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容渺滿頭冷汗的坐了起來,周圍一片寂靜,心髒噗通噗通的跳動,她按住心髒的位置,正閉了閉眼,心如死灰的感覺揮之不去,瀕臨死亡的感覺讓她手腳冰涼,下意識的想叫阿蓮,又想起來阿蓮已經走了,坐了片刻,忽而趴在腿上哭了起來。

半夜這麽折騰,容渺不出所料的生病了,又是打噴嚏又是流鼻涕,鼻尖擦的紅紅的,眼角也是紅腫的厲害,嗓子啞的說不出來話,翠竹給她倒了杯水,自責道:“姑娘,都是我不好,我睡的太熟了居然沒發現您居然踢被子了。”

容渺心情低落,嘶啞着嗓子說了句無事就對着窗戶發呆,她有滿腔的話想和太子殿下說,只是等她找他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根本不知道怎麽找他,他遠在九重深宮,他找她輕而易舉,她找他卻難如登天,茫然的感覺越發讓她無措,低燒一直持續反複,直到花燈節她就瘦了一圈。

這幾日依偎在床上,神思飄渺,晚上入睡便被夢中的情緒糾纏,精神極差,花燈節時她本不想出去,又想起太子殿下說花燈節見,她又強撐着起來,披着披風去請示五夫人。

五夫人聽了二夫人的話對容渺總覺得愧疚,又見容渺蒼白瘦削的模樣,下意識就噓寒問暖起來,只是容渺這幾日一直神情恍惚,答的時候時常有一句沒一句的,五夫人的笑容越發的勉強,說了兩句,便讓她下去了,又對連翹哭道:“你看她現在哪裏當我是母親,說話都懶得與我說,我與她許久不見我生病讓她侍候幾日又怎麽了?居然這麽怨恨我,這哪裏是當我是母親,分明是當我是仇人!”

花燈節熱鬧是熱鬧,也是最容易出事,容渺硬是要出門,五夫人都同意了,大夫人也不好阻攔,只能給她多配了幾個小厮,千叮咛萬囑咐的絕對不能讓容渺出事,問安的容音不解:“娘,太子殿下那日也并未親自出面,這些日子也未有不同,娘您怎麽還對她如此的周到?縱然是想要對五叔示好,也不必做到如此。”

大夫人道:“你還是太小看不明白,你以為昭惠皇後身邊伺候的人憑我們侯府能請到?還一請便是三位?”

從三位姑姑到了府裏,老太君明白了,大夫人也明白了。

太子殿下怕是真的對她上了心。

一條長河的兩岸都被燈火點燃了,水面上也浮着各種蓮花燈,畫舫小船不時的飄過,熙熙攘攘吵吵鬧鬧,一片紅塵繁華之景,容渺拽着翠竹愣愣的走在路上,連被撞到了不知曉,眼神空茫,不知道看向哪裏,翠竹想起她往日機靈精神的模樣,一時間都替她難受,只是她嘴笨不知道說什麽,只能抓着她的手生怕被人沖的散開了。

她們兩人擠在人潮裏,不知道就被擠到哪裏去了,容渺覺得身邊沒那麽多人了,才有些回神,擡頭就瞧見披着湖藍披風太子殿下提着一盞琉璃燈站在船頭沖她笑。

身後是紅塵千丈,萬千繁華,獨獨他如芝蘭玉樹,倜傥如仙,隔出一片蓮華淨土。

容渺推了推翠竹道:“你在這裏等我,不要跟我過去了。”

她緩步朝他走去,消瘦了許多的臉頰帶着不符合年紀的輕愁,如墨濃密的長發襯着小臉越發的白皙小巧,看着他的視線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離,似乎在透過他看向旁人,舒懋琛怔了怔,見她走到跟前,朝她伸出手,她搭了上去,借力上船。

她後退了一步,低聲道:“殿下,我有話和您說。”

舒懋琛笑着把琉璃燈遞過去,正是今年剛造出來的花樣,五色琉璃呈花瓣狀,層層疊疊的朝中間攏去,燭火跳躍,琉璃顏色變化,美不勝收,他道:“喜不喜歡?我特地給你挑了這一盞,想着你一定喜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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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渺握了握手心,她在家裏想了諸多措辭,想着如何委婉含蓄的告訴太子殿下她的決定,只是這一刻,她腦中一片空白,脫口而出道:“殿下,我想起來了。”

不等他發問,她又快速的道:“殿下,我做夢做夢到了前世,我前世是為你擋刀死的對麽?”

