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哪吒,敖丙是omega。”

牛奶應聲落地。

哪吒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好像心裏十幾萬個小人兒騎着馬舉着喇叭噼裏啪啦放煙花,拉着橫幅寫着“你能徹底标記他”,他抑制不住地想笑,想立刻沖回病房把小孩兒抱起來轉圈親吻,再把那塊腺體咬破,灌入獨屬于他的信息素。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金吒聲音分外嚴肅,“抽血化驗結果顯示他攝入了過量抑制劑,昨天他吃的退燒藥和抑制劑相沖,導致高燒。還有更嚴重的,”他頓了頓,“你先回來再說。”

他這話讓哪吒剛剛高高飛起的心再次落回谷底,大腦一片空白,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沖到了醫院門口,正一步四階往上跨樓梯,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護士醫生,他根本來不及也沒心情道歉,無視他們的抱怨砰踹開大哥辦公室的門,抖着嘴唇問他...他怎麽了?

金吒掃了他一眼,點點辦公桌對面的凳子示意他坐下來,見哪吒不動開口說道你小對象在睡覺,我派了護士照看他,有些話我要先對你說,坐下。

待人坐穩他才把那張化驗單子遞過去,靠在辦公椅上看着弟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

短時間內攝入大量抑制劑,導致身體免疫力急劇下降,引起發燒、胃痛、嘔吐,腺體萎縮...

生/殖腔壁變薄。

生/殖腔壁,變薄。

每個字都像鞭子一樣狠狠抽在哪吒心上,把心頭那塊軟肉笞得鮮血淋漓。他痛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尖牙穿破嘴唇滿口血氣,瞳仁燃着把火一般猩紅無比,恨不得将那幾個字活活燒掉。那張可憐的病歷單已經被攥出褶皺,在alpha滲人的威壓下顫抖,然後嘶拉撕成碎片。

怪不得他要擦潤膚露。

怪不得撕掉那塊小兔子膠布他會那麽大反應。

怪不得那塊皮膚會被他摳的鮮血淋漓。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肚子疼,怪不得他會不讓我動那盒狗屁的糖!

他瘋了似的撕碎那張單子,狠狠一拳錘在辦公桌上,那實木板竟微微變了形,若是他沒打抑制劑這桌子肯定會宣告報廢。他抖着手死死揪住自己的頭發,啞着嗓子問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做?

“因為他讨厭自己的性別。有一部分是家庭原因,”金吒将另一張病歷單放到哪吒面前,“這是敖丙的父親,敖廣,也是個omega。十年前的一場車禍導致他患上了心因性失憶症,失去了和他丈夫有關的所有記憶。”

“我幫他做過多次心理輔導,發現他內心深處并不願意想起這段往事。聽他的敘述,那個alpha将他标記後就棄之而去,他一個人養大敖丙,中途因為omega的特殊身份受了不少苦,性/騷擾、克扣工資,我的小弟妹大概是從小就感受到了omega的低人一等,才對性別有陰影。”

“至于其他原因,哪吒,我就要問你了。”他雙手交疊撐住下巴,“從檢查結果來看,他在入學前服用的都是普通抑制劑,這種強效抑制劑是在開學前一個月開始吃的,這點可以理解,因為服用後檢查不出真實性別,只會顯示成beta,他可以輕松瞞過開學體檢,和alpha、beta分到一個宿舍,不會有人将他當成omega。”

“奇怪的是,他的服藥劑量在遇上你之後突飛猛漲。”

“他把你看得很重,你的每一個舉動對能對他産生巨大影響。”

“你有沒有跟他提過什麽關于omega的話題?”

關于...omega的話題?

哪吒愣愣地擡起頭,忽地想起了什麽,擡手啪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我他媽真是嘴欠,他來的那天我和孫猴子犟來着,說我最讨厭omega。”

靈芝酒香“轟”沖出辦公室,門口排班的小護士差點被這氣勢洶洶的信息素吓哭,他們那一向溫文爾雅的李醫生拍桌怒吼,聲音貫徹整棟樓:

“李哪吒!老子他娘的今天撕了你這張嘴!”

