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院方已經安排好外公這個星期動手術,且由尹璇墨主刀,此時他正在研究外公的病歷和各項檢查數據。

打從邱寧鳳得知他外公住院且他要回國的消息後,便以醫院的名義向他提出跨國醫療作的邀約,再加上母親相當挂心外公的病情,他只好答應了。

專注了好一陣子後,他轉了轉酸疼的頸項,然後看了眼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醫院和醫護人員讨論開刀的事,離開醫院都快晚上十二點了,本想今天早點離開去找季元瓅,沒想到太過專心又忘了時間,她不會又一直在等他的電話吧?

确定外公睡得安穩,他起身離開病房,向護士打個招呼後,他便驅車前往她的住處,心想看一眼也好。

來到季元瓅的家,尹璇墨發現一樓的燈果然還亮着,他伸手按了門鈴,她透過對講機熒幕看到他的影像,開心的赤着腳跑出來迎接。

他看了眼在她情急之下被踢得轉了個方向的拖鞋,打趣的道:“這算是另類的倒屣相迎嗎?”

“看到你很開心嘛。”

“你倒是毫不掩飾。”她的雀躍感染了他,讓他不自覺也堆起笑意,更舒緩了他連日來的疲憊。

個性這麽活潑可愛的女孩,以前把自己孤立起來的日子,她是怎麽過的?

季元瓅一面進屋一面說:“連開心都得掩飾,那很辛苦的。”

前些日子她就是處于那種狀況,但下定決心要擺脫桎梏後,她覺得心情都飛揚了起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着尹璇墨的話,以前的她把時間看得太重要,太擔心自己的日子不多,不想把步伐踩得太重,怕哪天不在了,愛她的人難受,但她卻忘了日子是自己的,即使短暫,也要讓它發亮,縱使照不亮別人,也要為自己點燃燭光。

沒有人的壽命是無窮的,每個人都會走向人生終點,無論一個人再壞、再平凡、再令人生厭,會記住他的人,不會因為這樣就忘了他,會為他傷心難過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不傷心;同樣的,無論一個人再優秀、再美麗、再讨喜,會忘了他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記住他。

她疏離家人,行為變得令人頭疼,不想別離的日子真的來臨家人承受不住,在她看似貼心的背後,家人要承受多大的遺憾?

她反覆思量尹璇墨和老媽跟她說過的話,她終于明白了,她一直在裝壞、裝愛玩,但家人為了讓她放心,也只好陪着她演戲。

Advertisement

想關心想疼愛的孩子卻只能遠遠的看着,這樣的心情有多麽無奈。

所以她不再裝了,能活多久不是她能選擇的,但她至少可以選擇過得開心一點,也讓愛她的人開心一點。

真的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也不勉強自己,才一個星期不到的“全新生活”,她開心幸福得想哭。

尹璇墨寵溺的拍拍她的頭。“原來你這麽喜歡我,感覺還不賴。”

“以前我很受不了我老媽對我爹地的熱情如火,動不動就在那邊喊親愛的,也不怕閃瞎其他人的眼睛,可是和你交往之後,我忽然發覺,在這部分我似乎也很有潛力,所以,可能得請你多擔待了。”

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哦,那以後吃飯不能吃太飽。”

季元瓅一時沒意會過來,有些嬌憨的問:“為什麽?”

待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明白了,嬌嗔著作勢要打他,兩人玩鬧在一塊。

尹璇墨抓住她想偷襲他胳肢窩的一雙小手,順勢将她壓向沙發,居高臨下的瞅着她。

被他這般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季元瓅一時間忘了掙紮,紅着臉,害羞的垂下眼眸。

他緩緩的俯下身,輕柔的吻着她的額、鼻尖,最後覆上她的唇。

她喜歡這樣相濡以沫的親密,心底有簇跳動的火花,不烈不過,讓她覺得好溫暖。

待綿長的親吻結束,兩人的呼吸都略顯急促,尹璇墨将季元瓅拉坐了起來,摟着她的腰,柔聲問道:“說說看,今天都忙了什麽?”

