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當我們一行人出了機場,回到蓉山時已經夜幕降臨。燦桑開着車盤旋在崎岖的山間公路上。我們在車裏呼呼大睡,緩解這幾天下來的疲勞。
在車裏,我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的,總感覺眼前似夢非夢地閃現出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面。我看見一片一望無際的麥田,一個女人在麥田裏笑語殷殷,一個孩童在麥田裏奔跑嬉戲,追逐風的影子。蒲公英飄散在空中,宛如蝴蝶的翅膀,随風而逝。長久以來,我一直相信,夢中的女人是我的母親,而夢中的那個孩童則是我自己。也許,母親的相貌因時間無情的流逝,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但她那明澈的微笑,我卻永遠也無法忘記。我想全世界的母親的微笑大概都是一個樣吧,因為母親的微笑對孩子來說,是溫暖的,是溫馨的,更是安全的,是永遠無法忘懷的。
夢醒了,我又開始困惑,又開始迷茫。我阖眼養神冥思,母親那模糊的相貌和明澈的微笑仿佛又倒影在我的腦海裏,這時,我的嘴角牽出了一絲淺淺幸福的微笑。
“薇凝,你夢見了什麽?居然笑起來。”吳嬸突然問。
我緩緩睜開眼睛,朝她淡然一笑,搖頭說:“沒什麽,只是夢見了一些很幸福的事情。”
“是嗎?”吳嬸笑問:“夢見了什麽樣的幸福?說來聽聽。”
我望着車窗外月色闌珊的夜空,平靜地說:“說不清,只覺得很溫暖。”
吳嬸淺淺一笑,沒再說什麽。
這時,我的左肩突然一沉,搐動了一下,我側過頭一看,奇少爺的頭正斜靠在我的左肩上,安穩地睡着。他此時還沒有醒,我不忍吵醒他,就這樣,我默默地保持着這種不動的姿勢,靜靜地看他安睡,感受他那均勻的氣息。我看他睡得那樣熟,不禁想,他此時定是在做夢,但不知他的夢中會不會有我。
車終于停了下來,奇少爺這個時候也睡醒了。燦桑下車後,利索地把折疊輪椅從車裏搬出來,并把它撐開,然後和我裏應外合地将奇少爺從車裏小心翼翼地扶出來,讓他順利坐在輪椅上。
我推着奇少爺剛走到墨菊山莊的鐵栅欄門的門前,意外地發現栅欄門的西側林蔭處,停靠着一輛車。正當我為此納悶不解時,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yinkey!”那女人在我們身後叫住了我們。
我驚覺地回過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從竹林裏緩緩地朝我們這邊走過來。我歪着腦袋,借着月亮的光華,細細打量着這個飄然若仙的女人。她身着一身綠色的絲綢長裙,在風的作用下,裙擺如波浪般,輕揚在晚風中。漸漸的,她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幾乎可以看清她的模樣,她有着一頭棕色卷曲的長發,深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白皙的膚色,一張絕非是東方人的臉,卻處處透着東方美人的神韻。天啊,我是不是在做夢,在這種地方怎麽會出現這麽一個超凡脫俗地仙子,也許她是精靈吧!
“yinkeyment,allez—vous?”(音奇,你還好嗎?)那女人眼睛裏閃着憂傷的淚光,顫聲說。
我還在揣摩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時,燦桑在我身後突然驚叫起來,他手指着那女人,瞠目結舌地大聲叫道:“L……Lisa pan”
“什麽,莉莎?潘”我突然一下子也跟着驚叫起來,我瞪大眼睛望着她,簡直就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是那個混血名模影星莉莎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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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潘禮貌性地朝燦桑淡淡一笑,但很快又把視線轉移到奇少爺的身上,此刻,她眼裏除了奇少爺以外就目空一切了。她緩緩朝奇少爺走過來,嘴裏不停地喚着奇少爺的英文名“yinkey”。
我看她那副深情款款地樣子,不禁回頭望了望奇少爺。奇少爺他仍低着頭,帽檐垂得很下,完全遮住了他整張臉。我相信他此刻絕對聽到莉莎潘的呼喚,但他卻對此無動于衷,仍然保持着無言的沉默。
燦桑看奇少爺像塊木頭似的,一聲不吭,在一旁急得焦頭爛額。他跑到奇少爺的身邊,在空中比畫着,要他開口說句話,問題總該要解決。但奇少爺就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低着頭,冷冰冰地一言不發。
莉莎潘離奇少爺越來越近,幾乎只有一步之遙時,奇少爺突然朝她咆哮起來:“Veuillez ne pas me deranger。”(請你不要打撓我好嗎?)說着,他突然轉用漢語對我激動地說:“我不想見到這個人,你要她馬上離開這裏。”說完,他激動地轉動輪子,欲逃進山莊。
我望着眼前這個傷心欲絕的女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只覺得心裏挺複雜,我即同情她,又不希望她留下來。
