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魔界
看着遍燃紫炎的花果山，我的心一片冰涼。我還是來遲了，剛剛有了點綠色有了點生機的花果山，此刻又變成了一地焦土，漫山遍野都是燒焦的屍體。魔界的腥風和天神、妖兵、仙家的屍味彌漫空中，飄遍花果山。
修羅王呢？修羅王到哪去了？有他在，魔族有誰能這樣輕易攻破花果山？
我站在山頂上，周身的血液被冰涼的風吹得沸騰，我一棒擊在山石上，狂吼一聲：“修羅王！”山石潰為灰塵，巨響将天際的魔雲撕裂。
我大口地喘着氣，那雙握住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鋼棒都不曾抖過的手，此刻卻如同染上了惡疾，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太陽穴的血管在跳，越跳越烈，沸騰的血像要掙裂血管，破體而出。為什麽會這樣？我為什麽要離開花果山？那些相信我的人，那些妖兵妖将，那些天神，還有我的那些師伯師叔那些同門的仙家，他們是因為相信我能保護他們才來到花果山的，可我保護了他們嗎？我都做了些什麽！
我漫山遍野地跑，如瘋似狂，我要找到一個活的，問清楚究竟是誰攻破了花果山，問清楚修羅王究竟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他不阻截魔軍的攻擊。
屍體！殘肢！屍灰！枯骨！為什麽就這些？為什麽我找到的就這些？難道真的一個活的都沒有了嗎？
我頹然坐倒在水簾洞前，心被挖空似地痛。忽感到一股極強而又有幾分熟悉的神力漸漸地靠近我，一個淡淡的聲音順着風飄進了我的耳朵：“天下無雙不可一世的妖王孫悟空，何時變得這般頹廢？”這個聲音，好熟悉！
我一躍而起，看着從雲層裏慢慢顯現的那個白色的身影。
純白的戰甲，蒼白的臉色，順直如瀑的及腰黑發，修長透明的手中那一柄透體晶瑩的刀。他是……他是久違了的夜叉王！
他回來了！他終于回來了！以守護衆生為己任的夜叉王，在修羅破天一役後失蹤的夜叉王，終于回來了！帶着一身比以前更強的冰雪神力，穿着夜叉族的“夜魔戰甲”，手持夜魔刀的夜叉王，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
“夜叉王，到此刻你才肯出現嗎？”我緊盯着他，卻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表情。“天下衆生需要你守護時你到哪裏去了？魔族大舉入侵三界時為何不見你的蹤影？你現在出現有什麽意義？”“妖王，”他緩緩走到我的身前，“你是在責怪我？你可知，憑我以前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與魔族一拚，而夜叉族的精英又在與修羅王的大戰中盡數陣亡，你認為，僅僅一個夜叉王，對守護衆生界有什麽意義嗎？”“那麽，現在的你，對守護衆生，對抗魔族又有什麽意義？”“我已從極地冰天修行回來，神力已大增，雖然不能超越你和修羅王，但至少已能對付八大明王！”“呵呵……”我笑，“你可知現在還有幾個能與魔族對抗的戰士？”“我知道。”夜叉王淡淡地說，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三界之中，能與魔族對抗的只有你和我了。”“那你還要戰嗎？”“我的選擇似乎已只剩下兩個。戰，或是死。”“哈哈哈……”我大笑起來，“夜叉王，你真的回來了！歡迎你回來和我一道，踏上死路！”夜叉王也笑了，千年來似乎從未笑過的夜叉王，臉上居然顯現了一絲笑意，“黃泉路上有你妖王作伴，想必不會寂寞！”
“你們絕不會寂寞，因為路上，還有我們伴着！”我定定地看着說話的人，她那蒼白的臉，雪白的衣，銀白的發，在我心中恍如一夢，她那能照進我內心照進我靈魂的眼神，此刻正透着一種堅定和決絕！是慧明，在她身旁的，還有紅孩兒，她們終于也到了花果山！
“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們在路上遇到大鵬明王左琪印石的突襲，南海諸佛盡數戰死，只有我和小紅突圍而出。”慧明對我說。我心頭一熱，想說些什麽，卻覺得什麽都不必說，我只要看着她，就已經足夠了。
