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佛緣
翌日,天剛微微擦亮,遠處的山巒上浮動着霭霭的白霧,天邊的朝霞挂着一絲熹微。
四人熱熱鬧鬧地起床了,他們今天要去臨冬最著名的寺廟普陀寺許願。據喬年說這個寺廟風評很好,許多許願的人都會回來還願。
喬年明明是個神經大條,可偏偏還是四人中最迷信的人,她說當年高考的時候她媽媽特意去寺廟給她求了一支筆,所以她才成功考上了夢想中的醫學院。
郭昀的思想被喬年抓得牢牢的,他覺得凡是喬年說的都有道理,說什麽他都支持。依照沈暄看,郭昀分明是故意在慣着喬年,想方設法讓她開心。
喬年于是又鼓動了沈暄,撒嬌賣萌,最後沈暄挨不住便答應了去普陀寺。
于是,三比一,周冶落敗,只好也跟着湊了這個熱鬧。但是他對鬼神之說,一概不信。
至于為什麽要起早去,喬年給出的回答是,每天祈福許願的人太多了,早點去菩薩能記住。
電梯裏,喬年拉住沈暄的手,“暄暄,你怎麽樣,胃還難受不?”
沈暄瞥了一眼帽檐戴的很低的周冶,搖搖頭,“放心吧,我沒事的。”
沈暄對昨晚自己狀态不好感到愧疚,既然決定一起出來玩就應該開開心心,她因為個人原因惹得大家都跟着操心屬實不該。這也是沈暄立即調整好狀态,早早起床跟着大家去普陀寺的原因。
這個時間,酒店的大廳還沒有準備早餐,所以大家只能去外面吃。
他們打車到郊區,在普陀寺旁邊随便找了家早點店。店門口擺了幾個蒸包子用了蒸籠,上面泛起了白霧。站在門口的大概是店老板,一邊幫忙撿包子,一邊招待新來的客人裏面進。
臨冬是國內著名的旅游城市,因為地理位置好,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他們進店的時候,熙熙攘攘話說不斷,店裏已經有不少人了,估計都是來普陀寺祈福許願的。
周冶擰了下眉頭,最終還是邁開長腿帶着衆人進來了。店內幹淨的桌子不多了,不是有人占用就是還沒來得及收拾。
最終,他們選了一個還算安靜的角落坐下。
沈暄掃了一眼周圍,本來打算掃碼點餐,卻發現桌上牆上都沒有填二維碼。這時旁邊的一座人大聲喊了聲:“老板,點餐。”
“我們是也應該叫老板過來嗎?”沈暄掃了一眼三人。
郭昀立刻站起身來,“那我去叫老板。”
他走得倒也快,喬年“哎哎”半天話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看向沈暄,嘆口氣說:“我就是覺得郭昀這人有時候太實在了,一根筋。”
郭昀明明可以向其他顧客一樣揚着嗓子喊一聲“老板”,卻偏偏要親自去叫老板。
沈暄從包裏掏出紙巾,仰着頭問她:“實在點不好嗎?”
喬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沈暄給她遞了一塊紙讓她擦擦。喬年接過紙巾,一邊用力擦一邊說:“他半夜回來得晚,我們倆吵架的時候,我跟他置氣不說話。他問我怎麽才能消氣,你知道我當時正在氣頭上,我就說吃煎餃子才能消氣。結果人家大半夜換好衣服就去給我買煎餃子去了。”
喬年把廢紙扔在垃圾桶裏,接着說:“你說大半夜的,哪家店還開門啊。我說的是氣話,他也當真。”
沈暄看着喬年嘟着嘴抱怨的樣子,她的嘴角也跟着彎了起來,喬年這看似抱怨實則美滋滋的,滿臉幸福的樣子。
“那他買回來了嗎?”
喬年撇撇嘴,“能買回來才奇怪呢!”
“那你最後怎麽消氣了?”
“他給我包的餃子。”
周冶看似是在玩手機,實則全程在聽喬年說話。他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雙手環在胸前,評價者說:“郭昀就是太慣着你了。”
他這一副找揍的樣子很快把喬年惹毛了,“我家的事你少管。”
周冶又把手機端起來,“郭昀是開酒吧的,他每天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難道連一點最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沒有嗎?他這樣,不過是為了哄着你罷了。”他挑挑眉。
喬年表面上還別扭着不願意搭理周冶,實則內心早已經泛起了波瀾。郭昀愛她,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愛她。
喬年收回情緒,踢踢腿。周冶連忙躲開,“你閑的沒事吧,差點踢到我。”
喬年擡擡下巴,又瞄了眼沈暄,“哎,要是你,會對女朋友這麽好嗎?”
周冶拍拍褲子,一副嫌棄的樣子。他散漫地說:“廢話,自己的女朋友能不對她好!”