“你是不是嘴欠,他那麽喜歡你,你這一句話不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麽?你知道他吃了多少藥嗎,整整兩瓶!每瓶十粒!這種藥服用上限每月兩顆,他這分明是在自殺!”

“你看看這片子,看這兒,這腔壁都薄成什麽樣了?指甲蓋兒那麽薄!先不說孕育子嗣,昨天你萬一沒忍住标記了他,alpha的尺寸你也知道,直接會穿破生/殖腔引起大出血,那你哥我就連這個小弟妹的面兒都見不着了!”

“老媽千念萬念想要個omega小兒媳,這可好,差點兒就連門兒都進不了了,按她那種徒手撕A的性格,看見這小寶貝糟蹋成這樣肯定把你踹出去。”

李哪吒低着頭尊聽教導,腦袋小雞啄米認錯三連,是是是、對對對、我錯了,金吒罵得口幹舌燥,見他認錯态度良好也暫且停了嘴,端起杯子噸掉涼茶,哪吒趁這機會趕緊發問:“哥,這...能治好嗎?”

“幸好發現得早,不過藥物治療是不可能了,他身子受不了。”金吒揉揉太陽穴,疲憊地皺起眉,“用食療,大概半年左右能調養回來。今天的飯我來準備,一會兒我給你列張食譜,你每天照這個給他準備飯,量可以少但類不能少,聽見沒有?記得保暖,買個保溫杯帶上,手套圍巾秋褲一樣別落下,從今天開始就穿上。特別注意小腹不能着涼,暖水袋天天敷着最好。還有...”

他在這邊叨叨叨,他的弟弟拿着小本子認真記記記,再擡起頭來滿眼噼裏啪啦往外蹦崇拜的星星:“哥,我發現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嗯?”

“長兄如母。”

“...”

“抑制劑必須停掉,明天讓爸爸給你聯系房子,你們搬出去住。他很可能從來沒經歷過發/情期,你把這本書看了,”金吒抱出老厚一本《好A必須知道的十萬件事》“哐”放到辦公桌上,“熟讀背誦,肯定用得上...你怎麽了?”

哪吒低着頭不說話,一雙眼灼亮無比,卻不知為何看得人心裏發慌。

他當然想和敖丙搬出去住,給小孩兒一個真正的、溫暖的窩,一想到他的omega和其他人共處一室他就嫉妒得發瘋,他只想讓這個不乖的小團子時時刻刻處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吃飯乖乖讓他喂,睡在他懷裏軟聲哼唧,早起黏黏糊糊蹭他的鎖骨窩,發/情期來了撩起發絲哭着讓他咬一口,或者抱着他的被子迷蒙着眼可憐兮兮地磨蹭,蹭得那裏濕乎乎再也忍不住,直到他回來。

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的omega太自卑了,心裏對性別的成見完全阻隔了他們相愛,他需要時間讓小孩兒知道,他愛的永遠不是性別,而是敖丙這個人。

“有沒有無害抑制劑?”他擡起頭,“他現在不适合發/情,忽然停掉抑制劑會受不了。而且...我有些事情要親自教教他。”

金吒遲疑了一下:“有,alpha自身提取出的信息素可以被做成抑制劑,對omega身體無害。但是你可想好了,抽這個挺疼的。”

“不怕,”混世魔王伸出胳膊,龇出兩顆尖牙,“我連命都可以給他。”

我的小孩兒為了我義無反顧,我為何不能用血肉陪他走上一路?

這裏是...哪裏?

鼻腔裏滿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敖丙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大腦一片眩暈,他下意識伸手去抓身旁人,卻抓了個空,反而帶動了嵌在手背上的針頭,刺痛無比。

我在醫院?哪吒把我...送過來了?

小孩兒噌一下坐起來,發現這是間堪稱豪華的病房,甚至比他的小房間還要好,光面積就大上兩三倍。落地窗幹幹淨淨,藍色印花窗簾被金色流蘇緞帶系好落在兩邊,床墊無比柔軟,好像躺在雲朵裏一樣。床頭櫃上放着個保溫杯,三個抽屜皆有用品标識,标簽寫着“請自取”。可是...

房間裏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哪吒不見了。

他...他是不是發現我是omega了?他不要我了嗎?

