對于一整年都毫無長進的雲昭,排名難免會往下掉一些。
臨近高考,班上的學習氛圍愈發濃,焦慮的空氣感染了絕大多數學生,就連聞萱都開始熬夜沖刺。
班裏唯二冷靜的人就是靠窗最角落的兩個人。
雲昭是不在意高考成績,而謝渝是單純的自信加心态好。
他常年規律的作息,讓他在重壓的環境下也能保持心态平穩。
這兩人氣定神閑的姿态略微影響到了前面的蘇夢。
本來打算考試前再熬一周夜,多刷幾套題的她也改了戰術,還是維持之前的作息習慣。
她的模考名次已經很穩定了。
在一模被雲昭和謝渝兩個人壓下去以後,蘇夢的學習勁頭比以前還要猛,那之後就經常維持在年級前五裏,分數在一班內只比謝渝低一點。
五月,第十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模考結束,各科目的老師在成績出來後,就帶着一班的學生把試卷難題過了一遍。
數學課上,年長的女老師戴了副銀邊眼鏡。
她上課總是很有激情,常常把自己的喉嚨喊得嘶啞,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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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地将試卷的題目過了一遍,挑出幾個難題細講。
到最後一題時,她“這次的最後一道大題很難,班裏好像就謝渝一個人拿了滿分?”
數學老師在講臺上沉吟片刻,說:“這道題我就不講了,這次的出題老師是外校的,出題水平太差!”
最後一題用到的是大學才會學到的求導公式,徹底的超綱題,講了反而影響學生鞏固好的思維體系。
“高考百分之七十都是簡單題,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才是中等難度用來區分水平,像這樣的難題絕對不會出的。不用在這道題上糾結,浪費時間!”
“你們只要能夠把簡單題全部拿滿,就足夠贏過百分之八十的考生。”
說完,她笑眯眯放下卷子,讓學生們自主整理錯題。
蘇夢看着手裏138分的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總共只得了四分,僅這一道就扣了其中的六分。
她的數學成績一向是強勢科目,這是她所有模考以來頭一次在數學上栽跟頭。還是在臨近高考前這種最考驗心态的時候翻車。
原本她準備好好聽聽這道題的思路,沒想到老師直接選擇不講了。
蘇夢那強烈的求知欲總是在該死的時機發作,她無論如何都想弄懂這題的解法。
坐在位置上鑽了二十分鐘牛角尖,畫了十幾種可能的輔助線,仍然沒有結果。
她确信只靠自己是沒辦法解出來了,帶着試卷和筆轉向了全班唯一一個解出題目的學生。
“謝渝,你最後一題咋做的呀?能給講講嗎?”
“哦,行。”
作為穩居第一的學神,謝渝在班上的好感度随着臨近高考而逐日攀升。
大多數時候他都歡迎有人來問他一些課外資料上的難題,并且經常能夠給出比參考答案更加簡便的方法。
他把自己的解題過程講了兩遍。
蘇夢皺着眉,沒聽懂。
“能、再講一遍嗎?”
謝渝又把過程稍微細化,還把裏面用到的求導公式的原理寫了出來,再說了一遍。
“……”
還是沒聽懂。
“最、最後一遍了!拜托!”
謝渝搖搖頭,“放棄這道題吧,死磕沒意義。”
“怎麽能沒意義呢?”蘇夢抿唇,對他的話很不甘心。
“這道題超綱了,高考不會出。而且你太蠢了,我已經講了三遍了。”
蘇夢:“……”
她不像雲昭,她的自尊心很強的!!就不能委婉一點嗎?
謝渝轉手拿起筆,扯過趴在旁邊睡覺的雲昭的理綜試卷,将她的錯題挨個看了一遍,然後用筆戳了戳她的胳膊把人叫醒。
“嗯?”雲昭迷迷瞪瞪睜開眼。
“起來聽一下錯題。”
“……”
為什麽?
雲昭有些莫名,滿腹被謝渝叫醒的怨言。
但顧及到他對自己的好,又只能隐忍不發。
謝渝把她的錯題挨着一道道講解。
在選擇題的部分雲昭還會耐着性子聽一聽,但到了大題部分她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你聽明白了嗎?”謝渝懷疑的目光望向她。
雲昭敷衍地點點頭。
“那你做一次,我看看。”
“……”
雲昭在稿紙上劃拉半天,最後得出一個跟試卷上一模一樣的錯誤答案。
“你太不用心了。”謝渝嚴厲地批評了她,“你的理綜只有二百五十幾,物理就丢了三十分。如果這門能提起來,你……”
“沒關系,丢就丢吧。”雲昭懶洋洋地打斷他。“我只要有學上就好。”
她來這裏是為了完成喬雪的心願,不是來乖乖念書的。對于最頂尖的那批高校也并沒有什麽執念。
謝渝執着地勸她:“可我覺得你還需要再提十幾分。”
蘇夢眼睜睜看着這一幕:……這個人給我講題,和給喬雪講題完全是兩種态度吧!!
