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片

傍晚,烏雲褪去,碧空如洗。餘晖籠罩大地,天空消弭最後一絲明媚。車輪碾過水痕,疾馳着闖進江景別墅。

周冶停好車,風風火火闖進屋內,迎面就撞見李子怡在客廳裏沏茶。

“你回來了,快來看看我泡茶的手藝有沒有精進。”她見他回來沒有一絲驚訝,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腰微微前彎,手上輕拿着茶杯,時而不時擡起眼睛看看他。

周冶擰着眉,“你怎麽在這?”

“你不回來陪我,還不讓子怡來陪陪我?”範晔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身穿一件白色素雅的衣服,然後優雅地坐在沙發上。

李子怡沒吱聲,輕輕地把泡好的茶遞給她。

周冶追着坐到範晔的身邊,“媽你這話就是在埋怨我,我就是突然看見子怡有些驚訝。”

他極其自然地環住範晔的一只胳膊,只見範晔果然露出了笑臉。

“有什麽驚訝的,你倆從小玩到大的,又不是不熟。”

周冶舔舔嘴唇,沒作聲。

“我讓子怡來給我泡茶,順便一起吃個晚飯。”

聽見吃晚飯,周冶就知道範晔想做什麽了,挑着眉看了眼李子怡,對方像是被察覺心事一般,頭輕輕下垂。

吃飯的時候,周冶被逼着和李子怡坐在一側,李子怡時而不時試探着想要給周冶夾菜,但都被他一個眼神給拒絕了。

周冶覺得這頓飯吃的有些無聊、壓抑,餐桌上的人各懷心思。

“你那個新電影什麽時候開機?”範晔問。

“大概十一底十二月初。”周冶看着範晔說,“角色選的差不多了,我覺得劇本還有一點點小問題。”

李子怡輕笑着插嘴,“我叔叔說周冶一定能拍好這部電影的。”

李子怡叔叔李立強是周冶的老師,也是圈內德高望重的導演。

“你啊,就專心拍電影就行了,不要弄那些有的沒的。”範晔沒點明白說,但是這話大家都心知肚明。

“媽,什麽叫有的沒的。”周冶放下筷子,非要揪着這茬不放,讓原本還算融洽的氣氛緊張了起來。

範晔嘆口氣,看看李子怡。後者看了一眼周冶,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微博熱搜。

周冶一看,在熱搜的底部,有一個詞條:【周冶先後和不同女子吃飯回家】。

照片的像素不高,一張是他和張顏、葉晶晶吃飯的照片,另一張是他和沈暄上車的照片。

第一張由于拍攝角度的問題,只有張顏的背影和他與葉晶晶的正臉,第二張是他打傘護送沈暄上車的照片,沈暄隐約露出下半張側臉,剩下部分被傘遮的死死的,他們站在一起,顯得沈暄小小的一只。

周冶輕嗤,“真真假假,我都習慣了。”習慣到現在都不會去關注熱搜了。

“你這又是怎麽回事?”範晔對他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态度有些不爽。

周冶對上李子怡期待的眼神,煩躁着解釋,“我爸要給我介紹女朋友,非逼着我去和張顏相親。我不想相親,就找葉晶晶幫了一下忙。這是第一張照片。”周冶把手機順着餐桌推到葉晶晶面前。

範晔聽見周冶提及他爸,臉立刻拉了下來。

“第二張,我遇見有一個朋友,下雨她沒法回家,我就順路送了她一下。”周冶對沈暄的定位不是“老同學”,而是“朋友”。

“你注意點自己的行為,不要像那個混蛋一樣。”範晔臉上充滿憎惡與厭恨。她向來直稱周冶父親周毅為“混蛋”。

“媽。”周冶緩下态度,“這麽多年您也該放下了。”

“放下!我當年受到的屈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範晔的胸口明顯起伏,情緒也愈發激動,手緊緊摳住桌沿,露出發白的指節。

一向端莊優雅的女人只有在談及周毅的時候才會失态。

随後空氣陷入一片死寂。

李子怡立刻出來打圓場,“快吃飯了,菜都涼了。”

于是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飯後,周冶把李子怡叫到一邊,點燃一支煙,直說:“你不用想着從我媽這邊入手,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好馬不吃回頭草,破鏡重圓這玩意兒都是屁話。”

李子怡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嘴唇張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周冶陰着臉深吸一口煙,緩下語氣,“你和我只能是朋友,是家人,不可能再成為戀人了。”

李子怡攥緊雙拳,“周冶,我那時候小,不懂得處理事情,就犯了那麽一點錯誤你都不原諒嗎?”

李子怡一直不明白周冶為什麽過不去那道坎,她明明犯下的就是一個小錯,又不是原則性錯誤。

“子怡,你知道的,我讨厭欺騙。我爸當年欺騙了我媽,她記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原諒你了,但是我們不可能了。”

李子怡如墜冰窟,她一直以為周冶還愛她。他們青梅竹馬這麽多年,換來一句“我們不可能了”。

一支煙燃盡,周冶眯着眼睛,把煙撚在煙灰缸裏,随後起身,“我走了。”

李子怡看着他的背影,發愣,淚水很快盈滿了眼眶。

周冶回到家裏,打開微博,熱搜已經沖到了第八位。

他點開評論區,網絡上罵聲一片,都在罵他周冶是個渣男是個浪子。還有少數的葉晶晶的粉絲和他們CP粉在罵沈暄,說沈暄是插足的第三者。

周冶莫名其妙有些煩躁,平時這些緋聞他都不會處理,有時候他還需要這種熱度。可是今天涉及到了兩個圈外人,還都是謾罵聲。

他想到了沈暄,這姑娘被調侃都會不好意思,要是知道自己平白無故被罵了一頓,估計心裏得憋屈好久吧。

室內沒開燈,周冶站在陽臺,看着樓下的車流和霓虹燈,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窗棱,最終給周毅打了個電話。