恐懼如黑漆漆的潮水将他淹沒,他頓覺周身無比冰涼,不顧還在打着點滴便拔下針頭,青紫血管立時冒出血珠來,落在白玉似的手背上,如霜打紅梅,凄慘又妖冶。

“哪吒...”

他跳下床,光着腳丫往外跑。

VIP病房門忽地被打開,打瞌睡的執勤小護士瞌睡蟲立馬跑了大半,站起身發現院長千叮咛萬囑咐好好照顧的小美人面色慘白如紙,裸着腳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眼眶水紅又委屈,像找不到家的奶貓,嗚嗚咽咽尋求懷抱。

“您怎麽出來了?快回去,李院長知道要罵人的。”小護士是個beta,被他這模樣吓了一跳,趕緊把人往病房裏推。

小孩兒是個懂事的,看到人着急便聽話地往屋裏走,卻仍不忘打聽哪吒的下落:“哪吒...送我來的人呢?”

“怎麽出來了?”

腳下一空,哪吒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病房門口,毫不費力地将小孩兒打橫抱起放回床上,看到冒着血珠的手背忍不住皺了皺眉,揉揉他肉鼓鼓的臉蛋:“又胡鬧,疼不疼?護士,幫他重新挂瓶水。”

小糖糕乖乖任他擺布,裹在珊瑚絨毯子裏小動物似的縮成一團,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哪吒,只在針頭刺進皮膚時微微眨了下眼,冰涼的小手緊緊攥住他的,生怕被扔了一般。

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紮的哪吒心頭生疼,瞥見小孩兒凍得通紅的腳趾簡直要活活把心挖出來給他,囑咐護士打了盆熱水過來,親自上陣給人泡腳。

“不要,髒...”敖丙急着要躲,被哪吒攥住腳腕拉回來,放進熱水裏一點點按揉。

“別亂動,聽話。”哪吒語氣溫柔不失威壓,他心裏是生氣的,他氣這小孩兒如此不愛惜自己,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就這麽糟蹋。可他心疼,疼他從小單親受苦,疼他因為性別東躲西藏,疼他因為不好的記憶将自己當成怪物。

他要加倍寵他,讓他知道omega應該是被捧在心頭的小寶貝,不是什麽任人作踐的妓子。

掌心裏白嫩的腳丫一點點熱乎起來,哪吒幫他擦幹水珠塞回被窩,俯下身和他頂腦門兒:“等我回來。”

敖丙因他這忽然而來的親昵動作紅了臉,吸吸鼻子小小聲哼唧道,好。

他看着哪吒的背影,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哪吒去哪裏了,想問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是個omega,想說如果你要把我趕走也沒關系,早點走心會少痛一點。

他痛恨自己的貪婪不知足,明明能和他住在一個宿舍已經是上天恩賜,不該奢求更多。可他還是毫不猶豫沉淪進去,他...他可以撐到高考的。

我願在墓碑前多插一束罂粟。

哪吒洗好手出來就看見敖丙眼圈紅得像兔子,委屈巴巴抱着被子啪嗒啪嗒掉眼淚。他差點被吓出心梗,幾步跨過去把人摟在懷裏輕輕拍哄:“小祖宗诶,怎麽又哭了?”

小孩兒肉鼓鼓的臉頰枕在他胸口,聲音奶貓似的惹人疼:“哪、嗝,哪吒,醫生...醫生和你...”和你說我是omega了嗎?

李戲精瞬間表演技能滿點,一臉認真道說了,說你體寒容易着涼,而且長期營養不良,讓我好好看着你吃飯。

他心疼又好笑地看着敖丙那雙眼睛一下亮起光來,不敢置信地問真的?

“真的啊,”他捏捏小孩兒癟進去的肚子,“瘦的就剩一把骨頭,抱着都硌得慌。”

“我、我會長胖的,”敖丙急慌慌捂住他的手,顫着嗓子擡起頭湊到他耳邊:“抱我一會兒好不好?”