“可是我不需要,我對自己的分數很滿意。”雲昭耐心告罄,這次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
“……”謝渝沉默下來,有點不高興。
“我也不是很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雲昭也有點煩躁,但又不想對謝渝發作。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他有那麽多事情要做,為什麽還抓着她不放?
他們一齊陷入沉默,然後謝渝将她的試卷推給她,別過頭做自己的題,雲昭則将臉埋在右臂中佯裝睡覺。
兩人誰也沒有往另一方多看一眼。
蘇夢很快就受不了這種平靜又焦灼的詭異氣氛,縮了下脖子,帶着自己的卷子回了座位。
空氣在臨近放學時得以緩和。
起因是雲昭将今日份的情書拍到了謝渝的桌子上,随後謝渝的臉色就好看了不少。
她俨然将寫情書當成了一份工作,每隔兩天就例行公事地寫一份交給他。
表白的情書越來越簡化。從很大一顆紅心,一點點縮減面積,到現在拇指大小的一顆。
一開始她還會用紅筆把整顆愛心塗成正紅色,後來索性随便用筆畫個外框就敷衍了事地交差了。
到最後,甚至連用來包裝情書的信封都省了。
還是謝渝親自去文具店買了一沓粉色的信封,把雲昭随手遞給他的畫着敷衍小愛心的紙片,鄭重其事地用信封包裝起來,又鄭重其事地把它放到自己帶鎖的小木箱裏。
偶爾他也會懷疑,表白者和被表白者的立場是不是反了?
不過這種念頭往往會在出現的一瞬間就被他搖着頭否定。
這怎麽可能呢?
是雲昭喜歡他,而并非是自己對她念念不忘。
他重新恢複了平常的狀态,主動邀請雲昭一起回家,又喋喋不休地跟她說那些憋了一整天的話。
這天以後,謝渝改變了自己稍有些強硬的态度,采用迂回手段帶着雲昭複習和歸納錯題。
只要付出一點點食物,就能換來她寬容、耐心的兩個小時。
這期間,無論他是講簡單的選擇還是耗費腦細胞的大題,她都會耐着性子聽完。好在雲昭的基礎很好,基本上過一遍就不會再錯第二次。
偶爾謝渝會想:我何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呢?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費心地幫她提高分數。他付出了時間、精力,卻得不到任何回報。
謝渝嘗試過尋找答案,可又總在剖析自己的途中選擇放棄。
他隐約察覺到,問題的答案或許與他從出生以來堅守的理念相違背。
……
高考前一天,高三的學生們在上完上午第二節 課後就可以放學回家了。
今天剩下的時間用來放松,或是提前去明日的考場踩踩點。
教室靠牆的左後角落,四個人裏只有蘇夢為了謹慎起見,打算在今天下午去考場看看。
剩下三個人皆是一派輕松。
聞萱是第一個走的,回家時帶了一書包的書,這才此前可是稀奇事。
大概是準備晚上熬個夜,好多背幾個知識點。
雲昭趴在桌面上,靜靜看着班內的學生一個個離開。系統在她的腦海內放出光屏,屏幕上有關喬雪的第三個心願進度接近滿格。
進度條上方寫着大寫的一行字:【距離您完成心願僅差0.01%!!!】
到目前為止,雲昭總共送給謝渝106封情書,後來每送一封情書,所增長的心願進度就會随之遞減。
實際上,心願進度條早在兩周前就已經到達99%了,但從99%到99.99%,她足足送了七封情書。
眼看着每次的漲幅從0.4%、0.3%,降到現在的0.01%。
令雲昭想起來存在于古老傳說中的某個并夕夕軟件。
聽人們說,那個可怖的軟件正是通過這種方式讓一衆人深陷“砍一刀”的泥潭裏,一邊痛恨自己被戲弄,一邊又在最後的0.01%中搖擺不定。
[還不是因為你的追求手段太過單調了。如果你能夠為謝渝做一份早餐、或是送上一份禮物,哪怕是口頭面對面表白,也許都早就完成任務了。]
雲昭在心裏回它:[我做飯很難吃,他可能會中毒,送禮物我沒有錢。面對面表白……]
她皺起眉,[我不要,很奇怪。]
[……只是演戲而已,做這一行要有豁出去的勇氣和決心!這也是我們的企業文化!]
此刻的系統終于有了幾分灌雞湯的老板架勢。
[嘗試突破自己。]它鼓勵道。
雲昭抿了抿唇,微微偏過頭,“謝渝。”
謝渝坐在她旁邊,正在翻看最後一遍錯題本。聽到她叫自己,他動了下手指,放下手裏的錯題集,無意識地将身體斜傾靠近她。
目光轉向雲昭,灰褐色的眼眸認真而專注。
“嗯?”
被他這麽望着,雲昭準備好的說辭忽然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她噎了下後才開口,說:“沒事了。”
然後在心裏告訴系統:[我覺得,有些東西還是不突破的為好。]
[……]
謝渝茫然地“哦”了一聲,又問:“那現在要回去嗎?”
