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凜月再接到她爸爸打來的電話時, 是在他到家?後的半小時。
可?是電話接通,爸爸卻一直猶猶豫豫,仿佛有些話難以啓齒。
她疑惑:“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沉默持續了很久, 爸爸說?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他們有沒有平安到家?。
周凜月脫了外套, 将櫃門打開, 随便取出一套睡衣準備去洗澡:“平安到家?了。”
爸爸點頭,讓她早點休息。
“嗯, 您也是。”
聽見?耳邊傳來的電話挂斷提示音,周凜月看着手機, 總覺得爸爸沉默的那段時間裏, 咽下了很多話。
但她也沒有多想, 随手将手機放下, 拉開浴室的門進?去。
那幾天過得格外平靜, 周凜月圓滿結束了演出, 院長?給?她們放了幾天假。
她在化妝間內收拾東西, 蔣素婉拎着她那個愛馬仕的鉑金包進?來,換了新?發色, 鼻子也去做了個微調。
她就安分了幾天, 看到周凜月,又忍不住過來嘲諷。
脖子上?的項鏈閃的人眼睛疼,她一邊撥弄手腕上?的手鏈,一邊拿腔拿調的問:“你和你那個金主?最近進?展如何, 是被玩膩了始亂終棄,還是快要?成功上?位了?”
周凜月充耳不聞, 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蔣素婉靠着牆,笑容嘲諷:“要?不這樣?, 你把他聯系方式給?我?,我?幫你固固寵。與其便宜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不如讓我?來替你分擔。正好他是我?喜歡的類型。”
周凜月手裏的動作停下了。
Advertisement
她前面的喋喋不休,她只當沒聽見?。
周凜月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她話少又膽小,很多時候也總是逆來順受。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蔣素婉說?出那句:“我?覺得他應該更喜歡我?這種類型的。說?白了,男人都一個德性,既然能出來偷吃,說?明骨子裏就追求刺激,你這種呆板無趣的小白花,他也就一時圖個新?鮮,沒多久就會膩的。你讓給?我?,我?再給?你介紹個更适合你的,怎麽樣??”
周凜月把抽屜關上?,她不管做什麽都慢吞吞,和她的性格一樣?,不慌不忙,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
可?是此刻,她眸色沉沉:“我?的。”
蔣素婉被她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弄得一愣:“什麽你的?”
“秦晝。”她将手機放進?包裏,又将包挎在肩上?,然後擡眸,仍舊輕柔的語調,但比平日多出幾分堅定。
她像是在宣誓主?權,“是我?的。”
屋內吹進?一縷風,引得桌上?的文件險些被吹走。
是周凜月打開化妝間的門出去。
恰逢林昭過來,面對?面碰上?她也好像沒有任何反應。
林昭疑惑的回頭看,嘀咕兩句:“天上?下紅雨了嗎,真是稀奇,周凜月居然生氣了。”
去了更衣室,周凜月将門關上?,後背抵着門蹲下。
她低着頭,雙手捂放在胸口,一副慌亂無措的樣?子。
她剛才.......
她剛才都說?了些什麽。
那些羞愧後知後覺湧上?來,甚至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當時只是覺得聽到蔣素婉說?的那些話,腦子空白了一瞬。
那種很奇怪的感覺傳遍了她的全身?。
腦海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不希望秦晝再和蔣素婉見?面。
阿姨發現周凜月有些心不在焉,吃個飯都在放空發呆,喊她好幾遍也沒反應。
“怎麽了,是今天做的飯菜不合胃口?”
周凜月搖搖頭:“很好吃。”
看出了她有心事,阿姨坐下,耐心的詢問:“是碰到什麽事情了嗎?”
