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路。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七章 不死與自由的代價
猴子被壓在寸草不生的五指山下，只露出一顆驕傲的頭。他滿不在乎地仰首看天，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天際。
“從前，我最讨厭的就是寂寞。”猴子說，“當我還是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猴子的時候，我住在花果山上，最喜歡和一大群猴子們一起追逐嬉鬧，豎蜻蜓，翻跟鬥，上樹摘果子，下水捉魚蝦。我覺得那樣無拘無束的生活很适合我，我喜歡做一只自由自在開心無比的小猴子。”
“就這樣過了幾十年，我發現在猴群中少了不少曾經熟悉的面孔。我問老猴子們，那些不見的猴子們到哪去了？老猴子告訴我，他們的壽元到頭了，到閻帝那兒報道去了。”
“我不知道壽元到頭是怎麽一回事，老猴告訴我，到閻帝那兒報道就是所謂的死。我從來不懂得什麽叫死，因為我是天生石猴，我的壽元無窮無盡，我的生命與三界同在。”
“但我不想看着身邊那些曾經和我親密無比的猴子們一個個地都離我而去。雖然老猴死了，又有小猴生下來。可是老猴們曾經也是小猴，他們和我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時光在他們死時，在我的腦中仍顯得那麽地清晰。如果他們也像我一樣，能永遠不死就好了。”
“我離開了花果山。只是暫時的離開，我對送我的猴子們說，總有一天，我會回來，讓你們也能擁有和我一樣無盡的壽元。猴子們相信我，我也相信自己。因為我是王，我是花果山猴族的王。”
“我漂洋過海，遍訪名山，過了十五年才找到一個肯收我為徒的神仙。他精通世間所有的法術，但沒有一樣能修煉到頂峰。呵，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他是神仙，也一樣會博而不精。我只向他學了三樣絕技，破神訣，七十二變，筋鬥雲，就是這三樣絕技，使我能以一己之力挑戰天庭百萬天兵。”
“當我再次回到花果山的時候，已不再是那只無憂無慮的小猴子，我已是三界最強的妖。我闖龍宮奪得三界最強的神器如意金鋼棒，只是為了有一件稱手的兵器能保護我的猴子猴孫。我下地獄打敗閻帝毀生死蒲，只是為了我的猴子猴孫也能像我一樣能永享生活的快樂。我聯合下界群妖，組成百萬妖軍，只是為了對抗魔界和天界對我們妖族的欺壓。”
“我不覺得我有什麽錯。”
“可是天界認為我的存在對他們構成了威脅。他們派人在花果山布下死之結界，任何花果山的猴子都不能出去，同樣，任何外來的妖族都不能進來，花果山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猴子們喜歡到處閑逛，我也喜歡在天地間遨游。死之結界的出現，使我們像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再也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我沒有殺過任何人，沒有打死過任何神族。妖族在我的領導下一向與人與神和平共處，即使在闖龍宮下地獄的兩次大戰中，我都不曾殺死過一龍一鬼。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天界為什麽要這樣對付我？”
“我擁有最強的武力，最強的法術。我要沖出結界易如反掌。可是我并不想與天界正面沖突，于是我偷潛出結界去找我的結義兄弟通天大聖彌猴王商量對策。彌猴王也是一只強大的妖，下界群妖，除了我，就屬他和我大哥平天大聖牛魔王最強。”
“當我和彌猴王、牛魔王回到花果山的時候，卻發現，花果山只餘一片廢墟……花果山的猴子們無一生還。”
