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混世魔王”橫身一阻慕容黛的身形,道:“我們談下去,屋內的事不必管!”

慕容黛厲道:“不行!”

“你救不了他?”

“如果‘冷面人’被毀的話,‘天齊教’将付出千倍以上的血的代價!”

這句話充滿了恐怖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他意料中又是有人侵入屋中,韓尚志正在療傷,任何普通高手,都可制他死命。

說着,嬌軀再彈……

“混世魔王”又掌一揮,把慕容黛硬生生地迫回地面,道:“天齊教決不會放過他,憑你決阻止不了,現在……”

慕容黛急怒交進,呼呼拍出兩掌,這兩掌挾畢身功勁而發,其勢足可撼山栗獄,“混世魔王”當堂被逼退了三步。

慕容黛一閃身到了窗前,向屋裏一看,呆了……

只見韓尚志仍然端坐床上,頂上白霧缭繞,顯然運功已到最緊要關頭,靠門邊,躺着一具死屍,赫然是随“混世魔王”而來的八老者之一。韓尚志不會出手。

是誰下的手?

就在此刻——

另三個老者,湧到了裏屋的門邊。

慕容黛半聲不吭,抖手就是一把“奪魂針”。

“奪魂針”細如牛毛,上淬奇毒,見血封喉,一發就是數十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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摻號暴起,又是三具死屍。

“混世魔王”也到了慕容黛身後,見狀之下、“赫然暴怒,”大喝一聲:“遲開!”

手爪一抓一帶,慕容黛被扔出一丈之外。

“混世魔王”單掌一揚,從窗口遙擊正在運功調息的韓尚志。

突地——

一股回旋勁風,迎着掌風襲來“波!”的一聲巨響,“混世魔王”被震得退了一個大步。

這證明了屋中隐有功力超卓的高手。

慕容黛身形着地,一彈,又回到了原地,以背堵住窗口。

“混世魔王”大喝一聲:“閃開!”

慕容黛厲聲道:“辦不到!”

“老夫不願傷你,你最好立刻離開此地?”

“辦不到!”

“混世魔王”雙掌一揚,作勢要劈向屋牆。

“以‘混世魔王’功力,要毀掉這間土石建造的茅屋,可說不費吹灰之力,屋子一倒,韓尚志焉有命在。

慕容黛芳心大急,抖手就是一把“奪魂針”。

“混世魔王”閃身彈了開出去,刷的一圈而回,欺到了慕容黛身側,舉掌便抓,這一抓之勢,淩厲詭辣,世無其匹。

慕容黛迫得離開窗口,橫移五尺。

“混世魔王”正要她如此,雙掌一收,劈向屋牆。

慕容黛厲叫一聲:“你敢!”

雙掌挾畢生功力,電閃拍出,人也跟着撲上,這真是擠命之着。

“混世魔王”不得不回掌應攻。

“砰!”的一聲暴響,勁氣鼓蕩如潮之中,雙方各退一個大步。

“混世魔王”雷吼道:“丫頭,你是‘奪魂仙姬’之徒,我不要和你動手,快滾!”

慕容籬也大聲道:“混世魔王,我不許你傷他!”

“老夫職責所在,辦不到!”

“那除非你先毀了我,否則你做不到?”

“既然如此,老夫顧不得許多了!”

話聲之中,一口氣攻出三招十八掌。

慕容黛被迫得再退了下丈之多。

“混世魔王”回身出掌,再度遙擊那屋牆。

慕容黛阻止不及,歷叫一聲:“我與你拼了!”

雙掌齊揚,“奪魂針”布成一片針幕,籠罩了五丈寬廣的面積,飄灑而去。

“混世魔王”急怒交加,兇殘之性大發,雙掌連圈,掃開了針幕,身形拔空而起,如巨鷹般淩空撲向慕容黛,左掌就空下擊。

慕容黛彈身飄退五尺,舉掌上封……

同一時間,“混世魔王”身形就空—擰,右掌斜劈而出。兩掌配合得天衣無縫。

悶哼聲中,慕容黛嬌軀連幌,櫻口鮮血長流。

就在兩掌回環攻出之後,“混世魔王”落回實地,再度擊出一掌。

“砰!”

慕容黛口血飛濺,連退數步,嬌軀搖搖欲例,秀目之中所閃射的那股怨毒肅殺之氣,使一代魔王也為之心泛寒意。

“混世魔王”嘿的一聲長嘆道:“罷了,你為什麽舍死忘生的護衛他?”

