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

中宮還未宣召,妃嫔們都在東暖閣候着,幾位公主則在西暖閣,衛珉鹇剛踏進門,幾道目光就向她投射而來,上位坐着寧康大公主衛珉鸾,身邊正圍着幾個滿頭珠翠的女孩說話兒。

皇帝兒女衆多,光女兒就有十個,這衛珉鹇在姐妹中行六,封號奉康公主。

“六姐姐來了,姐姐今日氣色可真不錯,怕不是有什麽喜事,說予姐姐妹妹們聽吧。”說話兒的是七公主衛珉鷺,與衛珉鹇才錯了半個月出生,她的生母是寧華殿昭媛江氏。

“七妹妹這話說的,都知道我被皇祖母禁足半個月,明兒才解禁,這幾天日日抄經靜心,大門兒不出二門兒不邁的,能有什麽喜事呢,倒是妹妹一臉喜色,莫非是有什麽好事?”

女人紮堆的地方就容易有口角,宮裏的尤其,普通人家後院非一胞同出的姐妹之間都掐得厲害,何況是後宮之中呢,只是衛珉鷺和衛珉鹇之間的矛盾尤其突出罷了。

“我能有什麽呢,姐姐真是,慣會調笑妹妹。”衛珉鷺捏着帕子,看着心情不錯,半點不在意她話裏有話。

寧康大公主是中宮嫡出的公主,姐妹中又年歲最大,見兩個人站在門口,忙忙招呼了:“你們兩個風口吹風倒是吹開心了不成,趕緊過來坐一坐,小七也真是,你六姐姐一路而來身上肯定熱着,關懷姐姐不差這一會兒,洗玉,去把宮裏冰鎮的碗子拿一些來給妹妹們嘗嘗。”

“大姐姐說得是呢,六妹妹七妹妹過來坐坐吧,方才予秋姑姑過來了說,皇後娘娘還在更衣,怕是要好一會呢。”三公主往旁邊讓了讓說道,她是個溫婉不多言的。

衛珉鹇不和她們客氣,上去坐在了二公主衛珉莺身邊,這衛珉莺封號儀康,卻是個炮仗性子,見着她就是一個冷笑:“你也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禁着足東西都能掉到高陽門去。”

今日來中宮誰都是事先得了消息,只是沒人打算捅破這層紙,倒是衛珉莺一個直白性子直接問了出來,那頭的衛珉鷺聽到了,連忙用帕子掩着嘴蓋住了嘴角的笑意。

“二姐姐這話說得,直接給我扣一頂帽子,我的玉扇自個兒都好幾個月不見了,哪兒知道它怎麽會去了高陽門呢。”

衛珉莺微微翻了個白眼:“誰知道呢,總不能扇子自己走過去的罷。”

“二姐姐話裏有話,我是個笨的聽不出來,不想和姐姐多說。”

“你個沒良心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那我還得謝謝姐姐不成?”

“哎呀,二姐姐和六姐姐可別吵起來,有什麽好吵的呢,不過是個小事罷了,一把扇子而已,沒準五姐姐撿到的根本不是六姐姐的透雕牡丹玉扇呢。”衛珉鷺在那頭榻上嬌聲勸道,嘴角的笑意卻是愈發濃了。

在座的公主裏除了大公主衛珉鷺中宮嫡出最是高貴,便是二公主衛珉莺和六公主衛珉鹇是妃位娘娘生的,其它幾位嫔位娘娘出的公主身份上就矮了一截,自小就互相不對付得很。

“誰屑與她吵。”衛珉莺甩了帕子氣呼呼得轉身喝茶。

倆人倒是像模像樣吵起來了,這時從外頭走進來一個掌事的太監,恭敬道:“殿下們,咱們該過去給娘娘請安了!”

門外的通傳太監中氣十足:“宣諸位殿下晉見了——”

門簾子兩旁的嬷嬷們被挑開,天兒熱,中宮大殿擺上了冰塔,有專事的宮人往殿裏扇冷氣兒,十分冰涼舒适,她們姐妹幾個年紀相仿,已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紀。

所有人落了座,中宮周氏是皇帝元妻,已有不惑年紀,端坐在上位,掃了一眼下面排着的幾十妃嫔,“想必妹妹們也聽說了昨夜宮中出了什麽事,本宮就不多贅述了。”

那邊高修媛站起來緊走幾步在殿中跪下:“嫔妾有罪。”

周氏挑眉:“哦?高修媛罪在何處?”

