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 但猝不及防之下親眼确認這個“多出來的人”的确和田可有關,依然令沈葵渾身一震。
她點開對話框,不出所料地空白一片, 這個“人”安靜地躺在田可的好友列表裏,仿佛一個無人問津的小號。
昨晚聚會時和田可發消息的人,會是TA嗎?
沈葵把對方的資料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一無所獲。她甚至點開了那張純黑的頭像,想從中看出點什麽。
她把頭像拉到最大,畫面裏漆黑一片。她耐心地一點點挪動檢查着, 不願意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
但……什麽也沒有。
這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純黑色圖片。
沈葵嘆了口氣,把田可的手機随意地放到茶幾上,然而或許是她一時失神, 收回手時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水杯, 水流霎時覆蓋了手機屏幕, 她趕緊将它拿起來。
“完了完了。”
她立刻沖到衛生間, 拿起毛巾正要擦拭, 就在這時,屏幕中原本漆黑一片的畫面裏, 竟隐約呈現出一個極淺淡的影子!
衛生間裏沒有窗戶, 雖然是白天, 但光線比外面昏暗不少。沈葵心頭一驚, 下意識地打開燈仔細去看, 然而燈光一亮起, 畫面中那模糊的影子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是光?
沈葵若有所思,她把衛生間的門合上, 關掉燈, 密閉的空間內徹底陷入黑暗, 她再次看向手機屏幕。
果然,随着光線暗下,手機屏幕的智能感光也在随之變化,原本在高強度的環境光影響下無法呈現的畫面終于徹底顯露了出來。
漆黑一片的背景圖裏隐約浮現出一個顏色略淺的圖案,沈葵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正是那個已經反複出現多次的銜尾蛇标志!
就仿佛最後一塊圖終于拼上,看到圖案的瞬間,沈葵竟然有一種“本該如此”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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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圍繞她發生的這一切,不論是無端的死亡、淩晨三點的異常,還是二十年前的事故疑點,遺物、照片……
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回歸到了這幅猙獰的銜尾蛇圖案。
“裔神教……”
沈葵不自覺地喃喃,這一切,會與它有關嗎?
田可在這件事情裏,又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她将手機擦幹,回到桌前,按照往常的習慣,在紙上将事情經過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
書寫有助于她整理思路,她把線索一個個列出來,按照彼此的關聯性進行整理、排序,很快就發現了問題的核心。
從一開始由論壇引出的疑問,到淩晨三點的異常事故,再到田可墜樓,這中間看似沒有太大關聯,但仔細想來,在每一個節點似乎都能看出田可參與的痕跡。
而整個過程中,田可實際幹預過事情發展走向其實只有兩點:
一個是對于淩晨三點的調查;
另一個則是對于“不存在的同學”所展開的行動。
淩晨三點的事件中田可的異常行為在錄像機裏被清晰地記錄了下來,她的動機現在還很難說清,因為線索太少,沈葵決定将這一部分暫放。
而關于“不存在的同學”可以延展的內容就更多一些。
沈葵在紙上分別寫下了“銜尾蛇頭像”和“陸峥嵘”這兩項。
這樣一來,她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就很清楚了。
沈葵在這兩項之間劃了一條線,又在中間打上一個問號。
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她打開手機,嘗試搜索和陸峥嵘有關的內容,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摔手機的後遺症終于姍姍來遲,她剛把“陸峥嵘”三個字打完,手機便黑屏了。
“還真會挑時候。”
沈葵頓感無奈。不過好在小區門口就有維修點,她把手機揣上,打算出門維修。
換鞋的時候,正好觸到門口鞋櫃上那疊厚厚的傳單,她随手翻了兩張,其中一張畫風截然不同的傳單吸引了她的注意。
傳單上印着一名身着灰色西裝的青年男性,他坐在深紅色的長桌後,臉微微側向一邊。光線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投射出一片晦暗的陰影。
他的下方是一行白色大字:《雙縫幹涉實驗與量子糾纏遐想》,主講人:陸峥嵘。
沈葵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這還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她正發愁要怎麽接近陸峥嵘,機會居然就這麽送到了眼前。
她仔細看了講座時間,正好是在明天,地點就在A大校園內,說不定還能碰上季尋。
但,要告訴季尋嗎?