“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出發吧！”我說。
“我早已準備好了，但是妖王，你真的準備帶慧明和紅孩兒一起去？”夜叉王問。
“當然，”我笑着，望了一眼慧明，“你認為我能讓她們留下嗎？在這最後的時刻，我想她們誰也不願離開我們吧？”慧明笑了，“當然，悟空，入魔界也好，下地獄也好，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永不分離！”我恍惚了，這是慧明的誓言嗎？這是她對我，一只蒙她照顧了數百年的妖猴的誓言嗎？永不分離，縱然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三界滅亡，她也要和我永不分離！老天，你待我，當真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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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召來筋鬥雲，一個跟鬥翻上雲頭，喝一聲：“去吧！”上路吧！即使是一條不歸路，有個愛我的人陪伴，今生也無悔了！
我駕着雲頭疾飛，慧明、夜叉王、小紅緊緊地跟在我身旁，天地間的萬物已蒙上了一片墨紫色，天空被魔雲遮得不留一絲縫隙，墨紫色的魔霧帶着魔界的腥味與腐味四處彌漫，人間已和魔界無異。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極南之地不動魔界的入口陰魔窟，在我被心魔所控那一戰中，妖族與神族聯手阻我入魔界，而現在，我們卻是自闖魔界。我忽然想起如來那一句被人津津樂道的名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現在卻是我不入魔界，誰入魔界？
進入魔界，殺死魔族之主大黑天神，魔界便無力為患，三界便能得以保全。但是，大黑天神是天地初開之際便已存在的魔王，上屆佛祖大日如來憑淨世咒之力都不能将之完全消滅，憑我們這四個僅存的戰士，能打敗他嗎？
我從來不去想戰鬥的勝或敗，自我神功大成那一日起，我就從不曾敗過。曾經無敵的修羅王與我交戰兩次，每一次都輸我半招，三界之中，我已無敵。我這樣一個無敵的妖，從前根本不必擔心自己會敗，我所要想的，只是在戰鬥中殺多少人，或是放過多少性命。我猛地想起，在自己以往的戰鬥中，從來都是趕盡殺絕，不留活口，嗜殺，也許是我與生俱來的本性。
極南之地，陰魔窟。
陰魔窟本已被修羅王打塌，但大黑天神複活後，打塌的洞口已被魔族修複，而且還開得更大，墨紫色的魔氣從洞窟裏源源不絕地冒出，侵襲三界的每一個角落，為在三界征戰的魔軍提供魔力，很難想象，這能夠支持數千萬計的魔軍戰鬥的魔力全是從大黑天神一個人身上發出的。大黑天神，究竟是怎樣一個恐懼的魔？
我在陰魔窟前站定，身上綻出萬道金光，将侵襲到我身前的魔氣震散，看看周身綻出雪白瑩光的夜叉王，說：“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一旦進入了魔界，等待我們的，将是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和無數的魔兵魔将。”夜叉王冷冷一笑，“面對大黑天神的時候，我再想怎麽逃走。”說完，大踏步走進了陰魔窟。
魔界裏的風好烈啊，那如同鬼哭一樣的風聲，那能将數百斤的大石吹得滿地滾的狂風，帶着能将凡人變成魔的魔氣，和能令天神嘔吐的腐味，在魔界的每一個角落肆虐。一座座焦黑的火山噴出魔界特有的紫色岩漿，四處流淌，将黑色的泥土變成黑紫。遍地都是魔界的四足爬蟲和無數的白骨，魔物的吼叫一刻也不曾間歇，這裏，是比地獄道更令人無法忍受的魔界。
“這裏就是魔界了。”小紅說，“這樣的世界，實在太恐懼了，即使拚了性命，我也絕不會讓魔族将三界都變成魔界！”“知道大黑天神的不動魔宮在哪兒嗎？”夜叉王忽然問。
