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書與鮮花

雲昭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 換上了一身簡約的上下裝。

簡單的米白色上衣配上深綠色裙子,腰間一條細腰帶勾出線條,下樓時仿佛一只纖細輕盈的林間精靈。

她換衣服和化妝用了快一個小時, 而祝憶居然還在客廳裏站着。

聽見動靜,他轉過頭對視雲昭訝異的視線, 仿佛是在詫異他怎麽還在這裏。

祝憶:……

與祝家兩口子都五十多歲不同,葉琳溪跟顏父都是四十出頭,加上原本的顏姝對商業方面一竅不通,他們目前仍然是顏家公司的主心骨。

不到九點鐘, 葉琳溪跟顏明簡單吃過早飯就到公司去了。

留下祝憶跟雲昭一樓的客廳面面相觑。

雲昭很想直接丢下他自己上樓。可她還是忍住了。

她沒忘記自己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最後的一個月裏,她得想辦法博得祝憶對她的好感。

消極怠工可不好。

祝憶同樣很想丢下她直接去公司, 但他也忍住了。

十幾分鐘後, 他實在受不了自己無所事事地坐在這裏,于是從客廳離開,往右轉進廚房和餐廳所在的那一片區域。

他已經要吃午飯了嗎?

雲昭錯愕地想。

那他可能要失望了, 她家的廚師通常在十一點半左右準備好午餐。

而現在才剛過九點鐘。

她在客廳坐了幾分鐘,決定起身去告訴祝憶現在沒有飯吃。

她來到餐廳,才發現祝憶并沒有坐在那裏等飯。

他占據了顏家廚師的領地, 而那位穿着廚師服的男性廚師兩手空空站在一旁。

祝憶轉頭對無所适從的廚師說道:“中午我做飯,您下午再來吧。”

莫名其妙多了個假期,大廚忐忑地換下衣服。

他要做飯嗎?

雲昭瞄了眼祝憶的手。

他的手過于白, 甚至能夠看見冷白色皮膚下的青紅的血管,手指很長, 骨節處相較手指的皮膚要紅一些,手背上青筋起伏明顯, 有種有力卻脆弱的奇妙對比。

是一雙很好看的手。

然而雲昭更關心的是, 這雙手看起來不像是做飯好吃的樣子。

——希望他待會兒做番茄炒蛋的時候能夠記得放西紅柿。

某位廚房殺手毫無自覺地在心裏批判着祝憶。

祝憶已經四處翻找食材和調味品。

好在顏家的廚師放東西很有條理, 他很快找全了需要的東西。

哪有主人家讓客人做飯的?

雲昭只好問道:“用幫忙嗎?”

“不必,時間還早,我自己能做完。”

雲昭站在原地,糾結片刻,還是開口道:“我刀工很好,可以幫你切點東西。”

祝憶扭頭看她,猶豫一會兒說:“好吧。”

“切菜?”顏姝瞧見這一幕,出來冒了個泡:“難道你準備假裝‘不小心’切到手指,這樣他就會抓着你的手幫你包紮嗎?”

雲昭被她的腦回路驚了下,[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電視裏不都這麽演?”

[那代價似乎有點大。]

雲昭說她的刀工很好,當真不是吹噓的。祝憶想要多大的塊兒,她能切得分毫不差,薄厚完全一致。

就是拿刀的手法有點奇怪,只抓一個柄。

通常來講,菜刀的幾種握法都會有至少一根手指按在刀背上、或是扶着刀根。

可雲昭全然沒有。

他好幾次都因為擔心她切到手指而意圖開口糾正。

可當看到雲昭切出來的白蘿蔔絲幾乎趕上蘭州拉面的專業師傅切的牛肉片的薄厚了,他才生生止住自己的沖動。

“你當過廚師嗎?”

這是去進修過?

“沒有,我只是……天生刀工好。”

“……”

雲昭切到一半,忽然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這輩子下廚次數一只手可以數過來的她,沒意識到這是被手底下的洋蔥散發的汁液刺激的。

這位缺乏常識和經驗的廚房殺手居然用那只剛剛摸過洋蔥的手去揉眼睛。

然後毫無意外的被洋蔥辣得兩眼泛紅。

祝憶轉頭就看見她的紅眼眶。

他愣了下,胸口處升起一股無措的緊張感。

他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怎麽了?”

不過祝憶說完這一句,就瞥見案板上被切成細絲的洋蔥。

“……”

原來是這些家夥搞的事。

祝憶現在更加确定,這個與他有婚約的大小姐是個什麽生活經驗都沒有的笨蛋。

“先洗手。”他說完,意識到雲昭現在應該是睜不開眼睛的。

祝憶于是丢下手裏的東西,上前拉住雲昭的手腕。

指尖碰到她細膩皮膚的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

他的雙唇緊抿,唇角的弧度也跟着繃直。

祝憶到底是沒松開手,帶着她到洗手池前沖水。

“……”

雲昭覺得有點丢臉,悶聲不吭地眯着眼睛,任由他拉着。

她迅速洗了手,用紙巾擦了擦眼睛。

“謝謝。”

“……”祝憶沒吭聲,垂眸看着她通紅的眼睛。

他的思維莫名散發到其他地方去。

如果他在一個月後提出退親……她卻因此哭出來,他要怎麽辦?

