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老三也不是就聽信了馬瞎子的一面之詞,就一門心思地要去買糧食, 他也有自己的判斷, 要鬧災的結論是他綜合了馬瞎子的話和自己的判斷之後才的出來的。

自打開春之後, 雨水就一直都很少,往往是雨剛剛落了地, 連地皮都沒有潤透,便止住了,

毛毛細雨就跟走個過場似的,而入了夏之後,十天半個月沒有雨更是常态, 也是他們南拐生産隊這邊兒挨着河不遠,而且生産隊挖的水塘不少,水源充足, 這才沒有耽誤了種糧食。

不過雖然降水量少,但是畢竟有,也不會形成旱災, 因此大家夥兒都覺今年的年景不錯, 糧食的瘦成應該不錯。

只是越靠近夏收的時間, 這天氣便一直反反複複的, 雖然天上挂着太陽, 可是下田幹活兒的時候人這心口悶得厲害, 有那身體弱的因為喘不過氣兒來直接暈倒在了田地裏, 光是這幾天, 就暈了五六個人了, 只是大家夥兒都沒有放在心上,覺得那些人會暈倒,都是身體太虛弱的緣故。

可是宋老三想的卻比較多一些,再聯系其馬瞎子的那些話,宋老三覺得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有一場特大暴雨要來了。

夏收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的時間,已經成熟了的小麥若是不及時收割,一場暴雨下來就可能會爛在地裏面,就算收割回來了,若是不及時晾曬,也會黴變發芽,到手的糧食鐵定會大打折扣。

更加糟糕的是,他們所在的南拐生産隊距離娘娘山并不遠,整個生産隊有大半人家是在娘娘山腳下的,若是接連幾天暴雨下來,山上的樹木把不住泥沙,一旦發生山體滑坡,那大半個生産隊就會被泥石流給淹沒了。

馬瞎子跟宋老三說了挺多事情,他說的有理有據,樁樁件件都能找到對應的事情,再加上宋老三自己的經驗,讓他不得不信這件事情。

今年可能是真的要鬧災了。

原本宋老三是想讓馬瞎子跟他一起回來的,大家一起把這事兒好好地跟生産隊長說一說,也好讓大家有個防備,能躲則躲,能買糧食也買鞋糧食,畢竟如果真鬧災了,泥石流還能躲開,可若是沒有糧食的話說,那絕對是要出人命的。

宋老三将自己的提議說了出來,然然而馬瞎子卻拒絕了宋老三,他并不想跟宋老三回來,也不想摻和這件事情。

“老三,我的情況你也清楚,你覺得我若是回去說,有多少人會相信?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胡編亂造,最後在把我送去接受教育?”

這番話一說出來,宋老三立馬便不說話了。

當初破四舊的時候,馬瞎子和他師父所栖身的那間道觀直接被砸了,砸道觀的人有不少都是生産隊上的人,往常他們試圖兩個也幫了不少忙,可是到了那種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肯幫他們的,最後道觀被砸了,裏面的一切都充公了,而他們師徒兩個也被帶走去進行學習教育了,之後幾年的時間,宋老三一直都沒有再見過他們。

這些年宋老三也沒有打問過馬瞎子的事情,生産隊的人也沒有誰提起他們,大家似乎都把他們給遺忘了似的。

這一次能在縣城遇見也是巧合了,若不是馬瞎子開口喊了他一聲,宋老三絕對認不出來這個面容蒼老的男人就是曾經跟自己關系還算不錯的馬瞎子。

馬瞎子說他也是看在他們曾經的情分上才提醒宋老三的,信不信是他的事情,旁的他不會在多做了,他生下來就被抛棄了,是道觀的師父把他養大的,他跟南拐生産隊的人其實并沒有太多交情,能說這麽多,也已經是極限了。

兩人聊了很長時間,最後馬瞎子還是拒絕了跟宋老三回南拐生産隊看一看的請求,一個人杵着拐棍離開了,他并沒有留下聯系方式,也沒有跟宋老三說自己住在哪兒,似乎并不打算跟他繼續來往了。

明白了對方的不打算跟自己繼續來往的意思後,宋老三也沒有強求,他左思右想了一番後,還是去了縣城的黑市一趟,打問了一下那邊兒的糧食賣價。

他之所以回來這麽晚,就是去做這些事情的,回來的路上宋老三又細心觀察了一番,他越看越心驚,心裏也越發慌亂了起來。

現在的天色黃得不太正常,地上的螞蟻也成群結隊地往高處走,燕子在低空之中飛掠而過,叽叽喳喳的叫聲聽着便讓人心煩意亂。

種種跡象都印證了馬瞎子的話,宋老三如何能不心焦?

