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遺珠兩個字,像當頭一棒,武同春有如鼓脹的球被截了一針,沖天的怨氣登時洩了一半,橫起的劍劃不出去,白石玉說的并非空話,結局很可能是同歸于盡,遺珠将成孤女,擺在眼前的恩怨無法了結,死後面目揭開,将更窩囊,數世代為同道所不齒。

其實,白石玉何嘗不悸怖,如果武同春不顧一切出手,他仍然無法在劍下破門逃生,的确只有同歸于盡一途。

他見武同春心動,緊接着又道:“如果‘黑紗女’真要你的命,你早死了,她也是為了遺珠是凝碧留在世間的骨肉,所以不忍下狠心……”

武同春痛苦地道:“她的手段,比殺人更殘忍。”

白石玉吐了口氣,道:“為了傳言中‘冷面客’挑戰天地會主的事,她趕來此地,費盡心機,調查真相。她恨你害死了凝碧,但未嘗不同情你是無心之失……”

武同春的劍放了下來,咬牙道:“她到底是誰?”

白石玉道:“這點我真的不知道,她沒告訴我。”

武同春揮手,厲聲道:“你滾吧,乘我還沒改變主意。”

白石玉聳聳肩,開門離去。

武同春頹然坐在床上,心亂如麻。

此刻,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情狀,必定會覺得相當可笑。

三官廟,座落在新野城西南面的山旁,供奉的是天、地、水三官。廟不大,但占地卻很廣。

廟前的廣場,足可容數百人,平時沒有香火,只有一年一度的會期才有善男信女來進香膜拜。

由于傳出了“冷面客”約鬥天地會主的消息,三天前便已有各色江湖人物出入,誰不想趕這一場震顫武林的盛會,瞻仰一下第一劍手和江湖第一大首領的風采呢?有的人幹脆就住在廟裏等候。

廣場旁靠廟門,搭建了十座高臺。

今天,是決鬥之日,一大早廣場上便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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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同春仍舊是老窮酸裝束,夾雜在人群中,望着高臺,心裏既納悶又緊張,既然搭了臺,表示是公開決鬥。

但“冷面客”是冒充的,竟然如此明目張膽,實在令人莫測高深。

一個村俗打扮的長衫老者挨了過來,武同春側目一看,看出是丐幫排行第三的長老“千面丐”,不便明裏招呼,只用眼色表示了一下,算是見面之禮。

“千面丐”低聲道:“查不出是誰鸠工搭建這臺子,聽說是個陌生漢子付的工錢。”

武同春點點頭,不看“千面丐”,口裏道:“只有靜待下文了!”

日上三竿,臺上靜悄悄地不見人影。臺下的人群,喧嚷成一片。

焦灼的期待中,時将傍午,仍一無徵兆連武同春也感到不耐了。

“千面丐”喃喃地道:“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開大家的心?”

他仍緊傍着武同春,這是有用意的。

因為武同春是嫌疑人物,包不定是他故布的疑陣。

武同春一聽,覺得有點道理,惡作劇,未始不可能。

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道:“怪事,‘冷面客’是挑戰者應該先到場的?”

另一個聲音道:“可能想想不對,打退堂鼓了。”

原先的道:“第一劍手如此窩囊麽?”

另外一個粗嘎的聲音道:“難說,名頭是虛的,老命可是實在的!”

武同春哭笑不得,這是當着和尚罵禿頭。

突然,一條人影淩空劃落臺上,姿态妙曼而利落,顯見身手不凡,臺下四周一陣騷動,但随即靜下來。

武同春心弦登時繃緊,定眼望去,只見上臺的是個精悍的半百老者,短髭繞頰頭,有如刺猬,加上濃眉巨眼,直若戲曲裏的活張飛。

一個聲音道:“這就是‘冷面客’?”

另一個聲音道:“朋友是怎麽看人的?這面孔不但不冷,像一堆熊熊炭火。”

“難道是天……”

以下的半句咽回去了。

“不對,風度威儀都不像!”

“那……”

“不必胡猜,看下去就知道,想來是先唱出開鑼戲。”

由于這老者現身臺上,人群再起騷動,議論紛紛。

“千面丐”朝武同春身旁靠了靠,悄聲道:“你見過天地會主麽?”