“回吧。”雲昭想了想答道。
她反正也沒什麽要幹的事情。
“好。”
謝渝把桌面上的錯題本收回桌洞,只把考試用的筆和工具帶走,背了個空蕩蕩的書包就起身。
雲昭問他:“你不帶書嗎?”
“不帶了,已經沒什麽可以複習的。”
其實錯題他也沒必要再看,早就被琢磨了無數遍,徹底吃透了。
只是為了保持手感,安心起見才翻了一遍。
“好吧。”見他收拾好,雲昭慢悠悠從書本夾層中找到一張畫有愛心的紙片,遞給他:“這是今天的情書。”
在謝渝接過的同時,心願系統的進度條不甘地緩慢向前爬了最後的0.01%。
叮咚!
【您已完成心願!!】
雲昭眼睛頓時亮起。
終于結束了。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用隔一兩天就撕一張紙大費周章地畫愛心、送情書了!
系統:[……]
你所做的一切哪裏跟“大費周章”這個詞沾邊啦?
謝渝并不知道,這将會是他人生中收到的來自雲昭的最後一封情書。
他盯着手裏輕薄的紙片,手指輕輕撚了下,表情欲言又止。
作為獨身主義的忠實擁趸,謝渝曾一度堅信自己不可能對任何人動心。
但最近這種想法時不時會産生動搖。
他在自己理想中獨身的未來和雲昭之間搖擺不定,徘徊于二者之間。
雲昭每送他一封情書、每同他說一句話,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就要重一點。
現在,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她壓垮了,也許很快就沒辦法堅定地保守住信念。
只要看着她的臉,他就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就像現在。他幻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答應了她的告白會怎麽樣?
那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場面——他将失去獨自生活的權利。
然後他會得到一些不值一提的東西。
比如他可以捏一下雲昭的臉蛋。那被他喂養了半年而圓潤起來的細膩臉頰一定手感極好。
他可以牽她纖長白皙的手。謝渝時常會在上課間隙看見她露在校服袖口外的細長手指,指甲的形狀很漂亮,去年冬季他總能看見她被凍得泛紅的指尖與指腹,便因此産生想要握住她手的念頭。
他能夠擁抱她柔軟的腰肢。今年四月的某一天,他在二樓看到雲昭坐在鐵圍欄上,那天的風異常大,圍欄被吹得咔咔作響,她還膽大包天地跟着風的頻率不斷搖晃上身。謝渝被吓得手腳冰涼,不假思索地沖上去勾住她的腰把人帶了下來。為此他遭受了雲昭一頓不滿的抱怨。
他至今都還記得,雲昭那天只穿了一件白色薄毛衣,他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腰圈在懷裏。
他甚至可以……
啪!
謝渝猛地用手拍了下額頭,嘴唇的弧度緊繃。
雲昭被身邊的聲音吓了一跳,側頭便看見他額頭上的紅色印子。
“你在做什麽?”
“在胡思亂想。”謝渝輕輕舒了口氣。
雲昭好奇發問:“拍一下就能阻止胡思亂想嗎?”
“之前是有效果的。”
謝渝灰褐色的眼睛轉向她的方向,在看到她的臉時又很快移開。
“現在……又不能了。”
“……”
雲昭決定不理會這個奇奇怪怪的同桌。
“還不走嗎?”
“走。”謝渝匆忙地理好情緒。
等到高考結束以後,他一定想辦法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丢出自己的大腦。
作者有話說:
【預收:章魚先生和他的飼主小姐】
擁有驚人智力的章魚先生,某天在睡夢中不慎被海潮沖上了海岸。
睜開眼的時候,陌生的人類女性赤腳站在它面前,手裏拿着剪刀蠢蠢欲動,試圖剪掉它的一只章魚足。
章魚先生大驚失色,并嘗試卧沙,可惜體型巨大的它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堪堪埋進去兩只觸手。
少女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這只奇形怪狀的生物,然後向它伸出一只手。
“握手。不然就吃了你。”
章魚先生扭動一條觸手,屈辱地輕輕搭上了她柔軟的手心,心想:等它成精了,非得吃掉她不可。
被少女飼養起來的章魚先生擁有了一個巨大的魚缸,食物充足,環境舒适。
最重要的是,它的飼主會給他放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出門時将遙控器放在魚缸邊上供它換臺。
樂不思蜀的他忘記了返回海洋的初心。
直到有一天,它的飼主小姐在每日例行的握完訓練後嘀咕了一句:“用來做章魚燒,會不會口感有點老呢?”
章魚先生在驚恐中成了精。
雲微在趕海時撿到了一只近兩米長的八爪魚,把它當作寵物飼養起來。
作為飼主,她兢兢業業地喂養了它一年,每晚忍受這只奇葩的軟體生物總在半夜看電視的噪音騷擾。
後來,出于某些原因,她需要搬家去城市生活。
一年的養寵生活即将結束。
準備放生它的前一晚,出于不舍與不甘,她在握手的時候壞心眼地恐吓了她的寵物。
次日,雲微養在玻璃缸裏的八爪魚不見了。
……
搬家那天,一個陌生的成年男性站在她家門口,猶豫着向她伸出手。
“你好。要握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