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葵站在鏡子前, 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孔,一時只覺天旋地轉。

或許是頭部受傷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驟然起身、血液回流, 此刻沈葵只感覺太陽穴的位置仿佛有一根血管在不停地跳動着,一陣強烈的眩暈令她難以思考。

腦海中無數紛雜的記憶被撕成碎片,如同一場在她靈魂深處飛揚的大雪,正撲簌簌地飄落着雪花。每一片雪花都仿佛記載着一段記憶的碎片,她眼睜睜地看着那些雪花從自己的頭頂落下,又融化于地面, 但她卻無法捕捉其中的任何一段。

當這道疤出現在她的臉上時,就如同一輛剎車失靈的列車終于脫離了自身的軌道,一切都往不可預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那一瞬間, 強烈的直覺告訴着沈葵——從現在起, 似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去觸碰那道疤痕, 但手剛伸出去, 又不自覺地縮了回來。

疤痕很深, 這麽大的傷口按理說應該是要縫針的,但不知出于什麽考慮并沒有進行縫合處理, 此時看來就如同一道裂縫橫亘在她的臉上, 裂開的口子恰好和照片中人臉上疤痕的形狀一模一樣。

沈葵明明記得她失去意識前并沒有遭受銳物的重創, 這道疤痕是怎麽來的?

季尋又去了哪裏?

隧道中的突然出現的列車、撲向軌道的趙玲玲……

這一切究竟是她的幻覺?還是……

一想到這些, 沈葵便感覺頭痛仿佛又加劇了, 她痛呼了一聲, 忍不住想要彎下腰,就在這時, 一雙手從背後将她扶了起來。

她扭頭一看, 陸峥嵘正滿臉擔憂地看着她:“你現在不應該下床, 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沈葵一把捏住對方的胳膊,強忍着頭部的劇痛,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季尋,在哪?”

陸峥嵘長嘆一口氣,安撫地拍拍她:“你先躺回去,我慢慢跟你講。”

他扶着沈葵躺回到病床上,同學們已經陸續離開了,班長大概是不放心沈葵的狀态,臨走前特意把正在和醫生溝通病情的陸峥嵘叫了回來,這會兒見沈葵似乎沒什麽大事,他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便憂心忡忡地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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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葵又累又虛,劇烈的頭痛讓她很難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什麽,這種無能為力地感覺令她十分焦躁。盡管她順從地躺回了床上,眼神卻一直焦灼地鎖定着陸峥嵘,她迫切需要對方告訴她,在她昏迷之後隧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峥嵘坐在床邊,沒有急着解答她的疑惑。他從床頭的保溫瓶裏接了一杯溫水,又在抽屜裏拿出一根吸管插到杯子裏,自然地遞到沈葵手邊。

他動作流暢,這種程度的照顧對他來說像是早已熟練,這讓沈葵心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她并沒有多想,她接過杯子匆匆喝了一口水,便急道:“和我一起的同伴在哪?”

“你被發現的時候,身邊并沒有其他人。”陸峥嵘肯定地說。

沒有其他人?

那季尋去了哪兒?

雖然在先前和班長的對話中沈葵已經聽出端倪,但眼下陸峥嵘肯定的答複還是讓她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她下意識地想要掏手機,摸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此刻還穿着病號服,而陸峥嵘仿佛提前預料到了她的想法,體貼地将手機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來,交到她的手上。

“謝謝。”

沈葵翻開手機想要撥打季尋的電話,然而她翻遍了整個通訊錄,卻根本沒有找到季尋的名字。

怎麽回事?!

她感到一陣心慌,從蘇醒開始一直萦繞不散的一種不詳的預感此刻愈發趨于實質,她打開微信,想要找到同季尋的聊天窗,然而微信裏根本就沒有季尋的好友。

她翻遍了所有相關的軟件,卻沒有找到任何與季尋有關的痕跡。

……這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了。

這個發現讓沈葵難以接受,劇烈的頭痛再一次襲來,她大口喘着氣,努力回憶着和季尋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從中找到一些可能被忽略的細節。然而她越是回想,腦海中的記憶就仿佛指尖的流沙在逐漸消逝。

沈葵只能強迫自己暫時停止思考,她深吸了幾口氣,休息了片刻,感覺頭痛似乎随着她大腦的放空有所緩解,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慌張,她必須先了解清楚在她昏迷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峥嵘安靜地坐在一旁,對于沈葵激動的反應他似乎并不好奇,平靜得有幾分詭異。

沈葵整理好情緒,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聽到這句話,陸峥嵘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他斟酌了一下語句,緩緩地說:“嚴格來說,不是我找到你的。”

“什麽意思?”

陸峥嵘說:“我昨晚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告訴了我你的位置。”

沈葵眉頭一皺:“你知道是誰嗎?對方有沒有透露身份?”

陸峥嵘搖搖頭:“是一個未知號碼,對方應該是使用了變聲器,TA說完就挂了電話,我沒有來得及錄音。”

沈葵點點頭表示理解,畢竟莫名其妙地接到這樣一個電話,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質疑真實性,不會立馬就想到留存證據。

但随即她又想到了新的問題,那個人為什麽要給陸峥嵘打電話?TA怎麽知道陸峥嵘一定會插手這件事?