慕容黛咬牙道:“我愛他,你懂嗎?愛!”

“混世魔王”似有所感觸喃喃的道:“愛?是的,愛……”

慕容黛反而被對方的神态弄得廣怔,難道這年近百歲的老魔,也會有一段情海傷心的往事不成?

她想。這也許會關聯到已經過世的師父“奪魂仙姬!”

她想發掘這個謎!……

“混世魔王”突地一頓腳道,“好,為了你我放過他,但只此一次!”

慕容黛心內暗道,只一次就夠了,如果不是他兩度受傷,正在調息,你“混世魔王”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她一顆虛懸的心,算是落了實地,她忘了自己的傷痛,迫問一句道:“這話算數?”

“你把老夫當什麽人看待?”

“好,如此請你撤回那剩下的四個天齊爪牙!”

“不必!”

“為什麽?”

“屋中分明隐有高手,功力在他們之上,不足為慮!”

慕容黛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思付,這隐在屋中的高手是誰?”

如果不是那隐形人,剛才“混王魔王”隔窗的一擊,韓尚志早已完蛋。

她一抹口邊的血漬,試探着說道:“我仍然稱你一聲老前輩,剛才你說為了我而放過他,什麽原故?”

“混世魔王”猙獰的老臉,微微抽搐了一下,黯然道:“她生前我已對不起她,她死後,我不能增加她靈魂的不安!”

“她,誰?”

“你師父‘奪魂仙姬’!”

“老前輩與先師是……”

“人死了,一切随時間淹滅,說之無益!”

慕容黛淡淡的道:“可是記憶歷久彌新,不會随時間消逝的,是吧?”

“混世魔王”痛苦的哼了一聲,黯淡的目芒,在慕容黛面上幾繞,道:“你一定要老夫重溫一遍痛苦的往事?”

“老前輩不說,晚輩當然無法相強!”

“混世魔王”驟然之間,像是變得十分柔弱,幽幽的道:“六十年前,我為了求得你師父‘奪魂仙姬’之愛,上泰山日觀峰,大鬧群英會,兩招震飛天下第一高手,殺人以百計:終于你師父答應嫁給我,後來……後來……”

慕容籬好奇之念火熾,急着道:“後來怎樣?”

“我又失去了她!”

“為什麽?”

“混世魔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子,我被那女子的鬼域伎倆所迷惑,當我發現那賤人的目的,竟是在盜取我的武功之時,我一怒而殺了她,但,遲了,你師父發誓永不見我!……”

一頓之後,又道:“于是我仟悔,足不踏江湖,希望有一天你師父能回心轉意,一年,兩年,十年,到現在,行将就木,可是她死了……她死了……我只渴望她說一聲原諒也辦不到了,我知道,天底下她只愛我一個人,她一樣的在孤寂之中,打發了一生,我有太多的仟悔愧疚,然而她死了……”

“混世魔王”老眼之中,竟然淌下了兩滴淚珠。

慕容黛不由大受感動,想不到這名震江湖的魔頭,竟然是個性情中人,原來他’說為了自己而放過他一次,是這個原因,當下恭敬地道:“老前輩有此存心,先師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安慰的!”

“你叫什麽名字?”

“幕容黛!”

“昭!慕容黛,你師父埋骨何處?”

“點蒼山白雲窩!”

“點蒼山白雲窩?”

“是的!”

“混世魔王”思索了片刻之後,論然道,“你不會反對将來老夫的遺骸。與她同葬一穴吧?”

慕容黛默然點了點頭

“如此老夫走了!”

“請留步!晚輩還有事請教?”

(混世魔王與奪魂仙姬之間的一段纏綿排恻的故事,不在本書範圍,恕不贅述。)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晚輩想請問老前輩何以重出江湖?”

“混世魔王”老臉頰現一片激動之色,沉重的道:“因小徒失陷‘鬼堡’……”

“令徒是……”

“明陽雙煞!”

“陰陽雙煞?”

“不錯、他和她的夫婦,‘陽煞高士奇’十八年前無故失蹤,最後‘陰煞莫秀英’探悉她丈夫被囚‘鬼堡’請老夫出山相救

慕容黛面現駭色道:“被囚‘鬼堡’?”