沈暄低頭、垂眸,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郭昀這一趟走得不錯,直接把老板帶了回來。
“各位都吃什麽,這是我們的菜單。”老板說。
菜單被推到了桌子中央,字正對着周冶。沈暄大概掃了一眼,無非就是各式各樣的粥加上包子餃子,和北方的早點店大同小異,好像都沒有什麽地特色食物。
周冶修長的手指搭在菜單上,把它轉了一百八十度,挑眉,“你倆吃什麽?”
沈暄這時才看清菜單上的價格,應該是借了寺廟的光,菜單上的标價比平時要高上許多。
喬年倒是不客氣,把菜單往前巴拉巴拉,點了素菜的包子和粥。
沈暄說:“我和她一樣。”
郭昀喜歡吃餃子,于是就點了餃子。到了周冶,他說:“要兩個三鮮餡的包子。”
老板說:“好嘞。”他一直在紙上寫個不停。
“等等,等一下。”喬年中途打斷。
沈暄狐疑地看着喬年,直覺她又要出幺蛾子。
喬年對周冶說:“去寺廟祈福許願不能開葷,得吃素的,你重新點一下吧。”
周冶一副混不羁的模樣,“菩薩還是佛祖跟你說的啊?”
喬年皺着眉頭,“真的,你別不信,吃葷的到時候許願也不準。”
周冶把鴨舌帽摘下來,“不讓吃葷,我看你昨天晚上也沒少吃烤串啊。”
喬年被堵得無話可說,翻了個白眼抱着胳膊,“那你吃得時候離我遠點。”
周冶又把鴨舌帽扣在了頭上,起身,手虛握住沈暄的手腕,“走,咱倆去那桌。”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兩個都已經對彼此的肢體接觸習以為常了。
沈暄不明就裏地就跟着站了起來,正要起身,喬年說:“暄暄,你居然和他一夥。”
沈暄笑笑,立刻叛變着說:“喬喬,讓郭昀陪你吃哈。”
話罷,邊跟着周冶走到了鄰桌。
周冶坐下,“你那個朋友吵得我頭疼。”
“她性格挺好的。”
“就這還好?”
“這還不好,每天把喜憂都挂在臉上,不會什麽事都藏在心裏。”
“那你可要向她學習。”言外之意,不要把什麽事都藏在心裏。
沈暄低下了頭,有些事不藏怎麽辦,被撕破在陽光下任人指點評論嗎?
早餐很快就上來了,周冶分了一個三鮮餡的包子,“你嘗嘗,很不錯。”
沈暄盯着包子剛剛被他的筷子夾住的有些凹陷的地方,笑了,“真的假的?”
“不騙你,吃吧。”
沈暄咬了一小口,只咬下了面,都沒吃到餡。她苦着臉擡頭,“只有我的包子餡這麽少嗎?”
周冶被她逗笑了,“再吃一口,肯定能吃到了。”
沈暄只好又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她眉眼彎了起來,周冶覺得溫柔極了。
果然如喬年所說,普陀寺的人确實不少,大多都是來燒香許願祈福的。
站在門口,喬年給沈暄弄了弄她的頭發,“你這頭發有些亂,菩薩會覺得不禮貌的。”
沈暄握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附和她說:“知道啦,謝謝喬喬。”
周冶聞言,視線落在了沈暄的身上,她上身穿了一件簡單樣式的白T,烏黑柔順的頭發披在肩上,美得簡單又素淨。
沈暄像是和他有默契似的,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他,兩人的眸子就在那一瞬間撞到了一起。沈暄覺得他的視線屬實有些火熱,立刻偏過了頭。
周冶走到郭昀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們進去吧,我就算了。”
“你這都來了,不進去豈不是白來了?”郭昀滿臉不理解。
周冶搖搖頭,望了眼寺廟的佛祖像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抽煙的沖動,“真的,我不信這個。”
沈暄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走到周冶身邊,肩膀我無意中蹭到他的手臂。她說:“一起進去吧。”
“你信這個?”周冶扯着笑,倒是比剛剛多了幾分耐心。
“不信。”她微微笑着說。
她年少的時候信過,但是從來沒有靈驗過。
年少出事的時候,她很長一段時間內找不到狀态,懇求菩薩救救她,讓那個王八蛋出門被車撞死。可是那人現在不還是好好地活着,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
沈暄看着他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立刻解釋,“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我就是覺得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
周冶輕哼一聲,“那行,進去吧。”話罷,他倒是先邁開了長腿。跨過門檻,出于對佛祖菩薩的尊敬,周冶倒是把頭上的鴨舌帽摘了下來。
四人取了香火,便開始拜佛許願。
沈暄閉上雙眼,手上拿着香火,略顯虔誠地鞠躬,沒有人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三鞠躬完畢,沈暄睜開眼,偏過頭,卻看見周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鴨舌帽挂在他的手腕上。而他正拿着手機照下了她偏頭看他的這一瞬。
煙霧環繞,一眼望穿。她臉上挂着淡淡的笑,略帶有幾分虔誠,有幾縷發絲挂在臉上。
周冶見她回頭,倒是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行為的表現,略顯随意地擡了擡手機,然後把鴨舌帽戴上。
沈暄收回視線,溫柔地把香火插在了香爐裏。
沈暄走到他面前,問:“你沒上香?”