“啊?”周凜月一愣,她是個非常不會撒謊的人,所以當她搖頭否認時,阿姨還是一眼就能确認,她的确有心事。
好幾年前就見?過這個小姑娘,她那會經常過來,聽話的跟着秦晝。
有時候是挽着他的胳膊,有時候是被他牽着。
很安靜,哪怕是說?話,也是輕言細語。
軟塌塌的喊他的名字:“秦晝,我?有點.......困了。”
阿姨在廚房做飯,聽見?客廳遲遲沒有傳來動靜,就出來看了一眼。
剛才還在輔導功課的二人,此時一個躺在另一個的懷裏,睡得正熟。
秦晝垂眸看她,眼神帶着溫柔,不時摸摸她的頭發,捏捏她的臉。
小姑娘睡得也踏實,這麽弄都沒醒。
阿姨愣了愣,問這飯還吃不吃。
秦晝伸出食指碰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搖頭。
全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生怕吵醒了她。
碰她好像完全是情不自禁,怕吵醒她,可?又忍不住。
阿姨笑了笑,自覺回了房間,不再打擾這對?小情侶。
她知道,老爺是不可?能允許他早戀的,他将所有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秦晝身?上?,希望他按部?就班的活,成為一個優秀善良的人。
而不是離經叛道。
原本以為這段戀愛,會在私下發展幾年之後,再光明正大的放回明面。
只是可?惜,那段時間後,她再也沒有見?到這個小姑娘。
少爺也不再提起她的名字,只是偶爾阿姨剛好做到她愛吃的那幾道菜時,他會沉默很久。
然後放下筷子,低聲說?一句:“我?吃飽了,您慢慢吃。”
他還是從前那樣?,安靜內斂,優秀自持。
人們常把優秀的人比作高山白雪。
好像天之驕子就該是毫無缺點,至純至善,最完美的人。
可?是很多年前,他犯下的那個錯,将他從人人稱贊仰望的神壇拽落。
純黑之物沾上?一點白,世人會說?,人之初,性本善。
高山白雪染上?一點黑,便是,虛僞、肮髒、令人失望。
因為那個錯,他的父親不再認他,他也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原本以為秦晝與周凜月徹底成為了兩條不再相交的平行線,可?是在某天,阿姨看見?她出現在家?裏。
還是那雙熟悉的,怯生生的大眼睛。
腳邊放着幾個行李箱。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家?裏。
阿姨是旁觀者,但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她握住周凜月的手,笑容溫柔:“為什麽不高興,和阿姨說?說?。”
門開了。
“不高興?”低沉的男聲響起。
是喝到微醺的秦晝,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去了哪,連領帶都有些松垮。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氣重到超标,周凜月只是聞着,都仿佛要?醉溺在其中。
她起身?去扶他,怕他摔了:“小心點。”
他笑了笑,低頭在她臉上?揉了一把:“沒喝醉。”
他酒量是這麽多年在酒桌上?練出來的,早幾年遇人故意刁難,洋的啤的白的全混在一起,回到家?就開始頭疼,疼了一天一夜,止疼藥都不管用。
人們都說?父債子償。
他爸一生為人正直,鐵面無私,得罪了不少人,最後那些惡意全讓他兒子一個人去承擔了。
阿姨在廚房煮醒酒湯,周凜月扶着他回房躺下了。
他确實沒喝醉,只是頭有點疼,意識還是清醒的。
周凜月忙前忙後,又是倒熱水又是給?他拿盆。
看到她把盆放到床邊,他半支着手肘,眯眼笑道:“怕我?吐?”
