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宵
喬年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很快就幫上了沈暄的忙。
自從同學聚會之後,沈暄的胃就沒有消停過,總是覺得脹脹的,時不時還反酸水。
她每次犯胃病的時候,除了吃藥以外,用了措施就是餓着。
她和喬年說,反正自己吃了東西也會吐出來,更好受不到哪裏去,還不如不吃。
這方法雖然沒有什麽理論依據,但是對沈暄倒是挺有用的,她餓上兩天,胃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喬年有些心疼地說她都已經瘦了。
那天是九月二十三,喬年又輪到了夜班。
她和郭昀這幾日感情飛速發展,郭昀的胳膊明明都已經沒事了,但偏偏時而不時往醫院跑一趟,打着治病的幌子來看喬年。
喬年怎麽會看不出他這點小心思,但是并沒有拆穿,她很享受這種被人關愛和在乎的感覺。
郭昀酒吧來了兩個熟人,他就和人家喝了兩杯酒。等人到家的時候,才想起來今天喬年值夜班,他應該去給喬年送一份夜宵,順便看看她。
他從床上竄起來,然後拿着車鑰匙就要去找喬年。
坐上電梯才想起來今晚他喝了酒,不能開車。于是折返,敲周冶家的門。
周冶剛睡着沒多久,起床氣很大,上半身沒穿衣服,極不情願地打開門,一副散漫的樣子,“你這麽晚不睡覺嗎?”
郭昀眯着眼打量着他的八塊腹肌,心生羨慕,“幫我一個忙。”
“不幫。”周冶挑眉,扭身就要關門。
郭昀卡住門,“人生大事!”
“……”
周冶充當着司機,按照郭昀的指揮非得要到一個比較遠的店買夜宵,郭昀說喬年就愛吃這家的。
周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聲說:“德行。”
買好夜宵,周冶又把車來到醫院的門口。
郭昀拍拍他的肩,“謝了兄弟。”
周冶坐在車上看着郭昀面帶桃花地拿着夜宵進了醫院,扯扯嘴角,閉目養神。
車上靜得可怕,周傳雄的歌聲緩緩傳進耳朵裏。
“當記憶的線纏繞過往支離破碎,是慌亂占據了心扉,有花兒伴着蝴蝶,孤雁可以雙飛,夜深人靜獨徘徊……”
也許是這歌詞觸動了他的心,他有些煩躁,睜開了眼睛,伸手把音樂關掉,車上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夜深人靜獨徘徊,周冶輕笑,這不就是他麽。
他從兜裏摸出煙,放下車窗,窗外的蟬鳴聲混雜着熙熙攘攘的說話聲溜進耳朵裏。“啪”的一聲,煙頭燃起猩紅的火焰。他把煙含在嘴裏,深吸一口。
不知怎地,突然被嗆了一下,大口咳嗽起來。他看看夾在指間的煙,扯着嘴角笑,自己這樣跟剛學着抽煙的毛頭小子有什麽區別。
過了一會兒,郭昀和喬年并肩走出來。
周冶散漫地把手搭在窗框上,看着兩人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鬼使神差地打開門,下了車。
這天正值秋分,有些涼飕飕的。
周冶左手掐着煙,右手對喬年招招手。
“這麽巧啊,又見面了。”男人黑眼圈還挺明顯,鼻音發出的聲音更顯慵懶。
喬年想起沈暄那個早上小心翼翼的可憐樣,氣就不打一處來。盡管知道周冶的個人生活方式沒有人可以插手,但是喬年就是看他不順眼。
這大概就是朋友吧,不論對錯,總是偏愛你。
“巧什麽啊,你難不知道郭昀要來找我?”喬年聲音不大,語氣不硬,嘴角還挂着笑,但是明顯是在內涵他。
周冶吸一口煙,吐出的煙霧在空中飄散,扯着笑臉,“我怎麽覺得你對我的敵意這麽大呢。”他說這話還是漫不經心,懶懶散散的。
喬年往前走兩步,抱着胳膊,臉上依然帶着笑,“那我可不敢。”
周冶彈彈煙灰,一副玩味的姿态,“那沒事我就帶着郭昀走了啊。”他伸手去攬郭昀的肩。
頭頂的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郭昀點點頭,“喬喬,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喬年擰着眉頭,腦子裏又出現了沈暄那個小心翼翼的樣子,說:“等下。”
“嗯?”男人輕哼,聲音悅耳。
喬年把郭昀拉過來,對着周冶說:“我想和郭昀再待一會兒,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麽忙?”周冶大概是真的無聊,困勁也過去了。
“就是沈暄這幾天胃病又犯了,她自己在家,估計連飯都沒吃,你能不能幫我給她送點夜宵什麽的?”
