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

◎“捉住你了。”◎

宮人攙扶着知虞回到寝宮後, 便立馬打來了一盆熱水，替她将雙腳清理幹淨。

那雙圓潤的小腳落入盆中, 便好似從清水下長出來的雪芙般, 嬌白膩嫩。

宮人看怔了神，口中不由感到慶幸，“幸好婕妤這般漂亮的腳沒有被火灼燒傷。”

可她說完後, 跟前的美人卻好似沒有她想象中那樣高興, 反而低垂着腦袋，怔怔地望着盆裏一雙腳，“可方才為何要停下來？”

“就差一點點，我就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假的了……”

宮人聞言頗有些錯愕, 只當婕妤這幾日受到了驚吓，口中勸慰道：“陛下也折騰了許久，想來婕妤很快便可以擺脫陛下的懷疑了。”

知虞聽着她的話，也只是語氣莫名道：“但願如此吧。”

也不知那錢道長和天子之後又說了什麽，接下來兩日竟都消停了下來。

直到這日朝廷休沐, 臣子們不必上朝，天子亦是得到了一日的消閑。

沈欲在清早上換了身素淡的衣袍, 便将知虞帶出了宮去。

馬車在一道高大巍峨的牌樓前停下來。

從這牌樓過去, 要徒步走入菩提寺中, 車馬随從皆不可烏泱泱地一并進入。

知虞随着對方沒走多遠便嫌棄累，半道上忍不住鼓起勇氣去問身側的男人，“陛下，我們今日到廟裏去到底求什麽？”

沈欲面無 表情地掃了她一眼，“聽人說, 菩提寺裏有一位高僧可以有辦法将你的魂驅除體外。”

少女聽到這話後, 神色仿佛懵住了般。

“是……是會死嗎？”

男人似乎已經不在乎她如何作想, 只淡聲道：“差不多吧。”

知虞頓時面頰微白道：“我不去……”

她正想要立馬退縮，可卻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臂。

“你沒有選擇。”

沈欲低頭對她道：“去那裏，你不會有任何痛苦，但你若不去……我有一萬種手段，可以讓你活都活得極其痛苦。”

他的手指緩緩落到她的脖頸上，吓得她立馬瑟瑟發抖，面上滿是驚恐。

他能掐死她一次，自然也能掐死她第二次。

便在這般詭谲的氛圍下，少女幾乎是被一路拖着朝菩提寺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離那香火鼎盛的寺廟越來越近，而男人眼底的念頭也沒有絲毫改變。

知虞終于忍無可忍地用力推開他想要跑。

可她原本便身體羸弱，哪裏能跑得過一個男人。

被他不徐不疾追上來時，她立馬手指哆嗦地取出一把随身攜帶的匕首，哽咽着聲音道：“你放我走……”

沈欲盯着她手裏的匕首。

這是他當日送給知虞的物件，并且特許她在任何場合，任何情況下都貼身帶着這把匕首。

今早上，也是宮人特意提醒她，替她系在腰間的。

他想到這些，似乎也想到了昔日将她擁在懷裏的情景。

沈欲神色愈發幽沉。

“我說過，你可以用這把匕首殺死任何人……”

“也包括我。”

他說着便擡手握住少女抓緊匕首的手指。

知虞一個趔趄，險些就栽在他的身上。

眼看寺廟就在跟前，他當下大可以直接将她強行拖進去的。

可沈欲不僅沒有，反而在眼底浮起了愈多的晦暗。

他更為寬大有力的手掌掌控住她，将她的手腕重新調整了位置，對準自己的心髒。

沈欲盯着她，語氣莫測道：“用力往這裏戳——”

知虞的手指包裹在他手掌下，幾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鋒利無比的刀刃破開面料，繼而破開皮肉的動靜。

接着，便瞧見一抹血色從他襟口處蔓延。

沒有分毫的猶豫，幾乎是一氣呵成的動作。

沈欲抓着她的手，生生地将匕首刺進了自己心髒的位置。

知虞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在那血色蔓延的面積越來越大時，她猛地掙脫了他，吓得丢了手裏的匕首。

