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肖樾腳步停下,沒再往前,低頭站在路邊的碎石上。

那頭,小山還在一口一個“殷老師”地說着,他沒出聲阻止,也不主動問,連她的名字都不願意提。

小山說完了,沒聽到回應,讪讪地說:“哥,你們兩個有沒有可能再……”他停頓了下,“我是說,也不是非要分開的吧?殷老師挺好的,如果是吵架了,你就讓讓她,殷老師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也要哄哄的,你……”

“小山,”肖樾終于打斷了他,低啞的聲音說,“不要說了。”

“不是……我也不是非要勸你什麽,”小山嘆了口氣,“我就是覺得吧,殷老師還是關心你的,我說你手受傷了,她看起來有點難過的樣子。”

小山不知道肖樾聽到這話怎麽想,反正他在電話裏沒有得到回複,聽筒裏傳送過來的只有大西北夜晚的風聲。

小山知道肖樾最近天天要拍夜戲,也不好耽誤他吃飯,囑咐幾句就挂了電話。

肖樾在原處站着,前邊大帳篷裏有人探出半個身子喊他。

他将手機揣到工裝褲的口袋裏,大步走過去。

晚飯後有一點休息時間,肖樾在帳篷裏等戲,連着幾天都沒有時間好好睡個覺,他其實很困倦,然而眼睛阖了會兒又睜開。

他壓抑着煩躁的心緒,拿過手機玩一個小游戲,連贏兩局,沒了興致。随手點開微信,朋友圈裏最新的一條是黃婉盛發的,她拍了自己剛做的蛋糕,有張配圖有別人出境,沒拍到臉,只有一只手握着裱花袋往蛋糕上擠奶油。

肖樾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誰。

她的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暗紅色疤痕,是舊傷。

手指停了一會兒,他将手機丢到旁邊,拿了劇本來看。

此時此刻,殷遙和黃婉盛一起完成了最後一爐小蛋糕,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頗有點大功告成的意思:“好有成就感。”

黃婉盛給她裝了兩盒,說:“你剛回來就來幫我幹活,真是不好意思。”

殷遙有點懶懶地癱到沙發上,“我都沒想到我這麽勤勞。”

“你還不勤勞嗎?”黃婉盛笑道,“大過年都在工作,簡直是女超人了,在異國他鄉漂了有兩個月了吧。”

殷遙嗯了一聲,黃婉盛扭頭看她一眼,問:“怎麽樣?這樣出去換換環境,心情有好轉沒?”

“還行。”殷遙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失戀,有經驗了。”

黃婉盛聽出她這話裏的自嘲意味,遲疑了下,還是問道:“還會想他嗎?”

“我說不想,你信嗎?”殷遙拿起一只蛋糕咬掉了上面的奶油。

黃婉盛看看她的樣子,笑了笑:“沒想過找他嗎?”

殷遙搖搖頭,“他不會理我了。”

“你怎麽知道?”

殷遙将手裏的蛋糕吃完,聲音清淡得沒有起伏,“如果是我,我也不想理我自己。”

那次争吵中的口不擇言,她反複計量,每一次都更确定一分,自己惡劣可惡。

她對靳紹說不曾以侮辱性的方式對待過別人,何況是肖樾,然而卻又用那種手段最直接地還擊了肖樾。

他不過就是說了一句氣話。

“他跟我在一起,不太開心,”殷遙告訴黃婉盛她的反思結論,“我們在一些觀念和态度上有明顯的分歧,也許我并不适合他,再多做糾纏,只會傷害他。”

黃婉盛有點驚訝,難得從殷遙口中聽到這種明顯帶着理智色彩的話。

“所以,你打算就此放棄了?”她問。

殷遙:“理智上是這麽想。”

“那感情上呢?”

“……盡量保持理智吧。”

殷遙并非空口說說話,實際上,在後來的幾個月裏她确實是這麽做的,整個Yin Studio的同事都察覺到她狀态的變化,似乎将生活的重心都轉移到了工作上,以前收工就走人,現在喜歡待在辦公室,只要在北京,每日就如常上下班,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工作室的餐廳解決,出差頻次比以前更甚。

天氣熱起來之後,拍攝就變得很辛苦,尤其是外拍。殷遙的體重原本在五月回升了一點,忙完一個六月,又猛地掉下來,比先前更瘦。

這回連薛逢逢都有些擔心,連續幾天帶她改善夥食。

殷遙倒是無所謂,瘦點正好,她肆無忌憚吃甜食薛逢逢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最近沒什麽新東西可嘗試,因為黃婉盛進組拍戲去了,不能再研究美食,殷遙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她,聽說她現在拍的這這部戲是個歷史正劇,所以拍攝時間很長。

直到七月中旬,黃婉盛才跟劇組告假回了趟北京,因為正在熱播的那部古裝劇《明月》反響極佳,收視和口碑都不輸臉面,劇組要辦見面會。

這部戲殷遙并不陌生,她去年十二月去探過班,只是沒想到現在就播了,聽到黃婉盛說起,她明顯愣了一下。

黃婉盛見殷遙一無所知的樣子,就知道這人依然處于斷網狀态,微博不上,電視也不看的。

她到底還是提了一句:“你如果到微博看看,會很驚訝的。”

殷遙有點疑惑地看着她。

黃婉盛:“我說肖樾。”

殷遙微微一頓,突然意識到已經挺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她刻意掩飾了情緒的波動,問:“他怎麽了?”