“嫔妾......嫔妾與秦美人同住七月有餘,竟從未察覺她有不貞之心,是嫔妾失了小心。”

“高修媛倒是撇責任撇得飛快。”江昭媛拿帕子捂了捂嘴角,不無諷刺道,“秦美人的事還未有個結果,高修媛先定了她個不貞之心,啧啧啧,果真是烈日薄冰一樣的同住情分。”

周氏看了眼江氏,“予夏,把平康公主、王昭儀和秦美人請上來。”

“是。”

三人在中宮幾乎一夜沒睡,尤其是秦美人,一張巴掌小臉蒼白極了,發髻淩亂不說,嘴角還隐隐有血絲。

“兒臣/嫔妾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康福千歲。”

“起吧,賜座。”

五公主衛珉鴦和王昭儀落了座,秦美人跪在原地,低着頭。

“禀娘娘,嫔妾有狀,告秦美人不貞,此婦夜半與侍衛私會在高陽門,讓嫔妾和五殿下逮了個正着,這穢亂宮闱的事嫔妾本不欲聲張,可那侍衛實在膽大,竟還打了宮中羽林衛,實屬猖狂,嫔妾小心揣度這背後肯定不簡單一個小小侍衛才敢如此有恃無恐,望皇後娘娘徹查清楚,還後宮一個安寧!”

殿上衆人心思各異,原本只聽說私會,沒成想直接提了穢亂宮闱,這種皇家醜聞可太過嚴重了,皇後一拍桌子:“大膽!王昭儀,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一口一個穢亂宮闱,可有鐵證?”

“回娘娘,嫔妾自然是有十足鐵證才敢告到皇後娘娘面前——昨兒八殿下生辰設宴,請五殿下去吃,戌時二刻嫔妾去接五殿下回來,不想回宮路上路過高陽門,遠遠兒看見秦美人和一人拉拉扯扯,嫔妾怕秦美人吃了虧,走近了看拉扯的卻是個侍衛!嫔妾吓了好大一跳,虧得五殿下是個沉穩的,趕緊使了侍衛捉拿,誰成想那犯侍施展輕功要逃,還是侍衛長林飛好容易捉拿回來的!”

林飛是德妃族中遠親,德妃一驚,看樣子也沒想到,微微側眼掃了一眼跪着的秦美人。

“林飛?”周氏開口,那侍衛長林飛就跪在八寶隔斷外,答一聲:“是。”

“王昭儀說得可是實情?”

“回皇後娘娘話,昭儀娘娘說得确實是實情,已查明那侍衛名為盧遠,沁陽軒的守殿衛士。”

沁陽軒是座空殿,原來是崔美人住的地方,後來崔美人殁了就一直空着。

“秦氏,你如何說?”

“回娘娘,這盧遠乃是受妾身家中所托為妾身捎帶點東西,并不是昭儀娘娘說得甚麽私、私會!昭儀娘娘遠遠兒看見了上來不管不顧就抓了盧遠,還給妾身安一個穢亂宮闱的名頭,妾身自小也是母親好生教導的出來的清白女兒,哪裏會做這種事情!?”

王昭儀冷笑一聲:“那秦美人的貼身帕子為何在那盧遠身上!?”

宮人把帕子呈上來,一角繡着柳絮和秦美人的閨名,江昭媛探頭去看:“喲,果真是秦美人的手藝。”

“這帕子就是從盧遠身上搜出來的!”

“昭儀娘娘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帕子明明是妾身身上帶的,混亂之中被娘娘得了去便說從盧遠身上搜出,妾身不知哪裏得罪了昭儀娘娘,娘娘竟給妾身安上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

“秦美人一張利嘴巧舌如簧,昨夜嫔妾身邊和五殿下身邊足有十餘宮人都看到了,難不成他們都是瞎了眼?”

“回皇後娘娘,當時妾身身邊也帶着人!請夏可以為妾身作證!妾身是清白的!”