“爸。”

“你還有臉給我打電話,你看看你今天幹的是什麽事。人家張顏是公司你張叔的女兒,你讓我怎麽和人家交代!”周毅劈頭蓋臉就是一陣訓斥。

周冶今天為了讓張顏死心,特意和葉晶晶演了一出“有婦之夫出來相親被抓包”的戲碼。

“爸,我都說了我不相親,您非得給我安排。”周冶扯着笑說。

這話把周毅堵得啞口無言,确實是他逼着周冶去相親的,說要是周冶不去,《那年》這場電影他就別想要了。

周冶見對方不語。立刻重新抛出了話茬,“爸其實我是想請您幫個忙的,今天我又上熱搜了。”他的眸子在夜色裏黑得發亮。

“可是張顏也入鏡了,我覺得這對張顏不好,所以您能不能讓公司的公關幫我撤一下熱搜。”

周毅本來想訓斥周冶一通,但是挺他這話說的在理,終究不能讓張顏無緣無故卷入這場風波之中。

“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辦。”

挂斷電話,周冶禁不住又點開了熱搜,看着他和沈暄那張照片,竟然覺得畫面很和諧。

他坐在沙發上,玄關處的橙黃色的燈光滲進來,微微打在男人的側顏上。他端詳着那張照片,嘴角揚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容,然後把照片存在了手機裏。

沒過一會兒,就收到照片中的人的消息。

沈暄:【在嗎?】

周冶打量着微信上的信息,都能猜到沈暄打下這兩個字的時候小心翼翼有些試探的樣子。

他單手支着下巴,沒先回她,率先點開微博。他不得不贊嘆周毅公司的公關就是厲害,熱搜早已經撤掉了。然後才回沈暄,問她怎麽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沈暄也看見了那條熱搜,然後來找他商量解決辦法,可對方絲毫沒提及這件事。

沈暄:【你還記得我那天給你的防曬霜嗎?】

周冶覺得有趣,聽她這語氣有種想要要回來的企圖。他腹诽:送給他的東西別想收回去。

無論是東西,還是人心。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這麽蠻不講理的想法從哪來的。

周冶:【怎麽了?】

沈暄:【我的用光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防曬霜是什麽牌子,我忘記了。】

周冶輕哂,【你手機上沒有訂單嗎?】

他是有防備心的,在他的心裏,沈暄這個行為和在車上的時候反複試探葉晶晶是不是他女朋友的行為無二。

都似乎帶有赤|裸裸的目的性。

沈暄:【這是我和朋友逛街的時候在商場買的,我第一次用,覺得還挺好使的。】

她說完這話還發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包。

周冶打開手電,在抽屜裏翻出那管防曬霜,然後拍了張照片給她發過去。

沈暄透過照片看見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以及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沈暄:【謝謝。】

周冶沒有再回消息。

沈暄手指打來打去,終究又把“晚安”兩個字删除了,然後把手機屏幕熄滅。

只有和親密關系的人才能說晚安,他們現在什麽都不算,她沒資格對他用這麽親昵的語言。

沈暄覺得心裏有些酸澀,喉嚨幹啞,她強扯了扯嘴角,然後把手裏的那管用完了的防曬霜扔進了垃圾桶裏。

地瓜跳到沈暄的懷裏,她撸了撸貓,問地瓜:“地瓜,你說周冶他會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地瓜喵喵叫了兩聲,不知道是肯定回答還是否定回答。

沈暄把地瓜從懷裏抱下去,單手捂着胃。從晚上開始她的胃就開始作妖,晚飯都沒敢吃,現在還是覺得胃裏面脹脹的。

沒一會兒,喬年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來了,滿臉倦态,換了鞋人就撲倒在沙發上了。

沈暄接過她手裏的包,“吃飯了嗎?”

“吃了,醫院準備了盒飯。”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本來工地的患者都已經處理完了,結果臨走之前碰見了班長,就是郭昀。”

“郭昀?”沈暄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輕輕揉着胃坐在她旁邊。

喬年喝了口水窩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酒吧有人鬧事,他拉架,胳膊不小心被啤酒瓶子給紮了,大大小小不少口子,我又幫他處理了一下傷口。”

在沈暄的印象裏,郭昀是典型的好學生,那時候誰都以為他會考個公務員或者大公司上班,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哪成想,他現在居然開了酒吧。

薄如蟬翼的未來,果然經不起猜測。

喬年掙紮着坐起來,“我要去洗洗睡了,累死老娘了,這一天天的。”

“快去吧。”

喬年臨關上門之前,“對了暄暄,你把那個心願條給我,等我有時間給班長送去,我倆說好了。”

“好。”沈暄應下。

當晚,沈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她翻開床頭櫃上放的那本《烏合之衆》,把其中一張心願條拿出來放在了床頭櫃裏的項鏈盒裏。

當晚,沈暄做了奇奇怪怪的夢。

夢見了麥和一中,街頭的鮮血,灰藍色的天,暗綠色的樹,和那看不清臉龐的人。

她掙紮了起來,人縮成一小團,額角全是汗,在夢中呓語:“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薄如蟬翼的未來,果然經不起猜測。  ——改編自歌詞《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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