“還記得嗎,我說這部戲上了,他會上一個臺階,你說我像經紀人。”

“記得。”

黃婉盛笑了笑,“事實證明,我還真有經紀人的潛質。”

殷遙聽明白了。

“這劇播到現在,他的讨論度都壓過男主角了。”黃婉盛觀察着她的表情,輕輕地笑着說:“真的不好奇嗎?好歹是去探過班的,不想看看成品是什麽樣?”

殷遙沉默了下,說:“最近有點忙,晚點有空再看。”

黃婉盛嗯了聲,以為會被問今天劇組見面會的事,結果殷遙什麽都沒提,她也就沒告訴殷遙肖樾沒來。

這天之後,黃婉盛回橫店,而殷遙去了裏斯本,一周後生着病回來了。

大熱天的鬧感冒,很不好受。

薛逢逢給她調了假,殷遙在家睡了三天,周一下午才去工作室。她沒拍攝,只有個會要開,也就懶得化妝,她頭發很長時間沒剪,已經将肩遮過了一截,散在身後,加上剛剛生了病,也沒完全好起來,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都顯得沒精神,和前一陣的狀态相比差很多。

薛逢逢難得關切地問:“要不要放個長假?你這身體實在有些透支了。”

殷遙覺得沒必要,“其實也還行,沒那麽嚴重。”她低頭喝着汀汀送來的熱咖啡。

薛逢逢說:“靳紹托我問你,你為什麽大半年都不理他了?”

殷遙頓了頓,沒有回答。

“他明天晚上辦生日宴,說希望你能去。”薛逢逢挑了挑眉,“哎,你倆到底怎麽了?我也挺好奇,他是不是犯了什麽死罪?譬如撮合你和梁津南複合?”

“不是。”殷遙說,“我就是很忙,顧不上理他。”

薛逢逢并不相信,但也沒糾結這個,又問她:“那明晚去不去?”

“再說吧,累就不去了。”

殷遙在辦公室待到晚上,留在這裏吃晚飯。她去得比較遲,餐廳已經沒多少東西,也只坐了兩桌人。

她自己一桌,三個實習小姑娘坐在過道那邊的另一桌。

殷遙吃完,發現那三個女孩還沒走,圍在一起坐着看手機,很興奮的樣子。她只聽到一點點聲音,似乎是個電視劇,配樂不錯。

殷遙走過去,本是想提醒她們早點回學校,注意安全,結果說完話要走的時候,眼睛随意地瞥了眼手機屏幕,視線就停在那裏。

她左手邊的女孩很活潑,特別驚訝地問道:“殷老師,您也在追這個?”

殷遙沒答話,不自覺地說:“我看一下。”

那女孩激動地說:“殷老師,給您看今天最新的,啊太虐太虐了!”說着就退出了界面,很快從熱搜列表重新點了一個。

殷遙清楚地看到那四個字——“趙殊戰死”。

她愣了一下,新的界面已經跳出來,一個短視頻開始播放,時長兩分半,是趙小将軍死前的片段,從他中箭摔下馬開始,到最後渾身是血,跪倒在帥旗旁。

回憶中出現的是打馬走過京城街道的勁裝少年,錦帶皂靴,衣袂生風。

畫面拉近,他手裏攥着被血浸濕的平安符。

旁邊女孩給殷遙解釋這裏的虐點,那個平安符根本不是他喜歡的小公主所贈,只是公主身邊一個暗戀他的婢女送的,可他到死都不知道。

殷遙從來不知道,原來這部戲,他的結局是這樣。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冬天在橫店見他,他眼睛紅紅,說是拍了哭戲,因為大哥死了。

她問他有沒有感情戲,他跟她報備,說要抱公主一下……

這天晚上,殷遙回家後什麽事也沒做成,她在暗房待了三個小時,洗廢了一堆照片,淩晨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看肖樾的微博。

他七個月以來毫無動态,評論區卻熱鬧得很。

殷遙爬起來,走到露臺上給肖樾打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不好的消息,考慮後決定近期先隔日更吧,下一更在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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