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更】

【37】

冉安在賽道上做準備的時候, 班主任汪成才走過來, 叮囑：“冉安, 不要跑太快, 慢慢跑，走完也沒關系，實在跑不動了咱就不跑了，棄權沒關系，倒數第一也沒關系，千萬不要怕丢臉。”

看他絮絮叨叨的模樣，冉安笑了笑：“放心啊老汪, 我就是去拿倒數第一的。”

汪成才也忍不住笑了，朝她點了點頭，退出比賽場地，回到觀衆席。

賽道上分了幾條跑道，因為每條跑道內外圈的距離不同，每個選手間的起點也不一樣，相距有幾米的樣子。

冉安的比賽跑到在最裏面的跑道，起點也在最後, 和她相鄰跑道的, 是一個一班的女生，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 長得人高馬大，看起來至少有一米八。

和一米八一比，冉安就是小豆芽。

一米八就是上午去幸災樂禍的一班女生的其中之一, 看到十七班跑3000米的人從田徑隊的劉雙麗換成了纖瘦的冉安，她臉上挂着毫不掩飾的嘲笑：“你們十七班沒人了嗎？派一個細胳膊細腿的體育廢柴過來？”

冉安看了她一眼，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是體育廢柴？人不可貌相的好不好？”

一米八面露驚訝，因為參加3000米跑的就這麽幾個人，一半都和她一樣是田徑隊的，每天風吹雨打接受訓練，小腿上都是腱子肉。

眼前這女生漂亮卻纖瘦，皮膚還白得好像沒曬過太陽，一看就是不經常鍛煉的人。但她卻一臉自信地否認自己不是體育廢柴，那認真的模樣讓人無法懷疑她在說假話。

一米八又打量了她一眼，話裏半信半疑：“你真的很能跑？”

“不，”冉安一本正經：“我真的是體育廢柴。”

一米八：“……”

冉安又擡手放在唇邊，要和她說悄悄話一樣，說：“偷偷告訴你，我還是從來不運動的體育廢柴。”

一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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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八轉過了頭，突然不想和她說話。

然而這時，身後的女生像是要和她聊上了一樣，自顧自對她問：“你知道我的生活理念是什麽嗎？”

一米八終于還是沒忍住，真的轉回頭問了：“是什麽？”

冉安拍着胸口，一臉自豪地正經回答：“生命在于靜止，運動永不起步。”

一米八：“……”

高三一班觀衆席上，高旭看到跑道上熟悉的身影，用手肘撞了撞旁邊低頭看手機的顧嘉遠：“哎老顧，那不是你的小女神嗎？”

顧嘉遠頭也沒擡：“我沒有女神。”

高旭驚訝：“你不喜歡她了？”

看到好兄弟終于脫離了舔狗的行列，高旭感動得要落淚了：“不容易啊老顧，你終于醒悟了，我就說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非要去追求冉安學妹這朵有主的小鮮花呢。”

“冉安？”聽到耳熟的名字，顧嘉遠擡起頭，邊看向運動場，邊問：“冉安在哪？”

高旭：“……”

高旭：“？？？”

顧嘉遠終于還是找到了站在跑道上的冉安，他問：“這是在比什麽？”

白高興一場的高旭不想說話，但還是老實回答：“女子3000米跑。”

顧嘉遠臉上難得露出微訝的神色：“3000米？”

高旭點頭，看到跑道上身形纖瘦的女生，也忍不住擔心說：“冉安學妹這小胳膊小腿的，能跑得完嗎？”

顧嘉遠看着那邊，皺了下眉，說：“可能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弱不禁風，可能運動細胞很好。”

話剛說完，發令槍一聲槍響，在全場歡呼聲中，賽道上的所有女生同時起跑，穿着顯眼亮粉色短袖的女生，被所有人遠遠地甩在了最後一名。

高旭眼角一抽：“這就是你說的運動細胞很好？”

“……”

顧嘉遠沉默了半晌，又說：“這是耐力跑，剛開始不跑太快是明智操作。”

幾分鐘後，亮粉色短袖女生被第一名超越了足足一圈。

高旭：“……落後一圈也是明智操作？”

顧嘉遠再次沉默。

沉默後又說：“重在參與，認真地跑，跑得慢也沒關系。”

又幾分鐘後，亮粉色短袖女生叉着腰，像老人一樣，開始緩慢地行走。

高旭轉過頭，又想問，這次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對方打住。

“別問了，”顧嘉遠認真又肯定地看着那邊，得出最終結論：“她就是上去玩的。”

高旭：“……”

賽道上，冉安掐着時間走了半分鐘，又重新跑起來。

比賽到現在，跑跑走走了一千多米，這已經破了她出生到現在的歷史記錄了。身後再次傳來腳步聲，緊接着，一班的那個一米八出現在她身旁，故意降低速度同她并肩跑，滿含嘲笑意味地問：“行不行啊？”

冉安面無表情地跑：“行。”

一米八嗤笑了一聲，恢複速度再次超越她。

一米八是田徑隊的，平時經常訓練，這種三千米對她來說不在話下，這次跑步途中也一直穩穩保持着第一的位置。而冉安是比賽選手中跑得最慢的那個，頻頻被人超越，已經落後了她好幾圈。

