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七十九章
聞歌幾年都沒有回國,徐麗青不放心,趁休年假的時候和先生一起到明尼蘇達看她。剛下飛機就被零下的低溫吓得縮回了頭,等看到匆匆來接機的聞歌時,徐麗青一個沒忍住,先紅了眼眶。
倒是聞歌被吓了一個措手不及,邊抱着徐麗青輕哄着,邊疑惑地看向張叔叔,用眼神詢問:“什麽情況!”
三年半的光景,已經能從聞歌的身上看出成長的印記。眉宇之間已是多年前沒有的清和淡然,那眼神依舊清亮,溫溫地含着笑意,讓徐麗青看着便覺得心疼:“你怎麽就忍心不回來看看我?”
聞歌這才鬧明白,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抽了紙巾給她擦了擦臉,這才回答:“我這不是怕一回去,念着你們的好,就舍不得回來了嗎?”
她擰開随身帶着的保溫瓶的瓶蓋:“這裏冬天冷,你先喝口水熱熱身子。”
徐麗青剛喝了口水,還沒來得及噓寒問暖,便見聞歌朝機場門口招了招手,跑過來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笑着停在了他們面前。
徐麗青和她的先生面面相觑,還沒發問,便聽聞歌介紹道:“這是我朋友楊喬,我和他在機場認識的,還是校友。這麽晚了打車不方便,就麻煩他送了我一程。我們先回去吧?”
這麽多年來,聞歌斷斷續續交過不少朋友,但到最後,身邊關系最鐵的還是楊喬。
楊喬和徐麗青兩人打過招呼,把三人都送了回去,這才離開。離開前還不忘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表示自己能當導游,也能當跑腿的,讓徐麗青夫妻有需要就直接找他。
徐麗青在聽聞歌介紹是朋友的時候就沒對兩個人的關系多想,聞歌對溫少遠有多執着她心裏最有數,是以,并沒有開口問詢。
聞歌問了問他們路上的情況,聽叔叔說徐麗青轉機的時候差點沒趕上時,忍不住笑起來,随即便是滿心暖暖的感動。
徐麗青吃了聞歌煮的意大利面填了填肚子,這才有心參觀一下她的小屋子。以往電話,郵件的時候雖然知道她一到假期就在學校外面租房子打零工,但親眼所見,還是另一種感受。
“你一直住在這裏?”
聞歌收拾碟子的手一頓,想了想,還是如實告知:“不是,我一個人住的房子小一點。爸媽過來不能跟着我擠啊,就換了個大一點的。”
徐麗青是知道聞歌出國之後的生活費并沒有用她的,她從未開口問她讨要過一分,除了開學前兩個學期的學費是她墊上的,後來打進卡裏的錢便一直沒有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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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她一個人在外面過得有多辛苦了。
……
徐麗青在這裏住了十來天,因為n市的店過年期間人手不足,兩個人便沒有多留。聞歌去送機,徐麗青快要登機了才問她:“還有半年就畢業,你心裏是怎麽打算的?”
聞歌被問得怔了一下,才回答:“我回去發展。”
徐麗青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還惦記着a市,笑了笑,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前我沒支持你,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場諒解我。你幾年不回來,我總擔心你是怪我沒有站在你這邊,想着來看看你,又怕你抗拒,憋到現在總算放心了。”
這還是十多天以來,徐麗青第一次提起這件事。聞歌詫異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沒有的事,當年是我不懂事,一心覺得自己做的事就是對的,讓不少人跟着為難。現在長了幾歲回想當初,沒誰好怪的,是我自己不懂事,太偏執。”
當年的事情對她而言已經是過眼雲煙,只還記得當年的自己遍體鱗傷,刻骨之痛。但細想起來,雖然不至于後悔,但有機會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這樣做。
幾年下來,她一個人生活,感悟了許多。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顧一切地孤勇就能夠達到目的,在錯的時間裏,再正确的事情也是錯的。而錯的事情,永遠都是錯的。
“那對他呢?”
