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走
等上了車, 秦然才知道,《不明來電》劇組昨天在打爛埕頂山拍攝,這座山位于石澳, 雖然不高, 但是路段頗為崎岖。
劇組拍完準備下山時,突發暴雨, 将所有人困在了山上。
今天白天雨也一直下個不停,加之打爛埕頂山沒有車道, 增加了救援難度。搜救隊上午就趕到了,但直到半小時前, 才将被困人員全部救下來。
經過一夜一日風吹雨淋, 大部分人都出現發燒和脫水的症狀, 現在都在留院觀察。
張璟雯的丈夫楊成業也在其中, 他是《不明來電》的攝影指導。
她剛接到電話,楊成業脫水嚴重,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出現了短暫昏厥的症狀。
她臉上妝容精致, 還是昨天一樣的标志性大紅唇,氣場依然強大,但仍掩蓋不住神色的慌亂,眉頭深蹙,緊緊握住助理的手,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直向前方不停張望。
秦然也沒好到哪去, 心還狂跳不停, 手不自覺捏緊了大腿, 腦子裏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面。
在心裏不停地安慰自己, 沒有死亡報告, 他一定沒事,說不定還活蹦亂跳的。
但在去往醫院的這半個小時裏,她起碼給周嶼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态,就算周嶼傷得動不了了,但是還有陸皓軒啊,還有顧循啊,怎麽他身邊的人都聯系不上呢?
一到醫院,張璟雯目标明确,直奔觀察室而去。楊成業現在還是昏迷狀态,她也顧不上秦然了,告訴她自己去急診室找找。
急診室裏全是人,醫生護士們推着各種各樣的醫療器械忙個不停,十幾個床位都被拉上了白色窗簾,秦然根本沒有辦法看到躺在裏面的人到底是誰。
咨詢臺的護士也告訴她,由于送過來的人太多,還沒來得及都做登記,要找人的話,只有去各個科室再問一下。
但是醫院這麽大,有這麽多科室,這麽多層樓,一層一層找,要找到什麽時候去?
電話還是一個都打不通,秦然突然間覺得特別無助,雙腿一步一顫,像失去了重心。
原來失去一個人的聯絡是可以這麽簡單的。
明明前天晚上他還在和她一起吃晚飯,還笑着對她說“下次見”,昨天也還在回她的信息,怎麽才過了一天,他就消失了呢?
心懸得無法落下,呼吸也變得急促,感覺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
下一刻,眼淚無聲滴落到手機屏幕上,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哭了之後,她忽然回過神來。
不行!現在哭什麽哭!
大不了一層一層找,醫院能有多大?
和她花的五年時間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說不定他現在就在急診室。
秦然給自己打完氣,又走回急診室,準備一間間查看。
醫生護士還在裏面忙個不停,她不敢直接掀開簾子,只能戰戰兢兢地打開一個小角落。
好的,不是,繼續找。
腦子像是被重物襲擊過一樣,她感覺根本記不住事,只知道不停地掀開簾子,但躺在病床上的人都不是他。
他會不會不在急診室了?
脫水之後的病人會被推去哪裏呢?輸液室?
但他是藝人,會不會在VIP病房?VIP病房的話,一般會在醫院的最高層。
她決定兩個地方都去看看,試試運氣。
輸液室就在急診室隔壁,一樣只有簡單的簾子相隔,來回看了兩圈還是沒有周嶼的時候,她将目标鎖定到VIP病房。
電梯門一打開,秦然看到,通往VIP病房的玻璃門前居然圍了不少人,有男有女,一些人還拿着攝像機和話筒,應該是記者,還有粉絲。
護士在那不停勸說,衆人就是不肯走,一直在和護士解釋,他們只是想确認劇組的人有沒有事,不會打擾到醫院的正常運作。
但護士職責在身,沒辦法讓他們留在這裏,甚至威脅要打電話讓保安上來,一時間火藥味十足。
看到電梯門打開,又是一個差不多的女孩,護士真的覺得很頭疼。
她一走近,一句話都還沒說,護士立刻伸手攔住了她,“搵周嶼定陳興言?都唔喺度,返去啦(找周嶼還是陳興言?都不在這,回去吧)。”
說的是粵語,秦然沒聽懂,但一位拿着話筒的女生卻立刻接話,“亂噏!明明就推咗周嶼入去(胡說,周嶼明明就被推進去了)。”
其餘人也說,“系丫,你頭先都話佢喺裏面(對啊,你們剛才還說他在裏面)。”
說的什麽啊?她一句都沒聽懂,遲疑地從嘴裏吐出幾個字:“她在說什麽?”
帶頭那個女生看她說了普通話,不是香港人,拉她到一旁解釋道:“護士說周嶼和陳興言都不在這,但她們聊天的時候提到過他倆在裏面,我們都聽到了。”
秦然眼睛一亮,激動握緊雙手,沒找錯,他就在這裏。
女生又小聲叮囑她,“我們安靜一些,不能被保安趕出去,待會趁護士換班的時候,沖進去就行。”
她似乎很有經驗,應該這樣幹過不少次。
但秦然卻不想這麽進去,總感覺下一秒就會被抓,她在香港又不認識人,可能還需要周嶼挂着針水來撈她。
向女生道了謝後,秦然和人群分開,很乖地退到了電梯旁,假裝要乘坐電梯下去。
手按着電梯,腦子卻在思考,不用這種方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進去?