我搖頭，“魔界這樣寬廣，誰知道不動魔宮藏在哪個角落？”“那我們如何找到大黑天神？”夜叉王說，“或許等我們花個幾百年找到他的時候，三界早已變成魔界，六道輪回早已不複存在，天地之間早已只剩魔道。”我大笑，“不管他了，和魔族的人打個招呼先！”掣出如意金鋼棒，喝聲：“長！”金鋼棒見風就長，轉眼已變成數百丈長的巨棒，棒身生出熊熊烈火，我高高躍起，縱聲狂笑，“大黑天神，魔兵魔将，我不死妖王、齊天大聖孫悟空，來了！準備受死吧！”我在半空中一棒砸落，巨棒觸上地面，爆出驚天巨響，巨響聲中，地表爆裂，向四周延伸出無數千餘丈長的裂口，現出一個個深不見底的裂縫，地底的紫色岩漿噴出地面，魔天魔地在我的笑聲中震蕩，方圓百裏內的魔火山被我的狂笑震為石碎。天罡火在魔風中亂舞，将暗無天日的魔界映成一片通紅。魔界，在我的神威下顫抖吧！魔界，讓我不死妖王孫悟空，來将你徹底毀滅！
我徐徐落地，看着在天罡火中四散奔逃的魔界怪物，找塊石頭坐下，“就在這裏等吧，不久，就要戰鬥了。”夜叉王看着我，“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這樣一個瘋子，怎麽會有濟世為懷的心腸。”“是嗎？”我輕輕一笑，“我可是個殺生無數的妖王啊，我怎會有濟世為懷的心腸？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守護我想守護的一切，再沒有別的想法了。”如果這時有人問我，什麽才是我想守護的一切，我會告訴他，我想守護的，就是我愛着的一切。而我愛着的，也就是天地間的萬物。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因為我是天地所生，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我的兄地姐妹。如果他再追問我，為什麽我會有“愛”？我會告訴他，因為我有思念。我那半個吃了五百年的叫做思念的蘋果，和那個為我用三百年的時光種出思念的她，和她看着我時那種能照透我內心照透我靈魂，讓我有溫暖感覺，讓我的心不再躁動的眼神，教會了我，什麽是——愛。
滿腔恨意，濫殺無數的妖王早就死了，死在了他入魔的一役中，現在活着的，是真正懂得什麽叫愛，為什麽而活，追求什麽的妖王。
而那個救回了他的思念，救回了他的靈魂的修羅王，此刻又到哪去了呢？
天罡之火還在燃燒，無數強大的魔氣已漸漸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将天罡之火逼回了我身上。戰車巨輪的滾動聲，驚天的戰鼓聲從魔界的每一個角落傳來，遠遠地，我看到那如潮水一般的魔軍向我們湧了過來。
“魔族的大軍到了，夜叉王，你準備好戰鬥了嗎？”我笑問。
夜叉王沒有答話，但我分明感到，他手中的夜魔刀已在震顫不已，急欲破鞘而出，而他身上的夜魔戰甲綻出的瑩光越來越亮，一股空前強烈的戰意從他的呼吸聲中傳來。
我看了看慧明，她也正看着我，她那一頭銀發随着魔風起舞，如同漫天的飛雪。“慧明，你最擅長的并不是戰鬥，待會兒在不動結界中用咒力攻擊便可以了，不要同魔軍正面交鋒。”慧明點點頭，輕輕地舉起右手，中指扣住拇指，結印念咒，七重不動結界在她身周張開，将她護在正中。
我對着她一笑，“記住，不論外邊的情況怎樣，你都不要出來。”慧明微笑，“當然，我不必出來的，這樣的魔物怎可能難得倒你？”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臉漸漸燒起來，她還從沒這樣直接地誇過我呢。轉移話題，盡快轉移話題，不然我真的會臉紅，馬上轉過臉去對小紅說：“小紅，待會你緊跟着我，不要亂沖，我會在戰陣中傳你‘破神訣‘.”“破神訣”是一門為戰而創的功夫，在戰陣中領悟最快，所以我必須邊戰邊傳她，才能讓她發揮最大的效力。
交待完了一切，我們四人背靠背站着，看着那越湧越近的無數魔兵。
領頭的正是從外界趕回的八大明王中剩下的最後三王，也是最強的三王：孔雀大明王天日、大鵬明王左琪印石、大輪明王歐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