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凜月安靜地?站在那?裏, 撚着自己手裏那?片落葉。

清晨的天将亮未亮,她在門邊站着,低垂眼睑。

睫毛如蒲扇。

身上?還穿着那?條睡到皺皺巴巴的裙子, 頭發亂糟糟,劉海翹起來一縷。

她不說話的時候很安靜, 周圍再?嘈雜, 但?只要待在她身邊。

僅僅只是?待着,仿佛就會受到這份安靜的影響。

他反手将身後的門關上?, 阻隔了外面的寒氣:“在想什麽?”

周凜月擡眸沖他笑,她說她什麽也沒想, 就是?突然覺得, 冬天好?像要到了。

她靠着門, 越過他去看外面的天。

可?門關上?了, 她什麽也看不到, 于是?又收回來, 重新看着他。

漂亮到像是?琥珀的眼睛, 泛着恬靜又溫柔的光。

秦晝默默注視着這雙眼睛,早就盤根錯節的情緒在他心頭紮根,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 沒有絲毫枯萎的跡象。

只要窺見一點養分,就會瘋狂的生長。

他突然很想再?抽一根煙。

秦晝的身體素質好?到周凜月都覺得不可?思?議,昨天燒成那?樣,結果睡了幾個小時就完全恢複。

她在客廳接完爸爸打來的電話, 看到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下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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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的情緒在心口壓了壓, 她還是?試探地?詢問道?:“爸爸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幾點過去。你病剛好?, 需要好?好?休息,今天就我一個人......”

她話還沒說完,他将腕表戴上?,眼神平靜,打斷她:“我沒事,一起去吧。”

她還有話說:“可?是?......”

秦晝照舊打斷:“別可?是?了。”

他将她由頭到腳打量一遍,“你打算就穿成這樣回去?”

聽到他的話,周凜月終于認真審視起自己的穿着。

那?條白色連衣裙淩亂到像是?被扔反複揉皺又攤開。

她的臉沾染一些潮紅,羞愧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自己居然一直以?這樣的形象在秦晝面前。

她別開視線:“我......我去洗個澡。”

秦晝看着她離開時,慌亂的背影,心情愉悅,勾着唇角在沙發上?坐下。

和周凜月在一起這麽久,他對她的一些小習慣了如指掌。

非常磨蹭。

洗個澡最長時間能洗兩個小時。

那?次是?高考前兩個月,秦晝每周都會空出很長的時間來給她補課,以?及做心理相關的輔導。

圖書館太過安靜,說話都得壓低音量,餐廳又過于嘈雜且人多?。

所以?最後的地?點定在了酒店。

當然,是?秦晝定的。

周凜月一開始還紅着臉拒絕,秦晝笑着問她,怕什麽呢,怕我對你做些什麽?

她不語,頭垂得更低。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正視自己。

他談笑的語氣浮浪,卻不會讓她有不尊重的不适感。

當下最為貼切的形容詞,将自己所有的詞彙量全部搜刮一遍,也只想到一個。

——調情。

“我還不至于這麽變态。”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

那?種酥麻感讓她後背發麻。

秦晝眼底笑意更盛,他好?像很滿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驚慌失措的樣子。

那?天的補課持續到很晚,她打了個哈欠,一個小時前和家裏人通過電話,說今天在同學家寫?作業,就不回去了。

她從不撒謊的性格讓父親相信了她的話。

直到那?張試卷的錯題全部弄懂,她才拖着疲乏的身子進了浴室。

至于後續那?些收尾工作,自然是?由秦晝代勞。

他将桌上?散落的試卷和文具用品全部收好?,放進她的書包裏。

偶爾還有會一些意外發現。

譬如不知道?被誰偷偷塞進來的巧克力,或者是?夾在課本裏還來不及被當事人發現的情書。

他冷眼看着,然後面不改色的将東西撕碎扔進垃圾桶裏。

她不管做什麽事情都很慢,洗澡也是?。

秦晝坐在客廳看起了電視,等待她從浴室裏出來。

直到那?扇門被推開,她身上?穿着酒店內提前備好?的睡衣,濕發□□發巾包裹。

秦晝站起身,動作自然地?去給她吹頭發。

秦晝很享受這種平靜且閑散的時間。

一切都很自然。

她自然地?等着他為她吹頭發,他自然地?為她吹頭發。

像是?結婚多?年的夫妻,很多?行為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聽見樓上?傳來了開門聲,秦晝起身上?去,推開門時,周凜月已經将濕發放下來,一只手拿着吹風機。

大約是?聽到動靜,她好?奇回頭。看到秦晝後,她将吹風機關了,耳旁沒了噪音,她面帶疑惑:“怎麽了?”