想到這裏,沈葵的腦中突然閃回天臺上的簡筆畫,她興奮的神經快速冷靜下來。
還是先別說了。沈葵想:既然是田可臨終前留下的線索,就由自己來調查吧。
*** ***
修好手機回到家,時間已經接近傍晚。
沈葵從冰箱裏翻出一袋凍水餃,随便煮了些來吃。這段日子過得晨昏颠倒,事情多如牛毛,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在天臺見到田可留下的簡筆畫後,沈葵莫名獲得了許多力量。她回想近期遭遇的事,總感覺冥冥之中似乎一直有個聲音在試圖告訴她什麽。這種微妙地、無形中被指引的感覺奇異地令她感到安心。
她總覺得,田可似乎并沒有離開。昨晚的一切倒像是一場噩夢,在經歷天臺陽光的暴曬之後,如同黑暗中的陰影四散潰逃。
沈葵一邊吃飯,一邊刷着手機。這樣平靜地、曾經在她生活中重複過無數次的、獨自就餐的傍晚,現在卻變得彌足珍貴。
同學群內的聊天記錄還在不斷刷新,季尋似乎也從上午的震驚中回神,開始頻頻地給她發着消息,公司業務群裏老板正在作近期工作安排……
昨晚瀕臨崩潰的、屬于沈葵的世界秩序似乎正在逐步恢複,飄散的靈魂終于歸位,她舒服地吃完一頓飽足的晚餐,對于接下來的一切充滿勇氣。
沈葵将明天要做的事情簡單的列了一個計劃表,給老板發了一條複工的信息。
陸峥嵘的講座在下午,她打算明天上午先去公司一趟。一是試探老板關于銜尾蛇标記的來由,二是向公司法務咨詢關于三江律所的事宜,412L講述的故事始終令她耿耿于懷,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的背後一定還隐藏着許多秘密,他那光怪陸離的故事裏必然隐含着某種此刻她還無法解讀的深意。
做好計劃後,沈葵舒服地洗了個澡,簡單收拾了屋子,看着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十二點,她把錄像機架回原來的位置,又将田可和自己的手機分別插上電源,打開攝像模式,架在屋子裏的其他兩個角落,然後放松地躺在床上,任由自己沉入夢鄉。
*** ***
沈葵剛一踏進辦公樓,外面就“嘩啦啦”地開始下雨。
夏季炎熱,雨水落在滾燙的地面,瞬間化為蒸騰的熱氣。辦公樓內環境密閉,空調據說昨晚就壞了,這場雨一下,沒見得涼快多少,倒悶得人喘不來氣。
沈葵和幾個熟悉的同事打過招呼,回到自己的工位。呂婷的事情發生後,整個公司的氣氛低沉不少,沈葵雖然是出事後第一次上班,但也察覺出空氣中似乎流淌着一些不尋常的氣息。
法務的同事還沒來,老板也看不到蹤跡,沈葵将自己手頭上的工作簡單的處理了一下,便準備到樓下買杯咖啡。
她走到公司門口才想起自己沒帶傘,便原路折返回去,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這麽一段對話:
“是啊,真可惜,那麽好的一個女孩兒,怎麽就這麽倒黴偏偏遇上個人渣呢。”
“她也是傻,網貸又怎麽樣?家庭條件那麽好,跟父母一說,還不是分分鐘就還上了,至于跳樓嗎?”
“對哈,小婷家庭條件好像是不錯,我看她開的車就挺貴的,平時背的包包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姑娘,你這倒提醒我了,她條件這麽好,幹嘛來咱們這小公司當個前臺?”
“不知道嘛,這也是咱們推測,不過我之前倒是聽人提起過,說小婷來咱們公司是為了找一個人。”
“找人?找什麽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她來公司也有幾個月了吧,你看她跟誰熟了嗎?”
“好像還真沒有,小婷平時對人和和氣氣的,但也沒見她跟誰走得特別近過。”
“是嘛,所以也就是聽人家這麽一說,可能只是随口敷衍吧。”
聽到這裏,沈葵心中一動。她想起老板身上和呂婷一模一樣的銜尾蛇紋身。
如果呂婷來到這家公司真的是為了找人……她要找的,會是老板嗎?
就在這時,一雙大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葵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緊跟着一個寬厚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唉小沈,你最近也太敏感了吧,怎麽每次跟你打招呼都要吓一跳。”
沈葵聞聲轉頭,果然,老板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走神了,徐叔您別見怪。”沈葵禮貌地笑笑,不着痕跡地退開一步。
老板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切地說:“這幾天休息得怎麽樣?最近這接二連三的事情,也難怪你一驚一乍的。”
“不太好,我都不敢回家。”沈葵半真半假地試探。
“為什麽不敢回家?”老板驚訝地說:“發生什麽事了嗎?”
“您不知道嗎?”沈葵仔細觀察着對方的神色:“呂婷……是從我家樓上跳下來的。”
老板先是一怔,随後了然地點點頭,長嘆一聲。他雖然沒有表現出疑惑,但神情自然,看不出絲毫破綻,沈葵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對我沖擊很大,這段時間我都睡不好,再加上我閨蜜也出事了……”
她說着,故作傷感地垂下頭,視線投向一旁。
“小葵,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無法改變,你得學會自己走出來。”老板柔聲勸她,沈葵即使低着頭也能想象對方一貫溫和寬厚的臉上此時滿是擔憂的神情。
但——
沈葵死死盯着電梯門上反射出的那一幕:
锃亮的、玻璃材質的電梯門将站在前方的兩人清晰地映入鏡中——
只見沈葵低着頭,微微側臉,視線隐晦地投落在電梯門上,而此時嘴上說着安撫話語的老板,臉上卻露出了一種截然相反的神情!
那是一種冰冷漠然、俯視一切的眼神,如同一只盤桓在頭頂的毒蛇,正吐着信子,陰沉地注視着她!
沈葵心中霎時湧起驚濤駭浪,盡管對此她早有預料,但親眼見到這一幕時,所帶來的沖擊依然令她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她盡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着痕跡地将目光移開,假裝是因為被戳中了傷心事而輕聲啜泣。
老板并沒有察覺異常,他嘆了口氣,安撫性地在她肩頭拍了兩下,轉身離開。
直到老板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沈葵這才緩緩擡頭。
她的眼神一片澄澈,目光堅定冷靜。
她掏出手機給季尋發了一條信息,随後,她使勁揉搓幾下眼睛,裝作剛剛哭紅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