她低着頭不敢看他的視線,只能半淩亂半清晰的道:“您還記得我死之前有話和您說麽?當時我沒有力氣沒有說清楚,現在我告訴您,我當時想說的是------------”

舒懋琛抓住她的手腕,臉色隐在黑暗當中,“妙妙---------”

“我當時想說-----------”她深呼吸一口,掙開他的手,“若有來生,再也不見。”

她終于擡頭,鼓足了勇氣對他說:“殿下,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您說我們有前世鴛盟,可是我不記得了,我只想起來我死在您面前三次,一次比一次的慘烈,殿下,也許我們就是天生八字不合,我三次都沒有活過二十歲,您就當行行好,放過我行麽?”

她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夢中的諸多情緒又一次的翻湧上來,讓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緒,忍不住的尖酸刻薄起來。

奔湧而來的情緒再來将她淹沒,夢裏的許多不幹不滿通通的有了發洩之處,她有後退了一步,卻仰着頭看着停在遠處的他,接着道:“殿下,您又不是非我不可,何必一直纏着我不放呢?您将來登基注定三宮六院,各種美人應有盡有,您縱然是因為那不得好死的三生三世對我另眼相看,但是我看不出半點情深不悔,您根本沒有愛過我對吧?”

她抹了一把淚,哽咽道,“就當是看在我為您擋刀了而死的份上,您就放過我吧。”

舒懋琛站在原處看着她泣不成聲,嬌嫩的唇瓣一張一合說出一句句傷人的話,她說:“殿下,您如果非讓我進宮,我會恨你的!你以為我真的是想替你擋刀麽?不,我只是想死而已,我恨你!我讨厭!我厭惡你!我寧願死都不願意再看到你!我死了其實你很高興吧,這樣你就可以娶你心心念念的徐小姐了,不用我這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站着皇後的位置礙眼,你說的全是再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

她哭的幾乎喘不過來氣,卻依舊站在原地,一抽一抽的質問他,為什麽要騙我?

“你是故意!故意讓成親當晚吐血,故意讓府裏的人散播流言蜚語,故意讓我聽到下人的閑話……”

你這麽聰明,這麽厲害,有什麽是算不到的?當時是故意讓所有人都疏遠我,讓我只能親近你,沉浸在你編織的夢裏,直到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讓我明白我該為人騰地方了。

容渺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外冒,她顧不得擦,眼前一片模糊,重複道:“你是故意的。”

舒懋琛本想等她說完,只是見她幾乎要背過氣去,又走過去,強硬的半抱住她拍着她的後背順氣,見她哭聲由大變小,臉上一片水亮,又掏出手帕來給她擦臉,道:“現在冷靜了?”

容渺眼淚又掉了下來,揮手拍開他的手,打着嗝道:“走、走開!”

他幾乎要氣笑了,價值千金的琉璃燈随手扔在地上,原先的安排被她突如其來的發洩攪亂了,拉着她的手去船艙,把她按在座位上,給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去,忽然頭疼起來,揉了揉額角,“你就想起來這些?”

容渺抱着杯子低着頭,朝他吼的勇氣又沒了,低聲道:“我要回雲州。”

舒懋琛沒有說話,坐在對面伸手敲了敲桌子,容渺抽噎的又說了遍:“我要回雲州。”他聽完後不置可否,船艙一片靜默,看她縮成一團,只能看到白皙的下巴,頭一晃晃的抱着杯子,他疲憊的道:“好。”

容渺不可置信的擡起頭,見他冷笑道:“難不成你真的以為孤會綁你入宮?”

“孤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麽,只是孤從來不屑于騙人,你說孤騙你,你倒是說說看孤騙了你什麽?你剛剛那一句句指責孤還以為孤對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倒是說說看孤到底是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怎麽說不出來話了?剛剛伶牙俐齒到孤都不知道怎麽反駁,現在怎麽說不出來了?”他站起來往外走,意興闌珊道,“算了,既然你想不起來,就當孤養了一條小白眼狼好了,船一會兒就靠岸了,你想走就走吧。”

他果然說話算話,船果然一會兒就靠岸了,她下船後朝船頭看,只看到寂寥的背影,又想起他說的話,猶豫了會兒還是擡步往岸上走,一個相貌普通的男子突然從船上下來,走到她跟前道:“姑娘,公子讓卑職送您回伯府。”

容渺低低了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眼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這才走進人群裏。

***

大約是那一頓發洩把她胸口的石頭移開了,她整個人神清氣爽了許多,不願意再想關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回府之後就去見五夫人了,直言道:“母親,既然您病已經好了,我也該啓程回雲州了,父親一切都安排好了,母親不必擔心,等女兒回雲州再給母親報信。”

五夫人不可置信的道:“你一個人回雲州?渺渺,你不要鬧了,京城離雲州多遠?你一個孩子就是帶着下人我也放心不下,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我只是來禀告下母親,今天我就讓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就啓程,雲州離京城路途遙遠,來往不便,就請母親多保重身體了。”容渺一直說服自己對五夫人要親熱些,不要總是冷冰冰的公式化,只是不知道為何,兩人相處起來便和預想中的南轅北轍,加上她現在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這次争執給弄光了,說起來敷衍居多,說完轉身就走。