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張美珍後,宋老三的情緒稍稍好了一些。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子,哪怕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有人分擔的話,這壓力也會小上許多。

聽完宋老三所說的這番話後,張美珍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她不安地在房間裏面走來走去,那張秀麗的臉上挂滿了濃濃的焦躁之色。

夏收的時候下暴雨會有什麽後果,張美珍心裏面一清二楚,年幼時候她也經歷過這樣子的災年,那會兒帶來的慘痛記憶到現在都還沒有抹除掉。

她原本還有個弟弟,可因為災年,家裏面的口糧不夠,張美珍的弟弟就被生生餓死了,那一年,生産隊餓死了很多老人和小孩子,活下來的人一個個也瘦得皮包骨頭,一副随時都要咽氣的模樣。

暴雨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暴雨過後的澇災,若是起了水,這一季的糧食收不到不說,就連下一季的糧食怕是也沒了。

過去的可怕情形歷歷在目,張美珍的身體無法遏制地顫抖了起來,她臉色發白地看着宋老三,顫着聲音說道:“三哥,我把錢都給你,我們去買糧食,大不了,大不了雨沒有下,新糧食順利收上來,我們把新糧食賣了,頂多虧一點兒……我們還有大寶,不能賭那個可能。”

張美珍早夭的弟弟也是宋大寶這麽大的年紀,倘若當初糧食夠的話,他也不會早早去了,幼年的記憶給張美珍帶來的傷害極大,所以哪怕知道暴雨可能不會來,可是她也不敢去賭那幾分之一的可能。

跟人命相比較起來,錢便沒有那麽重要了。

宋老三知道自己媳婦兒的性格,見她同意了,他也松了一口氣,安慰了她一會兒後,等張美珍的情緒恢複過來後,宋老三便讓她明天回娘家一趟。

“下暴雨話不止是我們這一塊兒,我明兒去縣城一趟買糧食,你帶大寶回娘家一趟,把這事兒跟爹媽他們說一下,讓他們也準備一下,若是真有什麽,也好有個防備。”

張美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夫妻二人又湊在一起小聲說起了話來,只是這次說話的聲音變得更小了,躲在外面窗戶根兒底下的宋大寶只能聽見裏面人的說話聲,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要鬧災了啊。

上輩子的宋大寶是城裏人,沒有在鄉下地方待過,所以哪怕學了很多的知識,現在卻找不到能用得上的。

在現在這個時代,收割麥子全都靠的是人力,在機械化沒有普及之前,人力收割的效率極低,若是真下起雨來,就算搶收也搶不到多少糧食。

宋大寶的手無意識地捏着手裏的麥芽糖,小腦袋瓜子飛快地轉了起來,然而在兩眼抓瞎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她還真想不出什麽有效的辦法來。

屋內的談話已經告一段落,宋老三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當看到空蕩蕩的院子時,他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大寶,大寶你在哪兒?!”

聽到宋老三的叫聲,宋大寶從窗戶根兒下鑽了出來,她邁着小短腿跑到了宋老三的身邊,雙手一伸抱住了他的腿。

“爹,我在這裏。”

聽見宋大寶的聲音後,宋老三松了一口氣,彎腰将她從地上給抱了起來。

“小丫頭,你剛剛跑哪兒貓着了?以後可不能這樣子,爹要是見不着你,會很着急的,你知道嗎?”

宋大寶乖乖地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她又問了一句:“爹,麥子不能提前割了嗎?”

