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的名字叫做雪
巨刀即将斬落的那一剎，我依稀聽到腦海中那邪異的聲音在很愉快地偷笑，眼角的餘光看到被我震開的銀月口中吐出兩口鮮血，我的心沒來由地一痛。
“你在想些什麽？”美麗的公主在如水的月光下這樣問我。
“沒想什麽，公主呢？”我故作鎮定，反問她一句。
“我若有什麽想法，又何需問你？”公主的語氣雖然冷硬，我卻感覺得到她語氣中的寂寞。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非要這樣，一見面就争吵呢？”軍帳中，一身戎裝的公主疲憊地，無奈地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她說：“或許是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在開始關心對方，才會争吵吧。”
“銀月，不做國主好嗎？跟我一起追尋你一直追尋的東西，離開極地冰天，到三界中自由地暢游好嗎？”公主的寝宮中，我握着傷勢未愈的公主的雙手，輕聲問她。
“呵呵，別傻了，雪，若我要你放棄你守護衆生界的重任，不理三界中所有的争鬥，只陪着我一個人，你願意嗎？”
“……我，做不到……”
原來……我做不到啊……銀月的确是我最愛的人，看到她受傷我确會心痛。我可以為了她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但我能為了她連別人的一切也付出嗎？
為了她成為真正的魔？
為了她殺掉所有不順從她的人？
為了她殺掉我原本應該保護的冰雪精靈？
為了她征服我原應守護的衆生界的一切？
那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他們都是造物主的恩賜，他們有權享受生命，我并沒有賦予他們生命，又有什麽權力将他們的生命收回？
即使是戰争，也應盡量減少殺戮啊，為何我卻在這裏，不知所謂地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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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我已淚流滿面。
狂吼一聲，将那已劈出的一刀硬生生的收回，硬生生地吃下了這一招強橫無匹的反沖力，代價就是全身經脈疼痛欲裂，口中噴出一股血泉，心髒似已碎成兩半！
錯了，是心髒确已碎成兩半。
我清楚地感到，我的心碎成了兩半，其中的一半順着我噴出的鮮血噴出我的體外，接着我身上的一些東西也随着那半片心髒的噴出被抽離，我那已蒙上灰塵的心頓時豁然開朗，本在體內翻騰不休的那一股冰冷、黑暗、邪異的力量消失無蹤，本已從我體內消失了的，那雖冰冷卻無比純潔，雖弱小卻含着浩然正氣的冰雪神力又回到了我身上。
低下頭，夜魔甲仍在我的身上，卻已變成了純白，手中那黑水晶一般的夜魔刀此刻也變成了晶瑩如冰晶的顏色。
而我的面前，那從我身上剝離的一半心髒，和從身上抽離的那些東西——我的私心、邪念、殺意，和着我噴出體外的血，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形。
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形。
看着他，就像對着鏡子看自己一樣。除了戰甲長刀的顏色，他的身材樣貌均與我一模一樣！
他穿着漆黑的戰甲，拿着如黑水晶一樣的長刀，臉上挂着邪異猙獰的笑。
“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他邪笑着說，聲音卻是無比的熟悉。我記起來了，那是在我腦海中不斷響起的聲音，那個險些誘我入魔的聲音！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着他，左手輕輕地對着旁邊一臉驚喜交集的銀月做了個手勢。
一個叫她速速離開的手勢。