周冶和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想了想,還是算了。”他臉上挂着笑,“我陪你進來就好了。”
原來他是為了陪她才進來的,沈暄心緊緊揪在一起,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能成為他的偏愛和例外了。
“那是因為你不信這個。”沈暄看向他。
太陽已經升起,暖色的光好似沒有絲毫的殺傷力,就這樣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頭頂的鴨舌帽在他的臉上形成一道陰影。他倏地偏過頭看她,“我敬畏天地,但是不信鬼神。”
“可是你們劇組拍戲之前不都是要燒香什麽的嗎?”
周冶解釋:“這是圈裏的規矩,大家都希望在拍攝的過程中順順利利。你說我要是在劇組帶頭取消了燒香這一環節,我這戲還能拍嗎?”
周冶言外之意,他不信這個,但是劇組有人信,所以這項工作必須得做。
沈暄同意。的确,就周冶個人而言,怎麽看都不像信這個的人。但是在行業的大環境下,他“不信也得信”。
“你呢?感覺挺相信這個的。”周冶的視線落在了她手上的紅繩上。
沈暄和他站在門口等喬年郭昀,她舉起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陽光的照耀下,那寫着“平安”的桃木居然泛着光輝。
“一個念想罷了。”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沒有細解釋。
周冶覺得沈暄的身上體現了一種固有的矛盾感,這種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可他就是覺得她很矛盾。
“那你生日那天許了什麽願望?”
沈暄把手收回來,“沒許願,只是跟我媽說兩句話而已。”
她眉間挂着一絲愁緒,好像散不開的樣子。
周冶站起身,“不聊這個話題了,也沒什麽意義,不如咱倆往前走走。”
沈暄說好。
寺廟的院子很大,院子種了各樣的綠植。兩人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稀裏糊塗地就穿過街道走到了後院。
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沈暄打量了一下老人的眼睛,她眼白過大,似乎是個盲人。
沈暄拉着周冶的胳膊想要繞開,老人突然開口,“施主留步,要蔔一卦嗎?”
沈暄轉了個身,周冶也斂神駐足。他靜靜地打量着老人的“騙子”行為,心裏想的是膽子挺大居然到普陀寺搶佛祖的生意了。
老人繼續說:“你我是有緣人,故想和施主說上幾句。施主既然無心向佛,為何還要來此?”
沈暄剛剛還在拜佛,現在卻被人說壓根不信佛,心裏自然有些不舒服。她偏過頭,不想搭理面前的老人。
老人擺弄了兩下手裏的銅錢,繼續說:“施主心結太深,需要及時疏解,不可囿于過去,否則定釀成大禍。”
沈暄心裏一驚,眉頭擰在一起,目光靜靜盯着老人半盲的雙眼,眼底的怒意更甚了,“您什麽意思?”
老人搖搖頭,“放下偏執,放下記憶,放下不甘,放下欲望,平淡簡單。”
老人神秘兮兮說了這幾句,周冶也擰起了眉頭,嘀咕着:“故弄玄虛。”
老人也不介意,此時露出了真面目,問沈暄微信還是現金。沈暄不想和她過度糾纏,微信付了錢。
老人收到錢很開心,拄着拐杖挪着步子繞過了兩人繼續往前走。
拐杖落地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沈暄的心像被鼓擂了一般,“砰砰砰”也跟着劇烈跳動了起來。
為什麽要這樣說她,讓她放下,可她怎麽放下?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周冶虛攬住她的腰,玩笑着說:“這種行騙行為也就你信。”
他垂眸,發現沈暄狀态不好,“你沒事吧?”
沈暄收起了眼中的情緒,她蹙着眉頭,嘴唇甚至微微顫抖着,“沒事。”
“你別聽她瞎說,這都是騙人的。”
“嗯,我知道是騙人的。就是她這麽說我,我覺得心裏怪別扭的。”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走吧,他們應該出來了。”他說。
周冶帶着沈暄去和喬年郭昀聚齊,途中沈暄對周冶說:“剛剛的事你別和喬喬說。”
“我知道。”
見他不問,沈暄主動解釋,“喬喬比較信這個,到時候一定會大驚小怪的。”
沈暄見到喬年的時候,她整個人陽光明媚的樣子。沈暄問:“你怎麽這麽開心?”
“因為我和菩薩許願了。”
“那你許了什麽願望?”
“這不能告訴你,說了就不準了。”喬年扭過頭看郭昀,郭昀也心照不宣地去看她。
“得了得了,你們倆眼神都要拉絲了。”沈暄玩笑着說。
“走吧,下一站。”周冶開口。
“出發啦!”喬年回應。
周冶去看沈暄,她正背對着太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1.我敬畏天地,但是不信鬼神。 ——源于網絡
2.放下偏執,放下記憶,放下不甘,放下欲望,平淡簡單。 ——《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