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32

這場酒一喝就喝到了下午三點,從下午一點二十分左右,天上便已飄起了小雪,待到酒宴結束,那雪花已經變成鵝毛大小,而地面也鋪了薄薄的一層,車子不斷從上面壓過,沒一會兒就和上了泥,人走在上面,還有些打滑。

雖然這“溫鍋宴”正主沒到,但基本上每個人也明白趙善唐的意思,心裏一邊罵着龜孫,一邊和王保山推杯交盞,喝的不知東西南北,一個個醉醺醺的,到下午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直接從飯桌被送到的床上。

而就在他們喘着酒氣睡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一輛來自黑龍甲的長途客車,駛入了中晉一級公路,連帶司機和售票,車上一共33個人,只因空掉開着,便有些昏昏欲睡,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不斷來回移動,由于雪花的關系,上面落下一道道印子,倒也還算清楚。

只不過車內氣溫太高,三十多人的熱氣乎在玻璃上,一遇到帶着外面雪花溫度的玻璃,立即凝成水珠,害的司機不得不隔十幾秒便拿起抹布擦上一把,很快便又糊上一片水白。

路上沒有多少車子,因而客車行駛的并不慢,司機有些無聊,便開了收音機,聽到自己時常收聽的波段的女主持人結束了自己的談話節目,便瞅了眼表,正好16點30分。

“今兒又忘了聽了吧?”坐在對面的小售票員搓着手笑笑,安慰他:“沒事,反正還有重播。”

“哎,就圖個樂子,誰還天天追着啊。”司機一只手擡起來揉了揉自己的毛寸,轉過頭沖着她憨憨一笑,這才重新轉過頭去,剛想将手放回方向盤,就忽然被定格一般,使勁兒睜大了雙眼……

對面五米開外,一輛摩托車逆向行駛着,正呼嘯而來。

宋啓文始終想不明白,梁家的三少為什麽非要令自己在這個時間前往中原市。

他一早還是科員的時候就跟了當時還是正科的冀南北,後來冀南北投入梁氏一系,直上青雲路,那個時候梁家小輩裏領頭的還是老大梁旭哲,當真說一不二的主,冀南北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如今已是江南省的封疆大元,而自己也扶搖直上,坐到了如今,江口市市委組織部部長的位置。然而随着梁旭哲的失蹤,自己又不是逢場作戲面厚心黑的料,當年無非就是憑着一顆實心被人看中,現在沒了依仗,這兩三年的時間似乎已将自己定了形,卻是再難向前進一步。

不想這個時侯,梁家似乎真的是走投無路,竟将當年攪得整個四九城昏天黑地的祖宗給推了出來,梁家老三,只要是梁氏一脈誰沒有聽說過,曾幾何時也是個讓人頭疼不已的主兒,而今卻成了梁家的頂梁柱,所謂造化弄人,也不過如此。

而兩天前宋啓文便接到了梁旭博的電話,若不是真的知道他的號聽過他的聲音,怕是真以為自己被耍了。

他讓自己立即開車趕往海北省中原市,13號下午五點前必須到市裏,卻不說是什麽事。

從自己這兒開到中原市,至少也需要兩天的時間,宋啓文無奈,只得帶了兩名司機輪流着,晝夜不分地快速上路,而今已是四點40分,因為下雪的緣故又不得不慢下來,宋啓文嘆着氣,心想若是多折騰這麽幾回,梁家還不被這小祖宗給折騰沒了?

車子很快便駛到了市外二八子段,坐在副駕駛上的另一個司機拿起抹布擦了擦車窗,忽而“诶”了一聲,而後立即大叫:“快,停車!”

“怎麽了?”宋啓文怏怏地擡頭,對他的大驚小怪頗有些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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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部長,前面,前面好像出事了!”

宋啓文一聽,也顧不得吵他,立即讓停了車,快速推開車門。

夾着巨大寒意的雪片迎頭兜上來,宋啓文幾乎睜不開眼睛。等到好容易站穩了擡開眼睑,不由被前方五十米處的情形驚得面色煞白。

只見被雪覆蓋的公路上,一輛嶄新的摩托車橫擦出去老遠,車上兩個人被甩到了公路的最內側,身下一大片血跡,而摩托旁邊的,是兩排車輪的痕跡,痕跡盡頭,卻不見了車子。宋啓文再顧不得打到臉上的雪片子,一愣之後立即招呼着車上另外兩名司機,邁開腿便向着那痕跡跑過去,直到跑到現場,才看到了被撞得變了形的護欄,以及護欄下十幾米處,門窗皆破的客車。

這是一條靠山的公路,遠山一側的護欄并不高,而那客車翻車的時候也翻到了被撞歪的護欄外面,直接從山體滾落下去,幸而這山不高,車子被下面的樹木擋了一下才停下下墜的速度,懸在半空中。

但因為門窗的破裂,當時在車上的不少人都被翻轉時甩了出去,觸眼望去,很容易便能捕捉到隐在皚皚白雪中的鮮紅,以及偶爾冒出雪層的一截,斷臂。

簡直慘不忍睹。

大冷的天,宋啓文生生出了一頭冷汗。

但他很快便鎮定下來,立即指揮自己的兩名司機:“小趙,快報警,叫救護車、消防隊,通知中原市市委、市政府,去看看摩托車上那兩個還活着沒,如果還活着,你立即用車子拉他們去醫院,小王,下去跟我救人!”