這是讓宋大寶最想不通的,既然知道要有暴雨,那把麥子提前收割了不就成了嗎?左右也就差個幾天時間,麥子收割回來,放進糧倉裏面,到時候就算是下暴雨起水災了,至少他們還有糧食在,發黴的糧食也總好過什麽都沒有的好。

宋大寶想不明白,見了宋老三後,便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聽着自家閨女軟軟糯糯的聲音,宋老三自然沒有往其他的什麽地方想,他彎腰将宋大寶抱了起來,帶着她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宋老三并沒有因為宋大寶的年紀小而敷衍她,而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大寶是不是聽到我跟媽媽說的話了?”如果不是的話,她也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宋大寶沒有隐瞞,乖乖地點了點頭,她撲閃着大眼睛,乖乖巧巧地等待着宋老三的回答。

看着乖巧可人的宋大寶,宋老三的心都要化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宋大寶柔軟的頭發,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因為麥子必須要熟透了才能收割啊,就像是大寶看媽媽蒸包子的時候是一樣的,如果時間沒有到的話,包子只是外面看着熟了,可是裏面的肉卻是生的不能吃,如果沒有到時間就把麥子給收割的話,麥仁是不會挂漿的,這樣就算把麥子給收回來,小麥仁也磨不成粉,到時候這些糧食就只能當柴燒了。”

要麽說莊戶人家都是靠天吃飯的,糧食從種下到成熟,都得精心伺候着,老天爺要是心情好了,一年風調雨順的,糧食能順順利利地打下來,入了糧倉,這就是他們的福氣。

倘若老天爺不開眼了,天氣開始作妖,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糧食長在地裏面,沒成熟的時候弄回來也沒有用處,他們除了祈禱風調雨順,沒有任何的法子。

宋大寶的年紀太小了,宋老三并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明明說的是很嚴重的事情,可是他說話的時候語調卻非常輕松明快,若是忽略內容只聽他的聲音,怕是會讓人以為他是在講什麽童話故事。

聽完了宋老三說的這番話後,對種地講究沒有任何認知的宋大寶也明白了過來。

難怪宋老三說要去買糧食,提前收割顯然是不現實的,除了買糧食,沒有任何解決辦法。

宋老三這樣子侍弄莊稼的老把式都想不出什麽好的解決辦法來,宋大寶這種連半瓶子醋都不是的人,更是沒有法子。

哄了宋大寶一會兒後,見她的情緒仍舊不太好,宋老三笑了笑,輕聲說道:“大寶是不是怕沒有糧食餓肚子呀?大寶放心,有爹在呢,爹一定不會讓你餓肚子的,我好不容易把我們大寶養得這麽白白胖胖的,要是掉了肉,我可是會心疼的。”

他又做會兒怪模樣,總算是哄得宋大寶臉上露了笑臉,見自家寶貝閨女笑了,宋老三松了一口氣,起身要把她送回屋子裏去。

自己要出去辦事兒,可不好把宋大寶一起帶着。

然而似乎察覺到了宋老三的意圖,宋大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死死地抱着宋老三的脖子不肯松開。

“我要跟爹一起去。”

小姑娘的聲音軟綿綿的,卻透着股倔勁兒,那肉嘟嘟的小胳膊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力氣,宋老三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給扒拉開,只是自家閨女這麽黏他,賴着不肯從他身上下來,宋老三倒是不忍心硬把她個扒拉下來了。

“大寶,你乖乖在家跟媽媽,爹馬上回來陪你玩兒好不好?”

“不要,我要跟爹一起去。”

宋大寶将臉埋在宋老三的頸窩裏面,死活不肯擡頭。

當小寶寶的時間長了,羞恥心便一次次地突破下限了,頂着小包子的皮囊,撒嬌耍賴的事情宋大寶做起來可是得心應手。

屋外父女兩個的對話傳了進去,張美珍撩開門簾從屋子裏面出來,看到父女倆的樣子,她臉上露出了濃濃的無奈之色。

“大寶,你乖乖聽話,你爹要出門辦事,媽媽帶你玩兒好不好?”

“不要。”

宋大寶哼哼了一聲,把宋老三抱得更緊了。

張美珍和宋老三一樣,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兒奴,見宋大寶耍賴不肯下來,張美珍的心瞬間軟了下來,轉而去勸起宋老三來了。

“三哥,要不你就帶着大寶一起去吧,她年紀小,人又乖,帶着也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宋老三原本就舍不得把宋大寶放下來,得了張美珍的話後,他也就不在勸了,輕輕拍了拍宋大寶的後背,無奈地開口說道:“好了好了,你個小賴皮鬼,真是怕了你了,我帶你去還不成麽?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你勒得我快喘不過氣兒來了。”

宋大寶聞言,乖乖地放開了攬着宋老三脖子的手。

“爹最好了。”