武同春道:“一次,但等于沒見面。”

“為什麽?”

“對方蒙着臉。”

“衣着身材呢?”

“衣着可以任意改變,身材類似的很多,不足為憑,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他在臺上現身,才能憑身形判斷。”說着,朝臺上掃了一眼,道:“這臺上的老者是誰?”

‘千面丐”沉聲道:“襄陽揚武镖局總镖頭‘猛金剛’杜威,專為‘冷面客’來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為什麽??“千面丐”道:“剛剛接到小子們傳來的消息“冷面客’劫了該镖局的暗镖,副镖頭與四名護镖的鏡頭慘遭殺害,是三天前的事。”’武同春登時發指起來,想不到冒名者居然冒自己名號,做出這種大悻江湖道義的事。

但這一來卻替自己洗刷了一半冤枉,因為自己一直呆在新野,不會分身去劫镖殺人,心念之中,道:“事情發生在什麽地點?”

“千面丐”微微一笑,道:“遠在百裏之外,老哥,事不幹己,不談也罷。”

臺上的“猛金剛”杜威發了話,先抱了抱拳,聲如洪鐘似的道:“區區襄陽揚武镖局杜威,謹在此向各位先進朋友告罪,并非區區喧賓奪主,不懂規矩,實因‘冷面客’不顧江湖道義,劫镖殺人,是以區區藉此機會,向他讨還公道,請當事一方與各位朋友海涵!”

說完,又作了個羅圈揖。

四周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杜威目芒四下一掃,揚頭高叫道:“‘冷面客’,現身出來,杜某人要讨回公道。”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飛身上臺。

群衆嘩然。

“他現身了!”

“不,不是‘冷面客’……”

“咦!這不是洛陽‘宏義武館’館主易三江麽?”

“怎麽回事?”

易三江兩鬓現霜,體态威武,雙目淩芒焰煙,冷厲地道:“‘冷面客’,你自恃劍法高明,為所欲為,無故殺害老夫愛子與兒媳,老夫今天要食你之肉,撕你之皮,為什麽還龜縮着?”

武同春激動非凡,冒充者居然如此胡作非為,看來在這短短的時日裏,他做了不少天人共憤的事。

“千面丐”冷冷地道:“太可怕了,這是安排好了的!”

驀地,臺上兩人身後多了一個人,不知是如何現身的,仿佛本來就站在那裏,像幽靈出現,兩人懵然未覺,還在人群中流轉目光。

人群中爆起了驚呼:“冷面客!”

武同春激憤欲狂,現身臺上的,身形、體态、衣着、面孔,與自己一模一樣,想不到面具仿制的如此精巧。

臺上杜威與易三江陡地驚覺,雙雙回身旁門,三人是鼎足之勢。

武同春業已按捺不住,他要揭開對方的真面目,身形一動……“千面丐”用手一扯他的衣袖,道:“老哥,靜靜地看下文!”

“冷面客”的現身,臺下聲浪頓時平息。

場面靜下來,但空氣卻緊張無比,每一個在場的,目光凝結了,連大氣都不敢喘,這是空前盛會的序幕。

杜威與易三江面孔連連扭曲,眸中盡是殺芒。

久久,易三江才開口道:“你就是‘冷面客’?”

“不錯!”

“血債血還,看來什麽也不必說了。”

“在下今天是特別拜會天地大會主,不及其他。”

“拔劍!”

“易館主想第一個流血?”

“拔劍!”

“對你兩位,在下還不想拔劍!” 連聲音神氣都模仿得維妙維肖。

武同春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身後一個聲音道:“事有蹊跷,不能盲動!”

武同春回頭一看.身後站的竟然是白石玉,這話當然是對自己而及,口裏微哼一聲,轉過頭,不予理睬。

劍芒乍閃,杜威與易三江已掣出兵刃。

“冷面客”冷酷地道:“兩位何必定要以鮮血開臺?”

杜威與易三江挪步取了對角之勢,齊聲喝道:“拔劍!”