“不錯,老夫率同莫秀英直闖‘鬼堡’……”

“哦!傳聞中鬼堡之主武功天下無雙,後來呢?”

“堡中那勞什子布置,果然厲害,老夫幾乎着了道兒。小徒莫秀英又失陷‘鬼堡’,老夫算是陰溝裏翻了船……”

“老前輩準備怎麽辦?”

“踏平‘鬼堡’!”

“哦!還有老前輩何以會加入‘天齊教’任護法?”

“受人之托!”

“受什麽人之托?”

“這你毋須知道。”

“晚輩只是好奇!”

“老夫系受‘寰宇一怪’之托……”

慕容黛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寰于一怪”與“混世魔王”是同一時間的人物,這兩個魔王,幾乎傾覆了整座武林,不由駭然道:“寰宇一怪還在人世?”

“不錯,‘寰宇一怪’當年曾豪語要君臨天下,卻被當時的‘鬼堡之主歐陽明’擊傷成殘,這志願要由他的傳人完成!”

“他的傳人是誰?”

“餘丙南!”.·

“天齊教主?”

“一點不錯!”

“如此說來,‘天齊教’與‘鬼堡’之間勢不兩立?”

“你說對了!”.

“老前輩因此之故而不借降抵身份,充任該教護法?”

“可以這麽說,因為老夫也是志在毀去‘鬼堡’!”

驀在此刻——

一個冰寒澈骨的聲音,倏告傳來:“因人成事,‘混世魔王’不過爾爾!”

“混世魔王”不由怦然心驚,竟然被人欺近身旁而不覺。

幕容黛已驚喜的叫了一聲:“弟弟!”

這發話的,正是韓尚志。

“混世魔王”一楞之後,傑傑一聲怪笑道:“小子,老夫本待要放過你……”

慕容黛立即截住話題道:“老前輩,你說的話算數,現在可否請您離開?”

韓尚志冷冷的道:“混世魔王,在下感謝你上一次援手之德,今天不和你動手!”

“混世魔王”碧眼一瞪道:“小子,那一次是酬答你對老夫門人莫秀英維護之情,所以老夫出了手,這一點毋須在意,雙方早已扯直!”

慕容黛一橫身攔在韓尚志身前,道:“老前輩,請!”

“混世魔王”再次掃了韓尚志一眼。轉過身去,撮口一嘯。韓尚志冷冷的道:“閣下在召喚同道的人?”

“喂!”

“不必了,他們現在不會說話了!”

“混世魔王”咬牙一哼道:“他們都毀在你小子的手下?”

“不錯!”

“好,小子,下次碰面之時,當心你的小命!”

“彼此!彼此!”

“混世魔王”恨恨地一跺腳,閃身而逝。

韓尚志這才轉向慕容黛道:“姐姐,感謝你生死護衛之德!”

“弟弟,我見到你複原如初,已經夠安慰了!”

“姐姐,你受了傷?”

“是的,不重,不要緊!哦!那……”

“什麽!”

“你屋裏的那人呢?”

“人,誰?”

“不知道,如非是他暗中維護你,我顧此而失彼,你恐怕早遭毒手!”

韓尚志大感駭然,他竟然不知道另外還有人暗中護衛自己,他記得他功畢之際、第一眼看到的是門邊的四具屍體,他以為是慕容黛幹的,然後,他出屋,發現還有人隐伏屋旁,他以絕高的手法,無聲無息的毀了四個老者,之後,他來到現場。

慕容黛這一說,使他駭然不已。

這暗中援手自己的會是誰呢?

心念幾轉之後,道:“姐姐,會不會是擲箋示警的那人?”

“這極有可能!”

“但他為什麽又悄悄地離開了呢?”

“這就是無法想像了!”

韓尚志默然了片刻,搖頭一嘆道:“我韓尚志欠人的太多了!”

“弟弟,希望你這句話不包含姐姐我在內!”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姐姐為了我,不計生死,我韓尚志至死不忘!”

慕容黛情深無既的婿然一笑道:“弟弟,你只要記住一點,我就很安慰門”

“記住那一點?”

“記住我愛你!”

韓尚志全身為之一顫,他直覺的感到他必須離開她,否則,他将無以自拔,無疑的,他會做出對不起吳小眉和東方慧的事來,同時,他将何以對愛自己如子的“失魂人”交代,他和她曾熱烈的擁吻,他和她幾乎做出……

心念之中,不由連打了幾個寒顫。

一個意念,突湧心頭——仇!不共戴天之仇!

