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責任番外·黃濑(二)
第四十章
二十歲那年我親眼見證了她的死亡,卻無能為力。
這樣的自己、這樣什麽都做不了的自己、這樣只能眼睜睜看着前輩死去的自己、這樣窩囊沒用如廢物般存在的自己、這樣被孤零零剩下的自己……真是……
——不可饒恕!!!!!!!
于是我親自将手腕的動脈割斷,冰冷的刀片沒入皮膚很快又被溫熱的血液掩埋再和滿缸的熱水混雜在一起。随着血液的流逝那種刺痛逐漸被一種恍惚又甜蜜幸福感所取代,一想到能馬上在另一個地方再次和前輩重逢,我愉快地把眼睛都眯起來,然後……
我真的再次見到了前輩。
并不是在另一個地方。而是在這裏、在[此刻]的我的眼前。
不是便服也不是正裝,她正穿着[我的]襯衫,松松垮垮地送出一大截白皙的脖頸又立馬被垂散而下的紅發所遮掩,袖子被挽到關節處,伸出皓白的指尖扯了扯襯衫下擺。前輩要比我要矮一個頭左右,襯衫下緣恰好遮到大腿四分之一處,但那略豔的色澤仍将她遮蓋的*部位整個暴露。
她好可愛,我很愛她。
我用最溫柔的聲音呼她的名字,但出口确實枯樹般的幹啞,“晴……什……”
對。
不是前輩,是晴什。
我的戀人,不不不、是我的[愛人]才對,她叫[赤司晴什]。
面對我的深切她僅僅是冷然地應了聲,然後用那雙無數次被我從上而下舔舐一遍又緊緊将我環住的雙腿慢慢靠近我,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愛她啊。
無論她倦極地推開我說“好累不要了”,還是漫不經心地地扒着我的頭發想別的事,或者是任由我把頭埋到她的胸口撒嬌……甚至僅僅是那樣安靜地注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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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會興奮得不得了。
是的,前輩的被每一個動作都能讓我起[反應]。
我果然是個[變态]呢。
但,誰讓……我是那樣深深地愛着她呢。哈哈,愛到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色澤迥異的雙眸掃到我擱在浴缸裏的手,她的目光驟然冷寂,同時把我的手從那裏拿了出來。
“想死?”
我用僅存的力量沿着她的手臂把她扯下,讓她跌坐到我腿間,久違的肌膚相親讓這樣[變态]的我有些心猿意馬。但那種溫暖又柔軟的觸感又讓我幸福得想要哭泣。
不再是夢裏的鏡花水月,此刻的前輩是真真切切存愛我眼前的。
因為快要死了,所以出現幻覺了麽?
但現在我已經無法考慮那麽多,只能朝她笑着點點頭,“是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呢,才不會——我絕對讓前輩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想和前輩在一起啊,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和前輩在一起。”
我顫抖着伸出去撫摸前輩的手背她很輕松的側首避開,而下一秒她的五指便扇過我的臉頰。
“前輩,生氣了嗎?”
我微怔了下,第一個反應卻是去看她的手——即便在這種意識恍惚的狀态下,我仍能感覺到那一巴掌帶來的痛意,前輩用了很大的氣力。
前輩用了很大的力氣=前輩在為我生氣=前輩很在意我=我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
但即便這樣……會疼的啊。
或許是因為太過接近死亡,又或者是這種迷幻的幸福令我忘乎所以。此刻的我漸漸地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甚至回光返照地連失力感都無法覺察。
我很輕松地住過她的手,細細翻開。
白皙的手心果然已經出現了泛紅的痕跡,我難得強硬地扯着他的手,對那幾處喝氣,“就算前輩生氣,也不可以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哦~我會心疼的呢。”
一邊說話,一邊把她的手貼到我的臉頰之上。
“明明知道喜歡前輩到了無法自拔的程度還要做出這種事情……吶吶~前輩是故意的吧,前輩也渴望被疼愛吧。那就太卑鄙了呢,前輩。”
其實我都知道的呢。
前輩并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或是疼愛。
前輩她,就是這副樣子的。
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接受這所有人的仰視和跪拜,我也是其中的一員呢。是我啊、從來都是我想要被這樣高人一等的前輩注視、關懷、疼愛……
所以每天要撒很多的嬌、說很多悅耳的話、做很多親昵的事……
好讓前輩能多看我一眼,只要多看我一眼就好。
說出來一定很可笑、很不可思議吧。
已經是前輩男友兼人氣模特的我,明明已經擁有無數的愛慕和憧憬者,但在前輩面前卻是表現地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惴惴不安。
那是因為你們都不了解前輩哦。
前輩是如此優秀無雙的、美麗至極的、無可比拟的……理應被奉若[神明]的存在。
也萬分感謝你們都不了解前輩呢,讓你們見到可不得了,你們也一定會像我一聲線……所以那樣神一般的前輩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就太好了呢。
不不不,我在說什麽呢。
明明是……我是前輩的。
我渴望她注視我、渴望她擁抱我、渴望她親吻我、渴望她占有着我與我合二為一……
我是前輩的。
所以在前輩死了後,我又怎麽可以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存活在這個[沒有前輩]的世界呢?
