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左岸咖啡

當伊瑟從外地回來時，洛洛已經進入了第二個療程的治療。有一日，在病房門外，墨衾幽咄咄逼人地問他：“你應該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我的父母不要我了，然後你就可憐我，對嗎？”問罷屏住呼吸，期待着一個簡明扼要的回答。

墨衾幽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着什麽，從那天伊豆告訴她事情真相，她感覺自己的一腔熱血已經在慢慢冷卻，就像現在的伊豆一樣。

伊瑟看着哀莫的墨衾幽，說不出的心痛，只是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我不記得了，不過，你倒不令人可憐，你從小再到成年，有父母的疼愛，而我呢？墨衾幽，從你給我畫像的那一剎那，我就已經被畫作的那種神秘感吸引了。”

墨衾幽聽着伊瑟的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轉學到外婆家附近，每天和伊豆一起上學放學。只是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不會再愛上任何像你的人。因為那些都只是從前而已。

還未高中畢業的多年後，等墨衾幽再見到伊瑟時，他已經當上了國內某所著名語言大學裏的最年輕的副教授。而墨衾幽還如此颠沛流離地在一個小小的私人企業落下腳，薪水一般，唯一的優勢是她可以有時候不去公司，在家裏完成創作以方便照顧洛洛。

然而，無論以前或者現在的時空間隔有多遠，洛洛一下子就拉近了他們的距離。然而再談及當年往事的時候，他們的神采迅速地暗淡了下來。

墨衾幽在社會中褪去慵懶，爆發出雄心壯志，一切都來源于他的兒子洛洛，她要給他優秀的生活，不為別的，只為自己被無數人抛棄過，而她自己不能抛棄自己。

艾米不忍心看這華麗的綢緞最終被利刃割碎的終局，自從墨衾幽知道事情真相後，艾米經常趁伊瑟在的時候來照顧洛洛，所以在墨衾幽的世界裏，艾米就好像消失了一般。誰知幾周後，艾米打電話來：“墨衾幽，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只是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剛好在你打完電話給伊豆，那時，他告訴我了真相，恰逢洛洛的病情有所惡化，看你在衛生間裏哭的模樣，我真的是不忍心。今天，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還有，伊豆結婚了，有四個月了！”

墨衾幽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容易膽怯害怕。因為，即使她現在對伊豆沒有什麽感覺了，卻還是無可避免的想到當初自己帶給他的無限傷害。而墨衾幽的忏悔得不到任何回報，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黑暗的一邊，看着自己，這個全世界以前最驕傲的人，終于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傷害。

可是無論怎樣的說辭在洛洛的生命面前，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時間的奢侈，讓等不到合适骨髓配型的墨衾幽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找伊瑟再生一個孩子，然後用新生兒的臍帶血救洛洛。不行就再生，一直到可以為止。

現在的墨衾幽，沒有什麽讓她值得記挂的，除了洛洛。

那一日，墨衾幽讓艾米照顧洛洛，自己獨自一個人去T大找到了伊瑟。兩人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坐着，如果從側面看，絕對是一幅溫馨甜蜜的畫面。墨衾幽想起上次她和伊豆約在咖啡館見面，得知了事情驚人的真相。今天她要在這裏宣布一個決定，一個其實只與她有關的決定，也是在咖啡館。還依稀記得第一次和伊豆約會也是在郊外的咖啡館，那家店的名字很獨特，叫左岸咖啡。看來這世間的咖啡館全都功不可沒，促成了多少無可挽回的喜怒哀樂。

墨衾幽見伊瑟只是悶悶地喝着咖啡，什麽話也不說，偶爾看看店裏其他喝咖啡的人，偶爾也只是看看咖啡。恍恍惚惚墨衾幽記不起自己面前坐着的人究竟是伊瑟還是伊豆，這種無力的感覺對墨衾幽來說很糟糕。

墨衾幽先發制人地宣布：“我們生個孩子吧！”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這就跟吃一頓飯那麽簡單。

伊瑟一口咖啡喝進嘴裏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被這句話吓得差點把咖啡吐了出來。

他不敢置信這句話竟然會從墨衾幽的嘴裏冒出來，而且說的這麽直接。他沒有問為什麽，因為他深刻地知道，墨衾幽恨他，同時也恨自己，生個孩子，不過是為了在絕望中尋找一絲希望罷了！

“你可想好了嗎？生個孩子不是那麽簡單的。”伊瑟其實想打斷墨衾幽的想法，所以又問了一遍。只是此刻的墨衾幽異常冷靜，冷靜地讓人有些害怕，她盯着伊瑟，伊瑟不由得感覺要發起抖來，忙把視線轉向另一邊。

墨衾幽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商量的，是通知你。”

說完之後，拿起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館，留下伊瑟一個人獨自蒼涼。

墨衾幽一個人走在街頭上，她發現周圍成雙成對的人經過，無所謂什麽，對她來說，有洛洛，其他一切事情真的都無所謂了。

伊瑟坐在咖啡館裏的時候，伊豆來電話了，他自從聽說墨衾幽給人感覺精神有點不正常一直很愧疚，想抽空大家聚一聚，把話都好好說開了，不要弄的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再說當年的事情畢竟過去這麽多年了，這也是乾初的意思，伊瑟同意了。

喝完咖啡後，伊瑟就開車去了醫院，他從門縫裏看見洛洛慘白的臉色，還聽見他對艾米說：“阿姨，我好難受呀！”伊瑟沒有進去，他剛要走，發現墨衾幽站在他身後一動不動。

伊瑟此時感覺十分尴尬，抿了抿嘴，還是把伊豆的意思轉達給了墨衾幽。

“我知道了，你走吧！”墨衾幽沒有拒絕地說，這令伊瑟大吃一驚。不過墨衾幽肯去，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