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3

夏日的夜晚将城市烘得躁動不已，連歇息在小區綠化帶的飛蟲也變得不安分起來，莽撞地往涼快的地方飛，撞在紗窗上發出“吧嗒”的聲響。

深夜一點十分，松山湖小區，十樓。

四室二廳的小公寓裏，空調習習輸送着涼風，卻也沒能安撫住某人的燥郁。

“嘚”一聲響，是削的過尖的鉛被寫斷的聲音。

許艾一撐着腦袋，另一看着面前不知第五頁還是第六頁算數題，眼皮耷拉着觑向旁邊的姜玥：“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要大半夜幫你趕女兒的暑假作業？”

她困得眼球發澀，哈欠連天，腦袋裏滿是漿糊，煩躁地抓了抓自己前兩周剛做的梨花燙發，盯着面前的數學作業，恨不能将那十多頁紙張瞪穿！

許艾打死也想不到自己這麽個從小學開始就不懂學習為何物，一路上到大學全靠親爸捐書捐樓捐操場的純天然學渣，竟然也有被作業制裁的一天。

還是小學數學！

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另一張桌子上，姜琪聽見這動靜，睫毛抖了又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邊哥哥努力模仿自己字跡抄出的英語單詞，又心驚膽戰地看了看姜玥的方向。

而後，她小幅度地擡，軟軟的指尖摸到果盤裏的車厘子，像個藏糧食的小松鼠似的接連搬運了幾顆到自己桌底下。

旁邊的姜斐然注意到她的動作，瞥了一眼，又鎮定地轉回目光，繼續職業代抄。

姜玥握着幾乎不停頓地“沙沙”填着答案，聽見許艾的抱怨聲，抽空看了她一眼，目光帶着點笑意，想了想啓唇道：“大概我以前借作業給你抄的時候，就預感到你有一天要還債？”

許艾深深嘆了一口氣，剛想說什麽，姜琪放下，蹬蹬跑到她身邊，團子般軟嫩的小臉上，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忽而擡往她面前放了顆車厘子，聲音又軟又糯，朝她讨好道：

“謝謝艾艾姨姨幫我，明天我再給你買糖糖謝謝你好嗎？”

姜琪話說的有些慢，但咬字卻格外清楚，配上那軟乎的娃娃音，許艾瞬間就舉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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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桌上的車厘子捧起來當寶貝，又将臉湊到姜琪面前：“哎喲我的琪琪小寶貝，你親我一口，姨姨就比吃了糖還高興了！”

姜琪又乖又認真地點了點頭，雙捧着許艾的臉頰，湊上去親了一大口，發出“吧唧”的聲音。

許艾登時生龍活虎地……從桌上拿出一副學生計算，噠噠噠地敲起了小學口算題，原本安靜的屋子裏頓時多了魔性又歡快的聲響：“歸零！歸歸歸零！”

……

淩晨兩點十分。

許艾最先解脫，捏着剛才那顆車厘子熟門熟路地往卧室的方向走：“懶得回去了，我在你這兒湊合一晚算了，明早早餐別喊我……”

聽見她的聲音，姜玥不自覺地擡頭看去，盯着好友的背影看了許久，終于彎了彎唇。

真正的朋友之間應該就是這樣吧，哪怕隔了許久不見，只要一起再說個五句話，就輕易地抹掉了時間設立的隔閡。

她仍然在感觸，袖角卻被輕輕拉了拉。

姜玥低頭去看，正看到小女兒站到跟前來，攤開了掌心，露出其間躺着的一顆更大、更圓、更飽滿的車厘子，聽見她軟乎乎地開口：“媽媽還在生氣嗎？吃一個琪琪的車厘子會好嗎？”

饒是姜玥覺得自己不過才十五歲，這會兒也沒忍住，彎腰把琪琪抱了起來，眉開眼笑地同她道：“不生氣了，早就好了，但是下次要早一點寫作業。”

她看向了旁邊的小少年，補了一句：“你看，哥哥也這麽晚沒睡呢。”

說完，她張嘴把那車厘子叼走。

姜琪抱着她的脖子，用力點頭，小眉頭皺了起來，臉上寫滿了內疚，不忘轉頭對旁邊的姜斐然開口：“哥哥，對不起，下次我不會了。”

氣質有些冷淡的少年卻是點了點頭，耐心地回應了妹妹一聲：“嗯。”

小女孩兒這才重又眉開眼笑起來，轉頭看着姜玥半晌，忽然緊張地張開心放到姜玥嘴邊：“媽媽，這個裏面有核，不可以吞下去的，不然車厘子樹會在肚子裏發芽。”

姜玥聽得好笑，卻只是把小女兒放在地上，而後抽了張紙巾将核吐掉，朝着女兒吐了下舌頭：“沒有吞呢，寶貝。”

姜琪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姜斐然耐心地等了許久，這會兒看了看時間，質彬彬地開口提醒：“琪琪，你該去洗澡睡了，媽媽最近很忙，也要早點休息。”

抿了抿唇，他看向姜玥，綠寶石一樣的眼睛裏泛上丁點歉意：“抱歉，媽媽，我應該早點檢查她的作業……”

姜玥看了看可愛的小女兒，又看了看這個一板一眼的大兒子，覺得頗有意思，對他擺了擺，溫和道：“沒關系。”

說不定一覺醒來她就又回到以前了呢。

今晚在未來幫孩子寫作業的體驗也挺不錯的。

抱着這樣的心情，姜玥多看了這小公寓兩眼，或許比起尋常人而言這一百多平的屋子不算小，但她從小就住慣了家裏的大別墅，習慣了做什麽都有保姆幫忙，陡然發覺自己在這樣的屋子裏入住，自然有些逼仄感。