那就太過分了呢。
我不僅僅是前輩的戀人呢,我還是她的守護者,是她的……一條[狗]。
但這次前輩并沒有回答我,我只能乖巧地用連去蹭她的手,順便用嘴唇細細輕吻,擡頭、再一次率先服軟道,“好了,別生氣了,前輩。都是我的不好,是我的錯呢。”
我想,此刻我的眼底已經盛滿了柔光。
在這場戀愛關系裏不論是不是我的錯,我總是率先屈服的那位。
我愛她愛到沒有原則,無論如何都不能容許前輩有半點要将我[丢掉一起]的機會,并且……這樣的優秀無比的前輩,本身就是[絕對]的!!
而這一次她卻沒有和我言歸于好,反倒是眼神冰冷地将她的手從我掌心抽離,我怕她生氣從來都不敢用全力去握,這也給了她可乘之機。
而後,她忽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和她對視。
“回答我——你想死,是嗎?涼太?”
知道她動了真格的我認真地搖搖頭。
接着,她另一手便用力捏住我還在放血的手腕,“這個、怎麽解釋?我就看到你在自殺。”
“我一點都不想死,真的。”我朝她笑了笑,然後飛快地将頭埋到她頸間,“前輩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怕痛的,這樣的我怎麽可能選擇自殺死亡呢?怎麽可能呢?”
“明明約好了要過一輩子的,但是為什麽——最後是前輩一個人卑鄙地先跑掉了呢?!”
“是……讨厭我了麽?厭倦我了麽?”
“這樣的話你可以早點跟我說啊,就算不跟前輩在一起我也沒關系、讓我一個人肚子傷心也沒關系……我的話,前輩無論對我做什麽都沒有關系。”
“我是絕對、絕對不會讓前輩[死掉]的!”
“但是為什麽到最後……前輩還是抛下我一個人[走]了呢?”
“吶吶,前輩你一定不知道的吧。沒有前輩的日子裏我感覺不到[自己]正活着呢,所以……這樣[心]已經死掉的我,讓[身體]死亡也沒關系的對吧?”
“因為我本來就已經死掉了嘛~”
“不、不要狠心地留下我一個人啊前輩……”
溫濕的觸感自眼睛裏逐漸暈染慢慢滲透到整個臉龐,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前輩的手遲遲沒有擱到我的頭頂,與之相反地……
她毫不留戀地将我的頭推開後徑自從我身上站起,我慌張至極地去拉她的手、試圖将她挽留,卻被她冷淡地排開。
“你的借口太多了。”
她邊說邊後退,我已經顧不得任何、直接起身想去抱住她,結果她本就白皙的身體卻在我指尖逐漸化為透明的色澤,但那張臉上的冷淡譴責卻沒有半分褪色。
“在你有所反思之前,我都不想見到你。涼太。”
“我是說——即便你選擇自殺獲得了死亡,你都永遠無法見到我。”
“你大可以試試看。”
留下這句話,她用那僅餘的那一點點透明的身體穿過我反鎖的浴室的門,揚長而去。
我自然寸步不離地尾随了過去,但大量失血的後遺症總算來臨,才打開門我就失去了全部力氣,而那透明的身姿最終如泡沫般破碎,和無數塵埃一起消逝在漫漫空氣中。
“不……要……”
等我恢複意識時,入眼的則是滿目蒼茫刺眼的白,罩在臉上的呼吸器很清楚地提醒着我——這裏是醫院。
我自殺失敗被救了回來。
想要追随前輩結果卻失敗了,還有殘留在腦海裏的那席拒絕的話……
——我真是個失敗又窩囊的男人。
在見到親人對着我滿臉淚水又硬擠出笑容的樣時,我再次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我黃濑涼太、真是個失敗又窩囊的男人。
——可偏偏就是我這個讓愛人和家人萬分失望的男人,現在還無法死去、倔強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像條蛆蟲般,有如神罰。
前輩離去時說過的那席話始終印刻在我的腦海裏,讓我即便到了夜半三更都無法忘卻、入眠。存着這樣的心結,即便已經接受了最好的醫治,身體卻止步不前、無法愈合。
我以前比一天的思想前輩,也一天比一天的恐懼前輩。
曾經和前輩在一起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在我眼前——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同居,第一次的體驗。
同樣,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也猶在耳邊。
“真的喜歡我喜歡到想要哭泣的程度了麽?跟上來,快點。”
“不可以。無論擁抱還是親吻都必須用我[賜予]給你,主導權必須在我這邊。”
“讓你失望了。我沒有吃醋也沒有生氣,只是如果……你再用[這種方式]測試我是否在意你,我不介意把你丢掉換一個條更聽話的[狗]。海常學生會長的[狗],這個職位還不至于沒人來應聘。”
“只是被拍到了而已,我并沒有在意。還是說,你覺得我們的關系是那麽見不得人麽?”