這個意念,使他突然剛強起來。

“姐姐,天亮了!”

慕容黛微仰臻首,望着逐漸發白的東方,幽幽的道:“是的,天亮了,我們回屋去吧!”

韓尚志平靜的道:“我們該走了!”’

“走?”

“是的!”

“那些屋內的死屍……”

“我已經順手清理了!”

幕容黛眸光似水,直視着韓尚志道:“弟弟,現在就要走?”

聲音中,有一種希求、渴望、依戀的滋味,而且含有一種無聲的誘惑。

韓尚志不禁心裏—蕩,他的意念動搖了,實在,他覺得離開她是—種痛苦,但,報仇兩個字的力量,超過了下意識的欲念,終于,—點頭道:“是的!”

“你準備上那裏去?”

“鬼堡!”

“鬼堡?”

“不錯!”

“做什麽?”

韓尚志日中陡露出一片駭人煞光,沉重的道:“報仇!”

慕容黛惶惑的道:“你與‘鬼堡主人’有仇?”

“是的,不共戴天之仇!”

慕容黛沉吟了片刻道:“混世魔王進‘鬼堡’尋他的門人‘陽煞高士奇’,反而連‘陰煞莫秀英’也斷送在‘鬼堡’之內,他雖然得以脫身,但顯然是吃了虧!……”

韓尚志冷哼了一聲道:“難道我就此而卻步,置血仇于不顧?”

“不,弟弟,我的意思是慎重從事!”

“謝謝姐姐關懷,我已沒有再考慮的必要了!”

慕容黛一咬香唇道:“我陪你去!”

韓尚志感激地注視了她一眼,激動的說:“不!”

“為什麽要說不?”

“我不願假手他人,我要獨力索仇!”“可是2我可以不出手,我只要陪着你……”

款款癡情,在這一句話中表露無遺。

韓尚志幾乎不敢正視對方,堅決的又說了一句:“不!”

一抹幽怨之色,浮現慕容黛的粉面,略帶凄涼的道:“弟弟,你要離開我了?”

幽幽深情語,使韓尚志為之怦然心動。

慕容黛接着又道:“弟弟,你說過你有一位未婚妻,還有一位生死不渝的愛人,而我,年紀大上你一倍有餘,而且,曾經嫁過人,雖然我至今仍是清白……唉!弟弟,我太苛求了,我被你稱呼做姐姐應該滿足才是……”

韓尚志激情的道:“姐姐,我是愛……可是,請原諒我,我要報仇!報仇!”

慕容黛論然一笑道:“弟弟,你允許我在你心中占一個位置

“姐姐,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我們會再見嗎?”

“會的!只要我仍在世間!”

“如此,弟弟,你走吧!”

“姐姐……”

他想吻她,他看出她的眼睛在說話,但,他伯情不自禁,他強自壓抑住狂亂的心情,默然點了點頭,彈身狂奔而去。

背後,傳來一聲凄涼欲絕的嘆息。

韓尚志展開身形,全力狂奔,他幾乎想借奔馳來沖淡紛亂的情緒。

他盡量抑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他把思念轉移到那擲箋示警的人,從筆跡看,是一個女子無疑,自己受了傷不說,慕容黛的身手并非泛泛之輩,她能從容留箋而逸,不被人發現形跡,看來必非無名之輩,但她會是誰呢?

她既留箋示警,當然與自己不會陌生,可是熟人之中,他想不出是誰。

還有那暗中護衛自己,而又悄然逝去的隐形人,又是誰?‘

如果留箋和暗中維護都是一人的話,她何以要這殷神秘?

在想不出所以然之後,他又想到了“混世魔王”。

這年近百歲老魔頭,竟然會加入了“天齊教”。

對“混世魔王”對幕容黛透露的各節,他加以仔細分析:

“明煞莫秀英”又已失陷“鬼堡”,顯然,“混世魔王”非“鬼堡主人”之敵。

“天齊教主”餘丙南的師父被第一任“鬼堡主人歐陽明”擊傷成殘,而由餘丙南全力謀劃毀“鬼堡”,這是冤冤相報。

第一任“鬼堡主人歐陽明”匿居“死亡谷”,這一點除了自己和“黑白雙妖”之外,恐怕別無人知,這其中定包含了一段武林秘辛。

以“天齊教”的實力和餘丙南的功力而谕,毀滅“鬼堡”恐怕不是件難事,從餘丙南以替身代替他主持教務,而他自己率同十大“天齊使者”隐藏了十數年,練就了驚世駭俗的功力,可見其處心積慮之深。

