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李可聽到“嫂子”這兩個字就忍不住紅了紅臉,對着沖她跑過來的女孩兒看了一會兒,才認出是陸靜雅。陸靜雅卻已經拉着她的手,一臉“谄媚”地說:“嫂子嫂子,跟我們回家吧。”
“不回。”陸景行的聲音冷冷響起,盯着陸靜雅和李可交握的手上。
陸靜雅連忙松開李可的手,跑到另一側,挽着陸景行的胳膊說:“哥,回去吧,我覺得爺爺這回态度有點不一樣。”
陸景行用手指點了點陸靜雅的額頭,道:“嗯哼,你都用這個說法把我騙回去幾次了。每次回去老頭都把我臭罵一頓。”
陸靜雅吐了吐舌頭,低聲道:“誰讓你老頂嘴咯。行了,我找歐陽玩兒去了,我反正就是傳聲筒,才不管你們呢。”陸靜雅蹦進歐陽的院子,末了還不忘對李可眨眨眼。
李可就突然覺得,陸景行一家人大概都是屬狐貍的。
沒到1分鐘,陸靜雅就被歐陽給轟了出來,理由是他在想事情。陸靜雅瞅瞅院子裏兩個坐在秋千上,十指相扣跟拍電影似的兩個人,撇撇嘴自覺地溜出了院子。
她剛溜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給沈言止打了個電話:“沈言止沈言止,你快點找人把我哥綁架回去吧?”
“……我為什麽又要答應你這件事……”
“我幫你追小姑娘啊!”
“嗯。你說,這回又是為什麽要綁架。”
陸靜雅沿着牆根站着,深呼吸了一口,慢慢說道:“爺爺這回真的不一樣啊。那天他在電視裏看到我哥和我那小嫂嫂的視頻的時候,突然就哭了啊!我原來吧,以為他是激動的,畢竟我哥走上你們搞娛樂這條不歸路差點沒把我爺爺氣到腦溢血,然後滿世界又傳你倆緋聞的時候他氣得差點中風,現在終于有人可以證明我哥性取向正常而且他指不定要抱孫子了,一定激動的老淚縱橫……”
沈言止聽得腦殼疼:“你能不能說重點。”
“重點是他過了會兒又笑了啊。”
“說不定他就是激動自己要抱孫子了激動的呢。”
“不,我爺爺這回笑得特別精神錯亂,真的,口中還念念有詞的,然後過一會兒又哭了,把我們都趕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才讓我把他們一起帶回家。你也知道我哥死倔死倔的……”陸靜雅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一定教你如何搞定那個小姑娘。而且絕對不會把你們的事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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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止沉默了半晌,語氣倒是有些松動:“陸景行有手有腳,我怎麽把他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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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西沉的時候,歐陽把陸景行和李可都喊進了屋子。歐陽拉上窗簾,打開房間裏的壁燈,暖黃的燈光讓整個房間變得溫暖寧靜,小音箱裏用不大的聲音播放着一首旋律簡單的曲子。
李可很熟練地就躺在了一張小床上。
歐陽對陸景行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輕聲道:“我們之前已經試過兩次,今天再試一次。今天我希望你着重回想的是一些更愉快的經歷。”關鍵是那個人的臉。
李可點頭,在柔緩的音樂聲中閉上眼簾。
陸景行是第一次旁觀李可的治療過程,不免有些緊張,他貼着牆站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歐陽原本高昂的嗓音慢慢變得低沉悅耳:“聽到音樂你能想到什麽?”
那是靜谧的輕音樂。李可過了許久,才答道:“森林。”
“你試着走進森林,能看到什麽?”
“一條小路,旁邊開着花。”
“嗯。你順着小路走,看到了什麽?”
“一只狐貍。”
歐陽和陸景行的嘴角不由都抽了抽。
歐陽接着說道:“你追着那只狐貍跑啊跑,一直跑到你六歲那年和姐姐分別的公園裏。”
“那天發生了什麽?”
“我和姐姐在玩。姐姐走了。”李可皺着眉頭。
“後來呢?”
“下雨了。雨很大。我躲在滑滑梯下。”
“然後呢?”
“我在等姐姐,我很害怕。”李可說話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臉色也不太好。陸景行不自覺就上前走了一步,被歐陽用手勢制止。
“再後來呢?”
“後來有個人向我伸出了手,讓我跟他一起走。”
歐陽點頭,上回也是進行到這裏,然後就在李可的一身冷汗中結束了。好奇怪,明明不應該是構成刺激的畫面。
歐陽靈光一閃,道:“你只是先看到了手,對嗎?他的手是什麽樣的手?”
“很漂亮的手,很白,手指很修長,食指和中指有一點薄繭。”
“這雙手給你什麽樣的感覺?”
“很溫暖。”眼淚順着李可的眼睛慢慢地流出來,她說出了一個詞,“像爸爸。”
“所以這是一雙很溫暖的手,他不是一個讓你害怕的人,對不對?”
李可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渾身都戰栗了起來,最後,輕輕吐出一個字:“嗯。”
“所以你怕的不是他,你順着他的手,擡頭,往上看,你看到了什麽?”歐陽的聲音輕緩、柔和,循循善誘。
看到開始劇烈抖動的李可,陸景行的呼吸幾乎要停滞了,他用盡力氣制止自己沖上前去抱住她。原來她的治療這麽痛苦,而他卻只能愣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順着那白皙的手,夢境裏的她擡起了頭,方才還是接天連地的雨幕慢慢消失,變成了晴暖的陽光,那人穿着白襯衫,口袋裏插着一支鋼筆,他蹲下身子,眉目溫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璟兒,跟我走,好不好?”
