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遠行
? 出發考察的日期終于來臨了,無論存在怎樣的僥幸心理,最終要面對的問題還是擠到眼前,完全無法忽視。
大哥二哥站在三妹房門外朝內看着三妹收拾行李。
大哥背靠門框,懶洋洋地掃了三妹一眼,再将視線投到了房間角落。
二哥則站在房門外引頸張望着,就像一只呆頭鵝深長脖子探出籠外的神情。
三妹默默地收拾着行囊,用背影堅決地表明自己非去不可的心情,這個決定,連趙煦這個“新歡”都沒辦法動搖,更何況跟着三妹二十多年的“舊愛”呢。
兩個“舊愛”滿心擔憂,但是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該表達的關心也表達了,卻還是沒能感動那顆該死的石頭。
大哥突然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三妹,二哥瞪着三妹的背影,随即無奈地看向大哥:“如果她的老師知道她耳聾了,會不會直接讓她待在家裏安心養病?”
大哥面無表情地看着二哥:“會,同時,晴兒會記恨你兩三年吧……”
二哥苦着臉:“她那小腦袋就專門裝着記恨別人的事。”
大哥點頭。
二哥臉上愁苦神色更加濃郁了。
這種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将近一個晚上。
還好三妹聾了,沒聽到身邊兩個守衛者的念叨聲,但三妹也不算徹底地聾了,偶爾,似乎能聽到一些聲音。
中心醫院那個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精神科醫生一直鼓勵着三妹打開那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三妹每一次聽到這種抽象的話語都有一種抽死醫生的沖動……連門都不知道在哪裏,打開個屁啊!
一開始基于對醫生的崇敬之情及對陌生人不能失禮的習慣,三妹相當努力地想讓自己朝醫生期待的方向發展,可惜結果讓人相當失望,後來三妹複診幾次,與醫生混熟了,某日三妹正是醫生的最後一位病人,結束給三妹看病時醫生十分郁悶地發表一通精神科醫生不好當的內心自白,自述精神科醫生與神經科醫生的區別并表明自己的病人多數為心理病人而非神經病人,三妹才真正地向醫生打開話匣子,興許,正是那點郁悶誘發了同情,直接地,将自己內心那點兒不為人知的凄慘也挖出來與對方分享了。
對于三妹“那扇極其抽象的門”,醫生引導了好幾次三妹都沒找到答案,但後來三妹發現,自己居然能“偶爾”聽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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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徹底放松下來,慢慢地,就能捕捉到外界的聲音,偶爾間,一霎那,聲音毫無根據地闖進耳朵,随即又離開。
但是,聽到聲音了就代表那扇心門已經開啓,雖然不知道門究竟在哪裏,但至少已經漏風了,前途簡直就是一片光明!
三妹堅信,一切黑暗終将是光明的鋪墊,漫長的等待以及艱苦的奮鬥總有一日會迎來明媚之春,這種被心靈雞湯澆灌出來的堅信支撐着三妹對世間萬事保持着積極樂觀的心态,因此對這場即将來臨的考察,三妹一點兒都不擔心,雖然暗中察覺大哥二哥心中的擔憂,然而,三妹認為,大哥二哥只是在瞎操心而已。
瞎操心的兩位還杵在三妹房門口,将三妹這第一次出遠門前夜渲染成新婚前夜,嫁出去的女兒終将是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三妹收拾完行李拍着肩回頭,差點兒沒被那種嫁女兒的神情給戳瞎眼!這麽多年來不出遠門,完全不知道在這兩位兄長心中,自己居然是獨守方圓天地,大門不出的無知小兒,一出門準會出意外的蠢貨。
三妹被自己腦補的印象十分不滿,眼神挑釁地看着兩位哥哥:“你們守在這裏是要說什麽嗎?”
二哥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默默地上前兩步,越過大哥,将本子遞出去:“反正說了你也聽不到,我全都給你寫出來了,只要注意看清楚本子裏的內容,保證你海闊天空任你闖蕩。”
三妹默默地接過本子,一打開,就看到了二哥極其礙眼的方塊字爬在白花花的紙業上,密密麻麻的字眼恨不得記載清楚每日牙膏要擠多長,牙刷要如何放置,青菜要吃幾根,飯只能吃幾碗……各種婆媽。
三妹忍着要将本子砸到二哥腦袋上的沖動,抖抖索索地将本子收下,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就算沒法接受,也不能當着當事人的面将其扔掉啊……
二哥見到三妹抖索着,以為三妹感動得不能自已,為避免三妹一個情緒不穩抱着自己痛哭流涕,便慢慢地退下了。
大哥掃了房中兩人一眼:“早點兒休息,明日送你上車。”說完轉身就走了,就像他站在這裏等三妹收拾了一個晚上就為了說這麽一句沒營養的話一樣。
二哥低頭擦了擦眼角,相當唾棄大哥那種深思熟慮後最終覺得一切話語皆是無意義的說話習慣,一想到自己将三妹感動到顫抖起來,內心騰地升起一種莫名的愉悅,就像,這才是兄妹之情的氛圍。
三妹将本子放在桌子,看向二哥:“二哥,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二哥皺眉,還想要囑咐?
