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到這裏, 沈葵立刻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轉身對季尋嚴肅地說:“我現在必須要去一個地方證實我的猜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當然要啊, 咱們不一直是一起行動的嗎?”季尋一頭霧水,不明白沈葵為什麽會特意問這麽一句。

沈葵沒有回答,她意味深長地說:“那你不要後悔。”

半個小時後,季尋站在荒郊野外的山坡下,聽着山上傳來鬼哭狼嚎的風聲,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為什麽會這樣”的茫然。

一片樹葉旋轉着飄到季尋身後, 輕輕碰上他的後腦勺,吓得他原地一蹦:“啊啊啊啊啊有鬼!”

沈葵:“……”

她默默摘下季尋頭頂的樹葉:“走吧,上山。”

……

上山的路很陡, 四周沒有燈, 樹也稀疏。

野草瘋長到半人高, 在風的吹拂下如同一排排颠來倒去的瘦長人影。

被前人踩踏出的彎曲小路藏在草叢之中不易發覺, 好在今晚月色明亮, 路不算太難走,沈葵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上山前在市區五金店買來的鐵鍬正好當作拐杖, 她一邊敲打草叢, 一邊緩步前進。

季尋像個鹌鹑似的綴在後面, 走幾步就要回頭看兩眼, 身後的馬路被漸漸抛在腳下, 前方上山的路卻還有很長,灰白的月亮高懸在山坡頂部小路的出口, 像是大張着的深淵巨口, 靜靜地在終點等待着他們。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在這寂靜的長夜裏,說話也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哪怕僅僅是簡單的一個字,也難免覺得一旦出口,便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不知會驚擾到什麽。

沈葵的心中沒有恐懼,她的思緒被疑慮占滿。她想到與呂婷父母分別時,對方曾殷切地表示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能有人時不時地替他們去探望呂婷,這才特意将呂婷埋葬的位置細細地講給沈葵。

可憐天下父母心,盡管當時的沈葵的确是出于同情希望以後有時間能替呂婷的父母來看看,但誰能想到,短短幾個小時過後,她就帶着季尋來挖呂婷的墳呢?

不知道呂婷的父母如果知道這種情況會作何感想,想必不會是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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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沈葵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她輕幽的嘆息揉碎在風裏,飄到後方的季尋耳中,如同夜晚鬼魂的哀鳴,将季尋吓得當場三魂去了兩魄,他猛地一個健步竄到沈葵前面:“你、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麽?”沈葵不明所以,她身體素質好,爬了這麽一段陡坡也不見喘息,平靜地看着季尋。

“剛剛、剛剛有人在嘆氣!”季尋嗓音都吓得變調了。

“哦。”沈葵木然地看着他。

“你、你怎麽這麽冷靜?”季尋邊抖邊說:“要、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條路上,除了我還能有誰嘆氣。”沈葵淡淡地說:“我們今晚必須确認清楚呂婷遺體的情況,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話音剛落,兩人清楚地聽到,就在季尋身旁的草叢中,傳來了一道與剛才幾乎一模一樣的嘆息聲!

“唉……”

那聲音滿是愁緒,輕柔且幽怨,在這片空蕩的山頭,如同惡魔的低語,瞬間令在場的兩人毛發倒立!

饒是沈葵心志堅定、不信鬼神,此刻也被吓得臉色一變!

她猛地轉頭看去,只見那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緊跟着又是一聲嘆息!

這聲音,竟比剛才還要更近一分!

季尋當場吓得倒退兩步,然而他們腳下的這條小路既窄且陡,他猛然間往後一退,腳便陷入了路旁的泥地中。昨夜有雨,地面尚且濕軟,他的右腳立足不穩,整個人重心往旁邊一偏,順勢便栽了下去!

