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學堂擋不住一群愛玩的年輕人。裴閑之鋒芒畢露,求勝心強,謝鳳初如姣姣明珠,偏偏能力與他不相上下,兩人自然是針尖對麥芒,在一些事情上起沖突。白日裏課堂上唇槍舌戰,課下也不例外,能打到一起去。

這幫年輕的小夥子們不知天高地厚,背着家裏人跑出來踏青,侍衛和小厮都沒帶,自由自在跟小鳥似的,結果被山匪給綁了個正着,謝鳳初和裴閑之在水上打架後回來只發現現場,兩人單槍匹馬的智取山匪窩,潛伏,搜查,出謀劃策,智取,攻破匪巢救下一衆同窗,經此一役後兩人關系開始變好。

☆、淋雨

不過這種變好只是私下一起喝酒,一起游湖,切磋武藝,戲谑小娘子。

拍戲吊威壓,很多戲份是夜戲,不敢吃東西,餓着肚子拍。畢竟要束縛腰。作為古裝偶像劇,美是一定要的,挺拔是一定要的,人有了精氣神,畫面才會好看。所以都不敢多吃,腦子內存都用來緩存臺詞了,提神的方法全靠小學生游戲。

這次玩的游戲也非常幼稚。沈竟拿了一盒火柴,七八厘米的長度,一盒下去,稀稀落落的灑在桌面上。導演他們還在布置現場,兩人坐在角落裏玩,用這種根本不用動腦子的游戲打發時間。

游戲規則就是抽火柴不能碰到旁邊的火柴,誰抽到的火柴棒多,誰就贏了。

這游戲很明顯的失衡之處在于先抽的人是占便宜的,可以将很多散落的火柴先撿起來。李沛然本來說兩人剪刀錘贏的人先抽,沈竟看了他一眼:“你先。”

“你這是要讓我?”李沛然撸起袖子,“那我就不客氣了!”

玩游戲就是要贏!李沛然絕不放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火柴,先将散落的火柴拾起來,三根之後,不過沈竟扔的沒那麽散,剩下的都此起彼伏,相互勾肩搭背,想要抽出來一根而不讓其他的顫動,還是需要手穩心細。

他全神貫注玩游戲,沈竟方向看似是朝着桌面看火柴棒,其實目不轉睛地看他。兩個人仿佛自帶結界,沒有人來打擾。

“啊哦,這根動了。”李沛然在第五根的時候折戟沉沙,回頭一看發現了沈竟有些炙熱的眼神。他感覺老臉一熱,慣來長袖善舞的嘴都忍不住瓢了,語氣有些兇巴巴的:“喂,你那是什麽眼神?”

沈竟嘴角上揚,勾出一對括號,亮的人眼睛都瞎掉:“李老師,你要輸了。”

李沛然的勝負欲一下子被激起來,“你行你上,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贏我。”

李沛然素來穩重,從小就乖順長大,得到最多的評價就是“聽話,懂事,優秀”,也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大學參演電影,從TOP2轉到電影學院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叛逆。

而出道至今,自律溫柔,溫柔有教養都是他的标簽。性格原因,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在溫柔的表情下是待人接物的疏離,極少有人能突破他的安全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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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在沈竟面前,他忍不住露出小孩子心性。

可能跟小朋友玩在一塊,性格也忍不住小朋友起來。

沈竟微微一笑,李沛然的視線便忍不住落在他的手上。

無他,沈竟的手非常漂亮。

李沛然是個顏控,自認為長得普通好看。娛樂圈俊男美女實多,他确實不算出衆,平時也不愛自拍,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他還有一點輕微的盲症,可以判斷一個人長得醜,但無法斷定一個人長得帥,很多人到他這裏的情況是“就那樣吧。”連他自己都是。

但沈竟正好戳中了他的點。沈竟像是從另一個次元出來的人,對于網上沖浪的宅男李沛然來說,這個人的長相正好在他的審美點上。他的手細長,指甲飽滿圓潤,剪的熨帖;九頭身的身材比例可以說是黃金比例,臉小,上鏡折損40%的美貌程度都不妨礙他火遍娛樂圈,腰細,腿長,最重要的是,他的氣質。

他自帶一種和外界隔絕的壁,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挺拔的,向上的,又帶着些許漫不經心,仿佛一個絕緣系少年。