“請夏是秦美人身邊人,話哪能當真呢?”江昭媛說。

“昭媛娘娘,可昭儀娘娘那邊兒也是身邊人啊。”齊充媛小聲說了一句,江昭媛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齊充媛說得也有幾分道理。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皇後娘娘,嫔妾倒是糊塗了。”

周氏看她們争辯,額角微跳:“來人,着人下去問,一個一個問過去,可還有別人撞見了?問仔細了。”

“回母後,兒臣覺得還有一人,恐怕知道。”衛珉鴦是個沉穩的,看幾個女人吵成一團都不曾出聲,硬是等到了現在。

衛珉鹇微微坐直了身子,心說這出戲可算唱到她這裏了。

“哦?平康說得是誰?”

“兒臣昨夜在角門處還拾到了一把透雕牡丹的扇子,當時不甚在意便帶來了母後宮中,後來越思越想不對勁,透雕牡丹玉扇是六妹妹的東西啊,怎地會在高陽門角門處呢?”

“哦?五姐姐撿到了六姐姐的扇子?”七公主衛珉鷺和她的生母江昭媛一樣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見火終于燒到了與她最不對付的衛珉鹇身上,急急開口:“五姐姐怕是認錯了吧,六姐姐的禁足明兒才解呢,怎地貼身扇子會掉到高陽門去?”

有宮人呈上五公主撿到的玉扇,周氏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其餘三妃也仔細看了,尤其淑妃,拿起來好生研究了一會,捂着嘴小小聲道:“可真是六殿下的透雕牡丹玉扇,這扇子是六殿下十歲生辰時候陛下賜的,工藝最是精巧不過,整個南朝都不定有第二把呢。”

端妃涼涼地掃了一眼扇子,不說話。

江昭媛見端妃和衛珉鹇不說話,又聽淑妃話中帶刺兒,也将扇子拿起來看:“還真是的,透雕技藝可是巨匠崔氏的家傳本事,不是随便別家能模仿得來的。”

“奉康?”

周氏都點名了,衛珉鹇起身出列:“回母後,兒臣也不知這把扇子怎地會被五姐姐撿了。”

齊充媛問:“六殿下近日可去過高陽門?不定是那時候落下的呢?”

江昭媛甩着帕子:“齊妹妹,七殿下也說了,太後娘娘吩咐下的禁足明兒才解呢,六殿下最是孝順懂禮不過的,禁足期間滿宮亂晃可是不把太後娘娘放在眼裏的罪名啊!端妃姐姐教養得嚴格,六殿下怎麽會明知故犯呢。”

這群人,一個說端妃教養嚴格,另一個說六殿下無辜,把長春宮都牽扯了進去。扇子明明确确掉在高陽門,要不承認去過高陽門,得一個禁足期間亂跑的罪名,要不沒去過,卻解釋不清皇帝禦賜的扇子為何在高陽門,就算報了遺失也是禦賜之物保管不當的罪名,這是怎麽着都有口鍋等着她衛珉鹇了。

端妃懶懶得把玩着手上的盤金絲護甲,并沒有開口的意思,衛珉鹇跪在殿上揪着袖口,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五公主繼續道:“還請六妹妹解釋一下,昨夜是否在高陽門,這事關秦美人的清白,王昭儀的清白,還有宮闱的清白。”

這帽子扣得大,衛珉鹇歪頭沖着衛珉鴦:“五姐姐和王昭儀昨夜帶的人不少吧,你們覺得,本宮當時可在?”

秦美人眼睛一轉,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回娘娘,妾身想起來了!昨夜妾身和請夏去高陽門的路上确實撞見了六殿下,穿着宮人才會穿的绀色衣裳,還讓妾身不要多言,妾身私自接見外侍本就心虛,當然不敢聲張,可王昭儀上來給妾身扣一頂穢亂宮闱的帽子,妾身萬萬不敢啊!六殿下可要為妾身作證清白啊!”

“這話可沒得道理,六殿下半夜出宮做什麽?”見苗頭不對,齊充媛趕忙道:“許是夜黑風高,秦美人身邊又沒有多少人,看岔眼可是有可能的!”

這時候一個體面姑姑匆匆從殿外走進來,周氏看着她擡了擡下巴:“可有結果?”

那姑姑往地上一跪:“回皇後娘娘,奴婢問遍了阖宮上下,在高陽門當差的太監和宮女有話說。”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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