沈葵阻攔不及,眼睜睜地看着季尋“哎呦”一聲從路旁滾落下去。

好在山坡雖陡,但野草深厚,季尋滾兩圈便停了下來,整個人攤在不遠處,嘴裏還在不停地哀嚎。

“痛痛痛,痛死了……”

沈葵哭笑不得,剛才緊張的神經也得以放松一瞬,她正要過去扶起季尋,就在這時,旁邊的草叢中再次傳來一聲嘆息。

這次的聲音幾乎是貼着沈葵的耳邊發出,沈葵登時警覺,正要回頭,突然——

草叢中騰起一團黑影,那黑影速度極快,轉瞬之間就撲到沈葵面前,她下意識地揮出手中的鐵鍬,同時矮身往路旁一躲,只聽那黑影“嘎”的一聲,被鐵鍬打偏了出去,落在不遠處的草叢裏。

空氣頓時安靜了,沈葵驚魂未定,大口喘息着,她還沒分辨出那黑影到底是何物,就聽不遠處傳來季尋顫抖的聲音:“那個……好、好像是只鳥。”

像是聽懂了季尋的話,那團黑影在地上撲棱了兩下,發出一聲悲憤的“嘎”!

沈葵定睛看去,只見被黑影砸得微微下陷的草叢中,竟然正卧着一只黑色的鳥!

那鳥身長約20厘米,通體黑色,前額有長而豎直的羽簇,有如冠狀,翅膀上附着白色的翅斑,它的喙部尖利,此時正發出極為不滿的“嘎嘎”聲。(注1*)

沈葵一眼就認出——這團突襲自己的黑影,竟然是一只八哥!

難道……剛才的嘆息聲,是它發出來的?!

像是為了印證沈葵的猜測,那八哥撲騰了兩下,還是沒能飛起來,眼見掙紮無用,它便索性展開翅膀往草地上一攤,像模像樣地“唉”了一聲。

那姿态,竟與不遠處季尋的糗狀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沈葵看看這頭,又看看那頭,心潮起伏之下,竟“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沈葵壓抑太久,情緒長久得不到宣洩,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她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片刻喘息。沒想到在這樣一個本該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在一連串的陰差陽錯之下,她竟然久違地感到了一絲放松。

月光柔和地灑落在她的身上,原本陰冷的山頭此時仿佛也變得熱鬧起來。

沈葵将季尋扶了起來,季尋多少有些尴尬,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替自己找補說:“看吧,我就說有聲音的,雖然是只鳥,但也不能怪我大驚小怪。”

沈葵無奈地點點頭,她走回剛才的位置,看着地上那只一動不動的八哥,頓感頭疼。

雖說是這鳥撲她在先,但她剛才反擊的那一棍子也不輕,看這八哥的樣子大概一時也是飛不起來了,這荒郊野外的,天敵環伺,若是将它就這麽留在這裏,沈葵多少心有歉疚,但若是要帶走……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又難免有些不便。

沈葵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覺得不能将它留在這裏。

但是,要怎麽把它帶走呢?

沈葵目光移到季尋身上,季尋被她看得後背發涼,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幹嘛?”

“借你外套用用。”

季尋一年四季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即使是夏天也套了個馬甲裝帥,此時倒正好派上用場。

“我這可是——”季尋正想說自己這可是價格上千的潮牌馬甲,就見沈葵雙臂一展,将馬甲覆在那只八哥身上,小心翼翼地将它抱了起來。

沈葵用衣服将八哥包成一團,那八哥像是極有靈性,竟動也不動地任她施為,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黑豆般的眼珠子靜靜地看着兩人,半晌,它頭一歪,發出一聲嘆息。

“……算了。”季尋頓時洩氣。還不是自己惹出來的,剛才要是不來這一遭,也沒這八哥什麽事兒了。

沈葵将馬甲紮成一個包袱,挂在當作拐杖的鐵鍬上,八哥端坐其中,随着鐵鍬的擺動微微蕩漾。

沈葵滿意道:“行了,就這樣吧,咱們繼續。”說着便拔腿往山上走。

季尋只能跟上,剛才那一摔讓他兩邊屁股隐隐作痛,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

兩人又走了許久,終于到了山頂。

山頂處是一片平地,中央是大片大片半人高的草叢,除了中間前人踩踏過的地方有路可走,其他地方都難以下足。

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竹林,剛才看着懸在路盡頭的那輪圓月,此刻就低低地綴在竹林的樹梢間,竹林随風輕晃,發出沙沙的響聲,隐約可見那密林中一處凸起的墳茔。

就是那裏了。沈葵長舒一口氣。

與此同時,她的心中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疑惑:

呂婷家庭優渥,父母都是高知份子,就算呂婷的外婆因為宗教信仰的緣故不願接受火葬,但……真的有必要将至親的女兒埋在這麽荒僻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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