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

青武市在整個華國都算是個大市,市內一共五個區,若是坐着公交從東到西，就需要花上一個多鐘頭,越往西走,沿途的建築也就越低，越舊,貧富差距也就因此顯出來了。

而青武西南已經偏向郊區的居民區,只因正東方向是個日久經年的小吃街，而西邊則是全市最大型的服裝批發市場，各種小道錯綜,若是生人進來,十有八九會在裏面迷路。

這兒是整個市內最混亂的地方。

批發市場的邊緣地帶,是一個個大型的廢棄倉庫,不過早上八點鐘，便見有人陸陸續續從裏面出來，有狂熱的，有麻木的，有憤憤不平的，若是不清楚的人從此處經過，甚至還會以為，是剛剛看了一場頗有争議的電影。

這兒，便是青武其中一個傳銷窩點“上課”的地方。

鐘書遠就跟着這樣的人流，雙眼放空，手揣着痘，一步步從裏面走出來，也不知在想什麽。

後面有人伸手搭上他的肩，鐘書遠回過頭，看見了介紹自己過來的高中同學徐志臨一張樂呵呵的臉，而他旁邊站得，這是這幾天一直假借陪伴名義行監督職權的張若宛。

“鐘經理，領導讓你過去一趟。”

他們口中的領導便是這個傳銷窩點的負責人，叫劉華，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自稱是哥倫比亞大學的MBA，在傳銷同行之間，地位似乎很高。這一片這樣的窩點有不下七八個，其間都是互相包庇藕斷絲連的，甚至好多還與當地居民有不少關系，因此盡管警察來了許多次，但都是無功而返。

鐘書遠麻木地跟着兩個人去了隔壁的“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裏面簡陋的除了一張放電話的桌子，連凳子都沒有。而此時，劉華手裏就拿着他的手機，一見鐘書遠過來，臉上和煦的笑意便顯得更濃了，一邊像真正的領導人一般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鐘經理，昨天想必徐經理已經跟你說過了，今天我、徐經理和張經理會幫助你一起開發市場，并現場給你做輔導，想必經過一天，你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鐘書遠的臉立即陰沉下來，狠狠瞪向對面的三個人：“你們把我騙過來還不算，還要讓我騙別人？”

劉華便用眼角看了徐志臨一眼，後者立即皺起眉頭，一字一頓看着鐘書遠：“什麽叫騙？我們這是要給你，給他們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鐘經理，這不是騙，這是善意的謊言，等到他們做大做強，成為百萬千萬富翁的時候，他們會打心底感謝你！也許你現在怪我，但是不出一年，當你開着奔馳寶馬法拉利招搖過市的時候，我敢打賭，你肯定會感激我的！”

劉華這才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頭：“鐘經理，現在邁向成功第一步的大門就要開啓，還記得你的夢想嗎？站在所有人的頭頂，俯視他們，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發瘋的去嫉妒你……來吧，考驗你的時刻到了！”說着，将手機遞給了他。

鐘書遠一咬牙，剛想要将手上的機子直接砸壞，手中的半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卻先他一步響了起來。

是一個幾乎有六個月都沒再響過的號碼。

鐘書遠不由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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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臉上的表情，劉華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是朋友吧，你們也好長時間沒見過吧？正好，讓他明天過來聚一聚，公司為你們準備一個飯局，大家都來聚一聚嘛。”

說着，帶着笑容，一只手握住鐘書遠的手指，緩緩滑向了挂斷鍵，而後立即将桌子上插卡式移動座機的分機遞給他：“用着個回吧”。

——是被監聽的。

鐘書遠木着手接過機子，電話已經通了，恍惚間聽到電話裏帶着笑的女聲跟她打招呼，又愣了愣，直到旁邊站着的徐志臨推了他一下，這才猛然驚醒一般，結結巴巴答道：“桓，桓妧，是我。”

“我知道是你啊，不過你怎麽用座機回的，這個是你家的電話？”

鐘書遠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但他卻知道，只要自己有一點兒不對的苗頭，劉華他們便會立即切斷電話。

徐志臨對着鐘書遠點點頭，後者便跟着嗯了一聲，桓妧特有的，如水流般潤心的聲音便壓低傳了過來：“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其實是想道歉來了，聽說最後你沒能去成恒廣……不過幸好你去了千度，我心裏也能安心些了。”

鐘書遠頓時一陣錯愕：“真是你做的？那，那帖子上寫的都是真的？”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對你造成那麽大的損失，但是你錯在先，鐘書遠，我們扯平吧……”說着，語調好像刻意被她調的輕快了起來：“對了，你現在還在千度嗎？真好啊，我現在都找不到工作，真想能找份掙大錢的活兒。”

旁邊一直在聽着的劉華等人，臉上頓時劃過一片喜色，便立即用手碰了碰鐘書遠，他擡起頭，便看見站在自己身前的張若宛手中舉着一張紙，上面寫着：介紹公司，約她過來。

鐘書遠攥着聽筒的手立即緊了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說真的，在聽到剛才桓妧承認的時候，他确實有過這樣的念頭，但這并不表明，他就應該把其他人再牽扯進來。

