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過猶不及
“陛下,不知靖西侯的封賞,您有何打算?”
禦書房內,丞相蔣興榮和當朝天子應飛鴻經過半天的商量,總算将一衆将領和将士的封賞定了下來。
可此戰最大的功臣,大軍統帥梅疏影的封賞,應飛鴻卻是半點也沒提。
能坐到丞相的位置上,蔣興榮自是慣會揣測聖意的。此時此刻,當然也不會瞧不出來陛下不想提起靖西侯,可是他仍是冒着惹怒陛下的風險提出來了。
不為別的,只為那點“私心”。
君明則國盛,國盛方有流芳千古的名臣。
先帝性子柔弱,使得大越國力一年不如一年。他好不容易等到當今陛下登基,而這陛下也确實胸有乾坤,有望使大越重歸盛世。而且靖西侯梅閑筠是當世少有的名将,小小年紀,已有此作為,日後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明君與名将,若是攜手,自是能打造一個太平盛世,而他這個丞相也可以成為治世之能臣。
可是這樣的兩個人,卻陷在那般致命的流言裏,一旦真的背負上,必然是一生之污點。那他所期待的太平盛世,日後被人提起時,也會因這風流韻事而蒙塵。
于公于私,這都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而眼下,正是打破這流言,扼殺這隐患的大好時機。
既然陛下不肯面對,那他情願做一次惡人,逼陛下去面對。
“陛下若是還沒有打算,臣倒是有一個建議,靖西侯位置已經夠高,不如就惠及家人,正好侯爺新過門的夫人尚無诰命在身,陛下不如賜靖西侯夫人一個一品诰命,也可算是大封賞了,靖西侯想來也會感念陛下恩德。”
殿中靜到了極致,原本還在翻奏折的應飛鴻突然攥緊了奏折,一雙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邊上伺候的江郁清倒吸了口涼氣,心裏想着:這丞相大人往日挺懂聖意的,今日怎的這般沒眼色!
“惠及家人?”手中的奏折扔在了桌案上,應飛鴻擡眸瞧向蔣興榮,他唇角一勾,戲笑出聲,“丞相這倒是個好建議,但一品诰命終究不算超凡,不如就直接封個超一品如何?”
“陛下聖慈,可靖西侯終究只是一品軍侯,府裏的老夫人已經破格封了超一品诰命,這侯爺夫人便不宜再破格了吧?”蔣興榮說得認真,似是盡職盡責。
“哦!”應飛鴻移了移身子,五指放到桌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丞相覺得靖西侯府有一個超一品就夠了,不宜再封一個?”
蔣興榮躬身,他不卑不亢,沉穩的應道:“是,凡事過猶不及,靖西侯畢竟年紀尚小,日後得賞賜的機會還多的是。”
“是嘛?”拉長了腔調,應飛鴻慵懶的往椅背上靠去,他收回手,細細的盯着手指瞧了又瞧。
“惠及家人的建議是丞相提的,朕虛心接受,丞相卻還要百般阻撓,唉!”對着指尖吹了口氣,應飛鴻嘲弄的搖頭,表情很是玩味。
“臣那是……”
“罷了,罷了,丞相不必再說了。”
蔣興榮焦急的想要解釋些什麽,卻被應飛鴻不耐的打斷:“其他人的封賞就照着商量的那些下去辦吧!至于靖西侯的封賞,朕再仔細考慮考慮。”
到底是倚為親信的人,應飛鴻也不想太落了他的面子,想了想,他又解釋了句:“靖西侯為我大越添了幾百裏河山,這是天大的功勞,若是封賞不夠妥善,少不得要傷西北将士們的心,日後還有誰會為我大越如此拼命?”
