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與恨都還在心底
回音剛走到電梯口，她都還沒有看見側面的來人，就聽見并不陌生的一聲激動的呼喊：“小音！”那聲音，還帶着顫抖。
回音定住了腳步，她明白自己一轉頭就應該能夠看見那呼喊她的女人，但是，她卻不敢回頭。
多年來的記憶瞬間鋪天蓋地地向她卷來，她承認，她膽怯了。
肩上驀然出現了一只溫暖的帶着些皺褶的女人的手，回音不得回頭了，她聽見女人帶着些哭腔的聲音道：“小音，真的是你嗎？”她好像一點都不相信。
回音這才讷讷地轉身，臉上的表情明顯也動容了，她看着眼前的婦人，開口道：“媽，是我。”
蕭娟手裏的口袋都掉在了地上，她伸手把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一把就抱在了懷裏，手握成了拳頭，一拳一拳的打在回音的後背，雖然身上不同，但是回音卻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你個閨女，這些年來，你上哪去啦，這麽久，你都不聯系家裏，你啊，你！”
回音感覺到了自己肩頭漸漸變得濕潤，她眼裏也紅紅的。她聞着蕭娟身上特有的香味，感覺一下子就好像已經回到了從前。“媽，我們出去說吧。”回音知道現在這裏不是敘舊的好地方，便拉着蕭娟走了出去。
科島商場對面就是一家咖啡廳，回音在上面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她将蕭娟出來逛街的大包小包都拿了上來，然後點了一杯咖啡一杯白水。
蕭娟現在都還沉浸在見到回音的喜悅中，她看着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心裏百感交集。一坐下，這名婦人就拉住了回音的手，從一旁的購物袋裏拿出一件裙子，然後就想炫耀一般給回音看：“怎麽樣，好看嗎？這是媽給你買的，也不知道現在合不合身。”
回音愣住了，“給我的？”可是，今天她們的遇見是意外啊。
蕭娟臉上泫然欲泣，“小音，媽相信你總有一天都會回來的。萬一哪一天你回來了，媽沒有準備好你又跑了怎麽辦？媽擔不起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回音心裏大受震撼，她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種原因，讓她原本就愧疚的心現在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對眼前的女人。
“媽，我……”回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蕭娟打斷了。
“什麽都別說了，媽都知道，顧清已經都給我說了。這些年啊，媽不求別的，就希望你在外面好好的就行。現在既然回來了，也跟着媽回家吧。”蕭娟看着回音的瓜子臉，覺得她好像比離開之前更瘦了。
回音的視線模糊了，回家吧，這三個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三個字更加溫暖的話了。可是，那個家，她真的還要回去嗎？回音猶豫了。
“媽，我在a市已經買了房子了，就不回去了吧。”她回去後，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前從前的那些親人，她還沒有做好接受過去的準備。
蕭娟聽見回音的回答，瞬間就沉下了臉。“這可不行，哪裏有讓閨女在外面的道理！”
回音嘴角挂着苦澀的微笑，她看着蕭娟明亮的眼睛，緩緩開口說：“媽，我找到我親人了……”
“……”這一次，換做蕭娟愣住了。“親人？”在她記憶力，回音的父母都不在了啊，哪裏來的親人？“小音，你剛才說什麽？”蕭娟有些不可置信。
回音抿唇一笑，然後握着她的手道：“我說，媽，我找到我爺爺了，還有小叔叔。”
回音想，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分別的人最後再次相見，讓她在最無措的時候，甚至想要輕生的時候及時地拉住了她，然後給予了她溫暖。
蕭娟眼裏出現了一抹受傷，她看着回音，聲音有些消沉，“原來是這樣，所以你現在就不認媽媽了……”回音是她捧在手心裏的小閨女，雖然不是親生，但是，在家裏養了這麽多年，沒有付出真心是不可能的。
回音看到蕭娟的樣子就知道她誤解了，她解釋道：“媽，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些年我不是不想回來，可是，我……”回音沒有再說下去了，她知道，這裏面的原因蕭娟也明白。“這樣吧，我去請個假，等會兒就跟着您一塊兒回去成嗎？”回音不想蕭娟多想，片刻間，就改變了主意。
