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詭異的玉
顧琰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就在他琢磨着要不幹脆多動兩下,把蘇困弄醒翻個身,讓那個挂墜自己從領口裏掉出來的時候,他落下的指尖恰好劃過了蘇困的棉體恤,碰到了那處包着挂件微微凸起的地方。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手指會像穿過衣領和紅繩一樣,直接穿過那枚挂件,毫無觸感。誰知,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指便被什麽硬質的東西硌到了,一片冰涼觸碰着指尖,讓他愣在了那裏。
能碰到?!
顧琰簡直有些吃驚了,不過他幾乎是轉眼就又平靜了下來——自從他沒了實體,在這個世界便什麽東西都觸碰不到了,但偏偏蘇困是個例外。此時,不過是在例外裏再加上一塊蘇困身上的挂墜而已。
不過,他的平靜只維持了不足一秒的時間,便被另一種奇怪的感覺打破了——
原本觸手一片冰涼的硬質挂墜,就像是黏在了他手上似的,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不大不小的吸力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挪動不了分毫。本能地心下一驚,他以為自己會再一次感受到上回那種被迅速掏空的感覺,正想掙脫的時候,就覺得有一股非常詭異的暖流,隐隐夾在指尖冰涼的觸感間,如同淙淙的溪流,細細一脈,順着指尖、手臂,一路傳到了心髒。
那個已經不再跳動,甚至有些空空蕩蕩如若無物的地方,洋洋地蒸騰起了一股暖意。那一瞬間,脈絡相通的感覺幾乎讓他有種血液重新流動,心髒即将再次跳動起來的錯覺。
這種詭異到奇妙的感覺讓顧琰在訝異之餘,不禁有些欣喜。
那種生命重新搏動起來的感覺,對一個已經丢了性命,在完全陌生的世界游蕩的孤魂來說,美好得簡直難以形容。
就在他有些流連于這種體驗的時候,在夜色下浮在蘇困脖頸周圍的那層黑氣,如同回卷的磁帶一般,以那個挂件為中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了回去。于此同時,顧琰覺得,有什麽東西,跟着那股暖流,一起湧進了身體裏,流至安靜的心髒。
整個過程有些不緊不慢。顧琰的目光,在自己沒在蘇困T恤下按着那塊挂墜的手,和自己的心口之間,來回掃着。他甚至能看見一股紅繩粗細的脈絡,在自己半透明的手臂皮膚下,若隐若現。
就像是整個人站在溫泉裏,熏然的熱氣讓人周身都覺得舒暢,每個毛孔都微微張開,瞬間便蒸出一層薄汗。
顧琰知道現在的自己當然不會出汗,這種渾身血液沸騰的感覺,說近,似乎只是幾天之前,說遠,卻又好似上輩子一般。
不管他多麽享受這個過程,那股通體舒暢的感覺,随着黑氣徹底被收回流進他的身體裏,也越漸淡薄,最終消失了,只剩下指尖連通心口的那股極細的暖流,還在淙淙地淌着。而那股吸住他手指的力量,也在黑氣消失的時候,跟着撤了力。
盡管猜到了這股吸力跟那層湧進身體裏的黑氣有關,顧琰還是不死心地又碰了碰那塊冰涼的硬質挂墜,見沒什麽動靜,便握着它,從蘇困的T恤裏拿了出來。
陷沒在蘇困身體裏的顧琰又朝前挪了一段距離,就着挂墜的繩長,細細地端詳起掌心裏躺着的這塊青白色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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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品相不好,但這枚挂墜無疑是玉質的。它看起來有些老舊,年代有些久了。按理來說一直貼身帶着的玉會被養得不錯,但是蘇困這塊卻有些例外,它雖然通體光滑,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也泛着一層淡淡的光,只是那種光潔感看起來并不瑩潤通透,青白色的質地看久了不僅有些渾,而且似乎還泛着股灰,陰沉沉的,倒是和了它冰涼的觸感。
這塊玉墜明顯不是完整的,似乎在很多年前被摔過,這只是碎後的一部分。一條邊很圓潤,一條邊的轉折有些突兀,毫無規則感。只是那銳利的邊角已經被磨得平滑了許多,至少貼身帶着也不會劃傷皮膚。
顧琰很少會憑直覺判定什麽事情,以他的性格,更願意相信實打實的論據。只是這回,就像是心裏被人撥了一下,瞬間通透似的,他幾乎完全憑依那一抹一閃而過的模糊念頭覺得,他手裏的這塊玉,和被他誤吞進去的那塊,原本是同一塊。
只是,他根本沒來得及看一眼那塊被吞的玉,它就已經嗆進了他的喉嚨。此時,他也不可能從心口把它挖出來,看一眼它是不是也有突兀而不規則的邊角,和手裏的這塊能否重合。
然而,這樣一塊看起來不甚起眼的玉,為什麽會有這種詭異的功能?