“冷面客”搖搖頭,道:“兩位執意要找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說着,緩緩抽出劍來橫起。

武同春眼裏迸出了火花、這冒充者不但用的劍是與衆不同的白色,而且起手式也難辨真僞.太卑鄙、太惡毒了。

白石玉冷冷地自語道:“有意思,天下居然有這等怪事。

暴喝聲起,兩支劍以疾風迅雷之勢,罩向“冷面客”,在心懷怨毒之下,兩人一出手便是殺着.勁勢之強,駭人聽聞。

臺下靜得落針可聞.但每一根心弦,都昆得像引滿了的弓。

白光騰起,金鐵交鳴,夾着兩聲悶嗥,然後一切止息,只那麽短暫的一瞬。

“砰!”杜威首先栽了下去,接着,易三江身軀晃了晃,也倒落臺上。

臺下驚呼之聲雷動。

武同春雙目盡赤。別人不知道,只有他看得出來,冒充者使的當然不是“玄黃劍法”,但能在一照面之間,毀兩名一等一的高手,這等劍法,足以驚世駭俗的了。

臺上,“冷面客”哈哈一笑,大聲道:“大會主還等什麽,這臺子已經開過光了”

人群中有聲音道:“練了半輩子劍,今天才算開了眼界。”

另一個聲音接着道:“第一劍手,豈是幸致的!”

對于“冷面客”,一般武林人絕大多數僅聞其名,不識其人,今天,在衆目睽睽之下,表現了出神入化的劍術,使人在驚羨中感到恐怖。

武同春又蠢然欲動。

“千面丐”看出武同春的心意.淡淡地道:老哥,沉住氣,好戲在後頭!”

白石玉竟也接話道:“壓軸戲定然相當可觀!”

武同春勉強忍住。

“冷面客”顧盼自豪,長劍仍然橫在胸前,大有不可一世之概,揚聲道:“大會主不敢應戰麽?”.天地會是江湖第一大幫,會主是誰無人知道,但光只名頭就足以唬死人,“冷面客”居然公開叫戰,的确是武林一聲雷。

場面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天地會主會應戰麽?_他又能不應戰麽?這不可一世的神秘枭雄,到底是什麽形象?每一個人的心裏有共同的疑問。

“冷面客”名符其實,面冷如冰,不帶半絲表情,除了偶爾閃動的淩厲目芒,當然,沒幾人知道他是戴着面具。

一條人影,從廟門頂劃空瀉落臺上,輕如飄絮,點塵不驚。是個瘦長的黑衫中年。

臺下立起竊竊私議之聲,無人能判斷現身的是否是天地會主。

武同春曾與天地會主朝過相,雖然不知對方廬山真面,但從體形上一限就看出并非天地會主。

“冷面客”陰陰地道:“閣下又是誰?”

黑衫中年以更冷的聲音道:“區區天地會總香主周天龍!”

“你閣下憑什麽上臺?”

“代表會主出面。”

“在下的對象不是閣下。”

“敝會主已經準備候教。”

武同春心中一動,感到一陣緊張,看來天地會主将出面應戰。

這黑衫中年身為總香主,身份相當不低。

“冷面客”目芒一閃,道:“既然如此,何必要閣下出面?”

周天龍挑眉道:“由區區先驗明正身。”

“什麽?”

“驗明正身!”

“哈哈,有意思,如何驗法?”

“你試接區區一招,便可判明真僞。”

“閣下真的要先試劍?”

“不錯!”

“那你拔劍吧,由你先出手。”

周天龍站好位置,拔劍出鞘。

場面再起高潮,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在兩人身上。

周天龍長劍一揚,道:“準備接劍!”

“冷面客”根本不當回事地道:“閣下盡管出手就是!”

劍芒乍閃,周天龍出了手,天地會總香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劍勢之奇詭厲辣,令人目涼心懸。

白光暴起,一閃即滅。

慘哼聲中,周天龍連打踉跄,口裏狂叫道:“你……你……為什麽白光再閃,周天龍栽了下去,血泉噴起數尺之高。

臺下爆起一片驚呼,“冷面客”竟然殺了天地會的總香主。

情況的發展,完全出乎武同春等意料之外,如果說“冷面客”是天地會故意安排的,他便不會對總香主周天龍下殺手,如果不是,那他是誰?以冒充者的能耐而言,劍術已足可做視武林,為什麽要冒充別人呢?他挑戰天地會主,原先判斷是故弄玄虛,現在看起來是真的了,冒名公開挑戰,目的是什麽?“千面丐”栗聲道:“怪事,簡直的不可思議!”