“我的猴子猴孫們究竟做錯了什麽？他們一向只知道無憂無慮地豎蜻蜓，翻跟鬥，上樹摘果子，下水捉魚蝦，他們又曾害過誰來！為什麽天界所謂的神要害死一群無辜的猴子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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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誓要讨回公道！我帶領百萬妖軍向天界進攻，神族的軍隊在我們三大聖強大的戰力面前簡直不堪一擊。神族派人和我們談判，說是只要停止戰争，他們會給我們想要的一切。”
“我們想要的一切？我們想要什麽？我們要的不過是自由的活着，要的不過是神族能不再欺壓妖族與妖族和平共處！我們還能要些什麽？我們其實并不貪心。”
“我信了神族一次，就信了這一次，卻讓我鑄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神族把我安排在齊天大聖府，給我最好的待遇。我知道他們留我在天上不過是做一個人質而已，可我不在乎，只要他們能履行他們的諾言，即使将我囚禁又何妨？可是我沒想到神族的人這麽卑鄙無恥！”
“帝釋天假意請我赴宴，在酒中下了醉仙散，将我迷倒後囚禁在地獄道中，然後派大軍下界，滅我百萬妖軍！彌猴王和牛魔王力戰而敗，被他們囚禁在三十三天之上的虛無宮。”
“可他們沒想到我會從地獄道中醒來。當我沖出地獄道，聽幸存的妖兵告訴我發生的一切之後，我的憤怒再也不能壓抑，我打上三十三天，殺了七十多萬天兵天将，神族眼看就要被我滅盡，可恨如來那個老頑固居然出來強出頭！”
“釋迦如來的佛法的确厲害，可惜也不是我的對手。相信除了上代佛祖大日如來和曾是三界最強的阿修羅王外，誰也不是我的對手。”
“但我還是敗了。敗在了一個女人手上。呵呵，無敵的不死妖王孫悟空居然也會敗？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女人手上，聽來是不是很搞笑？可我就是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我，已只知殺戮與報複，就在我将要打敗如來的時候，她出現了。她僅用一個眼神，就擊敗了我。一個無限溫暖無限慈悲的眼神，仿佛要透過我的肉身看穿我的元神，被她的眼神一照，我的殺氣霸氣仇恨憤怒傾刻間蕩然無存，我的心際一片空明，我陡然發現原來殺戮并不是我想要的。如來趁我那一瞬間的失神，斬下他的右手，化成這座五指山，将我壓在山下。說句老實話，憑如來的法力并不能困住我，可那女人的一個眼神，已将我的戰意照得蕩然無存，每當我想要掙出這座山的時候，就不禁想到她的眼神。”
“她那充滿的溫暖與慈悲的眼神。”
“那種時候我就會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我拚死拚活為的究竟是什麽？”
“我想了五百年，五百年的時間，讓我學會了怎樣忍受寂寞。現在我終于想通了，原來我想要的，真的只是自由。”
“我喜歡花、草、樹木、猴子、昆蟲，我喜歡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除了神。”
“醜和尚，我的故事講完了。你仔細想想，我這樣的一個妖王，會和你一起去西天取大日如來淨世咒助神族打敗魔族嗎？”
猴子說話的時候看都沒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這樣一個願意替天界神族效命的人。又或許是他看不慣我那一張猙獰的鬼臉。我沒有戴面罩，觀音曾對我說，去西天取大日如來淨世咒必須有最真的心，所以一路之上必須以真面目示人，就算猙獰如鬼，也不能掩藏真面。孫悟空雖說是一只猴子，可他的淡金色的臉卻無比英俊，藍色的雙眼無比深邃，充滿了誘人的魅力。
他有資格看不起我的相貌。我确實沒法兒跟他相比。