周凜月猶豫了一會,還是上?前替他把領扣解開了幾顆。
手指難免會碰到他。
醉酒後的體溫灼熱,他眼裏的笑還未散開,因為這會的觸碰眸光往下沉了沉。
他不正經的在她下巴上?留下一個印記:“我?們小月亮,都會照顧人了。”
周凜月下意識想要?躲開,但心髒的陣陣酥麻,還是讓她順從地保持同一個姿勢。
他低沉的氣音從間隙溢出:“別擔心,我?沒喝醉,只是稍微喝多了有點頭疼。”
“那下次少喝一點。”她說?。
秦晝停下,眼神裏好像帶了點探究,他在認真揣摩她說?這番話的當下,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等他揣摩清楚了,那點笑變得柔軟許多。
“好。”他抱着她,頭埋在她肩上?,他說?,“以後少喝點。”
那天晚上?,周凜月留在了秦晝的房間裏。
她怕他半夜頭疼,或是突然想吐。
身?邊有個人照顧總是好的。
她每次喝酒都會不舒服,哪怕只是一點點,頭疼腰酸,胃裏還泛惡心。
可?這些秦晝都沒有,他睡得很熟,除了半夜偶爾會不安分的在她懷裏或是腰上?蹭蹭。
周凜月也不怕動,怕蹭着蹭着就進?去了。
她有點緊張,手攥着他的袖子,身?子緊繃成一條線。
可?能是她的廉恥心讓她有一些羞于承認。
那些緊張之中,還夾雜着一些期待。
她好像在期待着,某些事情的發生。
但不論是緊張還是期待,那個晚上?都很平和。
他只是緊緊地抱着她,抱的很緊很緊,夜裏醒來會下意識往懷裏看一眼。
像是在确認,他的小月亮确實乖乖躺在他懷裏。
沒有離開。
早上?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讓她回家?一趟,順便把秦晝也帶上?。
那會秦晝才剛睡醒,周凜月也終于從他懷裏逃脫。
她睡得腰酸背疼,被人抱着睡一晚上?看來也沒有多舒服。
秦晝換好衣服,随口問了句:“誰的電話?”
她剛回完爸爸的話,又去回答秦晝的話:“爸爸讓我?們今天回去一趟。”
他低頭戴腕表:“我?也去?”
“讓我?和你一起。”
電話已經挂斷了,她坐在床邊,眉頭皺了皺,那張好看的小臉蛋上?滿是擔憂。
“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秦晝笑了笑,配合的問一句:“什麽不好的預感?”
昨天晚上?那通欲言又止的電話就讓她隐隐有些不安,再加上?今天這麽着急的喊他們回去。
她一臉愁容:“該不會要?催我?生孩子吧?”
她垂頭耷腦坐在床邊,兩只手緊緊捏着手機,一副萬分為難的樣?子。
秦晝抱臂靠牆,垂眸看了會,眼裏的笑一直都有,只是從溫柔染上?幾分玩味。
他走過去,手指勾着她的衣擺往上?扯,他說?:“這麽小的肚子,怎麽懷寶寶呢。”
感受到他泛涼的掌心熨帖在自己平坦的腰腹,周凜月雖然不可?抑制的紅了臉,可?是這次,她卻沒有再将他推開。
不知道為什麽,她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他的手好涼啊,她想讓他暖和起來。
但不等他的手變暖和,他就先撤離。
他的浮浪裏總是帶着正經,知道還有正事,所以也不過多耽誤。
他們八點出門,正好趕上?上?班高峰,等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
家?裏氣氛有點尴尬,媽媽也來了。
奶奶正拉着她的手與她說?話,雖然周母和周父離婚多年,但這對?前婆媳的關系仍舊很好,隔三岔五也會聯系。
奶奶每次都說?,是小緒他爸沒福氣。
周凜月和秦晝的到來,讓這份僅剩的熱鬧也凝固。
周母收了笑,臉色有些凝重。
周凜月鞋子換到一半,看到她媽這個神情,久遠的記憶莫名複蘇。
她下意識地,往秦晝身?後躲。
這種潛意識裏的依賴讓秦晝情緒舒展,他并沒受到當下氛圍的影響,和幾位長?輩問過好之後,低頭關心起自己的老婆。
“冷不冷?”
她搖頭,努力控制住自己因為恐懼而開始顫抖的手。
她媽每次發脾氣之前都是這個神情。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周母一人給?他們倒了一杯水:“路上?應該很堵吧?”