白石玉插口道:“好戲連臺,有意思!”

武同春側顧“千面丐”道:“是否該揭開他的真面目?”

另一個聲音代答道:“那是天地會的事,不必旁人越俎代疱。”發話的是“鬼叫化”,不知是什麽時候挨近來的。

武同春掃了“鬼叫化”一眼,點點頭,算是招呼。

人群喧嚷成一片,天地會總香主被殺,這是駭人聽聞的大事,預料中,天地會主将馬上現身。

這對天地會是極大的侮辱,也是嚴重的挑釁。

“鬼叫化”喃喃地道:“大有文章,這當中蹊跷大了”

白石玉冷冷地道:“又有人上臺了!”

一條灰影,飄落臺上,赫然是自稱“灰衣人”的副會主牟英山,手提一個革囊。

武同春登時血脈贲張,脫口道:“我要殺他!”

老管家江姥姥、“無我大師”、西門堯,還有化名歐陽一凡的右護法師叔歐化雨。全死在牟英山手下。

武同春對他,可說恨比天高,仇比海深。

“鬼叫化”再挨近些,低聲道:“稍安毋躁,且看下文。”

“冷面客”寒聲道:“牟副會主,怎麽,會主不敢應戰?”

牟英山陰側恻地道:“別急,你不會活着下臺的,現在先表明身份。”

“冷面客!”

“很像,但你不是!”

“閣下以為在下是誰?”

“卑鄙的冒充者。”

“冒充……閣下說在下冒充?哈哈哈……”

“你真的是‘冷面客’?”

“假不了!”

“你沒死?”

“死,什麽意思?”

狂笑數聲,牟英山徐緩而驚鸷地道:“要本座告訴你麽?聽清楚了,旬日之前,‘冷面客’與‘黃衣修羅’在通天岩決鬥,雙雙墜岩而死,你沒聽說吧?”

此語一出,震驚全場,這秘聞誰也不知道。

武同春與”鬼叫化”等,倒是不在意下,那是故意安排的好戲,藉以引出兇手,牟英山與童光武等,曾隐匿偷窺,奇怪的是冒充者不知此事,何以膽敢明裏冒充,公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現身,還制造了這場江湖問矚目的盛會?“冷面客”哈哈一笑道:“副座,你沒找到在下的屍體,怎知在下墜岩而死?”

牟英山反而怔住了,看來他沒十分的把握判斷真僞。

武同春卻是心頭太凜,看來那晚墜岩的事,冒充者也知道,這麽說,冒充者是斷定自己死,才敢明目張膽的幹為什麽?想做現成的第一劍手?牟英山期期地道:“你……真的是……”

“冷面客”目無馀子地道:“怎麽,副座也想在劍下證實一番?’語氣中含有挑戰的意味。

略作沉吟,牟英山目芒一閃,道:“少張狂,本座會成全你的,你回答本座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無雙堡少堡主武同春向你挑戰,你敢應戰麽?”

“哈哈,為什麽不敢;無名小卒罷了!”

“真的?”

“當然,根本不是一招之敵。”

“噢!那本座呢!”

“當場就可以一試!”

哈哈一笑,牟英同沉下臉道:“武同春與‘冷面客’是生死之交,本座與‘冷面客’曾數次交手,你沒摸清底,便公然冒充別人,真是無恥之尤。”

說話的聲音很大,臺下聽得清清楚楚,又引起一陣喧動,顯明的,“冷面客”居然是冒牌貨,太不可思議。

但冒充者所表現的劍術,仍然令人嘆為觀止。

“冷面客”居然從容不迫地道:“副座話說完了?胡謅得有意思,在下不拟辯駁。事實将證明一切!”

這是反打一竹竿,說別人胡謅。

牟英山冷哼了一聲,道:“你敢摘下面具麽?”

臺下又告嘩然。

因為十人中有九個不知道“冷面客”是截面具的。

情況演變得詭谲萬端。

“冷面客”口角一撇,道:“在下為何要摘面具?”

牟英山道:“讓所有在場的江湖朋友認識一下。”

“冷面客”哼了一聲道:“是副座先試劍,還是請貴會主出場?在下不在乎車輪戰?”