雙方僵持了十幾分鐘,護士實在沒有耐心了,給安保室打了電話,讓對方多帶幾個人上來,把這些人都請出去,請不動的,就只有拖出去了。
聽到護士講電話,衆人卻并不慌,作為資深傳媒,他們不知道這樣堵過多少次,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拍到陳興言或周嶼其中一人。
反而後排站着的幾個女孩子,一直在大眼瞪小眼,互相示意要不要走了算了,畢竟她們只是想确認偶像有沒有事,并不想因為這件事進警察局。
正在此時,電梯門應聲打開,張璟雯先走了出來,後面的工作人員推着一位男士,他還打着點滴,應該就是張璟雯的丈夫,楊成業。
十幾家攝像機火速對準了她,她上前一步擋在了楊成業前面,對媒體正色道:“多謝社會各界嘅關心,我先生經已沒事。”
幾位工作人員給他們開出一條路,她說完便往裏面走去。
秦然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了她,“張老師!”
她這個動靜不小,所有人都看着她,這是幹嘛?張璟雯都回應了,還要騷擾她?
護士真的覺得頭痛,這群人怎麽一個比一個難搞啊?
張璟雯看到她在這,有點驚訝,居然還沒找到她朋友嗎?
下一刻想起來,她的朋友應該也是位演員,要不她不會站在這裏。
“走吧。”張璟雯拉着她,和護士解釋了幾句,對方便刷卡放他們進去了。
剩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傻傻望着她進去。衆目睽睽之下,帶頭的那位女生率先開口,“原來你不是同行?”
秦然回頭道歉,“不好意思,剛沒來得及解釋。”
玻璃門再度關上。
大概是楊成業已經醒過來了,張璟雯的臉色也平靜了許多,想到帶了一個人進來,問道:“小秦導演,你的朋友是誰?我看能不能幫你找一下。”
不遠處的病房,門從裏面被打開,一個身着黑白衛衣的男人走了出來,正在小聲講電話,是顧循。
“我找他,謝謝張老師。”秦然指着前方的人說道。
張璟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應她,“那人找到了,我就先推老楊進去了。”
還沒等秦然回話,一行人已經往前方的病房走去。
顧循看到她,感到很驚訝,居然能找到這裏?但他是專業的經紀人,很快調整好,和她揮了個手,指向房間,示意她周嶼在裏面,然後走到僻靜處繼續講電話。
《不明來電》劇組受困這件事,經香港媒體的大肆報道,由于吳越澤、陳興言和周嶼都在其中,現在已經牢牢占據了各大社交平臺的熱搜頭條。
天色完全暗下,病房裏光線很弱,但還是能看清一個男人躺在病床上。
右手上插着輸液管,透明的液體正通過長長的管子一點一滴地輸送到他的體內。
她小心翼翼走過去,暖黃燈光下,他雙眸緊閉,臉色發白。因長時間缺水,嘴唇已經幹裂,沒有一點血色。
看上去虛弱極了。
秦然上一次見他這樣,是在《路人甲》裏,他飾演身患胃癌的建築工人,最後彌留之際,躺在病床上,嘟囔個不停,也是這般憔悴。
呸呸呸!晦氣!
沒戴呼吸機,肯定沒那麽嚴重,暗暗罵了自己一句。
她靠近,伸手撫上他的額頭。
忽然,心跳頓住,怎麽這麽燙?
他在發高燒,也不知道這樣子多久了……
眼睛也一直沒有睜開,不知道是暈了還是睡着了,顧循也還沒回來,秦然只好坐在一旁,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
坐了一會,她注意到針水快沒了,環視一圈,卻沒找到按鈴在哪。
她想出門叫護士,剛站起身,一只手忽然拉住了她,“你……要走了嗎?”
她垂眸,周嶼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目光停在她身上。
秦然伸手又撫上他的額頭,“我不走,你燒還沒退,我去叫護士換針水。”
他好像燒得有點迷迷糊糊的,聽到她這麽說,又小聲嘟囔了一句,“真的……不走?”聽起來很委屈,像個受欺負的小孩子。
秦然沖他溫柔一笑,輕輕放開他的手,“嗯,我不會走。”
插着針筒的手停在半空中,周嶼微微點頭,才将手放了下來。
她還未走出門,外面傳來争吵聲,男聲女聲都有,一句罵得比一句還大聲。
顧循氣沖沖地走進來,壓了壓胸口的火氣,看周嶼已經醒了,便對他道:“外面好多媒體,還有粉絲,我已經解釋了半天,你和陳興言都沒事了。但他們都不願意走,非要看到你本人才信,我總算見識到港媒的厲害了……”
周嶼沒有搭話,顧循噼裏啪啦說了好多,什麽媒體啊,粉絲啊……
秦然聽明白了,就是很多電話一直打進來,問他周嶼到底怎麽樣了,他實在回答不過來了,就讓工作室的同事發了聲明。
但港媒不信這一出,他們一定要拍到一手視頻才會撤。
他的話仿佛将周嶼從另一個世界拉回來,就算他現在已經病得起都起不來,但仍有很多事要處理,還是要面對如狼似虎的媒體……
大家各司其職,立場不同,周嶼也試着去理解他們,但有時候确實很讓人煩惱。
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大家知道他已經沒事了,不能再由着外界胡亂猜測,這樣對哪方都不好。
周嶼的眼神漸漸恢複一絲清明,擡起手,強撐着想要坐起來。
秦然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他沉吟片刻,然後說:“這樣吧,我現在不方便露面,但可以說話,我錄個語音,你播給他們聽。”
聲音比剛才正常了不少。
“行,只能這樣了。”顧循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