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剛一到片場，還未走進拍攝場地，鬧鬧哄哄亂成一鍋粥的聲兒就傳進耳朵裏，屬于記憶中的嘈雜和泰山壓頂似的忙碌感瞬間從心底湧出來，讓我感到奇異的舒适。
默默彎了彎嘴角，鄭重其事地理了理衣擺和袖口，率先走了進去。
偉哥跟在後面，大包小包地帶了一堆有用的沒用的東西，手裏提的800毫升的透明塑料杯裏放滿了枸杞銀耳人參加蜂蜜調成的“偉哥牌莫名其妙據說哪兒都養的”熱水，随着他走路的姿勢左搖右擺。
“姜哥下午好！”
“姜哥來啦，游導已經在等了。”
“唉，姜哥！”
……
我一一點頭應好，四處望了望，一眼就看到被一個高大身影擋去一半的游導。
游導一如既往地穿着棉褲裹羽絨服，手裏捧着個老幹部專用白瓷杯，正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睛對那個身材高大的人說着話。
看清了他對面的人是誰，我撇了撇嘴。
實在是不想上前湊熱鬧了。
視線從他身上滑過，就看到了黎漾。
這小孩兒正在離他們不到兩米的臺階上坐着。
……臺階上？
坐着？
他穿着加絨衛衣，底下是條薄牛仔褲。
不凍屁股嗎？
美麗凍人？
我十分難以理解現在年輕人心中的潮流。
轉頭看看偉哥。
偉哥已經在一處陽光充足的地方坐着了。
他坐在馬紮上，身邊是一張打開的鋪着厚棉花的躺椅。
看他那表情，他其實更想坐躺椅。
我趕緊幾步走了過去，生怕他跟我搶。
“姜哥下午好。”
甫一落座，在邊上坐着的黎漾就說了話。
“啊，下午好。”我說。
“姜哥剛才游導找你了。”
我點點頭，看看還在侃侃而談的兩人，心中有點煩躁，“嗯，我一會兒去。”
“姜哥，給你。”
黎漾往我這邊湊了湊。
伸手遞過什麽東西來。
“？”
我好奇轉頭一看，發現他掌心裏有一包華夫餅。
金黃色的，上面橫橫豎豎截出很多格子，看着格外有食欲。
“……”
“挺好吃的，在酒店後街一個小超市買的。”
我：“……”
看着他跟獻寶似的坐在臺階上舉着華夫餅，像只讨人關心的狗（沒有罵人的意思），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十分期待我能接過去。
我扭頭偷看一眼偉哥。
他正在抱着冒着熱氣可以充當暖手寶的大塑料瓶，神色變幻莫測地玩手機。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接過了華夫餅。
天知道，我（偉哥）為了能讓自己更加契合劇裏的角色，已經瘋狂減重了一個多月，體重從130掉到110，在這期間幾乎與油鹽醬醋和雞鴨魚肉絕緣，只有昨天才吃了口夢想中的大盤雞……
今天的早飯和午飯在偉哥堪比x射線的高熱眼神下，我只吃了口白饅頭喝了點牛奶……
不說了。
只要能夠吃得飽，我能背出出師表。
我頭沖着黎漾，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嗷嗚”咬了一口。
“小姜啊！你來。”
“嘶……”
咬着舌頭了。
頭可掉血可流，我的人設不能丢！
于是我莞爾一笑，對着呆了一瞬的黎漾說：“嗯，很好吃。”
然後把華夫餅連帶着包裝袋攥了攥塞進上衣兜，面不改色地看了眼還在看手機的偉哥，優雅（自認為）地站起身，沖着游導和等在一邊盯着我看的梁川柏走過去。
他肯定沒看見我吃東西肯定沒看見肯定沒看見肯定……
“赫，你沒吃飽嗎？”
“……”
日。
短短幾步的距離我仿佛走了一個世紀，在游導和梁川柏身前站定，後者我是鳥都沒鳥他，直接對着前者綻放了個标準的職業微笑。
“游導，剛才就聽說您找我了，有什麽問題要讨論嗎？”
“對呀，”游導呵呵一笑，“我快點說，不耽誤你們去化妝哈。”
“一會兒咱們拍第三幕時候，你是帶着杭瑾去藺雲升那兒拜訪，我想這樣，在這個位置加一句，你們兩個知己三年沒見，我認為在這個‘好久不見’後面加一個‘藺兄莫非是忘了我’表達的效果會更好，也正好能更明确地交代一下藺雲升的避世和高冷的設定……我剛才跟小梁說了說，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甚至覺得這句話模棱兩可暧昧不清，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但本着職業道德，我接過游導手中畫得花裏胡哨的劇本，從衆多勾畫中找出這一段內容。
按他的說法，杭青與藺雲升之間的感情确實很難單用“友情”來界定。
他們更像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是知己，也是親人。
“我覺得可以，個人看法。”我說，微微皺着眉，将我的理解說出來，“杭青視藺雲升為相見恨晚的知己，原本就是相敬如賓，甚至還有些依賴，而藺雲升背負了太多，既想跟杭青做無話不談的好友，又不想因為自己的背景而給他帶來傷害，所以他……”
“所以他猶豫不決，踟蹰不定，”梁川柏忽然接過話，黑眸看着我時像在想其他事，意有所指，“想拉住杭青，又想把他推開……很矛盾。”
我訝然。
大概就是這樣。
藺雲升很矛盾。
“對！就是這個意思。”游導一拍後腦勺，“所以才有現在杭青遇到麻煩去找藺雲升，會說‘好久不見，你是不是忘了我’這樣的話。”
游導越說越滿意，頻頻點頭，最後甚至還笑了起來。
笑眯眯地看看我和梁川柏，紛紛拍了肩膀。
“好啊，年輕真是好……”
我：“……”
梁川柏：“……”
我也跟着笑了笑，原本想以去上妝為由先走一步，可這個念頭剛起，梁川柏就先一步叫住了我。
聲音挺大的。
最起碼離我近的這些人都扭頭看了過來。
我：“……”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了頭。
“啊，你們聊你們聊，”游導笑靥如花，宛如一尊彌勒佛一般和和氣氣，“我先去看看簡秋那妮子來沒有……”
我點頭應允，扭頭就冷下臉來。
語氣無甚感情：“做什麽？”
梁川柏眼神暗了暗。
我看見他身側貼着褲線的手攥緊後又松開，最後插進上衣兜裏，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有些苦澀。
“赫，我們談談？”
“有什麽好談的？”我壓低了聲音。
話落還是擔心被人聽了去，眼神向四周随意一掃，竟撞進了黎漾的眼睛裏。
黎漾依舊坐在臺階上，只是不知何時，他已經将目光投向我這裏，對我和梁川柏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有些驚訝，我不期然想到，希望他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十分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可餘光依舊能感受到這小子還是在盯着我。
用打量的、猜測的視線。
“……走吧，找個清淨地方。”我說。
也就是這一刻，我從梁川柏眼神中看到了忽然亮起的光。
跟黎漾不太像。
……等等，我為什麽要拿他跟黎漾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