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回消遣

傍晚的時候,天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澆落了一地的桂花。

俞嫣初念叨着老天爺善變,和邵萱萱有一搭沒一搭地趴在窗邊聊天。準确來說,幾乎就是她一個人在說話。

邵萱萱如今信奉少說少錯的原則,能不開口的事情絕對不開口。

齊王找來的新大夫就在這時出現在院子的拱門處——那不是一個人,而是整整一群。高個,矮個,有胡子的,沒胡子的……足足有七八個人。齊王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撐着傘的衛延和其餘幾個邵萱萱叫不出名字的侍衛。

俞嫣初也看到了,驚喜地喊了一聲“師兄”,另一只卻飛快地将身邊的邵萱萱拽了進去:“師姐,快到簾子後面去。”

邵萱萱莫名其妙,有大夫來她當然也很高興,幹嘛要她藏起來呢?

俞嫣初解釋道:“你的身份……呃……有些不方便。”

邵萱萱瞬間就想起了聶襄寧被判流刑的事情,順從地按着俞嫣初地意思坐到帳幔後面。門被輕敲了一下,先進來的是齊王。

俞嫣初抱怨:“師兄,你一下子找這麽多大夫來,不怕太子懷疑呀?”

齊王淡然道:“他已經來過這裏了,還需要懷疑?”

邵萱萱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看着帳幔外颀長的身影發愣。

大夫們被一個個傳喚進來,又一個個退了出去。邵萱萱的心情,也便如潮水一樣随着他們的進出而漲起又落下。

齊王似乎也沒料到這樣的結局,掀開簾子來安慰她:“還有三天,咱們不急。”紹萱萱“嗯”了一聲,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們喚她襄寧,他們想要救回他們的襄寧,同她邵萱萱,其實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夜色漸深,邵萱萱按着他們的意思搬進了新整理好的客房。俞嫣初磨磨蹭蹭地不肯離開,撒嬌一樣蹭在床邊:“師姐,還是讓我陪着你吧。”

邵萱萱抓着被角,猶猶豫豫地搖了搖頭。

齊王在外面加派了不少人手,甚至連衛延都調來了這裏。

熄了燈之後,她只要努力探一探頭,就能看到屏風外的門窗上映襯出侍衛們的影子。

邵萱萱深深地吸了口氣,把腦袋埋進被子裏——要主動去找他嗎?怎麽找呢?放消息出去

她暗暗在心裏羅列起了條件,一條一條思忖,一條一條琢磨,仿佛頭頂的橫梁上就坐着那個倨傲的少年王儲。

她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邵萱萱扯了扯嘴角,一樣的水貨,他混得如魚得水,她卻要為生存掙紮。不過話說回來,他要是暴露了身份,下場也未必能好過自己。

只是不知道這裏的皇室,是不是只在乎血緣的傳承。

嚴格意義上來說,太子的靈魂換了,身體卻沒換——他依舊是皇家子弟,貴胄之身。

這一晚,稀落的雨聲響了一夜,太子并不曾再次造訪。

顯然,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被邵萱萱洩露,沒準還耐心計算着她的下一個毒發日期。和瀕死之人做交易,當然是穩賺不賠的。

邵萱萱卻開始焦急起來,齊王這邊沒了生路,希望就全寄托到了他身上。

太子死了,自己一樣沒有好下場。

邵萱萱盯着窗外水位上漲了不少的池塘發呆,腦中過濾着自己在影視劇中見過的各種古老的通訊方式。飛鴿傳書、烽火傳訊……真的好懷念有手機有電腦的日子啊。

“師姐!”

俞嫣初推開門,示意她去看身後抱着蘭華盆的侍女:“好看嗎?”

邵萱萱的目光落在鼓起了花苞的蘭花上,眼神一動,問道:“你去蘭苑了呀?”俞嫣初嘻笑:“是呀,我央了師兄好久,搬出你來,他才肯讓我把這花帶回來。”

她一邊說着,一邊指揮侍女将蘭花擺到窗邊的木質花架上。

邵萱萱蜷曲了下手指:“我也想去看看。”

俞嫣初愣了愣,興奮地點頭:“好!”

窗外的衛延不經意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多點了幾個人,跟在她們的馬車後面。邵萱萱悄悄拉開簾子,車輪壓在青石板路面上,吱呀作響。

在她的記憶裏,蘭苑不遠的地方,似乎就是那片臨湖的街市。

她本來就無心賞花,俞嫣初叽叽喳喳的介紹聲也就流水一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關于聶襄寧,太子給她瞧過的那幾行字就是她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了。

“善武事”什麽的,她當然是模仿不來的。“少負才名”什麽的,她覺得憑自己的文化水平,真模仿起來也就是個四不像。倒是那個句“性弘厚”,仿佛給她描繪了一個溫柔可親的女子輪廓。

在蘭苑逛了兩圈之後,邵萱萱便裝作無意想起一樣,詢問俞嫣初:“我以前可曾來過此地?”俞嫣初果然流露出驚喜的神情:“你都想起來了,師姐!”