“去學校上了幾堂課,下午到V.K朋友的攝影棚拍照,我現在終于明白你說的超難搞是什麽意思了,工作時候的V.K好嚴肅,光是一個眼神我就拍了一個多小時,我眼睛都差點抽筋了。”她失笑。“呼,也不想想我又不是專業的模特兒,害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然後呢?”

季元瓅扮了個鬼臉。“他對今天拍的東西似乎不太滿意,他問我有沒有對什麽東西專注或着迷到忘我的時候,我不加思索的就說雕刻。”她曾有過為了雕刻四十八小時不曾阖眼的紀錄,不過她很快就嘗到了苦果,因為接下來她病倒躺在床上超過九十六小時。“所以他跟我說之後他會找個時間來這裏拍照,想拍我雕刻時的模樣。”

尹璇墨拍拍她的頭,表示不舍。“既然你都累了一天了,怎麽不早點休息?”

“晚上我看了一本關于念力的書,于是就現學現賣,在心裏不斷念着尹璇墨,會過來!尹璇墨,會過來!結果你就真的出現了,很玄吧?”

他忍不住失笑。“還好,我之前遇過更玄的。”

他把初識她的時候知道她不舒服、知道她的車鑰匙放在皮包裏、藥包放在車子的置物櫃,乃至她喝醉那天找得到她,都是“她”告訴他的事實說出來。

季元瓅一臉不可置信。

“我有時好像可以聽見你心裏的話,能預見你下一刻的危機,腦海中甚至會出現你身在何處的影像。”

“太厲害了!你有特異功能嗎?還是……其實你是外星人?”她臉上出現了聽到八卦的表情,然後自己受不了的先笑了出來,沒辦法,那部韓劇太紅了,讓她直覺的就聯想到。

尹璇墨輕捏了下她的粉頰,看來這個妮子還是個電視兒童呢。

“怪不得你可以少年得志,明天要考什麽,今天就可以預先看到考卷,啧啧啧,原來有秘密的人不只我一個。”

他苦笑。“那些奇怪的現像只出現在你身上過好嗎。”

“還挑人吶!那……你現在知道我在想什麽嗎?”季元瓅好奇極了。

“不知道,那種所謂的超能力只會偶爾出現。”尹璇墨把玩着扳指。“事實上,從上一次知道你在哪家夜店到現在,這項能力一直沒再出現過。”

倒是近來他常作夢,仿佛在看一出古裝長劇,不過內容太過片段,有些也記不太起來,但他想,只要有人提及相似的劇情,他應該可以想得起來。

“真是太可惜了。”

尹璇墨揉了揉她的發。“好了,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也快去睡吧。”

“你要回去了?”她有點舍不得,怎麽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都過得好快?她知道他這禮拜很忙,有時連和她吃個飯的時間也沒有。“那……開車小心。”

“我等你睡着後再離開。”見她原本黯淡的眸子頓現光彩,那雀躍的模樣讓他有點心疼,一個人要多寂寞才會滿足于這樣的小确幸,他決定了,等外公的手術完成後,再好好陪她。

季元瓅和尹璇墨手牽着手走到二樓,她轉進卧室準備就寝,而他則到斜對面的書房繼續研究外公的病歷,待他稍作休息時看了一眼手表,這才驚覺已經快兩點了。

他拿着病歷,關了書房的燈,走到虛掩着門的主卧室看了一下,她似乎是睡着了,被子滑到胸口下,他不禁搖搖頭,時節已是深秋,她這樣很容易感冒的,他走進房內要幫她把被子蓋好,怎料卻透過昏黃的床頭燈看到她掙紮痛苦的表情。

她怎麽了,作惡夢嗎?

正當尹璇墨猶豫着要不要喚醒她時,就聽見她呓語道--

“不……不要!不要……不要喝……不要……”

“元瓅,你怎麽了,元瓅?”

季元瓅忽地睜開眼,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當她看到坐在床沿的尹璇墨時,連忙坐了起來,焦急的問道:“你、你沒事吧?”