姜玥在客廳轉了一圈，見到好幾個四軸飛行器，不知是裝飾還是未來科技，她有些癢，終究是按捺住了沒亂動，轉身去了浴室，摸索了幾分鐘熱水開關，洗了個的戰鬥澡。

十多分鐘後。

她開了空調，躺在原先醒來時睡的那張大床上，閉上眼睛的時候在想：

等我回去之後，一定要跟老爸和臭姐姐炫耀，我未來有兩個孩子，大兒子長了一張高級臉，就像是降臨凡間的天使！

小女兒就像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又軟又圓，小名說不定叫湯圓！

至于陸寒芝……

姜玥想到她，方才的興奮略微降了降，忍不住輾轉反側。

門外走廊上。

姜琪在卧室門口同哥哥分別前，變魔術一樣從兜兜裏又摸出最後一顆車厘子，提溜到姜斐然的面前，眼睛彎彎像月牙，聲音也是脆甜的，她小聲道：

“哥哥，給你這個——跟剛才媽媽吃的一樣大哦！”

“別告訴艾艾姨姨。”

少年低頭看了看那顆車厘子，良久後抿唇笑了笑，側顏在走廊光影下顯得格外耀眼，他一接過，先前放在褲兜裏的另一只抽出，小幅度揉了揉她的腦袋，緩聲應道：“恩。”

……

次日。

鵑城，一處攝影棚內。

經紀人幫陸寒芝接了個國民度相當高的洗發水廣告，為她之後的宣傳鋪路，所幸她的頭發夠長，先前演的古裝劇時造型裏也是真發和假發混合，這會兒倒是省了接發的時間。

環形燈光打在臉上，再有個專門的人負責将她的頭發挑起來，以便拍出廣告後期飄逸柔順的效果——

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拍出讓廣告商滿意的效果，收工的時候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朝着化妝間走去，今天她身邊只有個助理映姐跟着，見到她的動作，亦步亦趨地跟上去，不忘給她遞濕巾擦汗，開口詢問：

“陸老師拍這麽久廣告應該餓了吧？我剛點了餐，方才已經讓人先送到化妝間了。”

陸寒芝擡接過濕巾，轉頭問她：“你早上吃了嗎？”

映姐先前是圈內另一個二線明星的助理，見識過一定的場面，這幾個月才來就跟她，因為兩人磨合時間不太長，她還沒徹底摸清楚陸寒芝的脾氣，哪怕她年紀更大，平日裏對陸寒芝都是尊敬有餘，相當懂分寸。

聽見陸寒芝的話，她笑着回答：“先前你拍廣告的時候我吃了點餅幹，放心吧。”

陸寒芝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午了，一起吃吧。”

映姐很快反應過來，點頭應許：“好的，謝謝陸老師。”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化妝間，陸寒芝的專屬化妝師迎了上來，陸寒芝在鏡子前的化妝椅上坐下，忽而擡朝映姐要來了自己的。

要來了之後，她又不急着解鎖，反倒只是摁亮了屏幕，看着時間發呆，等到屏幕熄滅下去之後，她又重新弄亮，如此反複幾次。

化妝師湯米跟她的時間更長一點，從她出道開始就在她的團隊裏，那時陸寒芝還只是圈裏一個普通的新人，照理說沒法有完整的工作室，有些造-謠她靠身體換資源的人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湯米一面幫她取假睫毛，一面笑着打：“芝芝是想給誰打電話呀？”

陸寒芝沒搭腔，只是擡眼淡淡地瞥了他一下，漂亮的臉龐上，向來不語先笑的桃花眼冷冽下來，那勾人的意味立刻消失了，眸的冷淡竟顯出銳利來，湯米立刻閉上了嘴巴，專心幫她卸妝。

唇妝才剛被卸掉，還沒來得及上唇膏、塗日常色的口紅時，陸寒芝就開口道：

“好了，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想休息幾分鐘。”

湯米和旁邊的映姐對視一眼，前後走了出去，走前還把室內的燈關了。

化妝間內。

陸寒芝垂着眼眸，終于用指紋解鎖了，打開了通訊錄，點進某個名字。

她停頓了很長時間，擡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被屏幕照亮的鏡人眼映出的嘲諷連她看了都覺得紮人。

而後，她閉上眼睛，不願再看鏡那個自己都瞧不起的家夥，動了動指，将貼到耳邊。

“……喂？”

那邊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帶着鼻音，像是沒睡醒，又像是感冒了。

想到後一種可能，陸寒芝暗暗警告自己不要鹹吃蘿蔔淡操心，語氣冷漠地把話說完：

“一個小時後，老地方見。”

“當然，如果你現在資金充足，就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

電話那邊遲疑了好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了她一句：

“請問你是……？”

陸寒芝：“……”

她倏然睜開了眼睛，半昏暗的環境裹挾着她，坐在椅子裏的陸寒芝仿佛被深淵吞沒，盡管看不清自己的神情，她也能猜到自己此刻臉色多半沉得能擰出水來。

良久之後，陸寒芝冷笑了一聲，挂掉了電話。

對方越是無情，就越顯得她……可笑至極。

另一頭。

姜玥看着被挂掉的電話，盯着那行備注的‘月光’，茫然地轉頭看了看周遭環境——

還是穿越的配方，還是四室二廳的味道。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緊接着，姜玥又看了看上的通訊記錄，聯想到方才電話裏對方那成熟冷淡、又隐隐有些耳熟的聲音，當即就被天雷劈傻了。

剛才……她不會挂的是陸寒芝的電話吧？

盯着安靜了幾秒鐘，姜玥忽然抱住腦袋喊了一聲：

“你媽的——”

“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繼續發20個紅包吧！

存稿箱一邊翻作者的錢包一邊嘟囔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