我看着猴子，笑着對他說：“我也喜歡花、草、樹木、猴子和天地間一切有生命的東西。當然也是除了神。但是你知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神都那麽惹人讨厭。神也有善良的。難道打敗你的女子用的武器不是善良？難道你甘受五百年的寂寞不出來搗亂不是被她的善良所感動？難道你不善良？魔界若真的攻破天界，人界就會随着天界的滅亡一同灰飛煙滅。下界的妖族難道就不會因此而毀滅？人類呢？花呢？草呢？世間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呢？難道就不會因此而毀滅？十二魔帝已經開始行動了，八大明王也即将醒來。若大黑天神一出，世上有誰能降伏魔族？你難道真的忍心看着這一切發生嗎？”
猴子嘿嘿地笑了。“我感覺得到，你身邊的那個白衣小子有一身很強的神力，有他伴着你已經夠了，為什麽還要逼着我和你一起去？我已不想再戰！”
夜叉王冷冷地看着猴子，冷冷地說：“你太令我失望了。本來我還想和你一較高下的，但現在看來，你根本沒資格跟我一戰。我已是最強。”
猴子笑得更開心了。“最強又怎樣？名聲不過是過眼雲煙，我不在乎那些所謂的名聲！孫悟空的時代在五百年前就已成為過去，現在你是最強，那麽說明你的時代已經到來，與我無關，哈哈，與我無關！”
聽着猴子的笑聲，看着他那滿不在乎的神情，我終于明白，昔日三界最強的不死妖王孫悟空真的已沒有了戰意。
“夜叉王，我們走吧！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孫悟空了。”
我和夜叉王轉身離開了五指山，向西行去。猴子仍高擡着驕傲的頭，滿不在乎地看着天。我和夜叉王走出二十裏後，忽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巨響。我和夜叉王猛一回頭，只見高大的五指山已經潰為石碎！一條人影在萬道金光中沖天而起，直朝我們飛來！
“哈哈哈……五百年，五百年了，俺老孫已經五百年沒有活動過筋骨了！夜叉王，你不是說你是三界最強的嗎？那就接我一棒！”
狂笑聲中，身披金甲的孫悟空從天而降，如意金鋼棒高高舉起，直朝夜叉王當頭砸下！那一棒所帶來的壓力，直如三山五岳當頭壓下，逼得我根本無法呼吸。
夜叉王抽刀，刀身綻出雪亮瑩光，他大喝一聲：“夜魔天狼劍！”夜魔刀身一旋，一股淩厲無比的冰風呼嘯着旋出，瞬間已迎上孫悟空的金鋼棒。
天地在這一瞬間仿佛都靜了下來，時間也在這一剎那變得靜止。耳畔聽不到刀棒交擊的聲音，聽不到冰風呼嘯的聲音，眼前也是雪亮一片。我仿佛掉進靜寂的虛空中，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
等我的耳畔再次出現聲音，眼前再次出現色彩時，我發現孫悟空正站在我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夜叉王則仍是一臉冰臉地站在一旁。
“剛才……究竟怎樣了？”
“呵呵，看來夜叉王才是天界第一鬥神，居然輕松地接下了我那一棒。我不明白當年我大鬧天庭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出現。如果他在的話，我那一戰可能會打得更精彩一點。”
“我在地獄道中守護一個人八百年，所以沒能參加五百年前那一戰。”
“真是可惜啊！醜和尚，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上路了？”
“上路？你……你是說，你決定跟我們一起去西天取大日如來淨世咒？”
“當然！我孫悟空雖然不屑于為天界賣命，但是好歹我也是妖族之王，要是讓魔族坐大，妖族将比以前更加凄慘。況且，我也很有興趣會一會那連前代佛祖大日如來都無法徹底消滅的大黑天神！”
孫悟空很燦爛的笑着，嘴角透着一絲奇特的譏诮之意。他一直在譏笑所有的神佛，他一直看不起那些自以為是的神佛。看着他的笑，我不由自主也笑了，嘴角也透出一絲譏诮之意。不管我的前身是不是金蟬子，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凡人，滿天的神佛把救三界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凡人和一個妖王身上，他們真的，很沒出息。
