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天地會主垂下手道:“戴回你的面具!”
武同春又是一愕,這又為什麽?但他還是照做了,從地上撿起面具戴上,然後拾回劍包。
天地會主擺手道:“到外面院子裏去!”
武同春深深望了天地會主一眼,舉步出房,進人院地,天地會主随之而出,在院地中隔八尺相對。
藉着星月之光,在高手眼中,不殊白晝。
一條人影,瀉落院地,是巡監童光武,一見這情況,臉色突變。
天地會主沉聲道:“童巡監,兇手追到了沒有?”
“禀會主,仍在加急搜查之中。”
“人家有本領殺死太上護法,必非等閑人物,看來搜查是白費了,傳令下去,五十裏之內的可疑人物,不管什麽身份,一律加以調查。”
“遵令谕!”
瞟了武同春一眼,又道:“此地的事……”
“本座親自處理,去罷,不許任何人到此地來!”
“遵令!”
童光武施一禮,再次以狐疑的眼光掃了武同春一眼,才彈身越屋而去。
武同春心念數轉之後,把劍包抛在一旁,閃動着目芒道:“閣下沒帶劍,在下也不用劍,算是回報閣下許予公平決鬥的盛意。”
天地會主沉聲道:“武同春,你實在有種,本座因此而不忍殺你,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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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是原先的條件?”
“略有更改!”
“怎麽說?”
“你如果敗了,就履行原先的條件,攜妻子謝絕江湖。”
“如果在下勝了呢?”
“您怎麽說?”
“閣下解散天地會。”
天地會主窒了窒,突地縱聲一陣狂笑,道:“你太狂妄了,你本必死,但本座給你了機會,你卻狂言無忌。”
武同春當然不願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暗一咬牙,道:“那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麽路?”
“見死方休。”
“你……仍然想找死?”
“就算是吧!”
天地會主眸中抖露一片恐怖殺芒。厲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準備了!”
錯步取勢,雙掌徐揚……武同春并沒十分的把握,但他非如此不可,能單獨與天地會主動手拼搏,這種機會可能永遠不會再有,錯過了,将來能否完成“無我大師”的遺願,便很難說了。
當下緊閉着民提氣凝神,蓄勢而待,功力運到了本身所能的極限。
他曾與天地會主交過手,但那次是在車輪戰損元後,所以接不了兩回合,現在的情況稍有不同。
當然.天地會主井不知道號稱天下第一劍手的“冷面客”,便是武同春的另一化身。
現場只敵我倆個人,但空氣卻緊張得無以複加,殺機充盈,這是決死之鬥。
天地會主的雙掌緩緩向前推送一沒有勁氣發出。
武同春心頭大凜,這是功力到了某一極限的表徽,一定銳不可當。
他本身不覺得怎麽樣,但如傳出江湖,居然有人敢與天下第一大幫派之主決鬥,勢必震撼江湖。
四道目光,舔合在一起。
“呀!”
“呀!”
厲喝聲中,四掌齊發,兩道撼山栗岳的勁氣,猛然相撞發出“隆”然巨響,數丈之內,沙石飛舞,勁氣餘波,震得三丈外的窗靈格格作響,門扇連連開合。
雙方各退了三四步,驚世駭俗的一個回合。
武同春只覺氣翻血湧,眼冒金花。
天地會主的情況不得而知,但從眸中的駭芒,可以判出好不到那裏。
誰也不曾開口,但彼此心裏有數,這是硬碰硬的搏命,不能偷機,不能取巧,功力稍遜的一方,準死無疑。
雙方調勻了呼吸,挪動,到了原來的位置。
厲喝聲再起,又互換了一掌,勁氣裂空成漩。
人影踉跄分開。距離拉長到幾近兩丈,雙雙喘息如牛。
整整盞茶時間,雙方第三度迫近。
天地會主以激顫的聲音道:“武同春,你定要見生死?”