見她一臉驚慌,尹璇墨連忙将病歷資料随手一放,輕撫着她的臉,柔聲安撫道:“沒事,我很好。”

她忽然撲進他懷裏,抱着他痛哭,他輕拍着她的背,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情緒才漸漸緩和下來。

他輕輕拉開她,用拇指指腹揩去她臉上的淚水,心疼的問道:“你是不是作惡夢了?夢見什麽了?”是多傷心的夢,怎麽哭成這樣?

“我、我夢見……你卸下國師一職、退隐山林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你拒絕了皇家長公主的愛慕。”季元瓅的神情還有些恍惚,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後來……後來你和為你雕塑木雕的我相戀,我被長公主賜下毒酒,你千鈞一發趕來,替我把毒酒喝了……他們說你死了我不信……只要你沒死一定會來找我……”

又是國師?尹璇墨的濃眉忍不住皺起,這好像是他第二次聽她提到她夢見國師。

感覺到懷裏的她似是因為害怕,身子仍微微顫抖着,他再次摟緊她,安慰道:“那只是夢境,瞧你怕成這樣。”待确定她這次真的平複許多,他才放開她,起身打開大燈。

季元瓅眯了眯眼,幾秒後才适應亮度,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雙手環抱住曲起的雙腿,将下颚抵在膝蓋上,好一會兒才喃喃的說:“你相信嗎,我的夢境就像連續劇一樣,一開始我像個旁觀者在看着劇情推進,有趣的是我還像個編劇,能夠知道夢裏的人接下來會做什麽、會說什麽,而且有時我會有種奇怪的感覺,那些夢境……仿佛是我自己的故事。”

尹璇墨有些心驚的看着她。為什麽她和他最近所作的夢的感覺那麽相近?明明看不清楚夢中人的模樣,卻直覺那是自己?

“國師……夢中的我會和一個國師相戀。”那是什麽朝代她不知道,可國師娶妻似乎不是禁忌。“曾經有個厲害的算命師說過,我的前世是個雕刻師,所以這輩子即使不拜師學藝對于雕刻也可以無師自通,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的那個我還真的是個雕刻師。”

上次她喝醉時他有聽她提起過,不過她自己似乎不記得了。“你覺得那國師是我?”

“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看到國師的面容,可是他的身形背影……即使穿着古裝還是和你很像,所以我就……很直覺的認為那個國師就是你。”季元瓅笑了一下,現在總算真的清醒了。“最近我好像沒看什麽古裝劇,主角也沒哪個是國師,作這樣的夢真的好怪。”

尹璇墨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麽,但心緒卻顯得紛亂,尹家是國師之後,他甚至是傳說屮的國師轉世,如今她又作這樣的夢,這一切會不會太巧了?

她同樣也想着夢境裏的驚心動魄,國師毫不猶豫的飲下毒酒,沿着嘴角不斷淌下的鮮血顯得駭人……

國師會死都是因為她,縱使只是一場夢,可季元瓅卻感到莫名的恐懼。

楚哲步下教學醫院大樓的階梯,遠遠的就看到坐在菩提樹下的季元瓅。

這種情景多久沒出現了?當實習醫生的那幾年,她偶爾來找他就是坐在那裏,那時的她還是個孩子,漂亮得像個洋娃娃,別人也以為她是他妹妹。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他老是追在她身後跑,生怕她有任何的閃失的小女孩長大了,美麗耀眼得讓周遭的人都相形失色。

楚哲來到她面前,坐到她身邊。“來很久了?”

“還好。”季元瓅側過臉看他一眼,然後擡起頭,眯着眼看着從葉縫篩落下來的陽光,徐風吹拂着她的發,脂粉末施的她美麗而純真。

“怎麽不化妝了?”