她還來不及提問,陸峥嵘繼續說道:“我當時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脫不開身,又聯系不上你,就報了警。後面的事情是警方處理的,現場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等他們通知我的時候,你已經在醫院了。”

說到這裏,陸峥嵘特意提了一句:“對了,負責你案件的警察叫張春風,他好像認識你。”

張春風?

沈葵一愣,在這個時候聽到張春風的名字讓她有種微妙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張春風原本就是淮西河派出所的民警,自己出事的地點如果正好在他的轄區範圍內,會被分配到他的手上似乎也并不奇怪。

“我雖然沒有去現場,但根據警方的說法,你是在臨近淮西河地鐵口附近的一片廢墟裏被發現的,當時你的頭部受了不輕的傷,他們第一時間就把你送到了醫院。”

“等等。”沈葵擡手打斷了他:“你說我是在淮西河地鐵口附近被發現的?”

“是的。”

“我當時是在地面還是地下?”沈葵怕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意思,連忙補充道:“我是想問,我……沒有在隧道裏嗎?”

“當然沒有。”陸峥嵘頗有些奇怪:“那個隧道口是封閉的,你為什麽會以為自己在裏面?”

沈葵尴尬地說:“沒什麽,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為了不引起陸峥嵘的懷疑,沈葵并沒有再多說什麽。從醒來到現在她已經接受了大量的信息,更多的問題現在也暫時不會有答案,她不準備再問下去。

“警方明天應該會來向你了解情況,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等明天再說。”陸峥嵘看了看時間,已經很晚了,他紳士地替沈葵理好被子,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沈葵突然問道:“對了,今天是幾號?”

陸峥嵘腳步一頓,自然地說:“七月十九號,怎麽了?”

沈葵原本只是随口一問,畢竟昏迷之後她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沒想到陸峥嵘的回答卻讓她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下意識地驚呼:“十九號?!”

“對。你手機上應該也能看到,從你昏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

“怎麽可能……”沈葵不敢置信地喃喃,她打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的确是七月十九號,可是她明明記得她昏迷之前是七月二十三號,怎麽可能一覺醒來時間反而倒退了呢?!

她的第一反應是陸峥嵘在撒謊,但對方的表情實在太過于鎮定,而且這樣輕易就能被拆穿的謊言,沈葵也确實想不到陸峥嵘有什麽必要去騙她。

可這要是真的……

沈葵打了個哆嗦,一時間竟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想到季尋的離奇消失,隧道裏循環往複的道路,頻頻出現的銜尾蛇圖案,以及那列根本不應該出現的列車……

難道……

一個從未有過的可怕猜想漸漸浮現在沈葵的腦海中。

“我說了,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等明天睡醒再說。”陸峥嵘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他的話裏似乎隐含着某種特定的含義,沈葵一時無法确定。

沈葵正在沉思,卻見陸峥嵘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擡起手,在左側臉頰的位置輕輕點了點,随後不着痕跡地向沈葵比了一個數字“三”。

他的動作十分隐晦,倘若不是沈葵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恐怕很容易就能錯過他想要傳遞的這則信息。

三?

這是什麽意思?

然而還不等沈葵想明白,陸峥嵘便幹脆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室內恢複了寂靜,病房內的白熾燈壞了兩盞,僅剩的一盞燈強撐着并不明亮的光線,照亮室內的一小方空間。

窗外挂着醫院巨大的霓虹燈牌,紅光給室內添了幾分詭異,沈葵靜靜地靠坐在床上,腦海中千頭萬緒,無從梳理。

從她醒來到現在不過才短短一個小時,她被迫接受了大量違背認知的信息,此刻在驚慌之餘早已十分疲憊。

她看了看手機,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是七月十九號的傍晚八點半,醫院的探視時間一般最晚也就是到八點左右,現在走廊上安安靜靜,陸峥嵘離開後似乎周圍就沒有了聲音,大概其他病房探視的家屬也都離開了吧。

沈葵這樣想着,起身來到洗手間,她打算洗把臉冷靜一下,然而她剛放出水,突然,卻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她緩緩擡起頭看着鏡中的自己,輕輕地将手覆蓋到臉上的傷處。

鏡中那道猙獰的、還未愈合的傷疤将她清秀的面容割裂,傷口深可見骨,周邊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微紅,沈葵試探的将手放上去,輕輕地觸碰了一下。

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她從鏡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尖明明停留在了傷口的邊緣,但傳來的觸感卻是一片冰涼、平滑。

沈葵心頭一突,她用力地往傷口處一按。

柔軟、冰涼、平滑的肌膚微微下陷,指尖傳來的觸感與鏡中所呈現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态!

驚駭之下,她将雙手覆蓋上臉頰,在疤痕的位置來回地探索着……

可她什麽也沒有摸到。

她的皮膚依然光滑、平整,鏡子裏所呈現出的那道疤痕根本沒有生長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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