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窦

十年後。

越地暖濕,方二月已過了桃李争豔的時節,只不知從哪裏飄來清淡花香,和着微煦的春風,讓人生出慵懶之意。

蕭瑜一身青布裋褐,打扮如尋常孩童,從樓上走下來,在客店熱鬧的大堂裏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

上方說書的老者坐在椅上,身前的漆木方桌擺了一盞清茶,正眉飛色舞,聲情并茂地比劃着。

說書也叫評話,是近兩年才在越地興起的,随後中原各地也紛紛效仿,一時間各酒樓茶館客棧等無不請人絞盡腦汁地寫了話本說書以吸引來客賺取銀錢,畢竟聽說書也是要收錢的。

此刻那須發花白的老者正繪聲繪色地講着一上古女帝的傳奇。

蕭瑜聽在耳中只覺得這話本十分熟悉,末了回過神來,不是恰與南越王族蘇氏的興衰如出一轍嗎?

老者沉痛将誇張得極慘烈的結局講完,底下唏噓一片。

蕭瑜鼻中酸澀,眼眶發脹幾欲落淚,想起當初剛有此世之記憶,以為在夢中時父親那句:“敏敏,你真不打算讓宛兒随你姓蘇?”

恍如昨日,只是人事已非。

那溫柔可親的爹娘都已不在了,獨留自己孤身一人,形影相吊。這比起那話本又好得了多少。

蕭瑜将手伸進袖內。憶起往事她總忍不住要攥緊裏面粗麻布喪服的毛邊,仿佛這樣能減少痛苦。不過這回她卻卻摸了個空,才記起已過了二十七個月,前些日子就除服了。

臺上的老先生抿了一口茶,又開始聲情并茂地說起書來,這回說的卻是某英偉的将軍勇闖賊窟,智救美貌少女的故事。不用聽下去蕭瑜也猜到這将軍與美人最後終成眷屬了。

衆人卻是如癡如醉。

世事已經如此的艱難,戲說種種,自不能太多悲劇。

這間客店離北城門不遠,話本尤其有名。南來北往不少商旅在此落腳,閑時也都願意聽這評話,從中找樂趣以解路途的疲乏。

蕭瑜對這類才子佳人英雄救美且情節簡單的話本早厭膩了。她看着座中聽得津津有味十分入戲的衆人,意興闌珊地起身,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南下前張姨從镖局找來兩個護送蕭瑜的随扈,分別叫王貴和許進才的,見狀忙跟着她一起上樓。這二人均是二十多歲,相貌普通,據說頗懂武藝。不過看着老實,品性卻不怎麽樣,也不知道當初怎麽挑的。

張姨閨名靜怡,與蕭瑜母親蘇穎結交于患難,兩人有很深的情誼。是以之前俊哥兒被人擄走之後,母親擔心她的安危,就遠遠地把她送到了京城張氏的夫家周府。但是張姨并不知道蘇穎的身份,平時兩人也少有消息往來。

難得張氏卻待宛兒極好,只是周家之人并不怎麽待見,因此張氏病重後就立即安排她回了南越。

蕭瑜對兩人沒去吃酒反而跟上來感到奇怪,停下腳步擡頭問道:“有什麽事嗎?”

王貴亦步亦趨地上前折腰道:“小公子借一步說話。”

“有話就直說,別弄得跟做賊似的。”蕭瑜心中疑慮更甚,繼續往前走,皺眉說道。

許進才忙沖王貴使了個眼色,見其猶豫,搶上前谄笑道:“小公子可想好到哪裏安頓了?”見蕭瑜沒搭言,又道:“你孤身一人在外,雖穿着男裝,終究是個姑娘家,又沒個親友可以投奔的,這一路行來我二人都替你犯難。如今也到了越城,總不能一直住在客店裏。”

蕭瑜擡眼朝許進才看去,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

許進才看着蕭瑜似讓自己說下去的模樣,心中一喜,道:“今早我二人出去,可巧遇見一個舊識是在王府裏當差的。他給我倆透了消息,如今王府正給郡主找伴讀。我二人商議了一下,這可不正是個極好的去處?”

“王府郡主的伴讀豈會找上我這樣的?再說縱使家中敗落,我也不會去為奴作婢。”蕭瑜搖頭很不高興地說道。

王貴忙道:“不是奴婢,我倆打聽清楚了,不簽身契,就是給郡主找個伴讀書,家世什麽都不論的。以姑娘的才學品行,若去王府見識一番,以後還愁找不到好夫婿?”

這都是些什麽事?

許進才聽到夫婿二字,重重咳了一聲,才附和道:“沒錯。城裏好多有些頭臉的人家也都擠破頭想去呢。這還是趙大哥在王妃面前能說得上話,我等才有這個機會。何不去試試?”

“多謝你二人好意,我不去。”蕭瑜斷然拒絕道,她走進房中拿出早收拾好的布囊和一封信,遞給王貴。

“這趟差事餘下未付的銀錢都在這裏。這信代我交給張姨,腳程的錢也都在布袋裏了。裏面多出的銀子是我給你們買酒的。你們一路上也辛苦了,就送到這裏吧。我自己尋地方安頓。”

兩人相視一眼,還要再勸時,蕭瑜皺眉:“我已拿定主意,你二人難道要替我做主不成?”

蕭瑜年紀雖小,但一端出雇主的架勢,王貴和許進才登時無言,面面相觑,片刻才接過銀子數清楚,發現多了不少,臉上才有了絲喜意,連聲道謝。兩人随即告辭而去,邊走邊低聲交談,還回頭看了一眼。

蕭瑜進屋坐下,臉色微沉。

王貴和許進才送她一路南下,除了貪杯好酒見錢眼開之外何曾關心過她的去處,這會兒怎麽卻熱心起來了。方才兩人的神色也透着古怪。可若要說他們膽大包天想要害她的話,這一路上機會不少也沒見他們有什麽動作。

怎麽到了越地兩人忽然就對她有所圖謀了呢?

蕭瑜驀地一驚。莫非是因為她的身份?她仔細回想自己一路上的言談舉止是否存在破綻,又分析王貴和許進才的異樣。

假如她的推斷屬實,兩人是如何得知她身世的?蕭瑜苦苦思索。畢竟這事僅爹娘以及俊哥兒知曉,唔,還有花花,其餘連張姨都不清楚蘇穎的身份。

蕭瑜輕撫上胸口,那裏貼身佩戴着母親給她的祖傳玉墜。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不慎将玉墜露出讓那兩個人看到,但是若是她身份被人懷疑,也只有這個比較可能。她并不怎麽肖似亡母,何況天下相似之人不少,總不會因相貌有兩分相像就去猜疑一個人的出身。

可是按理說,王貴許進才二人應該也不認識這玉佩才對。如此想來,只有靖南郡王府那人最為可疑了。

靖南郡王府……

蕭瑜輕舒一口氣。她迅速将玉墜解下來,想了想,藏到另一個不起眼卻是特制的香囊中,仍放進懷裏。

這玉佩很特別,不僅入手溫暖,而且隐約帶了香氣,不知是什麽玉。

蕭瑜決定靜觀其變。若郡王府的人真對她有所懷疑,想必不會輕易罷休。但她倉促離開的話,只會更加引人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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