他吊的那瓶鹽水裏混合了抵消多餘抑制劑的藥物,現在頸後一股股地往出冒着奶味兒,他高燒未退鼻子不通氣聞不見,這點香甜全進了三少爺的鼻腔,連這一句無比旖旎又分外純情的話都帶上了甜甜的奶香,轟隆炸的他胸腔劇顫,alpha骨子裏那些獸/欲獨占欲瘋狂叫嚣,怒吼着咬他!标記他!讓他成為你的!

理智終是占了上風,他深吸兩口氣按捺內心的沖動,自己也坐上床,把小孩兒抱到大腿上摟着,啞着嗓子說好好睡一會兒,下午大哥來看你。

敖丙本在他懷裏窩得舒服,聽到這話差點蹿起來,手忙腳亂要跳下去:“不、不要,你哥哥肯定不喜歡我!”

哪吒的大哥一定是很優秀的人,他不會同意他的弟弟對我這麽好的。

哪吒見他睫毛低垂一副沮喪的小模樣,便知他又在瞎想,幹脆箍住他的腰倒回床上,拿被子将兩人一起裹得嚴嚴實實。小孩兒身上還是冰冰涼,冷玉般焐不熱。校霸想了想直接脫了上衣,把人往胸口一拽,大手按在腰窩上阻斷他的退路:“大哥可喜歡你了,看你發燒還罵了我一頓,怪我沒照顧好你。這病房還是他給安排的呢,平常人哪兒住得進來?”

哪吒的大哥喜歡我?

小孩兒怯怯地擡起頭,一雙眼閃爍着不可思議。哪吒見他不信,也學着他的樣子蹭蹭他的臉蛋,咬住冰涼的小耳朵,低笑道餅餅是最好的,誰會不喜歡。

敖丙被他摟在懷裏動彈不得,小臉蛋正好貼在哪吒鎖骨窩裏,熨得那裏滾燙一片。哪吒這半是調笑半是安慰的話讓他分不清真假,這無比親密的動作又讓他緊張得手不知該往哪兒放,整個人僵成雪糕,哼哼唧唧轉移話題:“你先放開我。”

“這會兒知道害羞了?”哪吒垂眸看他,“那當初怎麽敢和我住一個宿舍?怎麽敢和我回家?怎麽敢...”怎麽敢自己偷吃抑制劑?!

他差點就要把人按在床上惡狠狠質問,感到敖丙身子一抖趕緊懸崖勒馬,生生咽下最後一句話:“怎麽敢親我?”

小糖糕被他逼得連連敗退,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聽到最後一句羞得擡不起頭,腦袋埋得更低,鴕鳥似的鑽進哪吒懷裏,小聲嘀咕道我還在生病呢。

這是在耍賴。

他眼裏盈着汪水,小臉蛋肉鼓鼓紅通通,加上渾身上下止不住的奶香,簡直要了哪吒的命。

“餅餅,我可要生氣了。”

胸口被軟滑的東西輕輕蹭了一下,小孩兒臉蛋緊緊貼着那裏,主動伸出手摟住他的腰,把自己縮成奶團子:“我給你...給你蹭蹭,不生氣了好不好?”

草。

李校霸瞳仁燒成猩紅,下/身差點就要突破抑制劑支/杆而起,他被這小孩兒撩得頭皮發麻牙關發癢,終是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咬了肉鼓鼓的小臉蛋一口:

“以後,可就不止蹭這裏了。”

下午四點。

金吒拿着病歷夾笑眯眯推開VIP病房門,被沖天的狗糧味兒逼成木頭臉,原本那一大套說辭全憋成一句“我來了”。

他弟弟懷裏抱着小對象笑得像只壞狐貍,聽見這話更加得意,很炫耀地比了個“噓”,嗓音雖低卻驕傲無比:“麻煩大哥。”

小糖糕卷枕在哪吒肩頭睡得綿軟滾燙,呼吸又輕又軟,一頭水發蹭得亂糟糟,卻無端讓人覺得可愛。似是感覺到有人進來,他更緊地往哪吒懷裏縮了縮,喉嚨裏發出撒嬌的哼唧,終于有了點omega的模樣,知道向他的alpha尋求庇護。

三少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嫩白後頸又不會讓小孩兒覺得憋悶,伸出手一下下順着他的背,直到彎彎翹翹的睫毛不再抖動才呼出一口氣,擡頭看着門口的大少爺。