武同春咬着牙道:“在下決定決不改變主意。”
沉寂了片刻,雙方各挾畢生功力,發出了第三掌,這一回合,勢況更加驚人,勁氣卷扭震旋,似乎地面要被翻轉過來。
武向春踉踉路跄,退了七八步,“砰”然跌坐地面,一股逆血湧到喉頭,他強忍看吞了回去,甜中帶澀.全身的骨骼,宛若被拆散了眼前陣陣發黑,真氣似已全部散盡。
他想:“今晚可能要橫屍此地了!”
天地會主也坐在相對的地方,誰能先站起來出手,誰就可以不死。
雙方在疾運心法,冀能恢複些許的真氣。
場面一片肅殺。
約莫是一刻工夫的光景,武同春最先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天地會主迫去,沙沙的腳步,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距離逐漸縮短,武同春切盼着最後的一擊。
如果是用劍,情況可能會改觀。
天地會主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立定,等待。
距離縮短到八尺左右,武同春止了步。
事實顯示這已是最後一擊,必有一方死亡,或是兩敗俱亡。
雙方同時揚起了手掌。
時間似乎在剎那間凍結了,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克敵求生的一念外,沒有別的任何思想,生與死只差一線。
喝聲乍傳,是嘶啞的。
拚聚殘餘的一擊,氣勢乎平,但以雙方目前的情況而論,是致命的一回合。
凄哼齊傳,人影跄開。
天地會主整個地栽了下去。
武同春口血連噴,跌坐地面,眼前的景物頓呈模糊,他想躺下,但一念未混,強忍着保持坐勢。
此刻,如果有天地會的任何人來到,武同春準死不活,即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壯漢,也可以一擊致他于死。
他急運“玄黃經”上的心法,希望能活着離開此地。
天地會主一陣蠕動之後,掙紮着坐了起來,目光黯淡無神。
驀地,兩聲女人的尖叫,在現場響起。
武同春心弦劇顫,他知道來了兩個女人,但看不真切。
“爹,您……”
“好哇!真要命,想不到……”
“娘,爹傷得很重!”
聽話聲,武同春暗道一聲:“休矣!”
來的是會主夫人和“魔音女”母女倆,毫無疑問,他是死定了。
極度的震驚,反而使他清醒了,視力也恢複了許多。
天地會主沒有開口,似乎還沒有力氣說話。
母女倆站在天地會上身前,會主夫人厲聲道:“我點的穴道,這老鬼能自解?”
天地會主有氣無力地道:“……我解的!”
會主夫人驚叫道:“什麽,你解的……為什麽?”
天地會主搖搖頭,沒有答腔。
會主夫人大聲道:“到底什麽原因,你不殺他,反而解了他的穴道?”
“他……他不是‘真要命’!”
“噢!那他是誰?”
“他……”
“誰殺死了太上護法?”
“不知道!”
會主夫人向後退了一步,激聲道:“怎麽,你神志不清了?”
天地會主虛弱地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用吼的聲音道:“那是怎麽回事,說呀?”
顯然,這只河東獅能控制丈夫。
天地會主道:“我……要跟他公平決鬥。”
會主夫人頓足道:“你瘋了!”
“魔音女”咬牙大叫道:“我先宰了他。”
天地會主厲喝道:“不許對他下手!”
“魔音女”大感怔愕,道:“爹,您這是為什麽?”
天地會主道:“這是公平決鬥,我們有言在先。”
武同存迷惘了。
天地會主是枭雄,是奸雄,還是英雄?他真的如此重諾麽?這與他平素的為人大相迳庭,殊不可解。
心裏想,仍在努力運心法以圖複功,他必須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
會主夫人像聽到了什麽稀罕事般地怪笑道:“公平決鬥?想不到這四個字會從你口中說出來。十幾年來,我沒見你對敵人發過悲慈,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麽嗎?”
天地會主道:“我非常清楚。”
會主夫人冷哼了一聲:“清楚,我看你是糊塗了,你知道你是在縱虎歸山麽?”