在未進攻“鬼堡”之前,并吞了江湖中的各幫會,造成了壓倒各大門派的形勢,由此而證明了餘丙南的目的,是要君臨天下,獨霸武林。

韓尚志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重溫了一遍自己與“天齊教”之間的新仇舊恨。

天亮了已經很久,可是沒有日影。

天空,灰朦朦的像是一塊鉛板。

他估計自己已奔行了兩百裏左右。

一陣冷風指過,遠處隐隐傳來雷鳴之聲。

烏雲,從四面八方湧起,一堆又一堆,布滿了天空。

韓尚志一緩身形望了天空一眼,自語道:“暴風雨就來臨了:“

放眼四望,沒有半點村落的影子。

一道金芒,劃過長空,接着是—聲震耳欲聾的霹雷。

他想,得尋個避雨之處!

心念之中,身形再展……

電光閃閃,雷聲轟轟,傾盆大雨,狂瀉而下,挾着呼呼的風聲,只在剎那之間,整個大地,卷入瘋狂而恐怖的旋律中。

韓尚志狂奔在風雨交加之中,像—只落湯之雞。

雨水,罩頭蓋面,使他的視線模榔不清。

又是—道耀眼的金芒。

照見了眼前一片墳場,和累累的白骨。

韓尚志宛若觸電似的,—下子剎住身形。

狂風、暴雨、轟雷、閃電:荒郊、白骨。

他像是突然回到一年前的……

他木然癡立。

一年前,千個暴風雨的晚上,他負着重病垂危的師叔“毒龍手張霖”,到了白骨如林的韓莊,揭開他不幸的身世,和血海深仇。

一年了。

血仇未報。

兩百多具白骨,仍暴露在早已荒費的韓莊之中。

淚水,和着雨水,流下木然的面龐。

他狂叫一聲,冒雨疾馳,方向卻改變了。

第二天,入暮時分,他到了一所廢莊之前。

這裏就是他出生之地—韓莊。

只見牆屋塌,蓬葛滿眼,哪哪蟲聲,配合着鬼火飛螢,使這一所廢莊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韓尚志含悲忍淚,拔草尋徑而入,一堆堆的白骨,在蓬篙之間隐現。’

這些,都是他的親人,他的家人。

他感到全身發麻,兩務腿重若幹鈞,舉步艱難。

他閉上了雙眼,喘息了一陣,又繼續向裏步步挪去。

正廳,依然屹立,只是窗棂破碎,蛛網塵封,蔓草。,把階沿都遮沒了。

驀在此刻—一

廳內突然傳出一陣被壓抑了的抽咽之聲。

韓尚志不由毛發俱豎,暗夜荒莊白骨成堆之中,那來的哭聲?

難道是枉死的冤魂顯現不成?

韓尚志想除了自己和變節改稼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之外,已全部做了屈死冤魂,誰會來這鬼域似的境地憑吊?

哭聲凄凄切切,令人不忍卒聽。

而且,那是屬于女人的哭聲。

韓尚志遲疑了片刻,踏上廳門前的階沿。

哭聲嘎然而止。

韓尚志全身又是一顫,到底是人是鬼?

當他的眼光觸及廳屋中的兩具枯骨時,他忘了一切,撲人廳中,伏地痛哭起來,這兩具枯骨,一具是他的父親韓世偉.另一具是師叔“毒龍手張霖”。

哭聲哀哀,令人鼻酸。

聲嘶了!

淚盡了!

他擡起頭來。

眼前,積塵滿布的地上,現出一雙掌印和衣袖拂過的痕跡。

“是人!”

韓尚志沙啞的叫了一聲,他斷定這些痕跡是方才那發出哭聲的女人所留。

一個幽幽的聲音道:“孩子,是我!”

随着話聲,一個蒙面女人,幽靈般的出現。

韓尚志駭然驚呼道:“前輩,是您!”

這蒙面女子,正是神秘莫測的“失魂人”。

“失魂人”何以會在暗夜之中,來到這白骨如林的韓莊,而且哀哀而恸,實在令人無從想象。

“失魂人”似乎餘哀未盡,聲音略帶酸楚的道:“不錯,是我,孩子!”