二哥低頭想了想,終于坐在三妹桌前的椅子上,翻開小本子繼續記錄着。
三妹差點兒被氣出一口血!
這人究竟得多唠叨啊!那麽客氣的一句話,難道就沒聽得出來嗎?還好平常沒怎麽給他說話的機會,真是各種版本的“臨行密密縫”,差點兒沒被他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體給淹死。
人就是各種情緒的集合體,期待離開的時候滿心憧憬,若當真要離開了,離愁別緒就如影随形,三妹惆悵地站在小區門前,看着身後的大哥二哥。
大哥将手中的書包遞給三妹,三妹郁悶地接過書包,三兄妹默默對視,良久,三妹終于轉身,朝學校方向走去,沉重的大書包擋住了三妹的身影,人漸走遠時,似乎只能看到那只大書包在空中漂浮,二哥很是惆悵了一番,嘆了一口氣,用一種看着終于長大的子女離家闖蕩天下的神情落寞了許久,才悠悠然地上班去了。
七月就這麽靜悄悄地降臨,最終又随着三妹靜悄悄地離開。
八月剛露頭,大哥就察覺到柯藝情緒起伏甚大。
随着時間的游走,柯藝在店裏表現出的焦慮情緒就越明顯,大哥偶爾走出咨詢室給外面的貓糧碗裝牛奶都能看到柯藝不安地在店裏來回晃悠,盯着地板來回地走着,偶爾擡頭,正是一臉憂慮。
某日送報紙的人送報紙晚了,大哥出門取報紙,進門時,看到柯藝滿臉郁悶地敲打着電腦,大哥實在忍不住了,多管閑事地問了一句:“柯藝,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
柯藝詫異擡頭看向店主。
店主連這個都知道?
柯藝嘆氣:“我母後生日就要到了……”
大哥皺眉:“那不正是好事嗎?”
柯藝雙手握拳,一臉壯士扼腕悲痛欲絕的表情說:“對母後來說是好事,對我來說則是不能反抗的折磨,不知道今年她又會提出什麽我無法拒絕的要求……自古忠孝兩難全!”
大哥無法理解地搖搖頭,拿着報紙走向咨詢室,站在咨詢室門前,大哥突然回頭看向柯藝:“你可以從店裏的周轉資金裏給你母親準備一份禮物,算是店裏的對你這段日子勤懇工作的獎勵。”
柯藝受寵若驚地看向大哥,然而,還未來得及表達感激之情,對方已經走進了咨詢室的大門,只留下一個稍縱即逝的背影供柯藝敬仰。
莫名地讓人感到憂傷!
這種輕微的憂傷很快就被對前途未蔔的将來的擔憂給掩蓋,連去劉同店門外晃蕩惹得劉同心肌梗塞的心情都沒有了。
大哥為三妹出門遠行還未歸家一事而擔憂,柯藝為母親的生日而苦惱,戀愛錦囊店裏的氣氛一度十分壓抑,低落情緒無比強大,從店裏溢出去,時不時在店門外晃蕩徘徊的小伊常能嗅到空氣裏的低落氣息,卻苦于找不到突破口進入店門大展個人魅力。
下班後直接回店的二哥在店門外見到了在門外派傳單的小伊,二哥剛露出微笑想要友好地打個招呼,小伊就被大嗓門的花嬸喊了回去,二哥嘴角微僵,抱着自己的西裝外套進了戀愛錦囊。
空氣裏漂浮着一種老男人郁郁不得志的濃重氣息,讓二哥邁進店門的輕快腳步瞬間就停滞了下來,漸漸地,越發沉重起來。
柯藝朝二哥打招呼:“宋明大哥今年怎麽有時間過來了?”
二哥将外套随意地搭在一張凳子上,轉頭看向柯藝:“謝岚出差了,沒事就回來看看你們。”
語氣悠閑,透着一股無可奈何才回到店裏的惆悵,并且散發着一種“回來看你們就是對你們最大的恩賜”氣息,話語深意柯藝領悟到了,但好脾氣的柯藝絲毫不介意,朝二哥點點頭,就坐回了自己位置。
咨詢室內,大哥正拿着報紙發呆,見到二哥進門,施舍了一個眼神後就吝啬地收回了視線,二哥謙虛接受了大哥的眼神,默默地坐在大哥對面:“哥,有晴兒的消息嗎?”
大哥搖頭。
二哥嘆氣:“翅膀硬了,連家都不要了……”
大哥難得地沒有反駁。
空氣裏的怨男氣息愈發濃烈,層層積壓,濃郁成了團團黑霧,将戀愛錦囊團團包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