“什麽菜?”他做口型道。

金吒翻了個白眼:“沒有你的份兒,別想。”

哪吒努努嘴,示意他把保溫盒放到床頭櫃上,打定了主意堅決不下床。

大少爺太陽穴突突直跳,暗道小弟妹争點氣,早日爬到他弟弟頭上興風作浪,壓一壓他這個驕縱性子。

他把飯菜放到桌上,從口袋裏掏出一瓶藍色膠囊,從外表看和敖丙那些強效抑制劑毫無二致:“新的抑制劑,時間太趕,做得不太好,”他頓了頓,“你的信息素味道沒有完全消除,吃起來會和以前不太一樣,吃完他身上也有可能染上你的味兒,要是被別人聞出來...你想辦法搪塞一下。”

“不過以後的藥劑肯定沒有這個問題,保證一點味兒都沒...”

“不用改,”哪吒一雙眼亮得滲人,“有我的味道更好。”

多麽令人興奮,敖丙身上都是他的信息素味道,走到哪裏都能把這小團子緊緊包裹起來,向每一個觊觎小孩兒的人說滾,這是我的人。

就像...就像我已經把他标記了一樣。

Alpha興奮地顫抖起來,他再也不怕這小家夥跑掉了,只要他還有嗅覺,就能順着煙草的味道一直找到他,把人緊緊鎖在懷裏。

金吒挑挑眉,看弟弟這副餓狼模樣就知他在想什麽,見他喉頭滑動眸色猩紅,二話不說走過去幹淨利索地給了他一針:

“他現在不适合懷孕,以後你每天一管抑制劑。”

“先生?”

敖廣伸手在對面男人眼前晃了晃,這人發微信說有事需要他幫忙,約他在這餐廳見面,可到現在什麽事兒也沒說,只盯着他從頭看到尾,見他吃得開心自己也開心得嘿嘿樂。

好傻...不過挺可愛的。

他抿嘴笑了笑,敖廣不似敖丙那般奶氣,面容線條精致流暢,眉尾平滑,笑起來時睫毛輕顫,弧度溫柔得似一彎小舟,晃得人錯不開眼,就這麽輕易地被帶入那溫柔鄉裏,再也走不出來。

北辰剛要答話就被這笑容迷了心智,呆愣愣舌頭打結,想抽紙給人擦嘴卻碰到了一旁的高腳杯,幹紅落了滿桌,手足無措地叫服務生來換桌布,慌亂得像個初次約會的毛頭孩子。

敖廣有些無奈,看對面人一副“我錯了”的委屈小表情不知怎麽心裏氣不起來,何況這人那天晚上救了他,還把他送回家,今日又請他這常年不知肉味的小窮人吃了頓大餐,更是怪罪不得,咳嗽兩聲先開了口:“聽說您有事要我幫忙?”

“是的,”男人這才找回智商和人設,“我聽聞小龍...咳,敖廣先生曾經是位很出名的畫家,想請您幫我做幾幅畫,價格好商量,一幅底價一百萬,上不封頂。”

一幅...一百萬?

這天文數字吓得敖廣差點咬了舌頭,連連擺手拒絕道這這這太多了,而且我現在...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一條傷疤蛇似的從手心爬到手腕:“而且我現在,拿不起畫筆。”

他曾經确實是個畫家,可也是個左撇子。

十年前的車禍碾碎了他的左手,也帶走了他吃飯的家夥,他不得不重新開始學習拿東西、抱孩子、端水杯這種極為簡單的小事,那些畫具埋在角落覆上一層又一層灰塵,再也沒動過。

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停止轉動,車禍後他的alpha迅速找了別人——或許早就找了別人也說不定,當他們在床上歡樂時他躺在病房裏一個人對着天花板流淚,任麻醉劑一點點帶走他的意識,醒來後用不熟練的姿勢右手抱起兒子,滿腦空白坐上去京城的火車。