盡管奇少爺對她冷言相對,但她卻仍舊不死心。在燦桑的幫助下,她也跟着尾随進到山莊裏。她跪倒在奇少爺的房門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猛力拍門,希望奇少爺能開門出來見她一面。由于語言障礙,我聽不懂她在哭喊着些什麽,但從她眼睛裏溢出的悲傷之淚,我能深深地感覺到她至今對奇少爺仍是一往情深,從未改變過。
不知為什麽,看到眼前這種感天動地的場面,我卻絲毫不為之所動,也并不覺得她對奇少爺的愛有多偉大。相反此時在我心中突然産生了一種很卑劣的想法,我真希望那扇阻隔他們兩人重逢的大門永遠不要打開。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我剛走出房門,就發現燦桑和吳嬸兩個人,頭一上一下地朝奇少爺的房門縫裏窺望。我心裏一驚,很快意識到莉莎潘此時定是已經進到了奇少爺的房間。我心裏很是打結,可能是阻隔他倆相見的大門最終還是事與願違地打開了。
我忍不住心中的忐忑和好奇,經過一番心理鬥争後,我還是選擇了加入到他們偷窺的行列裏。
話實話,門縫開得不大,根本就看不清他們在裏面做些什麽。偶爾頂多只能隐隐約約地看見他們閃過的身影。至于能聽到什麽,就更談不上了,因為他們是用外語交流的,我根本就無法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麽。但此刻我又不甘心,便扯了扯身旁同樣在偷窺的燦桑的衣服,小聲問他,奇少爺他們兩個在裏面說些什麽,希望他能為我翻譯一下。
但沒想到燦桑回答得很爽快:“聽不懂,不知道他們在裏面說些什麽?”
“你不是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嗎?怎麽會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我激動地拽着他小聲問。
“沒錯,我是在美國長大的,但問題是他們說的是法語又不是英語,而我對法語只懂一點點而已。”
“什麽,他們說的是法語。”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燦桑側過頭,眯着眼睛望着我,一臉懷疑的神情,說:“你該不會就連英語和法語都分不清吧!”
“怎……怎麽會。”我吱唔幾聲後,紅着臉想就此轉移話題,說:“你不是和奇少爺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嗎?怎麽他會說法語,而你卻不會。”
燦桑聽我這樣說,氣憤不已。
“你以為我跟李音奇那小子一樣,喜歡泡國際妞嗎?什麽語言都會說。”到了這種關鍵時候,他都還不忘開開玩笑,誇自己一番,說:“像我這種對情人三心二意,對老婆一心一意的絕種好男人來說,只懂英語和漢語就已經足夠了。”
“我是說……”
“好了,你們兩個別吵。”吳嬸這時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打斷了我:“裏面好像又有了新的進展。”
她說完,我和燦桑兩人頓時又把眼睛貼回到門縫上。你擠我,我擠你地觀其裏面的進展接下來會如何。
正在這時,我突然從門縫裏隐約地看到莉莎潘哭着一頭栽進了奇少爺的懷裏,而奇少爺也憐惜地将她緊緊摟住。我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整個人呆了、傻了。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晴空霹靂是種什麽樣的滋味。此刻,我真的無法再繼續看下去,因為我的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裏湧動了。我低着頭,跑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門後,便跳上了床,躲在被窩裏不再出來。盡管躲在被窩裏,眼前一片漆黑,但腦子裏卻五彩斑斓地不停閃現出剛才我所看到的那一幕。
“夠了,夠了,夠了,鞠薇凝你到底再想些什麽,人家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看到的嗎?你幹嘛還一個人躲在這裏獨自傷悲,你這個無可救要的傻瓜。”我自言自語掀開被子,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不停地強迫自己笑,強迫自己在心裏默默地為他們這對有情人祝福。但同時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的眼淚在此刻也不知不覺地随着我臉上綻放出的笑容一起湧了出來。“我算什麽,就算沒有莉莎潘,奇少爺他也不可能會看上我,我還在這裏自作多情個什麽,傻瓜,傻瓜。”我抑制不住內心的真實的情感,抱着枕頭大哭起來,哭得特傷心。
過了一會,有人敲我的房門,我吓得差點從床上滾了下來,我慌慌張張地擦幹眼淚,整理了一下後去開門,是燦桑,他站在門口,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下意識地低下頭,強顏歡笑地說:“怎麽,熱鬧看完了,精不精彩呀。”我說着,轉身朝房內走去。
燦桑也跟着進來,他進來後,二話沒說,随便在房間裏找了把椅子攤軟地坐下。看樣子,他剛才定是在奇少爺的房門外看熱鬧時,躬腰的時間太長,憋得太久,所以他進來後,不停地捶肩扭脖子,舒活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