正是這種氣質打破了李沛然的磁場,讓他放沈竟進入安全距離。

沈竟的手非常穩,不知道他是怎麽練的,懸在空中,一絲顫動也不曾有,很有寫毛筆字提筆沉腕,運腕自如的氣質,應該是有經過長期練習。

一根,兩根……沈竟抽到第五根的時候,兩人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争吵聲。

說是争吵其實不恰當,其實就是單方面的挑釁。丁憐進組第二天,要求改劇本。将駱靜婉和侍衛相愛變成侍衛單方面喜歡她,駱靜婉沒有動心,後來在低谷中與裴閑之一同前進,裴閑之和她雙箭頭的故事。

片場人不少,丁憐肆無忌憚,底氣也是帶資進組,金主大腿粗,就忍不住橫。

“連個感情戲都沒有,怎麽吸引女性觀衆呢?”丁憐歪着腦袋跟導演賣乖,“總不至于到最後整部劇麥麸吧?我覺得還是加感情戲比較好。”

許攸是《不朽》的編劇,之前有過兩部代表作,口碑非常好,只是在收視點擊上算一般,小火一把。他擅長群戲,描繪人和人之間不同感情。人物立體,接《不朽》改編正合适,将原著的精髓保留了下來,進行了一次完整的視聽語言的轉換。

徐思低頭看着攝像機沉默片刻,擡頭問丁憐:“駱靜婉這個角色的人物小傳你看過麽?你能談一談自己的理解麽?”

丁憐頓住,眉毛微擰,似是想要反駁,但說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話。

徐思招牌式假笑,聲音平和,只是語調透露出那麽點不客氣,“我覺得還需要再理解一下這個人物,和你以前拍的偶像劇有點不同。這樣,正好今天沒你的戲份,現場又熱,先回去整理一下思路?別中暑了。”

丁憐的臉黑了,直接甩袖子走人。

她的助理小跑着跟上她,膽戰心驚的模樣。

沈竟從頭到尾沒給丁憐一個眼色,淡定自若的繼續玩游戲,又抽了三根,終于有一根火柴顫抖了,他擡頭對徐思笑,“到你了。”

兩人又玩了一會兒,李沛然和沈竟的差距越來越大,有些興致闌珊,但看沈竟玩的興致勃勃,陪玩也不無聊。

導演這時候喊他們去走戲,沈竟将挑出來的火柴棒放到一邊,起身,李沛然也起來,袖子一拂,桌上的局面就變了。

沈竟這時候回頭看,李沛然一副被抓包的表情。

“哥哥,你有點不老實哦。”沈竟似笑非笑,語氣悠悠。

疊字有增強語氣的作用,也讓語言變得如此纏綿,這一聲哥哥叫的李沛然耳朵有點熱。他條件反射自衛本能上線,一側眉毛輕挑:“嗯哼,你要怎麽樣?”

沈竟但笑不語。

接下來這幾場戲拍裴閑之家族落敗的開始,姐姐背上了戕害皇嗣的罪名,打入冷宮,等候發落;邊關戰敗,父親戰死,長兄不知所蹤,裴家軍在邊關散轶,裴閑之入獄;姐姐賜死,全家流放;裴閑之從獄中出來的時候已是重傷,怕是到不了邊關就會死,謝鳳初想辦法救他,護送千裏,确定裴閑之安然無恙後才返回京城。

這是全劇的一個轉折,李沛然和沈竟的戲份都很吃緊,對情緒的要求也比較高,需要有很飽漲的情緒來打動人。

救人和離開京城都是在夜間,白天還是學院打鬧,夜裏就在街道開始上演悲歡離合,演員的情緒消耗巨大。

沈竟NG了幾次,時間已經來到淩晨兩點。

他的疲憊顯而易見,血絲布滿整個眼底,情緒瀕臨崩潰,還在試圖控制,聲音竭力平穩,但顫音收不住:“導演,我們再來一次吧,我剛才的表現确實不好,抱歉拖累大家了。”

徐思摸了一把臉,汗水差不多浸濕了他的白衫。正是六月份,恒兀天氣悶熱,夜戲要打板,要燈光,就算是夜晚溫度也不低。燈光直打到身上,再加上古裝繁複厚重,體感也有四十度了,拍兩條差不多臉上的妝就全沒了,得補妝,後來更是差不多素顏出鏡。

“補個妝,你再沉澱沉澱情緒,裴閑之的這個情緒不止是痛苦,過剛易折,他是折斷被重塑,你需要将這份感情拿捏準确。只是痛苦和悲憤是不夠的,這些是流于表面的情緒,你再深挖一下。”徐思指點沈竟。

