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4

柳琦煙聽見陸寒芝的話，登時就露出格外抱歉的神情來,也不知是真的大大咧咧,還是裝出來的什麽,她收回手，眉頭輕輕擰着，跟陸寒芝道歉：

“抱歉抱歉,以前大學的時候我看你沒有介意，所以……真的不好意思。”

這話裏包含的信息量就大了。

往好了說,是她惦記着兩人大學時候的情誼,非常念舊；而往糟糕的地方想，則可以理解成是陸寒芝工作之後,人紅了所以連個性都變得龜毛起來,這裏挑剔那裏挑剔的。

陸寒芝神情不變,好像沒有聽出她話裏藏着的潛臺詞。

她拿出自己的劇本，公事公辦地跟柳琦煙對臺詞,然後等着下午的戲份開拍。

下午第一場是柳琦煙的戲。

映姐看那牛皮糖總算走了,在給陸寒芝遞紙巾的時候,俯身與她說道：“這人真是絕了，整個劇組好幾個大腕呢，怎麽就挑着我們家黏？”

映姐覺得柳琦煙這人真是奇葩的透透的,按理說你一個剛入門的十八線，好不容易進了劇組要麽走正道,好好抓住機會跟導演還有編劇讨論戲路,只想走捷徑也成,你把劇組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不踩導演的雷-區，也不會出現什麽太糟糕的局面，甚至可以待得相當舒服。

有些心術不正的，就會剛一進組鬧出各種幺蛾子，要麽買通稿和男主男二捆綁操作，瘋狂找人拍劇組花絮，強行融入“一家人”大集體的氛圍；要麽今天找狗仔拍自己和女一的姐妹傾身，明天找狗仔拍自己和男主出入私人餐館，疑似戀情曝-光……

反正花樣一天賽一天，只要在開拍的時期，整個劇組都不用愁沒有話題。

但這柳琦煙就很絕了——

說她情商高、戲拍的好吧，那肯定是瞎話，因為不是科班出身，演技又不很紮實，基本柳琦煙的戲份都是三條打底，五條常規操作，偶爾難的地方愣是要ng個八、遍。

雖說跟導演、編劇都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柳琦煙除了要講戲的時候，其他時間少有往劇組工作人員身邊湊的，就連因為連累群演老師多走幾場戲，事後請人喝飲料吃小吃，都是她的助理想起來代勞的。

但你要說柳琦煙是搞事型人格吧，就連陸寒芝最近都提防着她，擔心她什麽時候找團隊買通稿，說一些類似于“昔日同窗一朝紅火耍大牌”、“大學同學翻臉不認人為哪般”、“十八線活該被當紅小花無視嗎？”之類的話題，結果等了很久，毫無動靜。

男一、男二那裏更是不見柳琦煙往上湊，四個主演之間的氣氛完全可以算是和睦融洽。

柳琦煙完全就逮着她一個人黏。

聽見映姐的話，陸寒芝翻過一頁劇本，不緊不慢地回答：“管她做什麽？”

反正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人，柳琦煙的戲份撐死就兩周，搞事也好、單純的示好也罷，只要按照陸寒芝的規則來，她才懶得探究這人在想什麽。

有那個倫敦時間，想一想她的小姜總不好嗎？

映姐看她不太在意的樣子，也收了聲音不再提這事，只跟mimo溝通着，時刻注意網上會不會出現什麽糟糕的風向。

好在從開機的第一天起，劇組一直風平浪靜的，沒有任何關于陸寒芝的緋聞和黑料傳出去，更沒有什麽“姐妹情深”的通稿出現。

……

當晚。

晚餐時間柳琦煙又抱着自己的盒飯想來陸寒芝這邊，結果因為陸寒芝晚上沒有戲份，所以今晚她早就跟導演請了假，準備出門去改善夥食。

自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實在有好幾餐沒吃好，好不容易能稍微休息一下，并不希望讓人來影響自己的食欲。

她點了菜，跟映姐還有其他的同事一起在包廂裏坐下，手機就放在她的面前，陸寒芝按了又滅、滅了又按。

湯米和映姐對視一眼，都知道她這個習慣代表什麽意思。

這是陸寒芝想打電話、卻又不敢打的樣子，又或者是在等誰的消息。

然而她的手機始終沒有什麽動靜，喧鬧的群消息早就被陸寒芝屏蔽完了，好不容易等來了動靜，卻發現不是推送的廣告，就是垃圾短信。

陸寒芝把手機翻過去蓋在桌上，好像這樣她就能不受困擾地短暫生活在當下。

接着，映姐眼睜睜地看着她擡手給自己夾了一塊巨大的生姜到嘴裏，嚼了好半天才停止咀嚼的動作，擡手摸到桌邊的紙巾，很快又把東西吐在紙巾裏丢到旁邊。

映姐無端端地想到那天早上去找陸寒芝，結果對方告知自己在機場送人的事情。

是跟姜玥鬧矛盾了嗎？

映姐在心琢磨了一下，想到劉金花後來跟自己溝通的關于這事的态度，決定當做什麽都沒看到，免得惹得自己一腦門官司。

陸寒芝再也不把筷子伸向土豆炖排骨那道菜裏，好像生怕一個不注意又找出一塊裝土豆的姜，她直接用大勺舀了點兒蘿蔔幹蒸蛋到碗裏，随便拌了拌飯，吃了小半碗，就沒怎麽動筷子了。