邵萱萱心虛地搖頭,盡量平靜地說:“只是覺得熟悉……剛剛那個湖……也好熟悉。”

俞嫣初的嘴唇抖了抖,拉着她就往外走:“你覺得熟悉,咱們就去瞧瞧,沒準就都想起來了!”衛延等人急忙,勸阻道:“兩位小姐還是先回府吧,待屬下請示過殿下……”

“殿下要你們保護我們,又不是讓你們來約束我們!”俞嫣初打斷他,繼續拉着邵萱萱往前走。

轉過兩條小巷之後,隐約便可聽到熱鬧的人聲。

衛延頭疼不已,但還是盡職地跟在她們身後。

邵萱萱捏緊了袖子裏的小紙條,目光掠過人群,直直地射向籠着一層雨霧的湖面。俞嫣初回頭見了她這一副向往模樣,情緒更加高漲,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把這湖的來歷、故事一股腦都倒進邵萱萱腦子裏。

此湖原名臨慈湖,本朝更名慈湖,東接運河支流青水,再往外則與南北向運河陵渠相接。

邵萱萱很快找到了那夜太子坐過的青石,努力憋出一臉凝重,在那青石旁坐了下來。俞嫣初挨着她站着,輕聲道:“咱們還是上那邊的茶樓坐坐吧,這裏風大,身子經不住的。”

邵萱萱趁着她不留意,把紙條塞進了青石邊的草叢裏,聽話地站起來:“我都聽你的。”

只祈禱小變态的“夜游症”還沒好,每天晚上都來這裏轉一轉,在毒發日到來之前就發現紙條!

邵萱萱跟着俞嫣初慢慢走着,頭頂的油傘被雨滴敲打出“啪啪啪”的聲響。

古代的茶樓啊,第一次來啊——

邵萱萱苦着臉,一點兒興奮的感覺都找不到。生命危在旦夕呢,她可沒有“牡丹花下死”的潇灑做派。

俞嫣初顯然也不常來這樣的地方,小腦袋一個勁地亂轉,坐下了之後更是津津有味地問衛延:“這地方有什麽招牌菜色,是不是還能請姑娘來唱小曲?”

衛延癱着臉搖頭:“俞小姐,這是茶樓。”

俞嫣初有些失望,“那便叫他們弄壺好茶,再揀幾樣時鮮的果子,哦——還要幹果和蜜餞,都挑最好的。”

小二歡天喜地去了,沒多久就送上來滿桌的零嘴。

俞嫣初吃了幾口就發現光憑自己和邵萱萱兩人,是沒辦法将它們完全消滅掉的,幹脆招呼衛延他們一起坐下來吃。

幾個侍衛面有難色,都去看衛延,衛延幹咳了一聲,率先坐了下來。

俞嫣初“噗嗤”笑了,拿胳膊撞了撞邵萱萱。

邵萱萱在太子那吃了大虧之後,對這個世界的男人女人都一視同仁,簡直心如止水。衛延和幾個侍衛們別別扭扭的樣子,倒是挺叫她放松警惕的。

二十歲左右的大男生,就應該這樣才青春,才可愛啊,邵萱萱看着他們感慨異常。

可憐這幾個小侍衛,愣是給她們倆姑娘看得坐立難安,面紅耳赤。

衛延倒是不害羞,但是他也別扭啊,滿桌子的食物,不是甜的就是酸的,一樣合胃口的都沒有。

邵萱萱欣賞夠了符合她審美的“陽光大男生”們的窘迫,又吃了幾顆杏脯,心情好了不少,主動詢問道:“你們一般都去哪兒消遣呀?”

這地方既沒有影院酒吧迪廳,又沒有滑雪場健身房網絡電視,她看到的年輕男人們,不是像太子那樣成天擺譜的,就是齊王這種“風雅”得沒邊的。這些小侍衛們,娛樂活動總該正常點了吧。

衛延動了動嘴唇,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聶姑娘問的是消遣呢,那習武練功肯定不能算,跟着齊王殿下進進出出守衛王府安全也不能算……

他不好賭,也不好色,但要說到消遣……衛延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餘光掃到其他侍衛,也都是有口難言的樣子。

他們不當值的時候,也就是青樓走走,賭場逛逛,酒館泡泡啊——

沒一樣适合跟小姐們說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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