沈竟沉着的點點頭,眼睛中透露思索,不過就李沛然這幾天的觀察,他其實還有些茫然。

大家的表情都跟喪屍一樣,所謂進組後全靠一口氣撐着,整個人都仿佛進入了異世界狀态,眼皮子都靠火柴棒撐着。

沈竟疲憊不堪,揮了揮手示意給自己一點空間。周圍的人自覺的讓開,讓他在那裏坐在小馬紮上思考人生。

李沛然朝眼裏滴了幾滴眼液,眼睛總算沒那麽累了。這幾頁的劇本早被他翻來覆去的翻爛了,沈竟的臺詞和感情自然是要揣摩的,不聯系上下文,怎麽能帶對方入戲呢?

他走過去,拍了拍沈竟的肩膀,指了指一旁的屋檐。

空氣愈發陰沉,粘稠的就像水膜。導演看了看天氣,趕緊大喊:“場務組,清場,先拍下一條!”

場務組的人立刻動作起來,布置現場,化妝小哥和服裝的人過來給兩人塞衣服,沈竟和李沛然躲進保姆車,将裏衣和內襯換好。

換下來的裏衣基本濕透了,交給道具組清洗,之後還要繼續穿。

李沛然換衣服的時候看到沈竟瞄過來的眼神,視角着落點在自己的鎖骨上。他有些不自然的攏了攏胸襟,輕咳了一聲:“怎麽了?”

“然哥你又瘦了。”沈竟說着解下裏衣。

他濕的更重,嘴唇都有些泛白,胸口有一塊淤青的地方。李沛然不自覺的看着那塊,“什麽時候傷的?”

沈竟的皮膚很白,玉一樣,這淤痕就很顯眼。

“拍獄中戲的時候,被東西砸到了。”沈竟低頭随便看了一眼,對自己的身體不甚在意,“放着幾天就好了。”

他這樣習以為常,反倒讓李沛然心中生出一絲郁悶,覺得喘不過氣。

水汽更重,甚至能聞到泥土的腥味。李沛然招手讓助理夏商先帶着東西回賓館,借廚房煮一鍋紅糖姜水。

夏商放下手機有些擔憂:“那這裏不就您一個人了?”

“最後這場拍完就回去,我又不會出什麽事,你先回去幫我這個忙,盡量多燒點,賬挂我這邊。”李沛然叮囑。

手機讓助理帶回去保管,李沛然和沈竟換完衣服後出去,外套的配飾都由造型師自己來,頭發也要進行調整。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回頭看存稿,不知道為啥這段時間寫的東西帶着一股很奇怪的腔調……明明那時候看的是一些外國電影啊,怎麽總有股港味腔調……

☆、吃藥

為了讓之後的戲份順利一些,少吃點苦,李沛然和沈竟走了兩遍戲,又針對感情變化進行了交流。

徐思在一旁聽着,不住點頭,“裴閑之這時候的感情其實已經接近崩潰了,他整個人已經如同枯木,生存意志非常弱。是複仇的念頭支持着他,同時謝鳳初的話也支撐着他。兩者就像人字結構,一左一右,讓他絕地反彈。你要表現出這種感情轉變,懂嗎?”

沈竟若有所思。

李沛然道:“你可以想象自己最難的時候是什麽樣的,盡量帶入一下,如果無法演出來,就先将自己完整的帶入進去,去入戲,真情實感的去體會人物的悲喜,不要害怕。”

“害怕?”沈竟咀嚼着兩個字,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你害怕洩露真實情緒,将自己包裝的太緊了。”李沛然微微一笑,眼神裏帶着光,“借由劇中人物的悲歡來将無法釋放的一面展現出來,是演員這一行業最大的魅力——度過多種多樣的人生,所以不必害怕,沒人知道那是你。”

沈竟怔怔的看着李沛然,眼睛就像破碎了瓷器,折射着漂亮的光芒。一瞬間李沛然感覺眼前這人已經不是沈竟了。

“我好像有感覺了。”他喃喃道。

開拍的時候已經到淩晨兩點,夜最黑的時候,雨開始落下。

這場戲是裴閑之從皇宮離開,被流放。他遍體鱗傷,頗有命不久矣的感覺。謝鳳初私心将送行的人安排成自己的人,請了假去游山玩水,實則私下護送裴閑之前往邊疆。

這是兇險的一晚上,裴家樹倒猢狲散,總有人想上來分一杯羹,将他們家踩在腳下。謝鳳初帶人出城一遭,就遭遇了一場暗殺。

裴閑之一家人此時只剩下二十來口,女眷和老人還有孩子居多。家中男丁跟着裴老将軍出戰,幾乎全部死在了沙場上,裴家軍也散的差不多,孤立無援,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雨下的很大,制造雨的灑水車就不需要了,雨傘撐着機器,工作人員披着雨衣舉着打光板,各就各位,導演喊:“Action!”