“胃病又犯了。”周冶小聲重複。
“也不用買別的,你就給她買點粥什麽的,然後我把地址發你微信上。”
“她不會睡了嗎?”周冶看看時間。
喬年有些着急地說:“不會不會,她這個時間應該還在工作。”就算是睡着了,她也得把她叫醒。
“這麽晚了還要工作?”周冶挑眉。
“哦,她晚上寫東西有靈感。”喬年搪塞地說,幹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心虛。
看着周冶看着走了,郭昀愣住了,周冶居然答應的這麽痛快。
喬年拍拍他的後背,吓得他愣了一下。
她雙手插進兜裏,走出兩步,回頭看愣在原地的郭昀,“還愣在那幹嘛,我今晚上沒病人,上來陪我待一會兒。”
深夜,燈光照亮了一室的清冷和伏案工作的人。
沈暄把眼鏡摘掉,揉揉眼眶,簡單給自己做一個眼保健操。她近視不嚴重,只有在深夜工作的時候才會戴眼鏡。
起身,站在陽臺上,俯瞰如深淵一般的樓宇,覺得自己和這座繁華的城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喜歡深夜寫完東西,站在陽臺上面發呆,腦海裏不知道會胡思亂想些什麽。她的背影略顯單薄,給人一種憂郁的孤寂感。
手機鈴聲響起,把沈暄從沉思中拉回來。
“胃還疼嗎?”喬年壓着聲音說。
“沒事了。”沈暄習慣性捂住胃。
“剛剛周冶送郭昀來我們醫院,我讓他去給你送夜宵了。”喬年言簡意赅地說。
沈暄立刻精神了起來,“現在嗎?”她心跳突然加速。
“對。我也沒想到他今天會來,郭昀也沒告訴我。暄暄,我只能幫你到這了。”喬年頓了一下,“你記得保護好自己。”
喬年把電話掐掉了,沈暄還有些不知所措,她沒想到周冶會來家裏給她送夜宵,這事已經超出了她的計劃。
沈暄攥緊了拳頭,她發現自己真的是怕周冶,又愛又怕,越怕越愛。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周冶已經順着喬年發的地址到了她家門口。
“咚咚咚……”
沈暄一愣,怎麽來的這麽快啊,她還沒有打扮。
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睡衣,發現素材的吊帶裙還算得體。就在她擡頭之際,發現胸口之處有一塊油漬,不知道是吃什麽滴上去的。
人的情緒處于敏感之際,其他的任何一點不稱意都會被無限放大。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怎麽這麽邋遢,那一滴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油漬就像是一只小惡魔不斷地打擊她的心。
沈暄想去換件衣服,奈何門外的人似乎有些等不及了,敲門的聲音都增大了。
沈暄咬緊牙關,沖到玄關處看了一眼貓眼。
男人穿搭很随意,左手拎着打包好的事物,右手抓着頭,好像很苦惱的樣子。他随後還打個瞌睡,有些犯困了。
沈暄立刻把門打開,打開門鎖的清脆聲一道接着一道,劃破長夜,聽得她心裏一顫一顫的。
打開門,男人在樓道燈光的照耀下皮膚顯得更為白皙。沈暄隐隐看出他嘴邊已經長出了泛青的胡渣,他的黑眼圈也格外明顯。
周冶總算等到門打開了,玩笑着說:“我還以為你是睡美人呢。”
沈暄接過他舉在眼前的食物,臉色有些泛紅地說:“麻煩你了。”
周冶奇跡般的發現眼前的姑娘真美,她素着顏。因為生病的緣故,沈暄的臉色比平時白,剛剛臉上泛起的這兩圈紅暈使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了點血色。這幾日沒見,她确實是瘦了,下巴都尖尖的。
他揉揉胳膊,漫不經心地說:“應該還沒涼,你趁熱吃,我就先走了。”
沈暄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等下。”她咽咽唾沫,“謝謝你了,進來喝杯水吧。”
周冶忽然起了壞心思,他靠近她,“你就這麽邀請一個不熟悉的男人進家門,不怕發生點什麽嗎?”