她忽然轉頭來問映姐：“對了，之前小天他們兄妹倆給我寄了生日禮物，我讓你寄過去的回禮，他們收到了嗎？”

映姐：“收到了。”

陸寒芝點了點頭，又風馬牛不相及地提了另外一件事：“過兩個月有些雜志社那邊要舉辦慈善會，我生日會的時候那些粉絲投的公益項目，你要記得跟進一下。”

映姐：“我知道，不然哪天被人翻出來，給我們和粉絲按個‘詐-捐’的黑鍋。”

陸寒芝目光放空，又沒下了。

映姐看她提了兩下話題，都是跟那天生日宴的事情有關，但聽了半天也沒聽她提起姜玥，心就有了譜。

雖然她不打算插手陸寒芝的情感生活，不過這不妨礙映姐關心陸寒芝最近的狀态，斟酌了一會兒，映姐主動問道：“陸老師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

陸寒芝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睫毛仿佛水潭邊被風吹起的蘆葦毛，卷着迷蒙的日光在水面上飄忽而過，把那水玻璃似的眼珠襯得又靜又亮。

她慢慢地應了一聲：“嗯。”

陸寒芝主動提到：“我惹她生氣了，在想怎麽哄。”

這個“她”指的是誰，映姐稍稍轉了轉腦子就明白。

陸寒芝先前不确定姜玥喜不喜歡自己的時候，弄那名不正言不順的“包養”關系，就想着只要能靠近怎麽都行，何況兩人之間的來往靠物質維系，所以什麽時候都能斷，也不至于留什麽糟糕的後患。

可是她喜歡姜玥，姜玥也喜歡她，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陸寒芝就謹慎地開始計劃，想要等到自己有足夠保護兩個人的力量的時候，再把感情一步步扭轉到正軌上來，這樣就不必在這感情還沒成長的時候，就遭遇太多不可預料的危機。

然而世事并不如人所料。

陸寒芝這邊按部就班地計劃着，努力地成長着，姜玥卻生不出安全感，她也知道明明是兩廂情願的事情，可卻自始至終等不到一個合理的名分。

一段感情若是莫名奇妙地開始，最後也總會莫名其妙地結束。

陸寒芝對自己說，不能要求更多了。

總不能讓姜玥這個現在“被包-養”的人來開口，跟她說：陸寒芝，我喜歡你，我們變成戀人關系吧。

姜玥能問出先前那句“你喜歡我嗎？”就已經是極限了。

她不能把心上人的尊嚴放在腳下去踩，這一步總得由她來提出才對。

看着陸寒芝再次放空思緒的樣子，映姐便不再主動搭話了，一行人吃了晚餐結賬往酒店的方向走，陸寒芝又一次摸出手機，忽而問了一下後面的mimo：

“我這個月的收入結算了嗎？”

mimo：“嗯，已經給您打到卡裏了，不過之前拍的幾個廣告還沒有投放，所以那邊還沒有結尾款。”

陸寒芝點了點頭，打開一直沒有消息的姜玥的對話框，往裏輸入了兩串內容。

“分開6天零15小時19分10秒。”

“轉賬6151910.00元。”

過了大概五分鐘，姜玥那邊發來了一個符號：“？”

陸寒芝正想開口說話，忽然發現門口等了個人，柳琦煙抱着本子高高興興地朝她迎來，期待道：“芝芝，今晚有時間嗎？我可不可以跟你對對戲啊？”

陸寒芝放下手機看向她：“恐怕不方便。”

柳琦煙輕輕“啊”了一下，問她：“是有什麽事情嗎？”

陸寒芝等映姐打開門，點了點頭：“是的。”

應完猶嫌不夠，她補充道：“我很久沒有陪我對象了，所以今晚要跟她視頻，大概沒有時間對戲，不好意思。”

在柳琦煙怔愣的時候，陸寒芝已經走進了房間，重新拿出手機，看着上面姜玥多出的五個字：

“本月包-養費？”

陸寒芝看着她總算給自己發了消息，唇角露出笑容來，然後敲了敲手機屏幕，輸入回答：

“不。”

“是給女朋友上交本月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