他也曾憤懑不平質問天地,可到最後還是不得不往返在郊區和城區的地鐵裏,逼自己堅強起來,在張牙舞爪的世界保護敖丙,為他撐起小小一片天。

他垂着眸看那道傷疤,對面人抿着唇一言不發,眸子裏混沌得可怕。

“抱歉...诶你幹什麽!”手忽地被攥住,北辰的手指緊緊箍住他的手腕不讓人逃脫,又立刻放松力道,無比輕柔地拂過那道傷痕,生怕弄痛了他一點。

“無論成色如何,我都給。”他嗓音低啞,甚至有些顫抖,敖廣差點就以為這個alpha要哭出來。

敖廣不知道這人到底在犟什麽,或許十年前的他很需要這筆錢撫養兒子,但現在敖丙已經長大,他也有了份穩定的工作,工資雖低卻足以糊口,他不求這些——可人家救了自己的命。他支吾幾句,到底答應了下來。

“那先生你...”話未出口就被打斷,alpha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瓣,聲音無端溫柔:“叫北辰就好,這是我愛人為我取的名字。”

他愣了愣,想說這樣不好吧,看着那人深邃的眼睛又咽了回去,心裏卻莫名生出一股氣來:你有愛人為什麽還來找我?怎麽,又是個玩弄人感情的alpha?

“他已經過世了。”他聽見男人低聲說道。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十一年前的元旦,商都東海公園的小廣場上。”

“那時我還是個沒什麽成就的生意人,獨自一人跑到商都闖蕩,年輕氣盛屢屢碰壁。本該是阖家團圓的日子,我卻連連丢了好幾筆單子,夾着煙在廣場上漫無目的地溜達。其實有一筆單子我本來可以拿下的,只是那客戶執意讓我娶他的女兒,我拒絕了,這生意自然也沒我的份了。”

“公園裏都是挽着手的情侶、帶着孩子的父母,他們每一個人都很開心,我還記得有一個小男孩向他父親讨糖葫蘆,他爸爸二話不說就買了一個,這在我看來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的父親從不會給我買這些東西,他覺得這是浪費錢。”

“我盯着那個糖葫蘆車發愣,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頭發現是個小孩兒——至少對我來說他還像個孩子,他背着個大畫板坐到我旁邊,臉上小花貓似的左一道右一道顏料。他遞給我一串糖葫蘆,笑着說嘿,你也沒地方可去呀?”

“我有點兒愣,接過糖葫蘆沒說話,他也不介意,自己在那兒叽叽喳喳說開了,說他是東大的藝術生,其實只差幾分就可以考上海大,不過也沒什麽,東大的飯比海大好吃;說他的出租屋快到期了,自己沒錢去交房租;說他今天出來寫生,看見一群小貓在搶奶,他想抱走一只結果差點被撓...”

“糖葫蘆沒有我想象裏那麽好吃,很酸,還有核,可我心裏卻無端平靜下來,歪頭看他,時不時和他攀談兩句。”

“說到最後實在沒話可說,他就睜着雙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剛想說要不然我請你吃頓飯就被他搶了先,他說你長得真好看,我給你畫幅像吧。說完連我的意見都沒問就跑了,小雀似的,我連叫一聲都沒叫出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又開始跑單子,有一筆生意終于突破瓶頸成功拿下,我也不知哪來的興頭,跑進便利店買了一大堆吃的,拎着塑料袋往小廣場走。那天下了雪,我想着如果他來了我就把這些東西送給他,若是不來我就回家,結果隔着老遠就看見他抱着卷畫站在雪裏瑟瑟發抖,鼻頭凍得通紅。”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心動什麽叫心疼,我跑過去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他卻鬧脾氣似的把我推開了,氣呼呼說我等了你一個星期!這幅畫不給你了!”

“我傻乎乎站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愣幹脆把那包吃的遞了過去。他眼睛一瞬間亮了,卻還是裝出副不高興的樣子和我發脾氣,把那幅畫丢到我懷裏,哼哼道你下次再敢這樣我就把你畫成王八。”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最寶貴的銀镯子送給他了,那是我從家裏帶來的,父親說要等我遇到此生摯愛才能給,可我覺得,那就是他。”

Alpha語調沉穩,末了點點敖廣的鼻頭,低聲說這是第一個故事,你幫我畫一幅畫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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