見他面露猶豫，劉華等人立即交換了個眼色，張若宛則快速走出屋子，不一會兒便舉着一個大臉盆進來，裏面裝滿了水。

鐘書遠不由一個哆嗦。

他自然知道那是做什麽的，上次他逃跑未遂，他們就是這樣，把自己的頭摁進水裏……那種窒息到死的滋味，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鐘書遠攥着電話，猶豫的整個牙床都在打顫，那頭的桓妧卻像是極有耐心似的，既不催促，又不追問，只靜靜地等着，等他說……

“我，我現在辭職了，在，在一家跨國外貿，外貿公司工作，待遇很好，才過來不到一個月，就開上寶馬了，你要不要過來，我給你介紹？”

謊言一旦開口，便會越來越順。

“那好啊，你說地址，我現在就坐火車過去，不過你可得接我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鐘書遠總覺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比剛才的語氣，要冷了許多。

桓妧走出汽車站的時候，便看見鐘書遠和另外一個長相不錯的男性站在站臺上，一看見自己，立即走了過來。

桓妧立即笑着沖他們揮了揮手，剛要打招呼，站在旁邊的男性就已經率先沖過來握住了她的手：“你好你好，我是公司的營業部經理，姓徐，是鐘總的部下，歡迎你到我們公司來。”

桓妧立即笑道：“可以啊你，都混成‘總’了。”

鐘書遠的表情僵了僵。

徐志臨二話不說便立即扛起了桓妧的行禮，一邊熱氣地先于桓妧半步走在前面帶路，一邊熱氣而客氣地跟她解釋：“美女，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公司的車子全部派出去了，但是公司不遠，下了公交車走兩步就到了。”

竟是摳門的連的士都不給打。

桓妧立即笑着表示并不在意：“沒關系啊，整個青武市從東到西也不過201.18公裏，反正現在還早。”

見徐志臨有些詫異地看過來，便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學數學的，所以說話總愛帶數字，別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徐志臨立即熱氣地點頭，緊接着恭維的話就不要錢似的蹦了出來：“原來美女還是個理科生，真是才貌雙全。”

桓妧沒有接話，只是跟在他後面笑眯眯走了過去，鐘書遠幾次想要開口，卻被徐志臨狠狠瞪過來的眼神制住了，三人就這麽一路坐着一個多小時的公交直接從東頭跑到了西頭，一在終點站下車，徐志臨便立即道：“美女，現在還有點早，反正過去也沒什麽事，要不我們先逛逛？這兒可是青武的一大特色。”

說着指了指旁邊的服裝批發市場。

他自然不會帶桓妧去對面的小吃街，萬一她想吃東西，那錢誰掏？

幸好桓妧并不挑，直接點頭同意，徐志臨立即殷勤地将她引到了批發市場的路上。桓妧一邊走着，一邊觀察兩人，這徐志臨，想必就是介紹鐘書遠過來的高中同學了，見兩人雖穿着西裝皮鞋，也一口一個“總”，一個“經理”的叫着，但那過于寬大的外套和泛黃的襯衣領明顯給人一種深度的違和，而鐘書遠在接觸到自己視線的時候，便會立即移開，好像怕極了和自己對視。

桓妧緩緩勾起唇角，開始随着徐志臨的步子逛街。

這一逛就逛到了天黑，連瓶礦泉水也沒給買的徐林臨這才像是剛剛看到了天色，略帶歉意地對着桓妧笑道：“美女，不好意思啊，你看已經這麽晚了，要不這樣吧，我一個朋友就住在附近，我們先去她那兒歇歇，等天亮再去公司。”

怕桓妧拒絕，想了想就又加上一句：“你放心，我朋友是個女的。”

桓妧立即換上一副歉意的表情：“這會不會太打擾了？據說夜間去別人家的時候，會造成友人的不快指數高達56.7%。”

徐志臨嘴角立即抽了抽，心想還真是個理科書呆子，面上卻挂着綿軟的笑意，忙擺手道：“不會不會，你放心，她很好客的。”

說着，率先看着桓妧的行李就向夜色中走了進去。

桓妧剛要跟上，鐘書遠卻拉住了她的衣角，小聲掙紮道：“別去，你……”

“鐘總！”

不知什麽時候折回來的徐志臨像是要把他吞了似的惡狠狠瞪向鐘書遠，盯着他一個字一個字警告道：“桓小姐已經累了！”

鐘書遠便又打了個寒戰。

卻是不敢再說話。

桓妧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夜色壓在她的眼神上，鐘書遠不知怎的，心口就像是被什麽利器，狠狠戳了一下子。

幾人又借夜轉了半圈，才到了一處烏漆抹黑的地方，徐志臨摸索了一會兒，打開了門，桓妧走了進去……

門，被緩緩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