謝鳳初縱馬來到城門外,見到了被關在囚車裏、奄奄一息的裴閑之。他狼狽的淋着雨,氣若游絲,蒼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押送的人有謝鳳初的人,剩下兩個則被他收買,出城後沒多久換馬,将囚車的枷鎖砍掉,将他放到自己的身後,一行人上馬往邊關奔去,遇到刺殺。

雨中吊威亞的戲份,最吃力的是李沛然。既要打的好看,還要在劈頭蓋臉的大雨中說臺詞。裴閑之在他背後問他為什麽要趟這趟渾水,謝鳳初說:“你們沒有錯。”

面前是身份不明的追殺者,身後是要守護的老弱婦孺,謝鳳初将裴閑之的佩劍扔給了他,裴閑之說:“沒想到你竟然還收着,我以為……”我以為在抄家的時候就全部沒了。

謝鳳初回眸,聲音清冷:“裴閑之,你不能死。”

裴閑之站定,緩緩将劍拔出。

虎嘯龍吟,撕裂夜空。

徐思看着鏡頭,被沈竟的光速進步震撼到了。

鏡頭中的他如此之美,原本如死灰,而後謝鳳初将劍遞給他,灰燼中誕生了星辰。他已經被重塑,再不會被折斷。

兩人将背交給對方,解決掉了這一波刺殺,強弩之末,以劍撐住,單膝跪地。

謝鳳初将他抱到馬上,行到一家村落,找農家歇腳。沈竟高燒,也只歇了一天就繼續趕路。一路上沈竟在他身後,其他的老弱婦孺雖然累的要死要活,将門之後絕不會哭爹喊娘,堅韌無比。

一路上披荊斬棘,終于抵達邊關。

半夜拍武打戲确實很累,大雨滂沱,砸的李沛然都快看不清視線了,只覺得周圍的水幕自動消除了很多雜音。他注意到鏡頭和燈光,但映入眼簾的還是沈竟。

沈竟從馬上躍下,兩人對視一眼,他從沈竟眼中看到了破碎的東西。李沛然對情感極為敏銳,察覺的出來那是真實的,是移情。

他一定經歷過很艱難的時光,李沛然如是想。

兩人對視,哪怕是雨中,也能看到沈竟的淚光,他嘴角微微一笑,重燃了希望,盡管遍體鱗傷,依舊铿锵有力,“打!”

“咔!”徐思激動地喊,“這條過!”

沈竟的身體晃了晃,李沛然餘光瞥見,一個健步沖上去,扶着他的胳膊:“怎麽了?”

沈竟搖了搖頭,“可能有點累了。”

“再支撐一會。”李沛然翻了翻衣服,他怕低血糖,會随身帶着糖,這會摸到檸檬味的,遞給沈竟。

沈竟接過來,手有些抖,撕不開包裝,李沛然莞爾,從他手裏拿過來撕開,正準備遞過去,沈竟低頭直接将糖咬了出來。

他的臉頰觸碰到了手指,李沛然的指尖不自覺蜷縮,心就像湖水被春風吹皺,漾起漣漪。沈竟剛咬到嘴裏,對李沛然笑:“好甜。”

李沛然:“……”

然後沈竟在線臉色變了,閉緊嘴巴才沒吐出來糖。

“傻了吧你,是酸的,提神用的。”薄荷檸檬,清新酸爽,是不錯的提神利器。這家也不貴,糖很好吃,是一家手工作坊做的。

李沛然在網上無意間發現了小店,買了一次後,就一直買下去了。店不大,老板也沒有擴張的打算,做了就上架,生意不錯。

“好吃。”沈竟感覺到清新的酸味下甜蜜慢慢滲透舌尖,連軸轉帶來的疲憊也得到了緩解,也不會膩味。

之後的一段時間,沈竟的狀态比剛才好了一些。

動作戲拍的很辛苦,下戲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雨還在下,所有人都濕漉漉的。卸妝換衣服,回到賓館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

夏商分發姜汁紅糖水,熱乎乎的。不少人直接喊“謝謝然哥!”