知道冉安是體育廢柴後，一米八料定這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不會跑出什麽好成績。跑步途中，又看到這女生竟然還停下來走路，走走停停也累成那副模樣，就覺得這女生甚至可能都跑不到終點。因為往年的三千米跑也有人在中途放棄，這都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十七班怎麽會派個這樣的人來參加比賽？跑成這樣不覺得丢臉嗎？實在沒人，還不如直接棄權不參加呢。

每次一米八從後面再次趕上冉安的時候，都會故意笑她，問她行不行。

冉安也每次都會回一句“行”，只是說話氣息越來越弱。

幾次之後，一米八也有些驚訝了，驚訝這小烏龜竟然還在跑道上，竟然還沒棄權離開。

一米八沖刺最後一圈，再次要從她身邊超越的時候，穿着亮粉色短袖艱難緩慢跑着的女生，眉毛緊皺，表情痛苦地張口呼吸，似乎已經難受到說不出話。

一米八還沒有出聲問，女生就已經自發地擡起手，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

一米八微微一愣，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已經本能地在加速沖刺，超越了女生。

在她前方不遠的終點處，一班的同學們都聚集在那，朝她興奮歡呼，沖她加油鼓勁。

毫無懸念地，她沖開終點的紅色絲帶，奪得了冠軍。

一班的同學都沖上來，有人扶着她，有人給她遞水，所有人都在為她鼓掌歡呼。

緊接着她之後，其他的參賽選手也依次第二、第三地到達終點，奔向自己班上同學的懷抱。

但只有一班的歡呼，是最響亮，最激動的。因為他們班是萬衆矚目的第一。

在班上同學的擁簇下，一米八笑了笑，心裏湧出勝利的喜悅，和被人矚目的自豪。

這時候，裁判過來清場：“跑完了的選手和其他同學都回到觀衆席，不要占賽道，還有人在繼續比賽！”

一米八微微一愣，轉過身朝不遠處看過去，十幾米遠的前方，穿着亮粉色短袖的女生，依舊在緩慢而艱難地跑着。

女生也看到了她，目光與她對視了幾秒，張開嘴艱難地呼吸着，朝她露出了一個稱不上是笑容的笑，比了個“OK”的手勢。

冉安已經不知道自己跑了幾圈了，全場就只剩下她在跑了。

直到裁判提醒她，加油，這是最後一圈。

但冉安已經笑不出來了。

鼻子已經完全派不上用場，全靠嘴巴在呼吸，嗓子像是被風割破了一樣，幹澀得發疼。心跳也不知道是在加速還是在減速，心髒仿佛被人拿在手裏惡意地把玩，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胸口一陣一陣地刺痛。雙腿已經不是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這種感覺，她現在是完全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她想停下來，卻停不下來，已經在拼盡全力地跑了，一旦停下，就再也跑不起來了。

很難受，難受得想哭，可是眼睛都被風給吹幹了，也沒有力氣流眼淚。

他媽的。

怎麽還沒跑完？

冉安在心裏罵。

她心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觀衆席上，忽然傳來一個高亢的女聲。

“冉安！加油！”

緊随着女聲響起的，是一群人的大聲呼喊。

“加油！”

“冉安加油！”

“加油！”

陳真怡邊哭邊跑過去，在賽道外，和冉安并肩跑，抹着眼淚，邊哭邊說：“我和你一起跑。”

她一過來，十七班的其他人也都一窩蜂沖着湧過來，跟在女生身後：“我們也和你一起跑！”

運動場上，穿着亮粉色短袖的女生，以極其緩慢地速度，艱難地往前跑。在她幾步之遙的周圍，一群穿着同樣顏色衣服的少年少女，緊跟着她緩慢的腳步，陪着她行走，加油鼓勁的聲音，幾欲沖上雲霄。

他們穿着最顯眼最搞笑的衣服，這一刻，卻沒有任何人覺得可笑。

觀衆席某處，高旭遠遠望着那堆緩慢得可以稱得上是挪動的亮粉色人群，說：“你那小女神，好像不是去玩的。”

顧嘉遠看着那邊，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眸中卻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嗯，”他應了一聲：“是去拼命的。”

最後五十米，冉安已經連髒話都想不出來了，唯一的意識，就是她感覺自己快失去意識了。

十七班的同學一直在身後鼓勵她，在混亂嘈雜的加油聲中，她艱難地用耳朵去捕捉那個熟悉的聲音，可是卻一無所獲。

她突然想哭。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難受得想哭。

不知道是誰，忽然叫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徐疏野在那幹什麽？”

冉安循聲，下意識朝前看過去。

最後十米。

冉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終點處。

男生身形挺拔地立在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雙幽深的黑眸裏，盛滿了壓抑的怒火。

但冉安卻忽然想笑。

就這麽與他對視着，繼續艱難地邁着步子朝他跑。

最後三米。

徐疏野忽然轉過身，背對着她蹲下。

漫長的幾秒後，女生倒在了他背上。

幾乎是同時，全場都在歡呼吶喊，不僅僅是十七班，運動場上，所有看完這全程的人，不約而同地都鼓起了掌。為倒數第一名。為萬衆矚目的倒數第一。

在這片歡呼聲中，冉安筋疲力盡地趴在徐疏野背上，艱難地喘着氣，笑聲微弱，卻無比清晰地傳到男生耳中。

“我就知道，你會來。”

作者有話說：  叉叉：閉嘴，老子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