牟英山不屑地道:“對付你何須車輪戰,別把自己看大了,乘你還能開口,先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大感興趣。”

“冷面客”眸中泛出驚疑之色,寒聲道:“想玩花樣?”

牟英山手中革囊一揚道:“你看了就會知道。”

說着,革囊倒轉向下一倒。

“砰”地一聲,一樣圓忽忽的東西,滾在臺上。

驚呼暴起:“人頭!”

武同春也為之心頭大震,牟英山帶這個人頭來,是什麽意思?“冷面客”連退數步,身軀微見顫抖。

“看清楚了,這是你的同路人,他已經招供了。”

“冷面客”眸中殺芒立閃,怒哼聲中,白刃劃出。

這反應早在牟英山意料之中,幾乎是同一時間,退步揚掌。

武同春心裏明白,牟英山能在八尺之內傷人于無形,他曾領教過。

一聲悶哼,“冷面客”連退數步,劍勢沒完全展開。

牟英山長劍離鞘。

人影暴閃,“冷面客”閃電般逸去,快速得令人咋舌。

武同春連想都不想,便從人群中拔起身形,劃空疾追,剛剛繞到廟後,一陣震天的“轟隆”巨響,聲厲傳來,接着是鼓噪與驚叫之聲,眼前不見“冷面客”的影子,只好恨恨地蜇回現場。

駭人的場面呈現眼簾,一座木搭的高臺,支離破碎,已變成了一堆木屑,四下傳出陣陣呻吟之聲,人影奔竄,煙硝漫空。武同春呆住了,想不到比武臺下會預埋了火藥。

白石玉欺近道:“可怕的陰謀。”

武同春瞪大了眼道:“什麽陰謀?”

白石王大刺刺地道:“只要略加思想,事實顯而易見,這是連環雙殺之計。”

“何謂連環雙殺?”

“對方在臺下預置火藥,目的在一舉而除去‘冷面客’與天地會主。”

“為什麽?”

“那就不得而知了,總是有道理的!”

“空話!”

“怎麽是空話,灰衣人牟英山帶上臺的人頭,正是鸠工搭臺的人,是冒充者一方的,不幸被天地會的密探追出來……”

“你怎麽知道?”

此刻,所有看熱鬧的江湖人物,除了不能移動的死者,有的已經離去,有的遠遠離去,三五成群,喋喋談論不休,白石玉與武同春近旁沒有人,所以兩個人能毫無顧忌他說話。

白石玉淡淡一笑道:“我親眼看到他們酷刑拷問那冒充者的同路人。但他寧死不招,否則的話,便沒好戲看了。你如果沖上臺,正好,此刻已肢離體解。”

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武同春道:“冒充者一方是什麽來路?”

“不知道,離不了是天地會主的仇家!”

“不通!”

“什麽不通?”

“冒充者沒理由毀丐幫長老,動镖又殺人。”

“這……也許想造成某種情況。”

“勉強之至,冒充者沒有理由故意樹敵,同時……”

“什麽?”

“以他的能耐,何必冒充別人?”

“這就有道理在其中了,第一,‘冷面客’名氣大,號稱第一劍手。第二,‘冷面客’是天地會死敵,冒充他,可以誘天地會主出面。”

“可是在牟英山說出通天岩之事後,冒充者并無驚異之狀,似乎早已知道這一個秘密了?”

“唔!這是個問題。”

“我非找到他不可!”

“你找不到他。”

“為什麽?”

“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面具一除,他便是另外一個人。”

武同春默然。

這話有道理,只要對方除去面具,假的“冷面客”便算消失了,的确無法找起,除非對方再以“冷面客”姿态出現,但經此一役,不再可能了。

白石玉又道:“丐幫不會放過他,天地會也不會,遲早謎底會揭曉的。”

武同春心裏一片淩亂,不想再談下去,他想到了臺上的灰衣人牟英山,不知是否已遭了劫,當下挪動腳步,向炸毀的比武臺走去……不見“鬼叫化”一幹丐幫高手的影子,想來是追兇去了。

一些遭池魚之殃的傷者,已被人扶走。

白石玉疾步跟上,道:“你想做什麽?”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找人!”