“陛下所言極是!是臣思慮不周。”蔣興榮謙恭的應道。還是那句話——過猶不及,他該扯出來的事實已經扯出來,該說的也已說了,再多說反倒顯得刻意了。
他再度躬身,言道:“陛下若無其他事,臣便先告退了。”
“去吧!”擺了擺手,應飛鴻道。
蔣興榮告退,殿中只剩下應飛鴻和侍立的江郁清,一時分外安靜。
“江郁清,明天就是臘八了啊?”
應飛鴻突兀的這般感慨了句,江郁清愣了一下,旋即立馬回道:“是,內務府已經在着手安排了,陛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江郁清答的中規中矩,頗為小心。往常的臘八,陛下忙完宮中事,必然會和靖西侯一道熬粥,喝粥。可今年……
“你出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應飛鴻似是并不想真和江郁清讨論這個話題,他斜倚着,擡手捂住了雙眼,語不對問的道。
江郁清忙應道:“是。”
輕聲退出禦書房,霜雪的寒氣襲來,江郁清揉了揉鼻子,竟是沾了一手冷汗。
宮人來來往往,皆在忙碌,他站在屋檐下,瞧着那些人給地上那湛白的雪花印上了一個又一個腳印。
美麗的東西總是太過于脆弱,經不起時間的打磨,忍不得人世的雕琢,卻偏偏又讓人放而不下。
此時此刻,元國都城,也無風雪也無晴!
賀蘭天瓊埋首書房整整三日,才将這些日子堆積下來,必須等他決斷的政事處理完。
“爺,今日是賀統領的祭日,表小姐一大早就出城去給賀統領上墳去了,您可要去看看?”樂清上茶的空檔,瞧見滿桌的折子都已批完,這才提了這麽一句。
偌大的攝政王府,同小王爺最貼心的就只有這個表小姐了。而且那賀統領……
終究表小姐是個癡情又苦命的人,小小年紀,卻已經遠離紅塵,日日吃齋念佛,也無怪小王爺會覺得愧對表小姐!
“今日是賀玄的祭日?”賀蘭天瓊捏了捏眉心,問道。
他這幾日忙于處理積攢下來的政事,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是,早上的時候,表小姐曾差人來傳話,說爺您忙政事要緊,今日便不必和她一起去了,只讓等您忙完了告訴您一聲,免得您擔憂。”樂清一五一十的答道。
小王爺忙正事的時候,一貫不喜歡別人打擾,他也就想着左右不是特別要緊的事,等小王爺忙完了再說也無妨。
利索的站起來,賀蘭天瓊擡步朝着外走:“糊塗,她說等我忙完了再告訴我,你還真聽。”
“是奴才的錯。”樂清忙認錯,同時拿過挂着的披風飛快跟了上去。
“去牽的盧來。”沖着門口的小厮吩咐着,賀蘭天瓊接過樂清遞上來的披風,自行系好,“本王自己去接思琪就好,你不必跟着了。”
“對了,吩咐廚房備好姜湯,思琪身子不好,回來時喝一碗驅驅寒會舒服上許多。”
“是,奴才曉得了。”
談話間,賀蘭天瓊已經走至攝政王府正門,小厮先一步将的盧牽了過來,他接過馬鞭,翻身上馬,就揚長而去。
“小王爺對表小姐可真是好,可惜了!”那牽馬的小厮瞧着飛揚的塵土,遺憾的感慨。
正欲轉身回去吩咐廚娘備姜湯的樂清頓住腳步,他瞅了那小厮一眼,沉聲道:“攝政王府規矩,不得妄議主子。”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厮諾諾的告罪,樂清沉着臉:“下不為例!”
什麽可惜不可惜的!府裏想要表小姐和小王爺湊做一對的人不知凡己。
可殊不知,若非表小姐早與那賀統領互許終生,而賀統領又是為小王爺而犧牲,致使表小姐小小年紀就摒棄紅塵,一心修行的話。縱然是親生妹妹,小王爺也絕不會如此憐惜她的。
這世上的女子,除了那一位,又有誰入的了小王爺的眼呢?可那一位,卻是半點也不曉得小王爺都為她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