“不要戴那個東西。為什麽?——我不喜歡。第一次應該不要緊,而且的話,我現在還處在安全期只要弄到外面的話,不可能會有問題。”
屬于前輩的各式各樣的畫面,屬于前輩的格式各樣的言語,屬于前輩的各式各樣的動作,屬于前輩的各式各樣的表情……
然而,腦海裏的畫面最終定格在會長辦公室的某個午間。
那時的我也是撒嬌地把頭靠在她頸間懶洋洋地蹭着、讨好着她。
一早便說過前輩是從茫茫人群中脫離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這樣的她、一切都得到滿足的她理應過得圓滿無比才對。
但在聽我提到那兩個字時,她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滿足?”
我記得,她當時用極輕地聲音重複念着這兩個字。
當我擡頭去看,她卻早已垂首斂目地低頭扒着我的頭發,我喜歡她溫柔的為我梳理頭發,當即被她弄得有些分散注意力。
“我從來都不曾感到滿足。”
我自然是提出了疑惑,但她忽然擡頭跟我的視線交彙。
“如果所有的一切不必認真去做也能得到圓滿、如果每個人都能如此輕易的感到[滿足],那我們作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又是什麽呢?因為一切都被[滿足],人逐漸變得怠惰散漫、到最後甚至喪失了勞動能力,這樣活着的[人]……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資格。”
“所以我從來都不曾被[滿足],只有這樣我才能攀升到更高的地方。”
她的話說到後面,忽然柔和了顏色,人亦下俯湊到我唇邊輕輕吻了吻。
“所以……站在我身邊的涼太也要更努力才行。嗯——只有這樣你才可以配得上我。”
“實在跟不上那也沒辦法,我會讓所有人認同——将你變成那個能夠站到我身邊的人。”
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
當時的我被那一吻弄得心猿意馬,嘴裏說着敷衍地、勉勵的話,手上卻二話不說就勾着前輩的反客為主地深吻了下去,沉溺在那一片柔軟之中。
——愚蠢至極!
所以前輩,你一直都是這個意思嗎?
沒有前輩就活不下去的我、讓所有人感到擔心的我……實在是——太窩囊了!!!!!
想起來了。
前輩要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并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分明比誰都想更好的活在這個世上,更好的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為她珍視的人打點好一切。
而現在的我……身為前輩愛人的我,居然就像這樣自殺了逃避一切。
沒用的啊,一定會被拒絕的。
因為就算這樣自殺了去找前輩也絕對會被前輩所唾棄的吧,這樣逃避着選擇自殺的我絕對沒有資格站到前輩身邊,也絕對配不上那樣的前輩。
我沒有被抛棄哦,只是被留下來做前輩希望我做的事情了呢。
之前的我……真是太過分也太愚蠢了。
所以接下來……
姐姐再來看我時候,我對着她哭道紅腫的眼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面對她緊張中透着點點喜悅的表情,我緩緩的開口說。
“這段時間讓這麽多人為我擔心實在太抱歉了。”
“我已經不會再自殺了。”
“但模特的工作還是希望姐姐能幫我辭掉,已經……不想做模特了。”
“那你想……做什麽?”她的聲音帶着顫意。
前輩死了,但我還活着、活在這個沒有前輩的世界上。
所以……
“想把前輩離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統統做完,不對不對——應該是把前輩的生活全盤接受。”我将唇角勾地更朝上,“我……變成前輩呢。”
不是變成像前輩那樣優秀的人,而是想要變成前輩。
我——黃濑涼太,從此以後将代替我的戀人——赤司晴什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她想得到、想守護……的一切都都要悉數替她辦到!
以愛之名。
以忏悔之心。
以幸存者之魂。
以行屍走肉之軀。
以如侍奉神明之誓。
我有與生俱來的模仿能力,所以想模仿那樣朝夕相處的前輩并不困難。
在我成為前輩第四年的冬天,我遇見了一個男人——
非常出衆的容貌,但在瑰紫的左眼下方卻橫生着一道同色的三棱倒皇冠,他走到前輩墓前的五米處停下,在細雨中撐起傘,笑得眯起眼看我。
“生死兩隔嗎?好可憐。”
“走開。”我冷下聲,本能地對他驅逐。
“不要那麽激動嘛~”他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抛起後一口咽下,說道,“我現在要找人做一個模拟實驗,感覺你很符合我的要求你……”
我立刻打斷他的話,“我沒有……”興趣。
“是穿越時空哦,雖然不能回到過去,但說不定在另一個時空裏……你的戀人還活着呢~——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想聽一下嗎?”
不知過了多久,他也沒有催促。我跪到濕漉的地面,伸出指尖摩挲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強行壓下全身熱血沸騰的興奮,用極輕地、仿佛稍微重一點就會将美夢打碎的聲音回道,“你是說……我還能見到[她],是嗎?”
“嗯哼~”
“我要見她。”我深吸一口氣,“我要見她。開多少價都可以,甚至要我去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也沒關系——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見到她。”
“不要這麽激動嘛~不過還是……成交。”
那個男人露出一個甜膩至極又充斥着種種不協調的笑容,是過去的我最熟悉的[自己]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呢?
快要瘋掉了!
我的這顆……思念着想要見到前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