她笑了。“別告訴我,我不化妝你很不習慣。”

“你這樣很好看。”

以前他就說過她還年輕,別成天化濃妝,可她從沒聽進去過,但她認識尹璇墨不超過三個月,尹璇墨帶給她的影響卻是和她有十幾年交情的他所望塵莫及的。

他的确感到不甘心,但都不及她開心來得重要。

她對他而言不只是喜歡的女人,更是家人、疼愛的妹妹,所以任何人只要是真心對她好,即使他對對方再沒好感,他也會努力忍耐,但如果對方敢對她不好,他絕不會不聞不問。

“今天怎麽有空,之前約你吃飯你都沒空。”

她約了他兩次都不成功,她就沒再約了,經過朱海希的事之後,她慢慢了解了一些事。

當一個異性對自己有好感,甚至是懷着不一樣的感情時,自己卻在對方面前誇贊另一個異性,還期待他也同自己一樣可以欣賞對方,這樣的自己實在太白口了。

遲鈍如她,真的是不久前才知道尹璇墨和楚哲互看不順眼究竟是為什麽。

她想起前幾天她回醫院複診,和老媽在醫院裏的連鎖咖啡店聊天的情景--

胡曉棠看了女兒一眼,長嘆了口氣道:“我該怎麽說你呢,一個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沒有好感,哪會花那麽多心思在她身上,楚哲他……一直都很喜歡你。”

季元瓅難掩訝異的瞠大雙眼。

看出了女兒的疑惑,胡曉棠又道:“大概是在你高一那一年吧,你爹地有個好友托他介紹楚哲,說他女兒在宴會上見過他幾次,十分欣賞他。說起你爹地的那個朋友可是大有來頭,也知道楚哲出身平凡,難得他們一點也不在意,你爹地一向疼愛楚哲,自然樂得答應。

“那一次的邀約很順利,楚哲以為只是個普通的應酬,直到我們三人都到了飯店門口,你突然打電話給他,好像是忘了帶鑰匙這樣的小事吧,他立即要去替你處理,那時候你爹地只好把那頓飯的主角是他的事說了,你爹地說那朋友的女兒是個很漂亮的女孩,認識一下也好,楚哲卻笑了笑說他已經認識他最想認識的女孩了,他一直在等她長大。”胡曉棠苦笑。“直到那一刻,我們才知道他喜歡你。”

直到老媽抖出這件事,季元瓅才明白為什麽老爸、老媽總有意無意的想把她推向楚哲,原來三個人早有某種程度上的默契。

楚哲自小就是在季家長大的,季家對于他的事沒什麽是不清楚的,真要雞蛋裏挑骨頭,他除了家世差了些,人品、學識都是一等一,加上他對她又關照有加、一往情深,家中三老都覺得他是最好的對像,卻沒想到中途殺出一個尹璇墨。

季元瓅對于楚哲的感覺也曾混淆過,幸運的是,後來她真的弄清楚了,那只是因為她習慣依賴他,無關愛情。他不在身邊她會想念卻不是思之欲狂,他身邊有其他異性她會不舒服,那只是不知道對方好不好,是不是配得上他。

楚哲之于她,親情的成分大于其他。

原以為這輩子她和愛情是無緣了,沒想到尹璇墨出現了,世事果真難料。

“你已經開始上班了?”聽老媽說楚哲很厲害,在國外發表的幾篇論文很受國內外醫界注意,邀請聘書國內外都有,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回來臺灣。

“最快下個禮拜吧,剛回國,還有些手續要辦,今天只是來拿資料。”

兩人之間的話題突然打住,季元瓅是心裏有愧不知道要說什麽,楚哲則是斟酌着要怎麽開口。

想了一下,他說道:“尹璇墨對你好嗎?”其實這個問題算是白問了,光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過得很開心。

“很好。”季元瓅奇道,“怎麽這麽問?”

楚哲想了一下說:“我有一個早我幾年出國的學長曾是尹璇墨的學生,對他非常崇拜,這一次我回來,他前天找我吃了頓飯算是替我接風,席間他常常提及尹璇墨,說時不時都能見到他,仿佛又回到在哈佛念書的時光。”

他真不明白,明明是為他接風,他卻被迫聽了許多關于尹璇墨的事,什麽第一天上課發現教授比自己還年輕的錯愕,:群女學生、年輕女性教職員對他如何着迷,可他潔身自愛從不傳緋聞,還有人懷疑他是不是愛男人,巴拉巴拉的。

終于在自己的忍耐到了極限時,學長的長舌轉入了專業領域,他這才打起精神,沒想到越聽越心驚,卻也越入迷。

好吧,就以專業領域來說,那家夥的确厲害。

學長懷念、歌功頌德完,接着又再度進入八卦領域,這也正是他今天找季元瓅的原因。

“學長告訴我,尹璇墨好事近了,還說他女友漂亮得不得了,是某企業大老的孫女。”

“好事近了?”季元瓅有些尴尬的說道:“我們才剛開始呢。”

“他的女友聽說姓朱。”

她心口一跳。“朱海希?!”這個女人怎麽又出現了?!