天地會主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不必過問。”
會主夫人道:“費了這麽大的力氣才逮到他,你卻不許殺他,還說什麽公平決鬥,你慶幸沒死在他手下麽?我非管不可……”
天地會主厲聲道:“我說不許你管。”
會主夫人激聲道:“噫!你好像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魔音女”也困惑地道:“爹,您這是什麽意思嘛?”
天地會主喘口氣,道:“我做事自有分寸,少說話。”
玄黃心法,奇妙無方,武同春的功力已恢複了三四成,但他不敢妄動,以三四成的功力對付“魔音女”也對付不了,更別說是會主夫人了。
天地會主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掃向武同春道:“你如果能行動,馬上離開,機會只有一次,下不為例。”
會主夫人大聲道:“你真的要這麽做?”
天地會主道:“不錯!”
會主夫人淩厲地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連幾繞,道:“他到底是誰?”
天地會主遲疑了一下道:“無情劍客!”
武同春更加迷惆了。
這生死對頭為什麽要管自己掩飾?竟然還代自己杜撰了“無情劍客”的外號,這是什麽原因?他是另有可怕的圖謀,還是……會主夫人瞪眼道:“‘無情劍客’?……從來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
天地會主道:“現在你聽說了!”
“你置太上護法之死于不顧麽?”
“行兇的另有其人,極可能是‘流宗派’的人乘機下手,我到時,”他的穴道未解,不會是他下的手。”
“他應該看到?”
“看到了,但不認識對方。”
“你斷定他不是‘流宗派’的人?”
“如果是,他已經被救走了。”
“我不想冒這個險……”
“我說讓他走。”
武同春的功力已将恢複了五成,這在一般高手是辦不到的,劇戰內傷,虧損了真元,至少也得一天半日的工夫。
他緩緩站起身,揀起劍包。
會主夫人腳步一挪……天地會主以斷然的口吻道:“讓他走!”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一代枭雄,表現得如此的氣概,會主夫人與“魔音女”四只眼全直了。
武同春不失風度的拱拱手,冷沉地道:“後會有期了!”
他這句話,是別有用意的。
天地會主寒聲道:“希望不再見面,把本座說過的話仔細想想!”
武同春轉身舉步,朝廟門走去。
會主夫人望着武同春的背影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天地會主深深地籲了一口氣,道:“事有不得已而為者,我有我的打算。”
會主夫人冷笑一聲:“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能擊傷你的,武林中并不多,你不感到可怕?”
天地會主怔立不語,目芒連連閃動,誰也測不透他的心裏在盤算什麽?離了江神廟,武同客走向襄陽城,短短幾個時辰,他經歷了一次死亡,天地會主的行為,使他百思莫解。
想來想去,除了副會主與華錦芳這一層關系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至于利用“黑紗女”名義引自己上鈞這一點,極可能是對方竊聽到自己在無雙堡廢墟中與白石玉的談話,知道自己急于要見“黑紗女”。
但這些只是臆測、也許事實全不是這回事。
沒有任何攔阻,武同春到襄陽投小店住下,飲食之後,關門行功,他必須恢複全部功力,以防不測之變。
窗紗透白,天亮了,武同春收功醒轉,只覺氣充血盈,功力已恢複如常,下了床,淨了面,準備戴回面具……房角裏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好小子,你騙得老要飯的好苦!”
武同春這一聲非同小可,他竟然沒發覺有人在房中,但這一驚只是本能上的反應,聽口聲他已知道是誰了。
轉目望去,只見“鬼叫化”蜷曲在房角地上,房裏光線還很暗,“鬼叫化”雙目的的,像只夜貓子。
事已至此,無話可說,武同春讪讪地道:“請您老原諒,晚輩是不得已。”
“鬼叫化”姑起身來,走近武同春身前,瞪眼道:“你的臉怎麽回事?”
武同春只好把複容的經過說了出來。
“鬼叫化”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小子的造化可真高,天亮了,老要飯的不能久留,你有話說麽?”
武同春沉聲道:“晚輩宗旨不變,誓要完成聖僧遺願!”
“一句話,行了!”
“還有……”
“什麽?”
“晚輩此後稱‘無情劍客’!”
“噢!為什麽?”