聞歌被打斷思緒,頓了一下才輕聲道:“已經過去了。”
一個人的孤勇,一個人的流放。他曾對這份感情退避三舍,那當她強大,當她無所畏懼時,他就不再是那唯一的選擇。還愛嗎?愛。
溫少遠于她而言,就是全世界。這一生,她都不會再愛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只有當一個人走進了你的心裏,你才知道,那個地方那麽小,只有他能夠霸占。關上門,落了鎖,他走不出去,別人也再走不進來。
而他,就成了你的無法舍棄,融成一道枷鎖,牢牢地囚困,成了邁不過去的羁絆。
安然說她偏執,她以前對這個定義嗤之以鼻。可這幾年才看清,自己的确就是那樣。
但,這份感情,她已經選擇深埋心底。
他曾經的選擇,這幾年來屈指而數的幾次聯系,都已經成了她心中的隐刺,無法拔除。
半年後。
聞歌拉着行李箱站在登機口,檢票登機時,轉身看了眼。依然是四年前她初來這裏的樣子,并未有多大的改變。
直到今天,她都十分清晰地記得當年孤身一人來明尼阿波利斯,因為飛機晚點聯系不到人,就在機場将就的那一晚。
那時候的她萬念俱灰,看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失落的消極的。可如今她站在這裏,仔細地把眼前的一切收進心裏,終于能告訴自己——聞歌,可以了。
楊喬走了幾步沒見她跟上來,轉身看了她一眼,揚聲叫她:“聞歌,走了。”
聞歌這才回過神來,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跟上去。
這個地方,她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來了。
……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飛機在a市的機場降落。
來接聞歌的是徐麗青,知道她今天回來,她提前幾天先趕回來收拾公寓。見到聞歌身邊的楊喬,因為她提前說起過,她這會也不覺得詫異,笑了笑,招呼他順道一起過來吃個飯。
楊喬這會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解釋:“祖母讓表哥來接我了,謝謝伯母。”
楊喬的祖母就在a市,他這次回來,是有心自己創業,所以想考察一下市場的情況,順便……相個親,解決下人生大事。
他從小跟着父母居住在國外,假期的時候雷打不動地要回a市陪祖母。聽說楊喬的祖母前幾年就開始催他趕緊找個女朋友穩定下來,礙于他還在上學後來不了了之,好不容易等着楊喬工作一年,各方面都成熟了,就催着回國,讓他在中國找個女孩結婚。
生怕楊喬學他老爸,娶了個洋妞……那時候,她又該聽不懂他們說話了!
事實上,楊喬之前是有把主意打到聞歌的身上,但還沒告白呢……聞歌就很恰好地醉了一次,酒後吐真言。
于是,這幾年下來,還就真……純友誼了。
……
聞歌在家沒休息多久,回國換了卡後也沒急着通知任何人,先和徐麗青惬意地周邊游了一陣子,直到接到她投簡歷的那家報社通知面試,這才姍姍歸來。
随安然接到聞歌的電話,說她就在盛遠酒店大堂的時候,還以為她在開玩笑。等真的匆匆下樓來,看見坐在沙發上,正懶洋洋翻着雜志,眉眼間冷清了許多的聞歌時,掩着嘴,失神了好一會。
聞歌不經意地一擡頭,看見站在不遠處,定定看着自己淚流滿面的随安然時,心口一酸,站起身來,朝她張開手臂:“來來來,先抱一個。”
随安然生着氣呢,擦了一下臉,轉身就走。
聞歌傻眼了,幾步追上去,看她眼圈底下暈開的眼線,一把拽住她的袖口,軟了聲音叫她的名字:“安然。”
那熟悉的嗓音,時隔四年,終于回到了身邊。
晚上要去老爺子那吃飯,溫景梵來接她下班,見她那雙眼睛紅紅的,一副哭過的樣子,眉頭一擰,捏着她的下巴仔細地看了一眼,才問:“怎麽哭了?”
随安然坐直身體,捏着後視鏡對準自己的眼睛照了照,嘀咕了聲:“我下午都冷敷過了啊,你怎麽還看得出來?”
溫景梵沒回答,連車子都沒發動,一手撐在方向盤上靜靜地看着她。
随安然被他看得忍不住笑,那雙眼睛微微彎起,清澈又明亮:“聞歌回來了。”
溫景梵挑了挑眉,并沒有太大的意外:“我早就知道了。”
這下輪到随安然質問他了:“你知道怎麽不告訴我?”
被質問的人勾着唇笑,沒急着回答,先把她的手納進了手裏握着,這才邊發動車子邊回答:“大哥告訴我的。”
這幾年看着聞歌一個人在國外生活的辛苦,随安然對溫少遠的心情也很是複雜,從起先的埋怨到後來一點點改觀,雖然知道溫少遠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但她的立場始終堅定在聞歌那裏,依然還是不待見他。
溫少遠這幾年出國格外勤快,不用猜都知道他去了哪裏。所以知道聞歌什麽時候回國,一點也不奇怪。
兩個人輕聲說着話,順着下班擁堵的車流緩緩前行,漸漸遠去。
聞歌成為見習記者的第一天,帶她實習的資深記者就問她:“為什麽想當記者?”
這個問題,在面試的時候面試官就問過她,她的回答是:“想自己說的話,有聲音。”
她那脾氣古裏古怪,甚至有些陰陽怪氣的老師多看了她幾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實在。”
聞歌也跟着笑了笑,沒辯解——可那卻是她選擇新聞系的初衷。
不知道是不是她回答的這句話的緣故,這位帶她實習的老師對她似乎格外嚴苛額,态度嚴謹不說,很多時候表情嚴厲……總讓聞歌覺得她一定是欠了他不少錢。
熬過了第一個月最辛苦的磨合期,聞歌終于漸入佳境。
這時的a市已入秋,天氣涼了下來。路邊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正搖搖欲墜。那風也夾雜了幾分冷意,刮得人面頰生痛。
聞歌跟着向老師剛采訪完,從工廠門口走出來。他把錄音抛給聞歌,讓她拿回去撰稿,自己煙瘾上來,勾了攝像大哥去車邊抽煙,讓她先上車等着。
她拉開車門坐上車後,被車內逼仄的空氣悶得一陣惡心,降下車窗,看着此刻略顯昏暗的天空,頓時有些晃神——回來一個多月了,這麽大的城市,她到處都在跑,可依然……沒有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