秦晝接過,象征性地喝了兩口:“還好,不是特別堵。”
周母說?:“今天找你們來其實也沒別的事。”
她說?話的語氣還算溫和,問周凜月:“昨天我?去健身?房,碰到你以前的班主?任了,那個長?頭發的女老師,你還記得嗎?”
周凜月回答的一板一眼:“記得的。”
她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都是那個女老師。
周母笑說?:“她和我?聊了一會,還聊起了你早戀的事。”
周凜月心口猛地一顫。
“她說?你當時一下課就不見?人,本來之前都是乖乖坐在教室裏學習,結果那段時間變得很忙。”周母裝不下去了,一該剛才的溫和,眉頭皺着,問她,“你跟媽說?實話,你當時是不是一下課就被他給?拐跑了?”
周凜月沒想到那麽久遠的事情都能被翻舊賬翻出來。
她心虛到不敢和她媽媽對?視。
畢竟她當時......确實像她媽媽說?的那樣?,一下課就被秦晝“拐跑”
周父出來打圓場,讓她說?話就好好說?,孩子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
周母瞪他一眼:“你永遠只會在我?教育孩子的時候過來添亂。”
在周凜月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吵過一架了。
周母問他是怎麽防的,防來防去,結果把人防到一個戶口本上?去了!直接防成了一家?人!
周父心裏也有火氣:“要?不是你忙工作不管孩子,她能這樣??你但凡對?她多上?點心,都不至于等這段戀情發展快兩年才有所察覺。”
周母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上?心,就你上?心!她都把人帶回家?了,你是一點都沒察覺!怎麽着,是不是還得怪我?沒在你家?安幾個監控再配倆保安?”
話說?到這份上?,周父說?什麽都沒理。
畢竟确實是他的失誤,人都來家?這麽多次,他怎麽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他們來家?裏能幹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幹什麽????難不成還能是輔導作業??
周父越想越不敢繼續深想。
那會小月才多大,她單純的跟張白紙一樣?,和異性說?句話都能臉紅,她怎麽可?能有這個膽量把男孩子帶回家?。
肯定是被引誘被哄騙。
想到自己的乖女兒那麽早就被壞男人蒙騙,他就一肚子火氣!
“當初是誰說?秦晝這樣?的人,小月嫁給?他肯定會享福的,這門婚事不是你一力促成的嗎?說?他年紀輕輕就把公司企業做到這個規模,說?他家?裏背景大,說?他心思深城府重,有潛力。這些話不都是你說?的嗎?”
周母緊皺着眉:“我?哪知道他能把這些心思和城府用在早戀上?。”
兩人劍拔弩張一頓争吵過後,又彼此沉默,平複了一會。
周母篤定:“肯定是秦晝的陰謀。他估計就等着這一天,哪這麽巧,他那麽大的企業,會和我?們合作?”
周父惋惜嘆氣:“我?還挺喜歡那孩子的。”
“喜歡什麽。他都把咱小月帶壞了。”
周父兩手一攤:“那現在怎麽辦,難不成當年勸他們分手,現在還得勸他們離婚?”
抛開別的不說?,不論哪方面,周母對?秦晝都是滿意的。
他們這樣?的家?庭能和秦晝搭上?關系,确實是他們高攀了。
只是她心裏別扭,對?秦晝可?以說?是愛恨交織。
當初發現周凜月早戀,如果不是顧慮到周凜月的身?份,她真恨不得沖到學校找出那個帶壞她的男生,最好鬧到教育局。
她一定要?給?那個狗崽子一個教訓。
現在倒是找出了那個狗崽子是誰,結果成了她女婿。
......
此刻客廳內一片寂靜,周父怕待會周母控制不住情緒,又大聲叫嚷,會吓到奶奶。
所以提前将老人家?扶回了房。
周母平複好心情,看了眼淡定剝桔子的秦晝。
神情複雜的問周凜月:“你跟媽說?實話,當初是不是秦......那個人騙的你,騙你和他談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