宋老三點了點宋大寶的小鼻子,又讓張美珍回房間去把手電筒給拿來。

他一個人出去自然是用不到手電筒的,不過現在要帶着宋大寶一起出去,宋老三怕看不清路,便帶上了手電筒。

一束昏黃的燈光照亮了腳下的土路,宋老三抱着宋大寶,一路朝着宋福來的家裏面走了過去。

得了這樣子的消息,知道可能會發生水災,宋老三如何能瞞着這事情不告訴宋福來?他信不信是他的事兒,可若是他不說的話,良心上絕對過不去。

兩家距離并沒有多遠,走了約摸幾分鐘後,便到了宋福來家門外。

此時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多鐘,宋福來家的大門早就關上了,不過透過大門的縫隙可以看見裏面屋子亮着的燭光,宋老三知道他們應該還沒有睡下。

叩叩叩的敲門聲在夜色之中傳了出去,院子裏面養着的雞咕咕咕地叫了起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宋福來的聲音便從門內傳了出來。

“這麽晚的了,是誰來了?”

“老叔,是我,宋老三,我有重要的事兒來跟你說。”

聽到宋老三的聲音後,宋福來放下心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了出來,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老三,你這麽晚來做什麽?”

宋福來的眉頭本來是皺着的,然而當看到被宋老三抱在懷中的宋大寶時,宋福來立馬便笑了起來。

“哎喲,大寶來了呀,快快快,給叔爺爺抱抱。”

說着,宋福來便伸出手來,将宋大寶從宋老三的懷中給抱了去。

宋大寶生得好看,皮膚雪白幹淨的,那水靈靈的樣子就跟年畫裏面的胖娃娃似的,可招人稀罕了。

被宋福來抱在懷中後,宋大寶自然也不會害怕,她朝着宋福來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接着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叔爺爺好。”

小姑娘的聲音又軟又糯,跟那花生糖似的,聽着就讓人覺得渾身舒坦,宋福來本就稀罕她,現在對她的好感更是節節攀升。

“大寶吃飯了沒有呀?叔爺爺家做了玉米面糊糊,可香可香了,我讓奶奶給你盛一碗,加點紅糖給你吃好不好?”

“好。”

宋大寶乖乖地應了一聲,宋福來更是高興,轉身抱着宋大寶就朝着屋子裏面去了。

看着宋福來抱着宋大寶就這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似乎是把他這麽個大活人給完完全全地忘在了腦後,看來自家閨女可比他招人稀罕多了,宋老三苦笑一聲,老老實實地關了院門,然後跟着朝着屋子裏面走了過去。

等宋老三進了屋子的時候,就看到宋福來正端着個大碗,一口一口喂着她吃玉米糊糊,而李家芹則坐在宋大寶旁邊的位置,正把剛剛烙好的糖餅掰開了往宋大寶的嘴裏面遞。

這兩人你一勺我一下地給宋大寶遞着吃的,宋大寶的小嘴巴哪裏能裹得下?食物塞在嘴巴裏面還來不及咽下去,下一口就到了,她的小臉頰很快便鼓了起來,看着就跟小松鼠似的。

見到宋老三進來後,宋大寶就跟見到救星似的,用力地朝着自家老爹揮着手,想讓他把自己給救出來。

這叔爺爺叔奶奶也忒熱情了些,抱她進來後,別的啥都不做,就這麽開始喂她,雖然東西确實很好吃,可是這速度她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老叔,老嬸,大寶會自己吃了,你們讓她自己吃就好,她年紀小,吃飯慢,你們這樣喂,她跟不上的。”

宋老三這麽一說,宋福來和李家芹兩個這才看到宋大寶那鼓起來的小臉頰,兩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碗和糖烙餅,輕聲哄起了她來。

“哎喲,大寶,是叔爺爺不好,叔爺爺喂得太快,大寶你有沒有嗆到?”

“大寶,是叔奶奶不好,你有沒有噎到?”

宋大寶努力将自己嘴巴裏面的東西給咽了下去,然後乖巧地開口說道:“我沒事兒的。”

見宋大寶真不像是有什麽事情的模樣,宋福來和李家芹兩個方才放下心來,知道宋老三來是有事兒要說,李家芹把小方桌搬到一旁,又搬了個小板凳過來,之後将宋大寶從大椅子上抱了下來,放在了小凳子上。

“大寶乖乖吃飯,我們大人說點兒事情,你不要吵好不好?”