“可能是吧。學長說那位朱小姐常去探望尹璇墨的外公,偶爾也會看到她和尹璇墨走在一塊,或在醫院的咖啡店裏喝咖啡。”據說尹璇墨的正牌女友出現,讓許多愛慕他的女人都心碎了。

季元瓅默然不語。在她和尹璇墨還只是朋友時,因為不愛去醫院,更何況那裏有一堆她認識的醫生,還有老媽、老爸的眼線,她就更不想去了;和他交往後,上一回她複診本來想去探望他外公的,沒想到他外公卻剛好請假出院,後來她問過他何時可以去看他外公,他說手術完後再去就好。

“我想……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楚哲見她神色沉了幾分,不舍再刺激她,“我也只是聽說,如果真的是誤會,你和他說清楚就是。”他的出發點其實很簡單,擔心她錯信了尹璇墨而受到傷害。

“嗯。”她淡淡地應道。

“沒事了。”楚哲起身。“要我載你回去嗎?”

“好。”

兩人一同往停車場的方向走,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有些不是滋味。“和尹璇墨這樣的人交往,你真的得把心髒練強一點,他條件太好了,即使本身定力夠,難免還是會有這種讓人不舒服的傳聞傳出來,若是還未證實你就心事重重,也未免太杞人憂天了。”

“那你還告訴我。”季元瓅不免抱怨。

楚哲看着她,無奈笑嘆道:“我也是反覆思量過才決定告訴你的,若真的只是傳聞就算了,我是怕你到時候在完全沒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知道這件事,打擊會太大,索性由我當壞人。”他撇了撇嘴。“我和那家夥只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他是不是個混蛋,但我想,他要真是個花心的男人,早在和你交往之前就已經惡名昭彰了,所以你先不要胡思亂想,自己吓自己,知道嗎?”

依他的直覺判斷,他會選擇相信尹璇墨,可是朱小姐的事似乎也不是空穴來風,不過這只能靠身為當事人的季元瓅決定要怎麽做了。

“謝謝你。”

他自嘲的笑了笑。“天曉得我可是把道德感發揮到極致,才能不落井下石。”

季元瓅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但笑意卻無法到達眼底。

走到半路,楚哲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接起,“是……相片交錯了?不是一寸的……沒關系,我有帶兩寸的。”結束通話後,他向季元瓅道:“不好意思,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換個相片馬上回來。”

她輕笑道:“嗯,你快去吧。”說完,她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卻意外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抹窈窕且熟悉的身影。

朱海希?!真的是她!

尹璇墨的外公今天動手術,她是來看他的?尹璇墨知道嗎?在考慮周詳之前,她的步伐已經跟了上去。

歷時近六個小時的手術完成,尹璇墨換下手術袍,簡單清理後淋浴更衣,回到某個主任醫師暫時出借的休息室時,他不意外的又看到朱海希,然後意外的看到祖父尹道一也來了。

“爺爺?”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尹道一一笑的說道:“手術順利吧?我和親家公多年不見,想說趁這時候來探視一下也好。”

尹璇墨想起前天母親回來臺灣,他本想約季元瓅一起吃個飯,順便把她介紹給母親認識,可是母親表示等外公開完刀再說,他本沒多想什麽,畢竟外公生病,母親一心挂念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當天晚上他從醫院離開,來到某家母親每次回來臺灣一定會光顧的川菜館與她會合時,卻發現朱海希一家都在。

他沒有當場發作,卻也敏銳的注意到母親的神情有些心虛,母親向來真誠坦率藏不住心事,想必一定有什麽事瞞着他,今天爺爺又突然出現,想來多少和朱海希有關。

尹璇墨松了一口氣笑道:“一切順利。”

朱海希嬌笑道:“尹大哥醫術那麽好,一定游刃有餘。”

尹璇墨維持一貫的冷淡,“事實上剛才有一度情況危急,全靠團隊間的合作無間。一臺手術的成功,不是因為某個醫生的才能出衆,而是團隊能夠齊心合作,把失誤努力降到最低。”

朱海希尴尬的紅了臉。

“欸,人家不過是開心你外公手術成功,你這一板一眼的性子啥時候才能改得過來?”尹道一開解圍,“你外公呢?”