韓尚志愕然了半響之後,才又開口道:“剛才的哭聲是前輩

“不錯!”

“前輩何以會駕臨這半成廢墟的莊院?”

“我不是說過我與你家有極深淵源,此來是憑吊死者!”

韓尚志鼻孔一酸,但已流不出淚水,因為淚已盡了,哀聲道:“前輩與寒門究竟有什麽淵源!”

“這個,日後自知!”

韓尚志呼吸為之一窒,指着靠右的一具白骨道:“前輩知道他……”

“你師叔‘毒龍手張霖’的遺骸!”

韓尚志以一種激奇而又駭然的目光,瞪視着“失魂人”,他知道唯一能解開師叔“毒龍手張霖”自決之迷,和他死前所說的—切令人莫測的話,只有“失魂人”一個人,她似乎對一切了若指掌,但又諱莫如深。

當下明知“失魂人”不可能會告訴自己,但又蹩不住滿腹的存疑,激動的道:“前輩的舉止,令人莫測高深?”

“孩子,勢逼處此,不得不然,但,揭開這個謎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晚輩目前只希望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你說說看?”

“師叔‘毒龍手張霖’自決之時,曾經喃喃祝告說,弟子今日才能全師命,他死,是為了全師命,晚輩無法索解這個迷?”

“失魂人”凄然一嘆道:“你師叔的做法是對的,然而

“怎麽樣?”

“他死得太冤枉!”

“為什麽?”

“他泉下有知,當永遠不得瞑目!”

“為什麽?前輩還沒有說出原因……”

“失魂人”的身軀,在不停的震顫,顯示出她內心的激動,久久才道:“孩子,你師叔直接是死于仇人的奸計,間接的可以說是死于師門的嚴律!”

韓尚志茫然的道:“晚輩仍然不懂?”

“我只能說到這裏,而且已經過份了!”

“晚輩希望知道先父的師門?”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不能,為什麽……”

“孩子,平靜些,有一天你會全部了解的!”

“什麽?”

“晚輩師叔在臨死之前,叮囑不許報仇,不許收屍,這又為了什麽?”

“照他當時的想法,是對的,可是,他至死猶不知他完全錯了!”

“錯在何處?”

“這個,……孩子我說得太多了!”

韓尚志元可奈何的喘了一口長氣,仍不死心的迫問道:“前輩在當時既然對—切事了如指掌,為什麽不阻止晚輩師叔尋死?”

“孩子.我料不到他會那樣做啊!我可以告訴你,你師叔‘毒龍手張霖’的杠死,我心中的難過,并不亞于你。明白嗎?”

韓尚志怆然點了點頭,這是下意識的—種動作,其實他心中根本不明白。

“失魂人”接着又道:“孩子,當你有朝—日手刃親仇之後,重整韓莊。鹼收這些臼骨!”

韓尚志咬着牙點頭道:“是的,晚輩早巳作此打算!”

“我該走了,你也不要在這裏多逗留……”

“前輩要走了?”

“哦!還有—句話要囑咐你!”

“前輩請講?”

“大荒山上,你與吳小眉姑娘訂了終身,是否感覺太過委曲:“

“這……這……”

“你只管說出你心中的話?”

韓尚志心裏暗道:“這全是你—手造成的.反正木已成舟.委曲了又怎樣.這一問豈非是多餘,當下淡淡的道:“委曲談不上,只是晚輩怕誤了吳姑娘一生的幸福!”

“孩子,吳小眉會是一個好妻子?”

“我想是的!”

“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她的愛,同時謹記住不孝有三的古訓!”

韓尚志苦笑了一聲道:“晚輩記下了!”

“孩子.珍重!”

話落人杳。

韓尚志木然了片刻之後,站起身來,拂去廳壁上的積塵、那代表着死亡和恐怖的‘血骷髅’标志,呈現眼簾。

血液跟着—陣沸騰,俊目之中,抖露出一片濃厚的殺機。

他重行跪了廠下去。祝禱道:“父親.師叔英靈不遠。不孝兒手刃仇人之後。再回來鹼葬遺骨!”

祝畢之後.懷着萬分創痛的心情,離開韓莊,馳赴“鬼堡”。

他想起了情重如山的東方慧,他愛她.生死不渝。然而現在,他要去報仇,去殺她的父親,造物主的安排,确實太殘酷了。

他反仇的決心,堅如鐵石,可是,人,總是人,在心靈上,他無法避免痛苦。

他多麽希望、“鬼堡主人”不是自己的血海仇人,可是,事實都粉碎了他個幻想。東方慧沒有提出反證。

“報仇之後,一死以謝紅顏知已!”