武同春不想說出與天地會主糾葛的經過,含糊應道:“晚輩很喜歡這外號!”
“鬼叫化”颔首道:“很好,老要飯的得溜開了,有事再連絡!”
武同春又想起一件事,忙道:“晚輩還有句話,不知您老高見如何“快說!”
“您老當已知道‘流家門’崛起江湖的事……”
“當然,怎麽樣?”
“二虎相争,我們何不在暗中利用這機會。”
“嗯!有理,老要飯的會策劃!”
說完,急急啓門而去。
武同春怔怔地站着,心想:“自己的真面目已被揭穿,是否仍有掩飾的必要?……”
心念未已,房門吱格一響,目光掃處,怔住了。
進房的,竟然是易釵而棄的白石玉。
白石玉眸光波動,緊盯在武同春面上,沒有開口。
武同春忍不住道:“一大清早,你怎麽會到這雞毛小店來?”
久久,白石玉才啓後道:“我就住在隔壁房!”
“這麽巧?”
“是很巧!”
“你……已經聽到我與老叫化的話了?”
“哦不能塞住耳朵不聽。”
“我要見‘黑紗女’,話傳到了沒有?”
“傳到了,她說……她願意見你時自會見你。”
武同春怕再有人撞見,忙戴上面具。
白石玉悠悠地道:“‘無情劍客’,這外號對你太适合了!”言中之意,影射他對凝碧的無情。
武同春當然立即體會到了,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苦笑,這外號是天地會主為了掩護自己的身份而臨時胡謅的,也好,就用它吧!
有情無情,反正悲劇已經形成,不承擔也得承擔,何況事實上真是自己的錯。
白石玉朝門外張了一眼,道:“對華錦芳,我代你隐瞞了身份,但只是暫時,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準備怎麽辦,讓她守活寡?”
武同春有苦難言,他怎能說出華錦芳是仇人“至上劍客”華容的女兒這一樁秘密呢!這是不能為外人知道的隐痛。
他默然無語。
白石玉接着又道:“告訴你一個消息,華錦芳三天前已到了襄陽。”
心頭一震,武同春脫口道:“她來襄陽做什麽?”
“找你!”
“什麽,找我?”
“不錯!”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知道,她找的是賈仁。”
武同春欲哭無淚。
事實上華錦芳是無辜的,她并不知道上一代的仇,這該如何應付呢?躲避她?可是,永遠躲避麽?轉念一想,不由心亂起來,天地會主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無疑的,副會主牟英山也會知道,他會告訴她,這便如何是好?難道要向她明言上代的仇,後果又将如何?
她父親華容,二十年前已客死南荒,照說,人死恨消,可是如何與他人之女共守終生呢?……就在此刻,腳步聲起,店小二探頭向房裏道:“有人要見您老!”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什麽人?”
店小二道:“是位小娘子!”
白石玉望着武同春道:“小娘子?”
武同春敏感的想到了華錦芳,登時心亂了起來。
他脫口說道:“我不能見她!”
“她是誰?”
“一定是華錦芳。”
“你怎麽知道?”
“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來找我!”
“不可能,她怎麽會知道你投宿在這小店裏,也許是別人。”
“一定是她。”
“你這麽篤定?”
武同春閉上了口,他想象得到,天地會密布遍地,自己的行蹤瞞不了對方,定是灰衣人車英山通知了華錦芳,所以才會一大早找來了。
心念之中,道:“我得走……”
小二不明究竟,怔怔地呆在房門外。
白石玉皺眉道:“就算是她,你也沒理由躲,反正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幾句話就可以打發了,假使不是她呢?……人家找你定然有事。”
武同春六神無主。
白石玉向店小二道:“請那位小娘子進來!”
店小二轉身離開。
武同春激動地道:“我不要見她!”
白石玉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到隔壁我房中暫避,看來的是誰,你再決定見不見面。”
武同春無奈,只好依言匆匆抓起劍包,避到白石玉房裏。
剛合上門,已聽到了腳步聲。
接着店小二的聲音道:“就是這間!”