回音這麽多年來，對誰都不曾有過愧疚，唯獨，對着将十歲的她從孤兒院領回來的蕭娟夫婦懷有莫大的愧疚。這些年來，他們在她身上傾注的心血一點都不比對顧清少，可是，當年的她卻一個字都沒有留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甚至于，這麽多年來，她都沒有主動想要聯系過他們。
回音看着蕭娟已經漸漸斑白的頭發，心裏一時間，覺得堵得慌。
蕭娟聽了回音的話，自然是高興極了。她作勢立馬就拿出電話就給家裏的小阿姨打了電話，讓她中午多做幾道菜，那些菜，回音聽到菜名，眼睛又變得濕潤，就算這些年自己不在，但是，眼前的這位跟她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婦人卻依舊記得一清二楚。
蕭娟挂了電話，臉上是遮擋不住的喜悅，她看着回音，然後道：“你哥也很久沒有回來了，今中午，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回音手上端水的動作一頓，顧清啊……
回音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那個男人清冷的身影。記得才到顧家的時候，回音最怕的就是這位哥哥了，顧清臉上常年都沒有什麽表情，就像是誰欠他錢沒有還一樣。用回音的話來形容自己的這個哥哥就是大冰雕，可是，前仆後繼的女人依舊是不計其數。
當初回音第一次見到顧清的時候，愣是被他沒有表情的臉給吓哭了，加上那個時候，在孤兒院住了兩年的回音已經有些輕微的自閉，最開始的那幾天，回音幾乎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不敢出門。最後，回音回想着這以前的時光，嘴角處不由勾起了一抹笑容。
最後還是顧清耐着性子給她道了歉，不過，少年當時的模樣實在是稱不上多麽有耐心。
回音腦海中回想着自己的這位哥哥，心裏半是開心半是傷心。四年沒有見面的兄妹沖鋒将會是怎樣的情景？
回音随着蕭娟回了家裏。顧長平接到蕭娟的電話就早早趕回了家裏，雖然他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聽見電話那頭妻子帶着哭音的聲音，他還是選擇放下了手中繁重的政府工作，回到了院子。
而顧清則是不耐煩地挂了電話，這些年來，他一直是一個人住在外面，平常也很少回家。最近蕭娟讓他回去，無非就是見見哪家的閨女，他現在可是沒有心思戀愛啊。
蕭娟也不止一次抱怨過這個孩子沒有一點人情味兒，但是，她心裏也明白，顧清的工作一點都不輕松，加上他不允許自己是借着顧長平的光走到現在，所以，每一步，他都需要付出甚至比平常人都還要多的努力。
給回音開門的小阿姨，以前的那個在顧家住了很久的張媽媽已經離開了，現在新來的小阿姨還不認識回音，只以為是顧家哪個朋友的女兒。
當回音走進這熟悉的客廳，看見拿着報紙帶着一副老花眼鏡的顧長平的時候，雖然心裏已經幻想過千萬遍這樣的場景，然而，當真正親身經歷的時候，回音還是止不住哽咽了。她看着坐在前面還沒有發覺任何異常的男人，看見他微皺的眉頭，輕輕地喚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顧長平覺得自己耳朵出了什麽毛病，他好像聽見了小閨女的聲音，可是，當他擡頭時，手中的報紙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他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雖然，他的臉上還極力保持着和往常一樣的淡定，看是，那眼神裏包含的激動卻是怎麽都掩藏不住的。
回音沒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眼淚就像是不值錢一樣的落下，這一家人，将她從那個寂寥的孤兒院拯救出來，把自己就當做像是真正的親生女兒一樣好好對待，每一場家長會，即便是再忙都不會缺席，因為，蕭娟總是說：“我們回音這麽優秀，必須要讓所有人知道是誰培養出了這麽優秀的女兒……”
這些年來，唯一令回音寝食不安的就是這一對養父養母，他們付出的心血，完全不比從前的林書傑少一點點。
她是被傾注了所有的關愛的幸福的孩子，只是，唯獨在愛情這一條誰都沒有辦法幫助她的路上走得坎坎坷坷，不斷跌倒又不斷爬起，直到，最後摔斷了手腳，再也無法前行。
“是回音回來了。”顧爸就像是平常招呼女兒周末回家一樣的人腔調這樣說着，讓回音再也忍不住，抱住了這位念過半百的老人。
“爸爸，對不起……”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這些年來，她為着她那可笑的愛情，到底是傷害了多少無辜的人。然而，他們什麽責備的話都沒有，只有一句再也平常不過的“回音回來了啊”，就像是，那些傷害從來沒有，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