他沉默,那?雙淡然的眼沒多?少情緒。

“沒事。”

他靠着門,西裝前扣散着,單手插放西褲口袋,裏面是?煙灰色的襯衣。

處在松弛狀态下的脊骨透着幾分散漫,懶洋洋的,仿佛站不直一般。

周凜月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一臉懵逼地?收回視線,繼續剛才的動作。

秦晝就這樣看了一會,心中無名火起,他走?到樓下,想着再?點一根煙。

才剛叼到嘴裏,打火機都來不及摸出,他皺了皺眉。

覺得周凜月怎麽能這樣。

晚上?還躺在他懷裏,不分晝夜地?照顧他。

這會就要和他劃清界限了?

胸口像是?被什麽積堵着,那?口氣喘不順,憋得他漲疼。

周凜月頭發才吹了一半,就聽見門被人從外面猛得推開。

她表情裏充滿了茫然,目光跟随由遠及近走?向她的男人,從平視變成了仰視。

秦晝嘴裏還叼着那?根沒點燃的煙,眉頭微蹙,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吹風機。

他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可?動作卻格外溫柔。

手指穿過她帶着濕意的發絲,一簇一簇的挑起。

她自己吹頭發時經常會有頭發纏繞在一起,被梳開時的扯疼感。或是?吹風筒的熱氣不小心對着頭皮,燙得她疼。

可?這些,在秦晝這兒,通通沒有。

周凜月從愣怔中反應過來,神情又恢複了往常。

她乖乖站着,眼神注視着鏡子裏,正專心給自己吹頭發秦晝。

眉心的煩躁已經消散開了,此時小心翼翼地?替她将頭發梳開,吹風筒也時刻注意着角度,避免熱風直接吹到她的頭皮。

偏偏他一身嚴肅禁欲的西裝,嘴裏還叼着一根煙。

看着就很,很不協調。

好?像他這樣的人,不該做這種事情。

可?是?适合做這種事情的人,又該是?怎樣的呢。

周凜月愣在那?裏,她好?像陷入一種誤區當中。

對秦晝的誤區,這是?一種刻板印象。

她好?像在冥冥之中,已經将現在的秦晝,與高中時期的秦晝,劃分成了兩人不同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她,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鈍。

她的頭發很長,發量也多?,所以?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全部吹幹。

秦晝拔了插頭,将吹風機放回原位。

“我去樓下等你。”

他說。

周凜月點點頭。

這次她很快,十分鐘就全部弄完。

秦晝甚至來不及點燃手裏那?根煙,二?樓的動靜讓他擡眸。

她換了另外一條連衣裙,淺藍色的針織長裙,外面是?同色系的開衫外套。

袖口和領邊是?白色條紋。

長卷發用發帶随意綁了綁,松垮垮地?搭在側肩。

與平日相比,更加溫婉大氣。

秦晝看着這樣的她,一言不發。

只是?那?個金屬打火機在他手裏被無意識地?推開,又關攏。

淡橘色的火光忽明忽滅。

周凜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走?到他身側後,她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包帶。

“奶奶喜歡我這樣穿。”

他點點頭,眼裏沒有絲毫波動。

好?像對她穿成什麽樣并不在意。

周凜月低頭扯了扯開衫的下擺,懊惱地?閉了下眼。

她為什麽要多?此一舉的和他解釋,顯得好?奇怪。

奶奶年輕時沒讀過幾年書,擺脫不了那?套常規的老迂腐想法。

覺得女人結婚之後就該賢惠溫婉一些。

她總說周凜月以?前的那?些打扮太過“孩子氣”了。

所以?她才特地?換一種風格。

奶奶在電話裏讓他們別帶太多?東西,人來就行。

周凜月的爸爸每次回老家,後備箱都塞滿了東西,生怕十裏八鄉不知道?他這個考出去的狀元郎回家了。

奶奶骨子裏厭惡透了這種虛張聲勢,所以?在周凜月來之前反複叮囑過。

那?株千年人參被随手放在客廳的桌上?,秦晝剛進屋,就被奶奶拉到跟前,她那?雙因?為年老而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他。