孫悟空是一個很讓人捉摸不透的妖，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僅僅一刻鐘前他才拒絕了與我同上西天，可随即又打破了他五百年來随時都能打破的五指山沖了出來，與我們一道西行。他的變幻莫測現在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正與我們一道，向西而去！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八章 妖王的心
“醜和尚，你在幹什麽？”孫悟空一手扛着棍子，一手拿着個啃了一半的蘋果，含糊不清地問我。
此時我正閉着雙眼，以心眼捕捉着周圍異動的氣息。我皺着眉頭說：“我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有極強的妖氣疾速向我們靠近。看來最早的可能在一個時辰後到達！”
猴子“切”了一聲，不屑地說：“還用你說？我的火眼金睛是長着吃蘋果的？我早就看到了，那是我以前的妖兵部下，我這個妖王脫出生天，他們自然要來參拜了。”
“但是……妖氣中掩着一股極不友好的……殺氣！像是，沖着我來的！”
“哈哈哈……咳咳……”猴子指着我大笑起來，一不小心嚼了一半的蘋果卡在了喉嚨裏，嗆得他不住咳嗽起來。“虧你還是東土大唐第一法力僧，一點點殺氣就吓到你了？”猴子邊咳邊滿不在乎地說着，“有我在這裏，他們怎可能傷得了你？”
我不是害怕。但我知道，這股殺氣真的極不簡單，連百萬妖衆迅速移動的妖氣都不能将之徹底掩蓋，有着這樣殺氣的究竟是一只什麽樣的妖？
猴子扛着棍子，咬着蘋果，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在他眼中，沒有什麽是值得他認真對待的。我跟在猴子後面慢慢走着，夜叉王一言不發地跟在我身後。前方，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
我們已走到山腳，殺氣已越來越接近我們。
我們上山，這樣的山峰，猴子一擡腿就跳上去了，夜叉王和我則是慢慢地攀上去的。山頂有一座寬闊的平臺，我們站在平臺的邊緣，看着山下的景色，等着越逼越近的妖衆。
空中忽然烏雲密布，腥臭的妖風撕扯着烏雲，妖異的電光在天際閃現，滾過一道道驚天巨雷。剛剛還豔陽高照的天色轉眼間已變作漆黑，眼前伸手不見五指。
“猴子，妖族的人出現時都這麽驚天動地嗎？”夜叉王冷冷地問。
孫悟空說：“可能是五百年沒見着我太興奮了吧！你們要是不習慣這樣的環境，我就讓他們別鬧了。”猴子說着，用手中長棍一指天際，喝道：“風停！雷止！雲散！”
腥風停，妖雷止，烏雲散。陽光再度灑落下來，天地間恢複了光明。
當我的雙眼能再視物時，我發現，我們已被無數的妖怪團團圍住。整座山已成了妖的海洋，漫山遍野的妖，蘊着沖天的妖氣，直迫得我幾乎不能呼吸。
“妖王孫悟空，你終于出來了！”一聲大吼，聲音似要穿破天際。緊接着，百萬的妖衆齊聲大吼起來：“妖王孫悟空！妖王孫悟空！妖王孫悟空！……”蔽天的妖氣被這吼聲驅散，天地在吼聲中不住地震顫。
孫悟空嘴角挂着一絲詭異的笑，緩緩地嚼着那個似乎永遠也啃不完的蘋果。
一個身材像鐵塔般巨大的妖怪奔到猴子身前，跪倒在地，說道：“妖王，自從五百年前天界滅了百萬妖兵，囚了妖族三大聖，我們妖族就一直受到神族和魔族的欺壓。我們忍受了五百年的屈辱，就是等着這一天，等着你出來的這一天！妖王，只要你一聲令下，這裏百萬妖衆，都會誓死追随你，刀山火海，絕不言辭！”
衆妖中有妖大喊：“妖王，就帶着我們殺上忉利天，毀滅神族吧！”
群妖紛紛響應，齊聲大喊：“對，殺上忉利天，毀滅神族！殺上忉利天，毀滅神族！”
孫悟空将棍子插入地中，身子懶懶地靠在棍上，微閉着雙眼，那一絲詭異的笑仍挂在嘴邊。他輕輕地吐出一塊蘋果皮，輕聲問：“你們怎麽知道我出來了？又是誰通知你們我将往哪兒去？為什麽這麽巧，四面八方的妖衆會在今天齊聚于此？憑你們的能耐當真能感應到我的妖氣？我被囚五指山的這五百年，你們又幹些什麽去了？為什麽不早來找我？”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附在你耳邊的耳語。但這輕輕的聲音，卻像微風一樣，瞬息間已拂過跪倒在地上的百萬妖衆，微風過後，衆妖那震撼天地的呼叫聲頓時停了下來，天地間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沒有一絲聲音，空氣在這瞬間卻變得緊張起來。