如果沒有想錯的話,那層黑氣是蘇困在外面碰到的靈魂碎片,而自己将它們吸盡身體裏之後,似乎渾身的氣力都滿了……一次是這樣,兩次、三次……十多次呢?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在雜亂的夢裏浮沉的蘇困,只覺得身體有點奇怪,就像是被人從胸腹剖開,然後伸手進去将五髒六腑攪了一遍似的,不痛,但挺難受。
這種有些類似于暈車的惡心感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終于把蘇困從夢裏拉了出來。
他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然後迷迷瞪瞪地睜開了雙眼。在終于對準焦距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情景——
那個面癱小鬼,半身沒在他的身體裏【……】上半截身體依舊露在外面,小臉微垂,從蘇困的角度,能看見他擰成個疙瘩的眉心。
卧!槽!
原本還有些迷糊的蘇困就像是被人直接照着腦袋狠狠地砸了一棍子,砸得他一個激靈,瞬間就徹底清醒了。
那小鬼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睜開的雙眼,依舊垂目自己看着手裏的東西。
蘇困順着那根半繃緊的紅繩,從那小鬼的手一路看到了自己的脖頸,差點看成了鬥雞眼,這才确定,這小鬼帶着一臉便秘似的表情正在研究的,正是他從有記憶起便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枚玉墜子。
人嘛,多多少少希望自己或是自己的某些東西是特別的。蘇困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他中二病沒消停的那幾年,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托着自己的墜子想過各種神乎其神的可能性,比如第一滴血在上頭說不定就成了個空間啦;比如某天給哪個高人看了,發現這是傳世千百年價值連城的古玉啦,等等。
他的那些想法,和張姨對這枚玉墜的重視程度也脫不開關系。
不過幻想歸幻想,那時候他并不懂什麽是好玉,什麽叫價值連城。自從他過了那段中二兮兮的日子,盡管依舊不是很懂玉,說不出多麽行家的門門道道,但是至少能看得出,他脖子上的這塊,無論從哪個角度,放在什麽樣的光線下看,都算不上是塊好玉。
于是他便也不再琢磨這塊玉的來歷和特殊之處了,只當張姨是抱着玉能擋災保平安的心理,才對它格外地重視。而蘇困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隔三差五都能碰上點小概率的倒黴事,卻依舊留着條小命活到了這麽大,說不定也真是這玉保的平安。所以,即便過了中二幻想期,他也沒覺得嫌棄,反倒是帶了十幾二十年,早就習慣了這麽一塊涼絲絲的東西貼在胸口的感覺,如果哪天沒了,他大概會別扭得睡不着覺。
等等!
想到涼絲絲的……
蘇困猛然記起來,差點被這小鬼掐死的那晚,這玉把那小鬼打回棺材後,第二天,他刷牙的時候怎麽都覺得自己身上哪裏有些不對勁。這會兒,他終于反應過來是哪裏不對勁了,那天,他的玉墜子格外的涼,涼得他整片胸口都有些怪怪的。
玉變涼了……這小鬼也從一個高大的厲鬼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這兩者之間只要有腦子都能想出聯系。
所以,這塊玉墜子在以前偶爾突然變涼,和那些靠近他卻莫名其妙沒了蹤影的鬼,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卧槽這麽高級?!
蘇困原本以為這玉也就是圖個心理上的保平安,誰知這玩意兒居然真的在保平安!而且不只是對上這小鬼的這一次,是保了他起碼二十年啊!
這保質期長的……!!
這麽一想,蘇困條件反射性地擡手,從那小鬼掌中抽走了那塊玉墜子,小心地塞回自己的衣領裏,還拍了拍。然後迅速地把手塞回被窩,閉上眼睛,如同壽司裏那根細長的黃瓜條般,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繼續裝死。就好像他從來沒醒過,剛才的那一切不過是顧琰的錯覺似的。
顧琰:“……”
他被這裝死的貨搶回了玉,倒也沒惱,反正他該看的都看到了,該得的也都吸進了身體裏,其他的可以自己好好琢磨。于是便收回了還擡着的手,朝旁邊挪動了兩下。
裝死的蘇困:敢情害我在夢裏被人攪腸子的罪魁禍首在這啊!尼瑪你敢不敢飄起來再動!老子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好嘛!再動當心我吐你一臉腸子嗷!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顧琰挪了兩下之後,便離開了他的身體,飄到了半空中,幽幽地飄上床頭櫃,随着咔噠一聲響,重新回到了棺材裏。
真的快要吐了的蘇困長長地籲了口氣,沒多會兒便再次陷入昏昏沉沉的夢境裏,就在他在雜亂無章毫無邏輯的片段裏穿行的時候,他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那小鬼的透明度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