徐思感慨:“費心了。”

李沛然道:“舉手之勞。”

他盯着沈竟,發現沈竟眼睛都直了,顯然有些不想喝的樣子。李沛然伸手戳了一下沈竟的腰:“喝吧,喝完回去洗個熱水澡。畢竟淋雨了,免得明天感冒頭疼。”

沈竟皺着臉一口悶完,他這個表情取悅了李沛然,心想原來沈竟怕吃藥。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李沛然沒看到沈竟,心中覺得奇怪。因為這幾天早上他推開門就能看到沈竟也推門出來跟他打招呼,有時候還會順他的早飯,今天乍一看不到人,還有些不習慣。

李沛然本來已經打算下去,腳步走過門口,又回來,想了想,敲響了沈竟的門。

☆、經久未見

一開始沒聲音,李沛然以為沈竟已經出門了。他還看了一下表,他生物鐘比較準,昨天四點多睡,但早上還是九點多就醒了。

正準備離開,聽到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掉在地上。

李沛然腳步停住,站在門口又敲了一下門,靜靜等着。

這回有了腳步聲,門打開後,沈竟出現在門後。

他頭發散亂,額頭上有汗,臉色是虛脫的蒼白,眼圈發黑,嘴唇上翹着白色幹皮,一手遮着嘴巴,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然哥啊。”

李沛然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探上去接觸了一下額頭:“你發燒了,量過體溫了麽?”

沈竟緩慢的搖了搖頭,度數看來不低,反應都遲鈍了。不得不說美少年就算病弱也美,身上那種生人勿進的氣勢都少了幾分,有種雪後初霁的美感。李沛然讓他躺回床上,去自己屋子裏找到了體溫計,讓沈竟夾着。

他坐在旁邊等,打量了沈竟的居住環境,發現這家夥真的簡潔到可怕。房間很幹淨,床單被罩這類的東西顯然都是他自己的,霧霾灰。整個屋子不太有居住的氣息,床頭櫃上放着劇本,ipad,手機,除此之外就是白水。

牆角放着一個小行李箱,沈竟這個人,仿佛随時能帶着一個小行李箱離開這個地方。沈竟是游離的,無腳鳥。

李沛然思緒忍不住發散,看到了另一個角落裏放着一箱格格不入的牛奶。

李沛然:“?”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竟,“你喜歡喝牛奶?”

沈竟昏昏沉沉,聽到這句後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這個嘛,補充蛋白質!”

這欲蓋彌彰的口吻又怎麽騙得了影帝李沛然,等他發現量身高用的尺子後,忍不住笑了,“我說小朋友,你想長高?”

沈竟對外素來少年老成,生人勿進,氣場強勢,但在李沛然面前這些詞語他是一概沒有的。聽到李沛然這句小朋友的稱呼,眼睛垂下,視線落在被子上,不太高興的樣子。他沒說話,用肢體語言表現自己的不滿。

李沛然覺得好笑,便笑了:“比我小六歲耶,不是小朋友是什麽?竟哥哥嗎?”他看了一下時間,“好了,體溫計給我。”

拿過來真是滾燙,一看溫度,39.8℃,再燒下去智商都燒沒了。他拍了一下被子,“起來吧,去醫院挂水。”

沈竟被他拍的單腿曲起,身體往被窩裏蹿,只露出眼睛,凝視着李沛然:“吃退燒藥就可以了。我經常這樣發燒。”

這習以為常的調調,這不甚在意的口吻,讓李沛然感到有點窩火,他察覺到這點情緒不對勁,自我消化,用平靜的口吻道:‘還是去打點滴吧,好的快一點,今天的戲份不算多,但你之後連軸轉,不快點好,拖成肺炎就完蛋了。”

他低頭,“我又啰嗦了。”

沈竟起身,“我去!”