“是……步擲明王帝侖陀告訴我們的。他說你将護送如來三弟子金蟬子轉生的大唐法力僧玄奘往西天取大日如來淨世咒。”那巨大的妖怪說着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掠過一絲詭異。
“哦？”孫悟空的笑着，“步擲明王帝侖陀？他不是佛的八大明王之一嗎？他會有這麽好心告知你們我的下落？他還說過什麽？”
“他還說，玄奘的前世金蟬尊者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塊肉可以大增功力，與天比高！他還告訴我們，玄奘取大日如來淨世咒是為了徹底消滅妖族！”
聽到這幾句話，我大吃一驚。怎麽可能？吃我一塊肉即能增加功力，這樣的說法我還是首次聽聞。至于消滅妖族，更是從何談起？
“照這樣說，你們今天來除了拜會我，想讓我再次領導你們之外，還想着吃掉唐三藏，阻止他去西天？”
“不錯，妖王，我們尊你為王，絕不容你替神族賣命！請不要阻止我們！”
孫悟空忽然仰天狂笑起來，笑聲中，他反手一抓鐵棒，怒吼道：“帝侖陀，你當我是三歲孩子，想騙就騙？現身吧！”
猴子雙手握棍，一棍擊地，爆出驚天巨響。整座山在這一擊之下猛地顫抖起來，巨震中，漫山遍野的百萬妖衆忽地化作一陣輕煙，一時間，漫山都被煙霧籠罩。跪在猴子面前的巨妖也被這一棍之威震出了原形，原來只是一塊巨大的岩石！
只見漫天的煙霧漸漸彙聚，于空中形成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形，那人在空中哈哈大笑。“孫悟空，你果真不愧為不死妖王，居然能識破我的手段！”
孫悟空鐵棒一指那人形，頗有些不耐煩地說：“帝侖陀，怎麽說你也是八大明王之一，居然玩兒這些小孩子把戲，怎麽都他媽的以為俺老孫的火眼金睛是長着吃蘋果的？有種的下來與俺老孫戰個痛快！”
“哈哈哈……我遲早會和你正面交戰的，不過現在時機未到，孫悟空，你好好等着吧！那一天終會到來的，到時候三界都會淪為我魔族的煉獄！哈哈哈……”笑聲漸漸遠去，那人形也漸漸消散在天際間。
我問猴子：“你為什麽不追上去殺了他？”
猴子說：“你以為他就真的那麽容易殺？八大明王若只用佛的法力，殺他們不難。但看樣子現在帝侖陀已蘇醒入魔，我們看到的不過是他的影像，并非他的真身。這樣的幻影怎麽殺？帝侖陀的幻術真不簡單，竟能幻化出具有如此妖氣的百萬妖衆。若單比幻術，我不是他的對手。”
孫悟空是一個很坦白的妖，他雖然無比驕傲，但也會承認對手比他強的地方。也只有這樣承認對手，尊重對手的戰士，才配擁有絕世的力量。
“八大明王看來已陸續蘇醒，我們的時間已不多，要盡快到達西天。”夜叉王說。
“可是西天究竟在哪？當日觀音并沒有說得很清楚。”
“西天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若有誠心，此處便是西天，若心不誠，一世也休想到達西天。觀音曾對我說，若到西天時，雲中會出現大日如來法像，那法像中便隐着淨世咒！”
我們繼續向西而行，尋着那虛無缥缈，也許遠在天邊，又或許近在眼前的西天。孫悟空的筋鬥雲雖說可以瞬間飛過十萬八千裏，夜叉王的踏雲術也可以日行數萬裏，即便是法力最差的我，若駕雲飛行，一日最少也可行個千多裏，但西天的位置确實誰也不知，即使駕雲一路西去，說不定飛一世也到不了。
我們下了山，天也漸漸黑了。山下是一個小鎮，我們便到鎮上找了家客棧投宿。猴子和夜叉王長得漂亮，別人看見沒什麽說的。倒是我，雖然面子上說得好聽，東土大唐高僧，唐王的結義兄弟三藏法師，可一張鬼臉确實見不得人，又不能戴面罩掩飾，走在街上時只吓倒了不少人。找客棧都多了不少麻煩，最後還是孫悟空連吓帶罵才搞定了一家客棧老板，勉強讓我們住下了。還三令五申說讓我不要在晚期出來走動，省得讓別的客人見着我吓死。我心說那老板也真多事，我都累了一天了哪裏還會在半夜出來走動？