接着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好,你可以走了。”
一點不錯,是華錦芳的聲音。
武同春心思頓陷狂亂,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華錦芳一腳跨入房中。
白石玉驚聲道:“武大嫂,是你?”
華錦芳一看是白石玉,登時粉腮大變,半晌才發出聲音道:“怎會是你?”
“大嫂覺得很意外?”
“當然意外,你會跟他同住一間店房。”
“他……誰?”
“我的丈夫武同春。”
白石玉大驚意外地道:“你……說什麽?”
華錦芳聲音一寒,道:“用不着了,到今天我才明白……”
白石玉笑着道:“大嫂,你明白什麽?”
華錦芳嬌軀亂顫,鐵青着臉道:“別叫我大嫂,你……不要臉!”
白石玉再也笑不起來了,臉色一沉道:“你……罵人?”
“罵人又怎麽樣,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勾搭有婦之夫……”
激動使她氣喘,竟說不下去。
隔壁的武同春聽得一清二楚,更加心亂如麻。
白石玉厲聲道:“華錦芳,說話得留點分寸!”
華錦芳厲聲道:“分寸?對你這種女人留分寸?你……不要睑,下賤……”
“拍!”
白石玉掴了華錦芳一個耳光。
華錦芳切齒大叫道:“你敢打我?”
白石玉道:“你滿口胡屁,為什麽不該打?”
“我跟你拚……”
“這裏是客店。”
“那我們到外面去?”
“可以!”
“他人呢?”
“不知道!”
“你……”
武同春狂激起來,這種情況,他真無法處理。
突地,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別嚷嚷,怎麽回事?”
武同春又為之心頭劇顫,聽聲音他知道來的是天地會副會主灰衣人牟英山,華錦芳的父執,也是殺死“無我大師”和江姥姥的兇手。
恨在狂亂中擡頭,殺機随之升起。
牟英山進入房中,目芒一繞,手指白石玉道:“你說他是女的?”
華錦芳激憤地道:“不錯!這賤人剛剛出手打我!”
白石玉冷厲地道:“誰要你口出不遜?”
牟英山國芒一閃,道:“人呢?”華錦芳道:“她說不知道!”
頓了頓又道:“店小二說人本在房中。”
牟英山獰視着白石玉道:“人到底躲到哪裏?”
白石玉道:“閣下說的是‘無情劍客’?”
華錦芳氣呼呼地道:“什麽‘無情劍客’?”
牟英山擡了擡手道:“錦芳,你不要開口!”
說着,又朝白石玉道:“你知道‘無情劍客”是誰?”
白石玉樂得順口應道:“賈仁前輩!”
牟英山略略一怔,道:“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好了,你說人現在何處?”
“在下那位賈老哥生平最怕與女人打交道,聽說女人來找,打從後面溜了。”
她說的像煞有介事。
武同春着實佩服白石玉的機智,心裏急盤算着該采取什麽行動,此地是客店,當然不适合動手,但如牟英山不離開華錦芳,也是件棘手的事。
牟英山深深一想,道:“我們走,一定會找到他,在襄陽一帶,一只蒼蠅也漏不了。”
華錦芳氣鼓鼓地道:“她打我一個耳光是白打了?”
白石玉冷冷地道:“是你出口傷人,那種話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受不了的。別忘了,我曾救過你的危難,也曾替你出過力,我不是讨人情,只是不願反臉成仇。”
華錦芳默然,她無法否認這事實。
武同春立即想到上一次華錦芳被辱,是白石玉救走的,現在才恍悟到那是一場戲,是“黑紗女”安排來折磨自己的。
牟英山再次道:“我們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
白石玉回到武同春藏身的房中,道:“你将寸步難行,決逃不過‘天地會’的耳目。”
武同春咬牙道:“我不在乎,只是……對華錦芳無法應付。”
白石玉挑眉道:“她是你的妻子,跟她回去不就結了。奇怪,她會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當然是牟英山告訴她的。”
“牟英山又怎會知道?”
“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願道出實情。
“你為什麽不願見華錦芳?”