李沛然嘴角翹起淺淺弧度。

和徐思溝通,李沛然的戲份提前,沈竟的戲份等他從醫院回來拍。

把自己做的三明治塞給沈竟讓他快去快回,沈竟被助理帶着前去醫院。

李沛然則是利用空隙時間煮上了枸杞紅棗紫米粥,讓助理下午去取。又打電話訂了星巴克外送請全組的人,畢竟他的戲份提前,整個組都會受影響。

羅格聽助理夏商說了一嘴,倒是給李沛然來了個電話:“怎麽想起來跟沈竟打交道了?他這人還真不好接近,忒冷。”

李沛然失笑,“還好吧,沒傳說中的高冷啊。”他想起早上敲門沈竟的反應,還有他所到被子裏的孩子氣的舉動,心想他就是個小孩。

特別特別聰明的小孩,玲珑剔透又真切,依靠直覺生活,因為容易受傷,所以用高冷僞裝。

大人和孩子的相處方式不同,大人在相處的時候總帶着目的,試圖從對方身上達成某種目的,而孩子的相處是本我的碰撞,真切的得到快樂。

李沛然蠻喜歡和沈竟相處,在沈竟眼中,他只是他。

他能感覺到,他不需要去僞裝自己。

沈竟下午五點回到組裏,白皙的手背有了一片淤青,針孔非常明顯。看到劇組裏的情況,眉毛一動,他視線搜尋着李沛然,耳朵聽劇組人員閑聊的時候把劇情拼湊了七七八八。

李沛然身着華服,和當年白衣飄飄的少年截然相反,那時候輕盈跳脫,如今肩上擔負重任,整個人沉穩而鋒利,就像一把藏于鞘中的名劍。

沈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沛然,那目光癡了,黏在李沛然身上,就像李沛然的腰帶。

他自帶一層結界,旁的人也沒湊上來的,任由沈竟在這裏犯癡。

李沛然在拍戲過程中便感受到一股炙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演員的職業修養讓他自若的将那段劇情拍完,這才看向沈竟。

只是一個動作,目光尚未相對,沈竟便笑起來,眼睛裏盛滿星星。

徐思看了拍攝器,回放剛才的動作,确定沒問題後對周圍的人道:“OK,準備下一場。”

他也看到了沈竟,問道:“好點沒?”

“醫生說再打兩天點滴就行。”沈竟主動請纓,“晚上的戲份沒問題。”

“注意點身體,有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說出來。”徐思叮囑。

沈竟點點頭,但顯然沒有往心裏去,劇組的每一天都在燒錢,不可能因為個人的原因就一直等下去,幾百號人等着開工呢。

李沛然拉了拉沈竟的衣服,小聲道:“我煮了粥,保溫盒在車裏,你趕緊去吃點東西,晚上戲還不少。”

約莫是現場嘈雜有些聽不清,沈竟的身體湊過來,嘴角又忍不住上揚,眼睛往李沛然身上瞟:“什麽?”

李沛然重複了一遍,推了推他的肩膀,好笑道:“快去吃啦,給你留的,剛打過點滴不能吃硬菜,拍戲胃會不舒服。”

“好的然哥,我太愛你了,然哥。”沈竟盯着李沛然說完這句話,這才起身去吃飯,一步三回頭。

李沛然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将年輕人的話放在心裏,也許他只是覺得你溫暖的像他媽呢?他莞爾,自顧自的搖頭,繼續對下一場的臺本。

丁憐晚上的時候出現在現場,這回沒有再和徐思叫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許是金主敲打了。

說穿了娛樂圈雖然捧這個踩那個,到底利益至上,徐思的幾部戲沒有不賺錢的,賺大錢還是賺小錢的區別。沈竟進組,徐思挨罵,黑沈竟的不少。都說這是圈錢之作。

不過罵歸罵,到時候還是會屁颠屁颠去看,徐思美術指導出身,鏡頭語言沒的說,電影質感放電視劇裏真的是降維打擊,更可貴的是徐思有自知之明,深谙不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想要吸引觀衆,故事和人物是第一位的,他會找專業的編劇來操刀,把本子控制好,選取合适的演員來演繹本子。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滿分100,每部都能達到80分以上。

他不止品質可以,還能回籠資金,能賺錢,這是每個金主都看中的,想要争着投資的原因。雖然也有不少順勢往裏面塞演員,但徐思都能很好的不讓他們喧賓奪主,給他們找到合适的位置,差不多這部戲都能成為那些人的代表作,實現皆大歡喜的共贏局面。

從這一點上來說,李沛然是很佩服徐思的,他天生是為這個圈子而生的,能在這個圈子裏游刃有餘的走下去。

晚上拍的戲份是多年後再次相見,裴閑之和謝鳳初兩人身份已迥然不同,這麽多年只有幾次驚鴻掠影,謝鳳初位高權重無法輕易離京,裴閑之大權在握守望邊關,兩人的見面也是私下對話對月對雪遙遙舉杯,三兩句解釋,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春秋筆法