“啊!”李可從夢中驚醒,渾身都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陸景行也跟着長長吐了口氣,坐在她身邊,緊緊摟住她,輕聲對她說話。
李可這才從迷茫中慢慢緩了過來,她用一種虛無缥缈的聲音說:“歐陽,我看到了陸景行的臉。”
“我去……”歐陽跳開了一小步,捋了捋自己的泡面頭,指着陸景行道,“陸景行,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如此駐顏有術?”
陸景行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今年二十八。”
歐陽點頭:“我知道。”他看了李可一眼,說:“所以你确定看到的是陸景行?”
李可垂眸,想起來以後,記憶慢慢就變得明晰起來,慎重地道:“我看到的是陸景行的臉,但是手不太一樣。”李可拿起陸景行的手,說:“那個人手上有繭,是常年寫字的手。”
歐陽對她比了比大拇指,但又沮喪地捧着臉,說:“我覺得,那個人救了你,而陸景行的臉變成了他的。按目前推測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你們倆最近關系是不是又進了一步,導致陸景行成為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所以前幾次你沒記起來,但是最近你讓他替代了這個曾經救過你的人的形象……”
李可也在回想自己看過的書,想了想,道:“不是沒有可能。”那她會不會永遠想不起來那個人呢?緊接着她又想到了最近讓他們變得更近一步的事情,臉上就燙了燙,側眸瞥了陸景行一眼。
陸景行也想到了,就對歐陽說道:“歐陽神棍,原來你還有挺準的時候。”聲音中帶着一種莫名的得意。
坐在地上畫圈圈的歐陽,哀怨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本來就很準。算了,今天就先到這裏。我要看回放分析分析。”
李可沖着歐陽笑了笑:“歐陽醫生,謝謝你,我今天覺得心裏松了口氣。”雖然剛才有點難受,但是最後看到陸景行的時候,莫名心裏像落下了一塊石頭,那份溫暖就一直萦繞在心間。
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歐陽想着,但是看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樣子,又把那句話收了回來,畢竟未經确認,還是不要随便吓唬這對小情侶好了。
兩個人離開以後,歐陽一個人坐在房間裏開始看回放視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李可睜開眼,看到陸景行的那一霎那,似乎确實像是想起了什麽,但眼神中卻是驚恐,陸景行摟住她時,那份驚恐才慢慢被壓抑,變成了另一種不害怕的喜悅眼神。
歐陽将畫面定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憂郁地說道:“這是個隐藏很深的病人啊。只是……不應該啊……”
珠子斷了線,卻怎麽也串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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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從歐陽那裏出來時,心情很好,拉着陸景行的手蕩來蕩去,還像打開了話匣子般同陸景行說她以前的事情。
陸景行察覺出她是難得的活潑,也跟着笑,但心裏卻還是隐隐有些難過,她方才慌張失措的樣子,太讓人心疼:“小可。如果以後太難受不然就先緩緩?”
夜空中挂着一輪皎潔的圓月,月光将胡同的每塊青磚都染得晶瑩剔透。李可偏着頭看青磚裏生出了一點點野草,柔韌剛強,笑道:“其實歐陽醫生确實很不錯呢,已經好很多了,前幾次更……”
陸景行停下腳步,從身後抱住了她。他垂着頭,将臉貼在她的耳側,呼吸輕輕敵噴在她的臉頰。
李可突然感覺耳邊一陣溫熱,像是他的眼淚,輕聲說道:“我真的沒事的。我今天還試了一下,沒有那麽害怕閃光燈了呢,說明我在慢慢好轉啊。陸景行,你不要難過。”他确實沒難過,他只是在心疼她,也恨自己之前沒有更好地照顧到她。
陸景行沒有說話,靜靜地擁了她一會兒,輕咳了一聲,才說道:“我沒難過。”
李可回頭,陸景行立馬擡頭望天,金黃色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是在綻放笑顏。他垂頭,就看到了她抿嘴低笑的樣子,比月光還美。
陸景行說:“我們去約會吧。很久沒有一起約會過了啊。”
陸景行拉着李可去看夜場電影,事實上,按兩個人現在的情況,大概也只有黑燈瞎火的電影院适合他們。
兩個人随便找了一部爆米花電影看,那部電影很無趣,李可依偎在陸景行身上,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陸景行輕輕撫着她的秀發,滿滿的全是溫暖。電影演了什麽他一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她陪在他身邊,慢慢的,自己也有了倦意。
于是散場了,燈光亮了,陸景行也沒來得及發現,直到前排的人尖着嗓子喊道:“是陸景行啊!旁邊的是公主嗎?”
李可在尖叫聲中醒來,還沒來得及揉眼,就聽到陸景行在她耳邊喊了一句:“快跑。”兩條腿不自覺地跟着他動了起來。
電影院人不是很多,他們跑得很快,但跑出電影院,還有長長的街道。李可在夜風中,不停地奔跑,總覺得生命裏的細胞似乎也在奔跑中進行更新。
好不容易跑到一個小胡同裏,李可扶着腰喘氣,而後就咯咯地笑。
陸景行也呼了口氣,問道:“你笑什麽呀。”
李可直起腰,笑得眉目彎彎:“就是高興啊。起碼我們現在是一起逃跑,我不用躲在櫃子裏或者一個人逛街你在後面看了。”
她雙手環在他的腰上,臉埋在他的胸前,說道:“要是可以永遠都這樣該多好。”
陸景行摸了摸她的腦袋,用口型無聲地說:“可以的。”
晚上,李可入睡時,陸景行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查詢各種鑽戒的款式和背後的故事,滿腦子都是她穿着婚紗戴着戒指款款向他走來的樣子,一直看到了黎明時分,才沉沉睡去。
只是,陸景行醒來時,李可卻突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