就這樣在客棧住了一夜，夜裏倒也相安無事。
天亮時我被一種異樣的感覺擾醒，睜開眼，發現孫悟空靜坐在我床頭，眨着一雙藍眼看着我，便問他：“你不好好睡覺看着我幹什麽？”
猴子說：“我早上起來無所事事，跑來觀察和尚睡覺的樣子。不小心聽到你發夢，在夢中你不住地叫着兩個名字。”
“兩個名字？”
“不錯，你不住地叫着，啊~蘇摩，啊~毗濕奴，啊~蘇摩，啊~毗濕奴……”猴子聲情并茂地模仿我的夢語，真想不到他這樣一個殺神如麻的大妖王也有這樣的一面。
“不會吧？我會叫這兩個名字嗎？蘇摩是藥神呢！她是和乾闼婆關系很好的神族啊！還有那個毗濕奴，她可是三大神之一呢！我怎麽會叫她們的名字？”
“嘿嘿，”猴子不懷好意地笑着。“我真的懷疑你究竟是不是金蟬尊者轉生。看你的樣子就像一個花和尚，做夢還叫着女人的名字。喂，告訴我，你前世是不是和她們……嗯，有一腿？”
我不禁笑了，妖就是妖，不管有多大的本事，多強的戰力，都是這樣天真爛漫口不擇言。“別開玩笑了，猴子我告訴你，我今生是個和尚，前世也是個和尚，和尚怎能有七情六欲？你別在這兒敗我名節。”
“哇拷，誰規定和尚就不能有七情六欲？和尚就不是人了？和尚就不是娘生的？”猴子說到這，神情忽然有些黯然。“連我這個沒爹沒娘天生天養的石頭猴子都有……和尚又怎麽了？若我是你，管他什麽和尚不和尚，管他什麽清規戒律，一棍打破便是，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誰又管得着我？”
我看着這個戰無不勝的妖王，看着他臉上現出的黯然的神情，覺得他真的很像一個孩子。不錯，他真的只是一個孩子。他才一千歲，比夜叉王都年輕一百歲，他的心太自由太狂驕了，任何約束對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他率性妄為，逍遙自在，說實話，我很是羨慕他。
“猴子，你也有喜歡的人？”我笑着問他，聲音中當然會有些揶揄的感覺。
“關你屁事！醜和尚，你才幾歲？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過問！”都說猴子的心性變得最快，可能他剛剛和你把酒言歡稱兄道弟，一轉臉就會翻臉不認人把你痛打一頓。果然，我這句話把他惹火了。
看着猴子發火的樣子，我心中已認定，猴子也有喜歡的人，只是究竟是什麽人，能讓這驕狂無比的不死妖王動心呢？
猴子摔門出去了，我陷入了沉思中。難道我真的曾在夢中叫過蘇摩和毗濕奴的名字？這兩個女神和我或是我的前世會有什麽樣的關系？難道我真的是金蟬子轉世？可佛祖靈山蓮池裏的種的都是白蓮，為什麽我的夢中會有一片焦土滿地紅蓮？難道我夢中出現的那個周身繞雪的白衣女子會是蘇摩或是毗濕奴？
呵，這怎麽可能！在我那離奇的夢境中反複出現的是一場戰争的場面，我身為佛的弟子，怎麽參與毀滅的戰争？但那個夢境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頭腦漸漸陷進一片混沌中。
苦思之際，夜叉王推門進來，對我說：“該上路了。”
不錯，是該抓緊時間上路了。魔族的攻勢已漸漸展開，我們已沒有多少時間。也許在西行的途中，我那夢境的秘密會漸漸解開吧！第一卷 修羅之章 第九章 妖·獸·神·僧
翻過很多山，渡過許多河，西天遠得就像無邊際的夢一樣，仿佛永遠也走不到。其實所謂跋山涉水和游山玩水根本沒有什麽區別，走來走去都少不了山山水水。途中不斷有魔族的先鋒軍隊前來滋擾，但大多不成氣候，孫悟空往往一擡手就他們打發了。有時會遇到一些妖族的妖怪，為我們準備途中所需的幹糧與淨水，行過荒山時無處宿營，妖怪們總是很慷慨地讓出洞府中最好的房間讓我們住，托了猴子這個萬妖之王的福，西行的路途倒不是原先想象中的艱苦。
在我的印象中，猴子們一般是比較喜歡吃香蕉的，可是孫悟空卻對他那半個好像永遠也吃不完的半個蘋果情有獨鐘，沒事時總喜歡拿出來啃上幾口。有一天，我問他：“猴子，你這是個什麽蘋果？為什麽老是吃不完？”
猴子回答說：“這不是普通的蘋果，它的名字叫‘思念’。”
“思念？”