我能感覺他的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我的分身，而他體內那邪異的力量，比我強上百倍。若他心存歹意，我必死無疑。事實上，我從未幻想過他會有什麽好意，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暗與邪惡的氣息是如此的濃烈，那黑色的魔氣用肉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叫夜魔。既然你已放棄了夜魔這個稱號，就只好由我來繼承了。”我的分身，我的心魔，或者說——夜魔邪笑着說，“至于你，我們兩個，這個世上只要有一個我存在就夠了，你必須消失。”
“是啊……我确實放棄了夜魔這個稱號。怎麽說呢？我還是覺得雪這個名字比較适合我一點，雖說軟弱了一點，女性化了一點，但是，我寧願做個軟弱的好夜叉，也不願做個強大的魔夜叉呢！”我淡淡地笑着，偷偷地瞟了一眼銀月，發現她并未離開。她慢慢地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面對夜魔。
“夜魔，你究竟想怎麽樣？”銀月低聲地呵斥他。
“哦？我想怎樣？當然是如我先前說的，讓他消失喽。”夜魔無所謂地笑着，忽然輕輕地一甩額前的長發。
伴随着這個小小的動作，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從他身上散出，如同整個天地壓到我身上一般，我被他的氣勢壓得無法動彈！
而銀月，從她握着我的手突然變得無比僵硬看來，她也正和我一樣承受着這股壓力。
“受死吧！”夜魔邪笑着，抽出手中長刀，腳踏着虛空向我走來，邊走邊将刀緩緩舉起，他的氣勢随着刀的舉起變得越來越強大，在他的氣勢壓迫下，我連呼吸都開始變得無比困難。
夜魔已走到我身前，他的刀已舉過頭頂。邪笑着，夜魔的刀朝我緩緩劈落。
我不能死。
我可以死。
但我不能就這樣死在夜魔的刀下。
我還未完成我的心願，我還未為守衛衆生界而戰，魔族還未被徹底消滅，我怎能就此死去？
夜魔，你有什麽可怕？
你是從我身上剝離出去的，我的心魔，我怎可能連你都戰不勝？
殺戮不是我想要的，我僅僅是為了守護而出刀！
我要打敗你，我要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确的！
默念起夜魔傳授給我的，冥王破魔斬的口訣，狂運起體內屬于我的冰雪神力，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對抗夜魔給我的壓力，我感到我能動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拔刀，拔出那一柄晶瑩如玉的夜魔刀，猛地揮出，“铛”地一聲，夜魔的刀被我硬生生擋住。
他這一刀沒能殺得了我！
還沒來得及考慮是否應該趁勢反擊，夜魔忽然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差點令我變成白癡的話。
“恭喜你，你過關了。你已正式成為夜魔戰甲和夜魔刀的繼承人，你已是夜叉王！”
“啊？”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樣的表情，很多年以後我問銀月，她對我說：“你試着對着鏡子一口吞下五個雞蛋，你就知道當時是怎樣的表情了。”
我的嘴張得能吞下五個雞蛋。
“嗯，你已通過夜魔祭壇最後的考驗。”夜魔詭異地笑着，我總覺得他的笑容是那麽地——讨厭。“在最後的關頭，你放棄了魔心，重新找回了自己純良的本心，在夜魔的壓力下，你仍能揮出夜魔刀，擋住心魔致命的一刀，證明你已有能力揮動夜魔刀。所以，你現在已是繼勇健之後，第十七代夜叉王！”
“那麽……那麽，萬一在關鍵時刻我沒有放棄魔心，或是我擋不住你那一刀，我會不會……”
“廢話，你當然會死。”夜魔正色道：“夜魔甲和夜魔刀是魔界至寶，如若落入魔心強烈的人手裏，必會生靈塗炭。與其讓你成魔，還不如親手毀了你。這也正是為什麽勇健死後這麽多年，從沒有夜叉能得到這兩樣寶物的原因。而你，正是将近三萬年來，第一個通過考驗的夜叉啊！”
“那麽……那麽……”我嚅嗫着，“那些被我殺死的冰雪精靈……那四個被我重傷的夜叉戰士，他們……”
“別擔心，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被我殺傷的，我會收集他們的靈魂，幫他們重鑄肉身，令他們複活。至于那些死傷于冰雪精靈戰争之中的精靈們，我就無能為力了。畢竟，那些戰死的精靈不歸我管，他們的陽壽在生死薄上已被決定，不算枉死。”
“哦……”我還在暈。事情的變化太快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這件事已不是我能操縱的了。只是，這個可惡的夜魔，他，究竟是誰？