宋大寶點了點頭,拿起勺子努力跟面前的食物作鬥争,她做出一副專心吃飯的模樣,似乎是對他們的談話內容絲毫不感興趣。

安置好了宋大寶後,李家芹便拿了鞋底兒坐在旁邊納了起來,而宋福來和宋老三兩個則坐在一旁的大桌旁邊,開始商量起事情來。

“老叔,今年怕是個災年。”

宋老三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把他來的目的給說了出來。

宋福來聞言,臉色瞬間變了:“老三,話可不能亂說,這眼瞅着就要割麥子了,你該知道輕重。”

雖然破四舊立四新運動展開的轟轟烈烈,不過鄉下地方還是有很多忌諱的,鄉下人還是很相信一些老古話的。

有道是災從口出,夏收和秋收這種時候是萬不能說什麽災年之類的話,這是非常不吉利的。

宋福來原本以為宋老三來是有什麽話要說,哪知道他卻是來說這個的,宋福來的臉色有些難看,提高聲音喝止住了他。

然而宋老三卻沒有歇口的意思,直接了當地就将自己從馬瞎子那裏聽來的話,以及自己的所見所聞和他自己的分析都說了出來。

末了,宋老三又說道:“老叔,你年紀比我長,見識比我多,我想你應該比我知道的事情多,倘若等兩天真下起暴雨來,地裏面的莊稼可就完了。”

宋老三說的有理有據,容不得宋福來不去多想。

可是事關重大,他自己也做不了主。

雖然宋福來是南拐生産隊的隊長,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憑着一個猜測,讓社員們在新糧食快要下來的時候去買陳糧。

這萬一到時候沒有雨,那社員們的損失誰來承擔?

聽着他們兩個的話後,李家芹手裏面的活兒也停下了,她看了看宋老三,又看了看擰着眉頭吧嗒吧嗒抽起旱煙來的宋福來,她的嘴巴微微動了動,到底是沒有說什麽。

她一個沒文化沒見識的鄉下女人,哪裏有她插嘴的份兒。

宋福來的旱煙抽了一管又一管,好半天沒有拿出來個章程來。

這事兒實在是太大了,他不可能憑着宋老三的一番話就去下決定。

宋大寶已經把玉米糊糊和糖烙餅都吃完了,可那邊兒的談話卻還沒有進行下去的意思,她皺了皺沒有,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開口打破了這一屋子的寂靜。

“爹,叔爺爺是管我們的人,那沒有管老天爺的人嗎?我們不能去問問那些管老天爺的人,等幾天會不會下雨嗎?”

小姑娘的話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靜,宋福來和宋老三兩個齊齊轉過頭來,看向了在小桌子前面坐着的小姑娘。

“大寶,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宋大寶歪了歪頭,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眨動着,黑亮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似乎是在閃着光似的。

“沒有能管老天爺的人嗎?不可以去問問他們會不會下雨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福來和宋老三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開口說道:“氣象局!”

是了,他們都鑽進了牛角尖裏面,一門心思想的是他們該怎麽說服大家夥兒,可是他們卻把氣象局的存在給忘了個一幹二淨。

要知道氣象局是國家機關,裏面的工作人員都是專業人士,如果他們說會下雨的話,那大家夥兒一定會聽的。

宋福來将手裏面的旱煙掐滅了,激動地說道:“明天我就去縣氣象局走一趟,如果真的要下暴雨的的話,整個滄古縣的公社都要通知到,這可不是小事情,一定要上報上去。”

說好了這件事情後,他們也就沒有再說別的,明天兩人都要進縣城,可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因為剛剛宋大寶的一番話提醒了宋福來,宋福來對宋大寶可是好一番稀罕,臨走前又拿了塊糖烙餅給宋大寶。

“大寶真是個乖孩子,有空再來玩兒。”

宋大寶點了點頭,細聲細氣地跟宋福來和李家芹道了聲謝,這才跟宋老三一起離開了。

“大寶,你咋這麽聰明呢?你可真是個小能豆,是爹的小福星。”

許是因為看到了些希望,宋老三的心情好了不少,抱着宋大寶回去的時候,可是把她好一頓誇。

已經被誇了兩年的宋大寶已經可以十分淡定地面對這些誇獎了,她趴在宋老三的肩膀上,看着遠處黑沉沉的天空,又陷入了思考之中。

這災年他們能躲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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