“嗯!這……我還有事未了,不想拖累她。”
“是真心話?”
“信不信由你。對了,遺珠……她好麽?”
聲音有些怆然。
“她很好!”
“難道……她一點也不想念我這做父親的?”
白石玉臉色一變,道:“她恨你!”
這像一柄利劍,插在武同春的心上,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你們……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活生生分離骨肉……”
白石玉冷漠地道:“武少堡主,責備別人之前先想想,你愛過遺珠麽?你把她當過親生女兒麽?你與華錦芳給了她什麽?冷眼、歧視,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武同春痛苦地道:“不要說了!”
兩人相對默然,各懷心事。
久久,武同春開口道:“童光武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要問起他?”
“因為她庇護他!我要知道原因。”
“也可以說是幫你的忙。”
“什麽?……幫我的忙?”
“不錯,故意籠絡他,希望藉着他探出天地會主的來歷。”
武同春心中一動,本想說出童光武是“流宗門”派在“天地會”卧底轉念一想,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悠悠地道:“探出來了麽?”
白石玉搖頭道:“還沒有,天地會主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除了親人和極少數幾個心腹,他誰也不相信,平時極少在屬下前語面,很多場合,都由副會主出面。”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會主千金‘魔音女’愛上了童光武,不能從她那兒打聽麽?”
白石玉搖頭道:“那醜八怪也守口如瓶,不過,遲早會探聽出來的。”
武同春心念一動,道:“‘黑紗女’憑什麽要幫我這個忙?”
白石玉怔了怔,道:“将來你就會明白。”
武同春牙癢癢地道:“我根本也不想明白、我一切全認了。告訴‘黑紗女’,她可以盡情的折磨我,有什麽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我已不在乎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再沒什麽了!”
說完,不待白石玉的反應,快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那股憤憤之氣,似要炸破胸膛了。
他暗忖:“大丈夫男子漢,堂堂正正,為所當為,何必逃避躲閃,畏首畏尾,連華錦芳也已知道自己的真面目,還想騙誰……”
心念之中,立即離房,到櫃上付了帳,然後揚長出門,重新在成衣店裏買了行頭,然後奔向荒野無人之處,摘了面具,恢複自我。
這一來,心裏舒坦多了,錦衣佩劍,英姿飒爽,仿佛脫胎換骨了般的。
面具,已不堪再用,那會引起風波,他索性把它毀了。
一切停當,正待出林……破風之聲,隐隐傳至,武同春傾耳一聽,來的不止一人,不知何方人物。當下忙隐向波枝密葉中。
剛剛隐好身形,人語之聲傳了過來:“童巡監,您看對方會上鈎麽?”
“此計定然奏功。‘流宗門’初起江湖,氣焰不可一世,不會不顧名頭的。”
“如此計不成,将是打草驚蛇,使對方提高了警覺。”
“畢堂主,此地如何?”
“很好!”
“那我們就着手布置吧!”
武同春一聽,知道來的是童光武與一個姓畢的堂主,另外可能還有兩個人,不知對方施展什麽陰謀對付“流宗門”的人,看來雙方已經短兵相接了。
但董光武是內奸,定然有好戲可看。
人停在數丈之外,接着是枝葉拂動之聲。
武同春悄然換了一個位置,這樣,對方的行動便入目了。
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
只見兩名黑衣壯漢,正在把兩具屍體往樹上吊,妥當之後,在屍體下方地上挖掘,不知弄什麽玄虛。
兩壯漢手腳十分利落,約莫是盞茶工夫,把挖掘的坑洞重新埋好,撒上些枯葉,用腳掃平痕跡,然後離去。
姓畢的堂主開口道:“成了,放訊號吧。”
童光武道:“不,再等片刻,讓對方起了狐疑,再放訊號比較穩妥。”
“如果對方不來呢?”
“一定會來,據死者口供,這訊號是特急。”
“如果死者所供不實呢?”