他在心裏重申了一遍從前的誓言。

是的,只有死,才能解開這個結。

他為了血仇。要殺死愛人的父親,東方慧為了愛,不能報父仇,她只有以死贖不孝之罪,他也只有死,以酬答紅顏知已。

他記得在江邊重逢東方之時,他欣幸她沒有死,可是,她的神情,她的言詞,似乎又隐含決別,這使他—直懸凝不釋。

驀地一一

他想起隐5;“死亡谷”中的第一代“鬼堡主人”歐陽明,精通易理,事能前知,曾經由“黑白雙妖”轉給自己一張帖子。上面寫着:“江湖多鬼域,慘禍起蕭牆,仇怨分明日。叛逆伏沫時。”

這四句話的意思,他無法參透。

但歐陽明既有前知之能,他留這字貼必非無因?

一路思潮起伏,心亂如麻。

這一天,午未之交,“鬼堡”已然在望。

江濤撞擊着礁石,礁石上矗立着那座神秘而恐怖的建築物——鬼堡,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人,改變了,韓尚志此次重臨“鬼堡”,回非昔非,他已練成了“須彌神功”他有信心索回血債。

當他的目光觸及距離灘岸不遠的巨石,不禁全身一顫。

這是他與東方慧義結金蘭之地,也可以說是定情的地方。

大石依然,人事已非。

當初,他能想得到東方慧會是他血海仇家的女兒嗎?

他們互相獻出了全部感情,建立了生死不渝的愛。

現在,他要殺她的父親,這是造物者酷虐的安排。“慧妹,原諒我!”

他喃喃地說了一聲,飛身掠過石梁,直趨堡門之前。

堡牆上繪着的那個血骷髅頭,使人聯想到韓莊廳壁上繪着的那同樣的一個,這标記,造成了韓莊二百具枯骨。

他的血液已開始急劇的在體內流轉,殺機,從心.的深處湧起。

身形如彈丸般彈射而起,輕輕一觸堡牆,劃落堡內。

一股重逾山獄的勁道,罩身卷來,接着一個黑影呈現在眼簾。

韓尚志揮掌卸去襲來的勁風,只見這發掌的赫然是第一次聞堡時所見的那披發怪人,也就是江邊追回東方慧的人,東方慧稱之為小師兄。

披發怪人雙目閃射着陰沉冷酷的光焰,好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韓尚志咬牙切齒的道:“叫你師父出來見我!”

那怪人恍若未聞,只死盯住韓尚志不稍瞬。

“叫‘血骷髅’現身出來!”

韓尚志再次喝了一聲。

怪人哇的一聲怪吼,呼呼劈出三掌。

掌勢雄渾,如駭電奔雷。

韓尚志左掌疾圈;消卸了前兩掌,右掌一掄,迎着第三掌直逼過去。

隆然巨響聲中,那怪人被震得連連倒退。

又是“哇!”的一聲怪叫,那怪人雙臂一振,雙掌交叉圈劃而出,一道寒熱相間的勁流,以排山倒海之勢匝地卷出。

韓尚志心頭一凜,他知道這是“鬼堡”獨門武功,任何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都無法擋這一擊之威。

心志之中,“須彌神功”聚足八成,沉凝的推出。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處,那怪人的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狂嗥,血箭激射,身形飛墜兩丈之外。

韓尚志冷哼一聲,舉步向前走去。

陰森、灰暗、死寂、襯托着石屋巷道,分外顯得恐怖神秘。

顧盼之間,已來到巷道口。

他不由躊躇起來。

這些石屋,是按奇門陣勢而築,上次他已嘗過這石屋奇陣的滋味,同時,每一間石屋之中,都囚禁有闖堡而不能出堡的高手,“陰陽雙煞”也是被囚者之一。

他無法通過這石屋奇陣,以他目前的功力而論,逐步摧毀石屋,掃平全陣,并不是辦不到的事,但石屋中被囚的人,勢将全部犧牲。

正自猶豫之際,身後突地傳來一個森冷的聲音道:“病神,你真是膽大包天!”

韓尚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已聽出發話的人正是“鬼堡”主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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