“不錯，思念。我是妖，妖是餓不死的。但若是五百年不吃不喝的話，嘴裏也會淡出鳥來。在我被壓五指山的頭一年，有人送了我這半個蘋果。她對我說，如果我覺得苦悶、憤怒、仇恨或是有想殺的沖動時，就吃一口這蘋果，它可以化解我心頭的怨氣。于是我就吃了這蘋果五百年。”
“呵，這半個蘋果雖然永遠吃不完，但你連吃五百年難道不會膩嗎？”
“醜和尚，你懂不懂什麽叫思念？當你以為你會忘掉一些事，或是你已經忘掉了一些事，但在不經意間卻發現這些事仍存在你的腦子裏，絲毫沒因時間的流逝而淡化，當你想起它們時會感到有一陣酸楚或是甜蜜又或是許許多多你叫不出名字也無法形容的滋味同時湧上你的心頭，讓你歡笑、落淚、憤怒、仇恨……這就是思念了。即使你有無限的生命，你也無法完全排除思念，因為你有腦子，因為你是神你是妖你是人，你會永遠記得不該忘記的東西。所以這半個蘋果永遠吃不完，也永遠吃不膩，你也永遠無法完全品味出它所有的滋味。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
“沒有吹牛？”
“出家人不打诳語。”
猴子定定地盯着我，天藍色的眼眸中綻出兩道金光，仿佛要看透我的肉體看穿我的靈魂。然後他的嘴角現出一絲詭異的笑，他咬了一口蘋果，含糊不清地說：“或許你真的明白。”
我們從沒遇到過稍微緩一點的山，幾乎所有的山都是那樣高直陡峭，高聳入雲。現在我們眼前又出現了一座籠罩着一層黑霧的石山。石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連一點泥都沒有，到處是如刀鋒一樣銳利的碎石。
走在半山腰上，孫悟空忽然仰天長吸了一口氣，嘆道：“好久沒遇到過這麽怪異的妖氣了。”
不錯，這裏是有一股妖氣。朦胧的黑霧将山罩得嚴嚴實實，四周都是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清。而這股妖氣忽強忽弱，摻雜在霧氣裏，一時間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妖氣。但這股連猴子都認為怪異的妖氣，卻讓我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就是久違了的朋友給我的那種感覺。
“小心，這不是我的妖兵部下能發出的妖氣，這股妖氣中帶有一種像是積澱了萬年的殺氣和怨氣，這只妖可能會從霧氣中攻擊我們，大家靠近一點！”猴子發出了警告，我知道這妖氣确實不簡單，否則猴子不會将他的半個蘋果揣進懷裏，雙手握棒，如臨大敵。能讓猴子認真的妖物，相信絕不會弱！
我閉上雙眼，想用心眼看透這霧氣，卻只看到一片迷茫。夜叉王緊靠在我身邊，手握刀柄，一雙冷眼緊惕地四下觀察着。猴子雙眼中綻出金光，四下掃視，但我分明感到，猴子的火眼金睛，穿不透這層層霧氣。
“猴子，你得天獨厚，天生靈異，以千年妖力即可無敵于天下，但這裏的妖氣，似乎有數萬年的妖力，這是一只什麽樣的妖？”
“哼，我為妖千年，也不曾聽說下界有這樣一只妖怪。誰知道是從哪個鄉下跑出來的？不過它若真是想對我們不利，俺老孫打了一千年的架，也從未怕過誰！”
孫悟空的話音剛落，迷霧中就傳來了一陣猛獸的嘶吼，吼聲中，有個聲音大叫道：“好大的口氣！哪裏來的小妖，敢在我面前放肆！”
孫悟空雙眼金光一綻，嘴角現出一絲詭笑，“就是這裏了！醜和尚，你們站這兒別動，讓我去對付他！”猴子說着身形一晃，已消失在迷霧裏。只聽猴子張狂的大笑從霧中傳來，笑聲中，猴子叫道：“無名小妖，吃俺老孫一棒！”
“轟”地一聲悶響，整座山猛地顫動起來，震得我幾乎立足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夜叉王一把扶住我，說：“他們交手了！”
猛獸的狂吼，猴子的大笑，夾雜着綿密得幾乎沒有間歇的金鐵交擊之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一時間，竟讓我無法分辨出他們交戰的方位！
忽然一陣狂風卷起，直吹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風過後，蔽天的迷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