白石玉道:“如果你是找灰衣人,就不必了!”

武同春止步回身道:“為什麽?”

白石玉道:“業已被人擡走!”

武同春心頭一沉,道:“死的還是活的?”

白石玉道:“不死也差不多了,不過,可以打聽得出來的。”

武同春舉目望着空際,心情像一堆虬結的亂麻。

灰衣人牟英山一死,幾筆血債不了自了,剩下的,便是如何乘機應變,對付天地會,完成“無我大師”的遺願。

白石玉跟自己有奪妻之恨,而他偏又受命于“黑紗女”,這筆帳,該如何讨法呢?女兒遺珠,落在“黑紗女”手中,父女活生生被拆散,天下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麽?白石玉自顧自地道:“其實,你可不必追究冒充者,人家的對象是天地會主,你與對方可說是同仇敵汽。

“而‘冷面客’這外號,你并無意使之傳揚天下,‘冷面客’已死在通天岩,讓這名號永遠自武林消失吧,你……還是自己。”

武同春收回目光,道:“我要見‘黑紗女’!”

白石玉怔了怔,道:“做什麽?”

猛一咬牙,武同春道:“把事情作一個徹底的了斷。”

“如何了斷法?”

“随便她劃出道來!”

“我可以把話傳到。”

“你帶路。”

“對不起,這點辦不到。”

“那我們的事先來個了斷!”

“我們之間本來沒事……”

“誰說的?”

“我說過,是代‘黑紗女’辦事,并非我主動。”

“你既然做了,就得付代價。”

“現在?此地?”

“并無不可!”

白石玉冷冷地道:“你不想暴露身份吧?目前這周近全是天地會的眼線。”

武同春深深吐口氣,道:“我們換個地方?”

白石玉眸光一轉,道:“武兄,話說回頭,小弟對你的欽崇,初衷未變,兄臺之所以不放過小弟;僅只是為了華錦芳的事。

“但那是誤會,除此之外,我倆之間談不上仇怨,這誤會兄臺可以向武大嫂親自查證,如果查證結果認為非找小弟不可,再找也不遲。”

武同春對這狡黠人物的說詞,根本無法置信,但對方一再說是誤會,倒是有向華錦芳查證的必要,如她所說的.不滿意再找他不遲。

可是自己如何面對華錦芳呢?她父親“至上劍客”華容雖然早已客死南荒,但總脫不了是暗算父親的仇人,仍能做夫妻麽?只有仍以假面目相對一途。

心念之中,沉聲道:“好,我會去查證。‘黑紗女’的事怎麽說?”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小弟一定把話傳到,她見不見只臺,是她的事。”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朝兩人移來,赫然是童光武。

武同春殺機又告萌動,白石玉似窺知武同春心意,低聲道:“忍耐些,別誤了‘黑紗女’的大事,否則你會後悔。”

“黑紗女”的大事,這句話令人莫測。

武同春心裏打了一個結。

童光武遙遙拱手道:“白兄,幸會!”

白石玉迎上兩步,抱拳道:“童兄,真是幸舍!”

童光武靠近前來,目光朝武同春一掃道:“白兄,這位……就是那天在酒樓上……”

白石玉笑笑道:“不錯,童兄好記性,容小弟引介。這位是小弟數年前結識的忘年交賈老哥!”

說完,又向武同春道:“這位是童光武兄,劍道名手!”

雙方很勉強地互一拱手。

武同春心中暗笑,白石玉夠鬼,他妄指自己姓賈,事實上本來是假的。

童光武淡淡地道:“這位賈老哥當也是江湖同道?”

日石玉代答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童光武道:“怎麽講?”

白石玉一本正經地道:“賈老哥讀書又學劍,志趣在山水而不在劍,是以如此說法。”

驀地,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什麽賈老哥,是真的!”

武同春循聲望去,心頭為之大震,兩大外一條魁梧人影,赫然是天地會太上護法“東海大豪”江浪。

白石玉眉頭一皺,道:“這位前輩說什麽?”

“東海大豪”望着武同春,冷冷地道:“甄耀明,你化成灰老夫也認得出!”

童光武粟聲道:“真要命?”