沈暄雖然沒有經歷過世事,但是她年齡擺在那了,不會不明白周冶話中的意思。
她沒有察覺自己雙臂都起了雞皮疙瘩,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周冶見她臉色不好,也見好就收,他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沒點。
“逗你玩的,我還沒那麽混蛋。你照顧好自己,我走了。”他手掐着煙柄,摩挲着。
沈暄抿抿唇,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把門全部敞開,“你還是進來喝口水吧。”
周冶用不得其解的眼神看她。
沈暄舔舔幹裂的嘴唇,“我就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她在解釋自己這個看似“不妥”的舉動,怕他誤會。
周冶揚起嘴角,蘋果肌格外明顯,“我是好人?”他嗤笑,他從不需要這種好人卡。
沈暄輕輕點頭,右手攥緊打包袋,左手扣住裙擺,像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
周冶挑起眉梢,一低頭就看見她白花花的睡裙上面的油漬了。在他的印象中,沈暄一直是一個精致的姑娘,想不到她也有這麽“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又把煙塞回煙盒,“那就喝一杯水吧。”他聽見自己說。
周冶關上門之後,趁着沈暄去幫自己倒水的空擋,仔細觀察起室內的布局。
房子不大,整體看上去就是女孩子的布局,沒有什麽特殊的,但就是有一種溫馨感。這種溫馨感是周冶的家中不曾擁有的,他倏地又想起她衣服上的那一滴油漬,笑了。
他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突然看見一只英短跳上沙發。他勾勾手指頭,地瓜居然真的蹿進了他的懷裏。
他一下一下地撸貓,地瓜一副享受的樣子,趴在他的懷裏,發出“呼呼”的聲音。
“啪。”
是杯子落地的聲音。
周冶聽到後,拍拍貓,地瓜便跳到了地上。他立刻直起身來,超廚房走去,看見她蹲在地上,頭發的散開,發尾堪堪落在地上。
周冶湊過去,看見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水漬,他意識到她是把杯子摔了。而她,正蹲在地上,把指尖含在嘴裏。
周冶嘆口氣,“你家有消毒液嗎?”
沈暄依然把指尖含在嘴裏,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覺得自己的血有股甜甜的味道。
她嘟哝着說:“有。”
“你都多大了還這麽止血。”他笑着把沾了消毒液的棉簽擦在她的手指上。
“習慣了。”她極為不好意思地說。她嘴角挂着笑,靜靜地感受着手上冰冰涼涼的觸感。
兩人的距離太近,周冶不僅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還能看見她若隐若現的乳|溝,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加重,身體漸漸有了反應,別扭着移開眼。
整個過程中,他們兩個都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地瓜在他的腿上蹭來蹭去的。
“你家的貓好像還挺喜歡我的。”周冶把棉簽扔在垃圾桶裏,和她拉開一點距離。
“看樣子是,地瓜平時遇見生人都躲得遠遠的。”
“地瓜?”
沈暄看着周冶一下一下幫她把創可貼貼好,她解釋:“買地瓜的那天,從寵物店回家的路上,我路過了一家烤地瓜店。”
聽見地瓜名字的來歷,周冶笑了,“還挺随意。”
“也挺好聽的。”她小聲反駁。
周冶蹲下默默地瓜,“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沈暄有些急切地說,她對上他打量自己的雙眸,垂下頭,“你還沒喝水呢。”
周冶倏地往前走一步,兩人的距離太近太近了,逼得她硬生生往後退了一步。
“沈暄,你是不是喜歡我?”他想起她的那些小動作,就這麽挑明了她的小心思。
沈暄迎上他的目光,清楚看到他眼下的陰影,不答反問:“你喜歡我嗎?”
周冶嗤笑,滿不在乎地說:“我只喜歡我自己。”
沈暄穩住自己的情緒,“那我也不喜歡你。”這話怎麽看都像是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行為。
周冶聳聳肩,放棄了這個話題,“走了。”
他扶着門,難得正經起來,警告她:“不要随便邀請不熟悉的男人進家門,也不要在男人面前穿得這麽少。”他目光落在她的睡裙上。
沈暄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果然窺見一片春光。她咬住唇,把胳膊環在胸前。
周冶乘着電梯下了樓,才想起把剛剛的那根煙拿出來。
腦海裏又浮現出臨走之前女孩兒泛紅的眼眶,周冶笑笑,他真是當好人當上瘾了,明明動了別的心思,還在給她上教育課。
作者有話要說:
歌詞引于《寂寞沙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