“想來不至于。”
武同春驟然明白過來,死者是“流宗門”的弟子,落在“天地會”之手,迫供之後殺害,以屍身為餌,布下陷阱。
剛才挖掘的坑洞,是埋了火藥以“流宗門”的緊急訊號誘對方人殼。
計雖不錯,可惜童光武是內奸,一切都是白費。
又延挨了盞茶時間。
董光武開口道:“可以了!”
姓畢的堂主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倒插地上,晃燃了火招子點着。
“飕”地一聲,一顆流星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爆開,散成一蓬紅色星雨。
童光武一揮手,兩個人雙雙門到數丈之外隐身起來。
工夫不大,四名錦衣武士匆匆奔至,其中一個首先發現吊挂的屍體,栗呼道:“在這裏!”
其餘三武士駭然變色。
其中一個道:“怎麽回事?”
原先的道:“不許妄動,聽候掌令前來處理。”
武同春心中一動,掌令,指的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宋天培。
果然不錯,三條人影跟踵而至,當先的中年文士,正是掌令宋天培,另兩個一老一少,不認識。
四武士恭施一劄,不開口。
宋天培掃了兩具屍體幾眼,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幼稚,下三濫的玩意。”
那老者接着道:“如何處置?”
宋天培冷冷地道:“稍等片刻,看有沒有消息。”
武同春很清楚,對方在等童光武的消息。
突地,童光武隐身之處。傳出一聲慘哼,接着,童光武挾着那姓畢的堂主出現宋天培立即奔了過去。
兩人低語了數聲。
宋天培接過被點了穴道的畢堂主,回奔,把畢堂主抛向那兩具吊挂的屍身,然後指示手下,迅快地退走。
一聲“轟隆”巨響,土石紛飛,枯枝敗葉席卷成幕。
武同春心神具顫。
塵沙落定,現場已是,片瘡痍,兩具屍體加上那姓畢堂主,業已被炸支離體解。
原先埋設炸藥的兩名壯漢,穿林而至,急急檢視現場。
随同來天培來的那年輕武士,如魁影般撲出,兩名壯漢警覺回身,連拔劍都來不及,便慘哼着雙雙栽了下去。
年輕武士在屍身上拭了拭劍身,又彈了回去,出手淩厲而狠辣。
宋天培朝童光武揚了揚手,率同手下電馳而離。
童光武拔出長劍,一咬牙,在臂上劃了一劍,登時血染衫袖,接着,又在外衣上連割數劍,做成力戰受傷的樣子。
武同春看着好笑,同時也驚栗于江湖人心的詭詐。
近二十條人影從不同方位湧現,為首的赫然是副會主牟英山。
牟英山在方桐假冒“冷面客”,于挑戰天地會時,曾被炸重傷,想不到他命大沒死,複原得也相當快。
仇人現面,武同春殺機陡熾。
來人圍上了童光武。
牟英山厲聲道:“怎麽回事?”
童光武以劍拄地,故作喘息之狀道:“此計被對方識破,畢堂主與兩位弟子殉職,卑座力敵不勝……”
牟英山暴怒道:“對方人呢?”
童光武道:“脫走了!”
此刻,已另有人開始檢視被炸現場。
牟英山如刃目芒,照在董光武面上,略不稍瞬,似乎要看激他的內心,看他所說的到底有幾分可信。
重光武作賊心虛,垂下了頭,嗫嚅地道:“卑座力有不逮,慚愧之至!”
牟英山收回目光,喃喃地道:“本座在想這安排一分機密周全,怎會被對方識破?……”
童光武道:“也許……我方的行動,落人對方密探之眼?”
牟英山冷森森地道:“也可能有內奸。”
童光武擡起眼,栗聲道:“卑座要徹查!”
就在此刻,一個銀鈴似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麽,你……受傷了?傷得重麽?”
來的是會主千金“魔音女,邊說邊用手扶住童光武,眸中閃着關懷的光焰。
童光武顯情很有氣概地道:“沒什麽,這點傷不值一提!”
“魔音女”像是很心疼地撫着重光武的肩背道:“喲!血流了不少,走,我先扶你回去治傷敷藥!”
說完,目光源向牟英山,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