“還在恢複室,沒那麽快醒來。”尹璇墨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氣氛。“你們慢慢聊,我去樓下喝杯咖啡。”說完,他随即轉身離開。

朱海希也在尹道一的示意下跟了上去,尹璇墨見狀,頓時沒了喝咖啡的心情,走上樓梯來到某間谘詢室。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改變了心意,有點緊張地輕喚,“尹大哥?”

“坐。”等她入座後,尹璇墨在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他看着她,直截了當的說:“到此為止吧。”

朱海希錯愕的擡起頭,對上他冷冰冰的眼神,又慌張的低下頭。“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不知道我家人告訴了你什麽,或是答應了你什麽,讓你這麽努力的讨好我,不過我老實告訴你,這一切都是沒有用的。”

醫院裏的傳聞他不是沒聽說過,昨天邱寧鳳還涼涼的調笑道--

你不是才和元瓅在交往,怎麽這麽快又有新歡了?一邊是我的老師,一邊是我手帕交的女兒,你可別讓我為難。

朱海希一開始是打着替父母來看看朋友的名號來的,她的母親和他父母是舊識,老一輩也有交情,既是如此,他總不好擋着人家。有幾次她來探望外公,爺爺也正好打電話來,他就會被要求請她吃個飯、喝杯咖啡。

巧合的事太多,尹璇墨一直不想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太心機。

可朱海希也來得太勤了,又喜歡搞一些小動作誤導視聽,例如一些醫護人員對于她常來探視老人家表示好奇,比較八卦一點的就會直接問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這明明就是很容易就可以澄清的事,她卻總是笑得害羞而腼眺的誤導大家。

他是不想要破壞兩家人的關系,也不想把她視為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才一直忍着沒有把話說破,但她似乎不懂得适可而止,這讓他對她的反感越來越深。

“我只是代替家父家母來探視黎爺爺,這樣也不行嗎?”朱海希故作委屈地道。

“可以,但是,麻煩你向那些誤會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醫護人員澄清,說你只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兒,不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另有其人。”

“你……”

“對了,如果他們不相信,你可以告訴他們我的女友叫做季元_。”說完,他起身就要離開。

“你……就這麽喜歡她嗎?!”朱海希相當不服氣。

早在她到美國念書那年的聖誕節前夕,她就對他有好感了,若是比起來,季元瓅才是介入他們的人。

那時她申請到的學校在東岸,于是她找上同在東岸念哈佛研究所的表姊一起過節,那是一個飄着細雪的午後,表姊說要帶她去逛逛校園,就在兩人漫步之際,她看到一個年輕的東方男人踏着薄雪越過中庭,他的步伐堅定,渾身散發着與生俱來的貴氣,且他長相俊秀,身材高大挺拔,讓她忍不住看得有些呆了。

表姊看了看她,打趣的說:“瞧你,眼睛都看直了,那是醫學系的尹璇墨教授。”

那是朱海希第一次見到他,從那個時候起,尹璇墨這個名字就刻在她心頭,未曾遺忘過。

多年後母親告訴她,她朋友有個出色的兒子,想介紹他們認識,她想都沒想就回絕,直到母親拿出對方的相片給她看,天曉得當時她有多開心,以為幸運之神終于眷顧她了。

那次兩人相約見面,她收到花束時,開心得快飛起來了,可後來她才知道送花給她的不是尹璇墨,而是尹爺爺,而她也被拒絕了。

尹璇墨冷冷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他看着她的眼神始終是冷冷的,不帶任何情緒,一如他看其他人一樣,她唯一看到他眸子裏有情緒波動,只有在對着季元瓅的時候。

對一個低調內斂的人而言,喜怒哀樂這些情緒都是很私人的,對于尹璇墨來說,季元瓅也是屬于他很私人的一部分吧?一想到這裏,朱海希不免又妒又恨。

“尹爺爺、伯父、伯母都不會答應的。”

他冷哼一聲。“因為他們中意的人選是你嗎?”有些話很傷人他不愛說,可如果不說會讓人存有妄念,也許到時候被傷的會是他愛的人。“雖然同為尹家人,但我和他們的選擇顯然并不同。”

“你确定你的選擇是對的嗎?”