知虞顫抖着嗓音，語氣都不可置信道：“你……你瘋了……”

沈欲跌坐在地上，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恍若聚集了一團越來越魔怔的情緒。

黑色的瞳仁也因為受到刺激般，好似擴大了一圈，黑濃的很是駭人。

他倚在一棵樹下，胸口的血溢散得很快。

從心髒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四周，接着繼續濕噠噠地往下流淌。

知虞看着他蒼白的面龐和胸口大團的血，只覺身子都在輕顫，俯身想要按住他胸口的傷口。

沈欲啓開唇瓣，在她靠近時似乎想要說什麽。

她湊過去廢了極大的力氣才聽清楚，他衣服裏有一瓶藥，可以止血。

知虞跪坐在地上，哆嗦着手指好不容易摸到了藥，将裏面的藥倒出來後，立馬塞到了他的口中。

“你……你好些了嗎？”

少女慌亂的語氣，顯然對此感到很是後怕。

沈欲阖了阖眼，可再度撐開眼皮後，黑沉的目光卻仍然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傷口處的血流得很多，臉也蒼白得可怕。

那藥似有奇效，服用後沒多久，血便緩緩止住。

沈欲卻握住她的腕，在忙于想要替他勒緊胸口止血的少女面前壓低了嗓音道：“真正的知氏，就算是死也不會跨進那火陣裏的，她只會貪生怕死，哭得涕淚滿面，連滾帶爬地求饒……”

“而不是真的敢脫了鞋子嘗試跨進去。”

“阿虞為了讓我快些相信你就是知氏，到底還是着急了些……”

他恍若提示的語氣讓跟前的少女動作霎時微微僵住。

沈欲卻順勢将她攬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忽然間笑得身軀發顫。

“真正的知氏為了自己活命，也會毫不猶豫地将匕首紮入我的心髒……”

“就算她不敢，也絕對不會救我的。”

更不會替他取出救命的藥丸來，幫他止血。

在明知道沈欲活下來便不會讓她好活的情況下，她只會看着沈欲去死，好為自己争取一線生機。

知虞的演技其實并不好。

可終究觸碰到了讓沈欲少有不自信的範疇中。

因為他的确無法掌控她的靈魂，所以，他當時确實是慌了。

而人一慌，就容易出錯，容易判斷失誤。

即便他可以用更加漫長的時間來重新審視她。

可他等不了那麽久。

他怕她真的不是她了，會叫他錯過找回她的最佳時期。

所以沈欲寧可設計讓她親手将匕首刺入他的心髒。

“只要夠狠心，見死不救，或是直接用匕首刺死我，你都會徹底地贏了這一局，而我也必然毫無疑問地死在你手中。”

“但只有我的阿虞才會這樣傻……”

傻到選擇救他。

知虞的身子越來越僵，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重重布置好的僞裝在這一刻，仿佛全都轟然倒塌。

她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支撐起的一副皮囊，瞬間像紙片般脆弱，粉碎的輕而易舉。

“如果……”

“我真的殺你呢……”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似乎仍然震驚于他方才的舉動當中。

沈欲緊緊抱住她，仿佛終于找到了失而複得的珍寶。

他口中滿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他不是那等尋死覓活的懦夫，也不至于連冒險的事情都不敢做。

死便死了。

這個世界裏若徹底沒有她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畢竟他失控了啊。

是在知道的情況下并且違背他的理智，清醒地放縱着自己的失控，享受沉淪在其中。

輸了那麽多次，吸取了那麽多教訓，少女也在笨拙地學習丨總結改進。

這一次，她原本是可以萬無一失地贏的。

可是……

他連命都不要了。

她既不親手将他弄死，那就只能乖乖地做他的阿虞，永永遠遠地留在他的世界裏，別想離開。

知虞阖了阖眼，繼而擡起顫抖的手指将他猛地推開。

她趁他傷了胸口還沒有力氣追上來時，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知虞知道，他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的。