仿佛看透了我的內心，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這與我一模一樣的夜魔詭異地一笑，“我是誰并不重要。三界大劫即将來臨，準備好好提升你的實力吧！你現在的力量雖然已是夜叉族中最強，甚至是天界神族中最強，可是比起那個戴面具的瘋子和那只還沒出生的猴子……實在差得太遠了啊！若碰上了你，還有你的戰友聯手都對付不了的敵人，就來夜魔祭壇找我吧，我等着你……”夜魔輕輕地轉身，齊腰的黑發在風中輕揚，忽然回過頭來，深深深深地看了銀月一眼，輕笑着，如一縷輕煙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夜魔走了，剩下我和銀月面面相觑。
“這渾蛋，說走就走，好多事情都沒弄明白呢。你說他走之前那樣看你是什麽意思啊？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該死的，敢跟我搶……”我輕輕地咒着夜魔。
銀月忽然展顏一笑，張開雙臂，猛撲到我懷裏。
“你幹什麽？”我驚叫。
“我現在才來得及高興，雪啊，你終于回來了，歡迎你回來啊！雪……”她的嬌靥緊貼着我的胸膛，雙臂自我肋下穿出，抱着我的肩膀，明明在笑，眼角卻流出了淚水。“當你把我掃開的那一刻，我真恨不得就那樣死了，我寧願死了，也不要你成魔，也不要你離開我，留下我一個人……”
聽着銀月喃喃的敘說，我的眼眶漸漸濕潤了。
我怎會離開你，銀月，你可知，就算将來你我相隔天涯，我的心也是和你緊系在一起的。
輕捧起她的臉，吻幹她臉上的淚珠，再将一個輕吻印在她的唇上，蒼天為證，我心中屬于愛情的一切，在此刻毫無保留地給了銀月，我心中從此只有一個她。
但是，一個破嗓子此時很煞風景地叫了起來：“你們兩個不要這麽惡心了行不？飛得這麽高，全城的人都看到了啊！我就要死了啊，你們還不來救我！”卻是雪狼，實在忍不住了大叫起來了。
我和銀月相視一笑，攜手從空中降落。
樓蘭城飛速地重建起來，冰風天壇和冰霜幽昙雖不甘心這一次的失敗，但在夜叉族長老的交涉下，他們再也不敢輕啓戰事。
本來夜叉族是不會管冰雪精靈之間的争端的，但這一次不同，兩國竟然用血祭大法複活魔龍，造成了十分嚴重的後果，所以理虧在他們，兩國國主倒也不敢怪夜叉族多管閑事。加上我與銀月的關系，很明顯，現在我已是夜叉族的王，夜叉族全族唯我馬着是瞻，我要護着銀月，誰能說個不字？
以權謀私雖然不好，但是……有權不用，過期作費啊，我費心費力地守衛衆生界和極地冰天，冰雪精靈們總得賣我幾分面子吧？說不定哪一天魔族再打通一個通往極地冰天的通道，冰雪精靈們還指望着夜叉族幫他們擊退魔族呢！
雪狼的兩條腿雖被斬斷了，但冰雪精靈的療傷法術十分靈驗，只費了三個月功夫便給雪狼接上了雙腿，再過一個月，雪狼已能揮刀砍人了。
那些被我和夜魔聯手殺的精靈們，在一年內陸續重生，而凝風他們四個，也被夜魔治好了傷勢，又能重上戰場了。我命他們駐守在樓蘭國，在我不在的日子裏，幫我守護銀月。
母親也搬到了樓蘭國，住進了銀月的王宮，她很喜歡銀月，銀月當然也很……孝順……呵呵，用這個詞不算過分吧，我已和銀月訂婚了，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至于我們的婚禮何時舉行，那還得等個千八百年。
因為我接到了一項任務。
一項由西方佛界，如來佛祖唯一的女弟子，慧明大師親自交給我的任務。
我要去守護一個人。
确實地說，是一個修羅。一個已經死去的修羅，一個只剩下魂魄的修羅。
走的那天，極地冰天冰冷的太陽出奇地有了一絲溫暖。我站在重建的樓蘭城門前，慧明大師在我身後看着我。而我的面前，是母親、銀月、雪狼、凝風四人，以及許許多多的冰雪精靈。
沒有多說告別的話，生為夜叉，一生之中注定最多的就是離別。
說再多的話也只是徒增傷感而已。
雪狼，拜托你了，照顧好母親和銀月。
銀月，母親，再見了。八百年後，我們便可再見了。
“雪，一定要平安歸來啊！”母親說。
“雪，一定要平安歸來啊！”銀月說。
“雪，多保重。”雪狼說。
我笑，揮揮手，随慧明大師駕雲飛升，朝着我從未踏足的外面的世界飛去。
三萬年前，夜叉族所有戰士的終結者，修羅王羅呵，我來了，我夜叉王，馬上就要來見你了。不過，我不是來與你決戰的，我是……來守護你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