“感情的選擇沒有對錯,也沒有好壞,說穿了只有喜歡和不^吾歡,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還是你是那種只知道盲從的女人,不管對方适不适<口自己,只要有人敲邊鼓就會接受?”

朱海希嫉恨地道:“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我,為什麽會對我有這麽深的成見?我有什麽不好,比起季元瓅,我覺得我更适合你!我家世好,學識也好,如果我們在一起,我絕對可以在事業上幫助你,如果你不喜歡我抛頭露面,我也可以待在家裏相夫教子,當個賢內助,我可以幫你把家中的每個人都照顧得很好,可是季元瓅能做什麽?就我所知,她根本就是個玩咖,還是社交圈中有名的放蕩女!”

“朱小姐,當你為了争取愛情,把自身所有優勢都亮出來時,就表示你根本不懂愛,也沒有真心喜歡過任何人。真正的喜歡不是審核條件,然後挑那個最具優勢的人,而是即使對方沒有什麽優勢,你還是為他動心。”

朱海希含着淚瞪着他。

“我知道你條件很好,可是你終究不是她,而我要的人,自始至終都只有她。”

“你、你難道不知道、不知道……”想了一下,她才又道:“交往的對像有可能是以後要共度一生的,你難道不怕對方有個什麽意外嗎?”

聞言,尹璇墨瞬間皺起眉頭。季元瓅的事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即使曾向爺爺提過她,但也只說她是泰鼎集團季松堂的孫女,他也沒給過爺爺她的生辰八字,沒有這些,爺爺即使卦像再準也終不是神,可朱海希方才的神情和話語,好似她知曉了什麽。

莫非……季元瓅曾提過那個姓尹的算命師就是爺爺?!若真是如此,對于她的命格想必爺爺早就了若指掌,以他對爺爺的了解,明知道季元瓅壽緣短卻沒有強力阻止,這絕不是他老人家的作風,想到這兒,他突然有一種猜得到對手一定會做什麽,卻猜不到他想做什麽的焦慮。

尹璇墨揚眉,強自鎮定。“東怕西怕,這要擔心,那也放心不下,朱小姐的日子會不會太難過了?”

“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

“季元瓅活不了多久了。”

尹璇墨的神情瞬間一凜,一雙冷眸盯着她看。“朱小姐……”

不給他否認的機會,她搶白道:“這是尹伯母告訴我的,不可能會是假的吧。”

想必是爺爺告訴她的,看來他的推測百分之九十九成立,爺爺可能就是季元瓅口中那位姓尹的算命師。“即使是這樣又如何?”

“你看起來的樣子不像不知道,那……為什麽?”

他不答反問:“兩個人選讓你挑,一個可能早殇,一個能夠活得久一點,如果讓你選擇,你必定是選後者吧?”

“那當然。”正常人哪會選一個短命鬼?

“那麽,你寧可深愛着一個人,可你們情深緣淺,還是要選擇跟一個很長命卻不怎麽喜歡的另一半糾纏一輩子?”

朱海希的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麽比喻?

“當你真正愛一個人,在乎的不是時間長短,而是情感的深淺。”

“你可以選擇愛得又長又深的,不是嗎?”

“是這麽說沒錯,但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季元瓅,我別無選擇。”

尹璇墨的一句話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朱海希心裏一陣抽痛,她看着他,半晌後才道:“明知道對方可能活不久,卻還是堅持在一塊,這種時時恐懼失去、刻刻無法安心的情感,不痛苦嗎?”

“因為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是最後一次牽她的手、一起散步、看着她笑,所以我會更加珍惜每一次和她在一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