“東海大豪”道:“一點不錯,‘真要命’便是他的外號,本名甄耀明,名號諧音。”

白石玉大聲道:“他分明是賈仁,怎麽會是什麽真要命?”

“東海大豪”目中厲芒一閃,氣勢淩人地道:“你知道什麽?”

白石玉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道:“所知不多,僅識之無,不過,對賈老先生卻是知之甚稔。”

童光武凝視着武同春,他曾聽說過“真要命”這名號。

武同春兀立着不發一言,但心裏卻在想“鬼叫化”說過的話,這份打扮,與“真要命”

有六七分相似,果然被人誤認了。

“東海大豪”朝武同春獰視了一眼,道:“姓甄的,記得我江浪麽?”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素昧平生!”

“東海大豪”狂笑了數聲,道:“少來這一套!想不到你竟然還活着,實在是命大。這五年的命,是你白揀的,到今天為止,你休想再活下去了。”

武同春心頭一動,五年前“真要命”重傷路倒,是“鬼叫化”師徒掩埋的,原來是傷在對方手下,這倒是真巧,要完成“無我大師”遺願,使天地會除名,各個除滅,不失為上策,何不将機應勢,以“真要命”的身份鬥對方?轉念一想,又覺不妥,聽“鬼叫化”說,“真要命”生前結的仇不少,一亮身份,勢必招來無法預料的麻煩,不如來個神而化之,裝個糊塗。

心念之中,悠悠地道:“區區一句也聽不懂!”

“東海大豪”眉毛一挑,道:“姓甄的,你怎麽變得怕死了?當年那股邪勁呢?”

武同春搖搖頭,道:“張冠李戴,閣下再仔細辨認一下,賈某人是什麽……真要命麽?”

“東海大豪”斬釘截鐵地道:“沒錯,老夫眼目還未昏花,單你這身裝束,江湖道士找不到第二人。”

白石玉大聲道:“準是認錯了人,在下敢以生命作賭!”

童光武皺眉道:“白兄……”

他想阻止白石玉幹預這件事。

“東海大豪”側目道:“你要以生命作賭?”

白石玉略不遲疑地道:“是的,在下與賈老哥乃是道義之交,不能袖手。”

此刻,看熱鬧的差不多已完全散盡,現場留下零星的不足十個人,看樣子是天地會的弟子。

“東海大豪”熠熠淩芒在白石玉面上一繞,道:“你最好不要管!”

白石玉道:“為什麽?”

“東海大豪”道:“因為你管不了,何必輕賤自己的生命。”

白玉石微一莞爾,淡漠地道:“事有不得已而為者,道義重于生命!”

童光武靠近白石玉道:“白兄,你真的能證明這位老哥不是甄耀明?”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脫口應道:“根本就不是!”

“東海大豪”陰恻恻地道:“真要命,是否五年前撿口一命,變得膽怯了?”

白石玉代答道:“在下這位賈老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理法二字,實際上他只算半個江湖人,練過武,卻從未涉及江湖恩怨……”

“東海大豪”冷哼一聲,打斷了白石玉的話頭,道:“少賣弄口舌,今天到此地來的,全屬好事的江湖人,一個不過問江湘是非的人,絕不會到此地來,你想替他開脫?”

白石玉分毫不讓地道:“這倒不必要,閣下未免太小看賈老哥了。”

武同春淡淡地道:“賈某人只是不想多事,并非怕事。”

“東海大豪”打了個哈哈,臉色一沉,道:“好極了,證明給老夫看,你是如何不怕事,拔劍!”

武同春心頭一動,霜刃出鞘,形跡非敗露不可,因為這柄劍與衆不同。

白石玉的确是鬼靈精,立即道:“賈老哥他不用劍!”

“東海大豪”橫了白石玉一眼,道:“他的話毋需你代答,他手裏破衣包着的不是劍是什麽?”

白石玉道:“書劍漂泊,這劍只是裝飾,并非可以交手的利器,用之驅邪倒可以,以之對陣,不堪一擊。”

“東海大豪”怒呼了一聲,不理會白石玉,轉注武同春道:“姓甄的,怎麽說,你不拔劍将死得更快!”

武同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白石玉又插口道:“真的要打?”

“東海大豪”獰聲道:“不是打,是要殺人!”

白石玉道:“閣下不用劍便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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