說着,直接丢掉了自己身上臃腫的,過于阻礙行動的大棉服,翻過那護欄,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順着坡體的走勢翻了下去。

喬希是省報的老記者了,早年因文筆犀利直指問題心髒而出名,這才被上級挖到了省報。可是懷着希冀來到這兒以後才知道,一直以來,海北省日報從來都是政府的喉舌,而他認為的那些有新聞價值,能揭發的黑幕,甚至能夠引起社會深思的題材,只因觸及了某些盤根錯節的利益,而被明令禁止。

即便自己寫的再天花亂墜,不用到主編那兒,單純一個部門的小頭頭,就能給他撸下來。

如今他進入省報已經近十年,當年的那股銳氣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有時候還會像自己以前的上司那般來教訓底下新到的菜鳥,似乎連他自己都忘了,曾經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

這次出的是十天前關于門安市積極推動土地流轉政策的新聞,他帶着兩個菜鳥以及一個攝像師一同進門安采訪,一路沿線被塞了不知多少紅包,直賺的盆滿缽滿,而今天早上接到副主編的電話,讓他們趕緊回來,下午五點半要開個關于本年度全省改進作風需整版報道的大會,要求全體人員都不得缺席。

眼見已經将近五點,車子卻因為風雪的緣故還沒入市,算着這個點兒在市裏正是最堵的時候,喬希又看了眼表,最後不得不拿出手機,想要提前跟副主編知會一聲,以免到時候趕不上會,落了他的面子。

誰想剛掏出手機,車子忽然就來了個急剎車,喬希一下子沒坐穩,又沒有系安全帶的習慣,便由着慣性整個人都沖了出去,一頭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而手中的手機也被甩了出去,啪的一聲打在擋風玻璃上,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黑屏了。

喬希的整張臉都和那屏幕一樣,全黑了。

“怎麽搞的?到底會不會開車!”

那司機也吓得夠嗆,根本來不及道歉就指向玻璃外面,駭然喊道:“喬,喬老大,前面出事了!”

喬希一愣,立即往外面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巨大的新聞素養立即讓他雙唇都抖動起來,當即拉開車門,一邊大聲吩咐:“快,攝像機!”

喊着,便已下車直沖着前方的車禍地點跑了過去。

後面跟着的一車人紛紛快速架起機器下車跟随,幾人剛跑到那大型車禍的現場,便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半抗半抱着一名滿頭是血的小男孩兒從下面爬了上來。

宋啓文今年四十六歲,因長年心力交瘁而顯得比同齡人更為老态,再加上對染發劑過敏,因此頭發白了大半也無法遮掩,而今他一身血将孩子從客車外不遠處抱起來,又護着一步步從下面爬上,大片雪花打在他的頭上臉上,混着手指上的泥水和血液,竟給人一種十分心酸的感覺。

不用喬希吩咐,攝像師就給了他一張特寫。

宋啓文這才察覺到旁邊別的人,立即擡起頭,便看到一群捂得嚴嚴實實的記者,當即就火了,也顧不得身份直接沖他們大喊道:“還拍什麽拍,下面還有人呢,快點,救人要緊!”

說着立即垂下頭去,開始使勁兒揉搓那孩子的心口和手足,很快便起了熱乎氣兒,宋啓文擡頭看向四周,司機已經将車子開走送那摩托車上的兩人去醫院,周遭沒有別的東西,轉了半圈,他視線最終落在喬希等人的車上,立即二話不說抱起孩子便向着那車子跑了過去,期間因路段太滑而被絆了一腳,身體跌倒的時候,懷中的小孩兒被他快速扭轉到了自己身上,這才沒被壓到。

宋啓文顧不上自己一身泥水,快速抹了把臉重新爬起來,将孩子換了個姿勢抱好,快步跑着抱上了車。

跟着喬希的小記者張了張嘴,又看了喬希一眼,見他并沒有任何阻攔的動作,便最終沒有開口出聲,反倒是喬希雙眼死死盯着宋啓文的後背,直到後者重新轉過身,向着事故現場重新跑去,這才大喊了一聲:“除了小韓留下,剩下的都跟我下去救人!”

“可是喬老大……”剛才想張口的小記者為難地看了眼自己一身雪白的羽絨服以及腳下的新牛皮高跟靴,剛要說話,就被喬希一嗓子吼了回去:“給我下去,不下去你也別幹了!都他娘的快點兒,小韓你給我拍好了,還有,打電話,打電話報警,快點兒讓他們過來!”

宋啓文聽到他這麽喊,步子當即一頓,這才想起自己之前也讓人報了警,便急忙擡起手腕,看到那表盤上指針已經走到了2的位置,從他們報警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30分鐘,就是爬也該爬過來了,可是人呢!

這群孫子!

宋啓文慌亂之下并沒有想到,現在六點十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他口中的孫子們本在接到電話後并未在意,最後直到報案人差點兒拿人格擔保自己沒有開玩笑,這才意識到恐怕是真的出事了,慌亂出警。

而正值下班的點兒,警車被堵在馬路上根本出不來,派出所的所長眼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生怕出什麽自己兜不住的大事,正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忽然旁邊一個小警察提了一句:“頭兒,那塊不是離運管站挺近的嗎,讓他們先過去看看吧?”

那所長一聽當即狠狠拍了下大腿:“快,給馬局長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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