可這是她當下唯一可以跑出來的機會。

知虞只想到，系統給她的最後一個提示，便是在沈欲登基那日，她可以從旁人那裏拿到一份新的路引，讓她可以自行選擇去任何地方。

并且系統也将地點都告訴過她……

她腳下一刻都不敢停留，哪怕累得氣喘籲籲，發飾跌落，亦是頭也不回地一門心思沖着一個地方去。

這一路上她誰也不管誰也不看，只待終于跑到了系統指定的地方，到巷子裏一戶人家門前停下。

少女氣息不寧地拍門，直到那門打開來後，從裏面走出來一個老者。

對方似乎是這宅院的老仆，知虞瞧見他便開門見山道：“我……我是來拿一件東西的。”

對方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語氣唏噓，“好吧，既然你能找過來，可見也都是緣分……”

他轉身從屋裏拿出一包銀子給她，“看你不像是缺吃喝的人，這包銀子應該可以幫你度過一段時日的難關……”

可少女卻搖頭，不要銀子。

“難不成是要食物？”

知虞仍是搖頭。

對方便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她的來意。

“你可是被家裏父母逼婚，或是走投無路，想要一份新的路引離開京城？”

知虞連忙點頭。

這個世界除了她，不會有旁人與系統有關。

系統只是利用它所掌握的全面信息，篩選出可以幫助知虞離開的金手指罷了。

可沒想到那老仆卻嘆了口氣，“你來的不巧，我們家主子前段時間還一直在這裏幫扶些貧苦百姓。”

“但最近他被個貴人給帶走了，那貴人的妻子遲遲不見身孕，我們主子要幫忙調養對方身子，只怕在那貴人妻子生下孩子之前都回不來了。”

這都還沒懷上，且還要等生下孩子才能回來，只怕不等個一兩年是不行的。

知虞瞬間怔愣住，忽然就想到系統是特意提示過她的時間，是要在沈欲登基那日過來。

不曾想，錯過了那段時日，對方竟然就不在了……

可先前那段光景，她一直都困在宮裏。

老仆說完後繼續不慌不忙道：“你叫什麽名字，萬一……”

他緩了緩，也怕錯給了她希望，委婉開口，“我也只是說萬一，萬一我們主子提前回來了，我可以轉告他。”

知虞心不在焉地答他，“知虞……我叫知虞。”

她話音剛落，便看見了一群訓練有素的侍衛從人群中四散而來。

接着便在找到她後重新彙聚到了一起都來到她的面前，沖着她沉聲道：“還請夫人随我等回去，家裏的主子在等 着您。”

在那老仆錯愕的視線下，這失魂落魄的美人轉眼間便被這些人給帶走。

……

知虞回到宮裏，宮中莫名又戒嚴了起來。

禁衛軍巡邏的身影變得頻繁。

她尚未踏入宮殿，便瞧見太皇太後似乎有些頭疼地從內殿裏走出來。

對方瞧見了她，難免皺眉道：“天子遇刺，你怎不第一時間陪在他的身邊？”

後宮裏就只她這麽一個妃嫔，太皇太後對她已經很不滿了，她卻還是這般怠慢于天子，連個底下伺候的宮人都還不如。

知虞擡起眼皮，便瞧見那些宮人們端着一盆盆血水出來。

看着那些刺眼的紅，她眼前仿佛也略有一些眩暈。

沈欲将消息藏得很好。

連太皇太後也都不知道知虞近日身上發生了什麽。

太皇太後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只嘆了口氣，搖頭離開。

知虞緩緩進入內殿，在宮人們都退出去後，便瞧見沈欲身上披着一件單薄裏衣，袒露出胸前包紮過的傷口。

他瞧見知虞後，卻并不詢問她跑去了那裏，只是朝她伸出手。

知虞垂眸，擡腳走過去，被他握住了手腕便攬入懷中。

男人仿佛絲毫不覺傷口疼痛，只抵着她的額，用着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見的語氣開口輕道：“捉住你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or下下章跑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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