祝憶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是個如此心軟的人,會因為雲昭的哭泣而感到不忍。

他要道歉嗎?

要是道歉能讓她不那麽傷心的話,那麽他說再多的“對不起”也是應當的。

可如果不能呢?

他焦慮地擰起眉頭。

雲昭看他這副表情,還以為祝憶也被空氣中的洋蔥汁液辣到了。

“你的眼睛也疼嗎?”

“……沒有,我對洋蔥免疫。”祝憶回答道。

了不起的能力。

雲昭的神情一下子尊敬起來。

祝憶看到她這副肅然起敬的模樣,心裏的焦慮被沖散一些。

她聽不出那是玩笑話嗎?他彎了彎唇角。

此時此刻,雲昭距離他很近,近到祝憶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皮膚上的細小絨毛,還有那雙水汽未散的眼睛。

那漆黑的瞳仁浸染水霧,有一種黑曜石般的冰冷質感。

她的眼睛可真美。

祝憶第一次體會到旁人無比贊嘆的美貌是如此具有沖擊性。

随後,祝憶從她的黑曜石瞳孔裏看到了自己微怔的面孔,瞬間回過神。

他連忙懊惱地收回視線。

人類真是可怕的視覺動物,稍不留神就會被绮麗的景色吸引。

“要切的蔬菜只有幾樣,剩下的我來,你回房間等着就好。”

他急于催促雲昭能夠趕快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免得他再次失态。

雲昭沒有察覺到他的想法。

案板上的蔬菜基本已經處理完了,她也沒有留在這裏繼續跟他共處一室的打算。

回了個“好”就出去了。

……

祝憶思考的問題直到他做完所有的菜品都沒能有解。

兩個多小時後,祝憶将所有的飯菜端上桌。

他只準備了兩個人的分量,但是每一道菜都花了不少時間。

老實說,當發現他竟然用了這麽久來準備午飯時,祝憶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看着桌上的飯菜兀自沉思許久,也想不出自己這麽做的原因,于是索性放棄刨根問底。

十一點三十分。

雲昭跟祝憶面對面坐在餐桌上。

不同于前幾次約會,這一次的約會地點是在家裏。

祝憶的體驗有些許微妙。

他右手握着筷子,實際沒能動幾口,視線一直瞟向對面的位置。

也許是希望得到菜品反饋,他執着地想要看她在品嘗到每道菜時的反應。但雲昭始終低着頭。

不合她的胃口嗎?

他看不見的是,雲昭低垂着的面容此刻極為矛盾。

因為她發現祝憶的廚藝好得出乎意料,在她認識的人裏面甚至能排到第二。

祝憶忍不住問她:“味道不好嗎?”

雲昭擡起臉,欲言又止。

她有點不願意承認,祝憶竟然能夠占據廚藝排行榜第二的位置,就連謝渝都得排在他後面。

“嗯……還、還不錯。”

她平常總是坦率得過分,這次卻罕見地委婉迂回起來。

祝憶眉梢輕挑,心想:她拿到那份雞蛋仔時臉上露出的笑容都比現在多。

他以為她至少會面帶驚訝地稱贊他一句,然後給他一個滿意的笑。

但什麽也沒有。

他只得來了一句似乎非常勉強才說出來的一句“不錯”。

當然,就算她什麽都不說也無所謂。

畢竟他做菜也不是期望得到她的誇贊……

他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在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再出聲說過話。

這晚,祝憶如他所打算的那樣,搬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當他躺在自己所熟悉的床上,卻有一點睡不着覺。

閉上眼睛,他腦海中便會浮現出那雙漆黑如同寶石的眼睛。

那對兒純黑色的寶石起初只是靜靜懸在他眼前,不知不覺卻凝結起冰涼的水霧,水霧順着黑色寶石向下滑落,随後彙聚成水珠,搖搖欲墜。

他輾轉難眠。

盡管祝憶認為,他無需考慮太多,只要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就能順利得到想要的結果。

但雲昭那不曾流下來的眼淚,卻沉甸甸的壓在他的心頭,令他無法像平常一樣果斷。

只要想到她的眼睛,他便覺得自己的計劃看起來無比殘忍。

祝憶祈求有人能夠給他一個不傷害到雲昭,卻也不會讓自己為難的答案。

不過他注定要失望了。

除了他自己找出一個折中的方案,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另一邊,雲昭早已經入睡。

她壓根不清楚祝憶的種種腦補。否則她一定會被他的想象氣到面紅耳赤。

到時候,哪怕她放棄任務,也要找到祝憶的住所,将他從床上拎起來不由分說地錘他的頭,然後大聲地駁斥他:她才不會為區區這種小事流眼淚。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為什麽事情流過眼淚。

在她幼年時期被灌輸的思想裏,流淚是脆弱的象征,是很丢臉的行為。而她很強大。

今天的洋蔥僅僅是個意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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