沈竟的新妝容出來的時候,李沛然忍不住屏息,太飒了,實在是太英姿飒爽,讓他忍不住感慨世界上怎麽有長得這麽好的人,上帝之手的偏愛就是為了拯救世人的審美。

難怪那麽多人愛他,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吶喊撞大牆。

沈竟一身戎裝,盔甲穿在身上差不多有三十斤,着實是個體力活,中間李沛然還忍不住問了一句:“撐得住不?不會體力不支吧?”

聽聞此話,沈竟嘴角抽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李老師,說什麽都不能說體力不支呢?男人不能說不行。”

好吧好吧,小朋友的倔強,李沛然忍不住笑,又憋住,道:“嗯,你注意些。我們來對遍戲,争取一次過。”

闊別重逢的樣子沈竟表演的非常到位,藏而不露,積威甚重,率領兵馬回城之時滿朝文武都忍不住顫抖,他坐在馬上,視線睥睨,自近而遠的掃視,最後和謝鳳初視線對上。

一眼萬年,昔日今朝似乎有重合,發過的誓猶在耳旁,時過境遷,世事轉變,似乎誓言要被打破。

現任皇帝的身體不是很好,早就轉向尋仙問道,可沉疴已久,尋仙問道這種虛無缥缈的事情也只能将身體推向危險而脆弱的平衡,可這平衡遲早有一天會被打破。

現在平衡就被打破了,外戚作亂,皇帝最寵的妃子給了他致命一擊,皇帝的身體直接不行了。廢掉了原本受寵的太子,新太子還沒定下,裴閑之直接以清君側的名義率軍入京。

徐思對大場面的把控還是不錯的,不會給人群魔亂舞的感覺。沈竟作為一個二十歲、少年感十足的人,飾演這樣的裴閑之竟然一點不出戲,更讓人有幾分驚豔。

李沛然覺得沈竟真的是個寶藏男孩,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更想了解他。

“怎麽樣怎麽樣?帥不帥?”一喊cut,沈竟便靠近李沛然,一臉等待誇獎的表情,像個小朋友。

這人還不允許別人喊他小朋友,可明明就是個小朋友。李沛然腹謗,但很誠心的送上了自己的真情實感,他比了個贊:“超帥的!”

沈竟笑的燦爛極了。

片場的花絮大哥将這副景象記錄下來。

李沛然聽到遠處有尖叫聲,聞聲看過去,發現是一些全副武裝的女孩子,身上背着儀器,看着長-槍-大-炮面朝的方向是沈竟這邊。

“這是?”李沛然疑惑。

雖然他進娛樂圈,但顯然沒混過飯圈,加上自己比較涼,倒是沒經歷過這陣勢。I

“站姐,追星族。”沈竟偏頭小聲解釋。

他聲音很輕,呼吸很熱,撲在李沛然耳邊。李沛然本身耳朵就是敏感地帶,經不起這麽撩撥,再加上沈竟近距離的顏值攻擊,他一下子呆立當場,下一秒攻擊對方的腰。

“黑虎掏心!”李沛然還不忘給自己配上招式的名字。

沈竟哈哈大笑,動作非常快,兩人直接在片場打鬧起來,被化妝師和服裝老師拉住換衣服,這才停住。

下一場戲就是兩人飲酒。

裴閑之換上了黑色常服,濃眉似墨,頭發簡單的用紅色的帶子束在背後,白天的威嚴卸下,只剩下淩厲的俊美。

謝鳳初則是一身月色長袍,滾銀邊,繡着梨花。他提着兩瓶酒,從圍牆越過,如入自家,輕車熟路的進入了裴府。

院子裏的假山沒變,荷塘卻早已開敗。只剩下光禿禿的死水一潭。裴家失勢後,有人想要買下這裏的宅邸另作他用,謝鳳初從中作梗,安排了鬧鬼事件後,裴府便無人問津,逐漸成為鬼宅。

而裴閑之進京,自然是不會住其他地方,而是回到自己成長的地方。這裏沒住人打掃打掃就成,住人了把人趕出去就行了。

他沒想到格局保存的這麽好。

房門打開,燭火通明,裴閑之盤腿坐在中庭,聽到動靜後,影衛想要拔刀,被他一個擡手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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