掩不住的滿意。

周凜月他爸則呆呆地?站在客廳,看着那?株裝放在漆器圓箱裏的人參。

讓他不用拿太多?東西上?門,他倒也真的沒拿多?少。

這株人參是?之前某場拍賣會上?拍下的,原本是?想給周凜月補補身子。

但?她實在用不上?。

索性這次就拿過來了。

奶奶對秦晝是?打心眼裏的喜歡,盤兒正條兒順。

這大高個,這寬肩,這長腿。

奶奶的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捏,贊嘆道?:“可?真結實啊。”

周凜月起先還怕他不喜歡這種過度的熱情,但?又苦于是?長輩而不好?拒絕。

結果看到他禮貌溫和的笑時,為他解圍的話又如數吞咽下去。

奶奶說起自己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男明星,嫌棄地?直擺手:“那?胳膊腿細的,我都怕他們走?着路就突然折了。”

說完,又笑眯眯的誇秦晝,“還是?你這樣的好?,男人就應該有點肌肉。你看小月的爸爸,就是?身上?沒幾兩肉,之前家裏房子翻修,他什麽忙都幫不上?,讓他修個水管他哎喲哎喲說手沒力氣擰不動。”

周父剛把那?株千年人參拍照發給自己的老朋友們炫耀,說是?自己女婿拿來孝敬他的。

他故意在那?說:也不知道?多?少錢,都千年人參了,該不會很貴吧。好?像還是?拍賣會上?拍下來的。哎喲,真是?的,都說了讓他別帶東西了,還這麽講究。

他的中老年朋友迅速給予了回應。

——這可?是?好?東西,老周好?福氣啊,找了個好?女婿/玫瑰

——泡酒啊!這東西泡酒最好?了。

——老周,下個月的圍棋會你記得把這東西帶上?,讓我們開開眼。

八人群立馬熱鬧起來,得到了想要的回應,周父心情舒坦愉悅。

哼着歌把那?株千年人參放好?,結果剛進到裏屋就聽到他老媽正當着他女兒女婿的面吐槽他。

覺得面子過不起,他咳了咳:“您和孩子們瞎說幹嘛。”

他又揚着一張笑臉讓秦晝先坐一會兒,飯菜馬上?就好?了。

這頓飯從昨天就開始準備了,就等着他們今天過來。

秦晝在陪奶奶說話,周凜月失了寵,負責在旁邊給他們倒茶剝桔子。

她細致到連白絡都撕幹淨了,然後将那?個橘子一分為二?,遞給秦晝一半。

她洗過手了,很幹淨,那?半橘子靜靜躺在她掌心。

窗戶開着,估計是?為了讓屋子通風。

爸爸中途從廚房出來,在客廳的櫃子裏翻找一通。

最後拿出一整套嶄新的餐具出來。

櫃門沒關嚴實,風吹進來,咯吱咯吱直響。

秦晝起身過去,檢查了一下櫃門,零件老舊,壞死了,所以?櫃門才關不上?。

他問周凜月:“之前給你修過之後是?不是?就沒有再?管過了?”

周凜月點了點頭。

她爸倒是?嘗試着修過一次,但?差點把自己的手指給蹭傷,所以?就沒有管了。

秦晝又檢查了一遍螺絲:“都多?少年了。”

周凜月說:“其實還好?,只是?櫃門一直關不攏,別的沒什麽影響。”

他看了眼一旁的房門,與這櫃子就隔了一條走?廊:“不是?一直被噪音吵到睡不着嗎。”

高中早戀那?會,周凜月偶爾也會趁家裏沒人,把秦晝帶回家。

當時她不過随口提了一句,櫃子總是?咯吱咯吱的響,她經常半夜被吓到睡不着覺。

所以?秦晝專門去樓下五金店買了工具,把屋子裏該修的東西都修了一遍。

想不到這麽久過去了,這櫃子還沒扔。

他合上?櫃門,又問她:“洗手間的燈換了嗎,還有你房裏的桌子。”

她搖搖頭:“你之前修過之後就沒問題了。”

秦晝皺眉。

沒想到這些垃圾居然還留着。

“洗手間的水管呢。”

周凜月說:“這個換了,前幾年漏水,我爸打電話給物業上?門修了。”

從廚房出來的周父聽到他們的對話,一臉茫然地?站在那?裏。

秦晝什麽時候來他家修過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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