五夫人氣的胸口疼,轉身哭起來:“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容渺一天沒離開京城就覺得心裏不踏實,而且因為那句話總覺得心裏惴惴不安,按照容越的吩咐派人去找顧明川,顧明川果然早有安排,讓她收拾東西,明日他來接她。

她收拾的極為迅速,連話也不想多說,天剛亮,看着天色差不多了就拉着翠竹跑出了伯府,沒等五夫人攔截就出了城門,容渺坐在車裏看着後面巍峨綿延的城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松快下來靠在車廂裏。

雲州京城相隔千裏,容越自然不會讓她單獨回去,好在大燕工商業極為繁榮,來往的商隊極多,容渺就是跟着一隊商隊南下,車隊綿延幾十米,車上裝着各種各樣的貨物,她的馬車混在車隊裏一點也不顯眼,商隊走的不快,等到晌午車隊停下來休息,容渺掀開簾子下車,剛站定就見一只白鴿從天而降,正好落在她胳膊上。

容渺瞪大了眼睛,抓住白鴿,解下爪子上的圓筒,抽出來裏面的細條還沒細讀,就見兩個男人走了過來,對着她垂首低聲道:“姑娘,公子讓我們護送您回雲州。”

昨天剛罵了他們公子一頓,今日就接受他的好意,她總覺得臉上發燙,左右看了下,壓低聲音道:“不用了,你們還是回去吧。”

手下意識的摸了摸白鴿的羽毛,咳了咳,道:“順便告訴他,昨天我說的太過分了,對不起。”

現在離開京城,她緊繃的神經緩了下來,又想起來罵他的話了,對容渺來說,那即便是前世,也是霧裏看花,朦朦胧胧,她并沒有什麽真切的感覺,昨天的情緒失控是各種負面情緒的爆發,就她的來說,太子殿下對她真的很好,她昨日那麽罵他,他居然也沒有多說什麽,現在還派人來護送她,已經是以德報怨了,讓她隐隐愧疚不已,容渺心道,你我就當是一筆勾銷,以後山高水長,再不相見吧。

侍衛微笑道:“抱歉,姑娘,我們奉命行事,還請姑娘給個方便。”

容渺小聲道:“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你們護送。”

侍衛還是微笑:“姑娘不用管我們,有事吩咐我們就好,無事就當我們不存在即可。”

既然說不通,容渺也放棄了,拿着細條拆開以為上面會說這兩個侍衛的事情,結果上面只有孤零零的幾個字,桃花酒,兩壇。

容渺瞪着紙條片刻,抱起白鴿使勁揉了揉,又用力跺了跺腳,翠竹瞪大了眼睛:“姑娘,你怎麽了?”

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抱着白鴿走了數步,又松開它,對着它的兩個圓點道:“以後不要來了啊。”

這是最靠近京城的一個驿站了,來往的商隊極多,外面的車停的滿滿的,驿站裏面也早已經坐滿了,容渺左右看了看,侍衛忽而出現,躬身道:“姑娘,二樓有位置。”

容渺看了看侍衛,又轉頭看了看擠的滿滿的驿站,垂頭喪氣的道:“走吧。”

她在心裏嘟囔,反正我日後不會再回京城了,你再對我好,我回報你別的好了,你這完全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所以也不要說做了虧本的買賣。

完全忘記了剛剛還在想再不相見。

二樓果然安靜,上面只有寥寥數個座位,其中一張桌上放着她喜歡的菜,剛炒出來,熱乎乎香噴噴的,她出來的急,還沒用吃飯,現在看到就餓了。

她快步走上去,身邊突然出現了一位想象不到的人物:“明璐姑姑?”

明璐姑姑沖她欠了欠身,“姑娘不是問我願不願意去雲州麽?我想着我在京城待了一輩子,去雲州看看也不錯,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容渺愣愣的道:“怎麽會嫌棄……”

她轉了轉頭,拿起筷子扒了口飯,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轉眼間她的随從就多了三人。

明璐姑姑做事極為周到,容渺以前身邊有翠竹也沒覺得什麽,但是自從有了明璐姑姑,她的生活水平上了不止一個層次,就是在趕路,明璐姑姑也能變出一堆東西,在路上也能讓她吃上熱乎乎的飯。

容渺一開始還對她有些防備生疏,沒兩天便對她親切了不少,有什麽事情,下意識的就會喊一聲:“明璐姑姑。”

這一日外面又驟然飄起了雪,一行人全困在了驿站裏,容渺打開窗戶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忽然聞到一股香氣,她往外眺望,就瞧見一人披着披風在不遠處的斜坡上扒拉着什麽,煙氣袅袅,她想了想換上鞋,喊着翠竹就蹬蹬的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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