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波瀾初興~
「埃夏你怎麽了?幹嘛邊走邊冷笑?」
「我只是不明白……」
靜谧的深山中,一行旅人踏着很難稱其為路,不知是山夫還是野獸
踩出來的小徑疾走。在仆役的行列中,蘿紗和埃夏小聲地交談着。
「身為堂堂的封魔英雄,就算不想洩漏身份,要隐藏實力扮個普通
的劍術強手也可以啊,有必要柔弱到好欺負的程度嗎?」對前幾天
的事,少年仍然一臉不以為然。剛知道艾裏的真正身份時,還期待
着他至少偶爾展現點英雄的風采,現在這個希望自然是完全破滅
了。
「等他發現想要的東西,就會好些吧。」
「你是說?」埃夏聽不明白,蘿紗也不想多講,便道:「沒。對了,
好端端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埃夏指向前方:「因為那邊又開始了呀。」
前方,步行的下級傭兵隊伍中,一匹高頭大馬插在其中随同行進,
顯得相當惹眼。馬上的騎士裏茨正居高臨下地斜睨着隊伍中走在一
塊的比爾和艾裏,矮他一大截的兩人明顯應歸於弱勢一方。
裏茨的職責就是維持隊伍的秩序和正常行進,他一直跟在這裏并不
算奇怪,但他泛黃的眼中閃動着陰恻恻的光芒,圈在手上晃來晃去
隐含威脅之意的長鞭,卻令人無法将之視為尋常。見到這幕,蘿紗
擔心地皺起眉頭。
而看似謙恭地走着的艾裏心中卻冷笑不已,心道這以欺負人為樂的
傢夥想必本來也想讨好菲歐拉,卻因昨日之事在菲歐拉前丢了不小
的臉,便遷怒於比爾與自己吧!
明白裏茨來意不善,艾裏懶得去想太多,打算随機應變。但既然昨
天的忍讓并不能息事寧人,那自己也沒理由非得受這廝的氣。
側頭見比爾滿頭是汗,顯然十分在意裏茨的存在,艾裏連連以目光
示意他放松,他卻仍僵直得像塊石頭,也只能由得他去。
藍眼左瞄右瞄,見周圍其他傭兵都因為事不關己而顯得漠不在乎,
只有德魯馬一臉的擔心,他便低聲吩咐他幾句要他放心,待會兒也
不要插手以免将事情鬧大。過了不久,短暫的平靜被打破了。
一直心神不寧的比爾一不留神,腳下被樹根絆到,頓時踉跄沖出幾
步令隊形稍亂,裏茨立時藉着督促隊伍行進之名舉起馬鞭向他背上
抽了下去!看來很合乎情理地,比爾的痛呼聲伴着皮鞭着肉聲響
起。
艾裏竟然袖手旁觀!蘿紗目瞪口呆。就算再消極,以前的他也不可
能真的坐視無辜者受傷害啊!已從蘿紗那知道艾裏前幾天所做承
諾的埃夏、德魯馬也為之動容。
三人驚愕間,裏茨又是接連幾鞭落在比爾身上。比爾只是流淚呼痛
卻不敢反抗,而艾裏仍然坐視這一切,只在比爾因為疼痛跪倒在
地,裏茨也停下手時上前扶起比爾走回隊伍中。
見艾裏不再如昨日般強出頭,裏茨斷定那頓痛毆已經令這無能的傢
夥不敢再忤逆自己。彷彿在宣示自己的強者地位,也料定了對方不
敢反抗,他再度揮鞭。而這次的目标,是艾裏。
料想艾裏為了隐藏身份應該也不會反抗的蘿紗等人都撇轉了頭,不
願再看下去。艾裏果然只是輕哼一聲,咬牙躬身以脊背接下了這一
鞭。然而接下來的行動,卻又再度出乎他們的預料。
趁裏茨尚不及收回鞭子,他反手捉住鞭梢借力起身,挺拔的身軀瞬
間挺直如槍直逼向裏茨!雖然騎馬的裏茨比他高出甚多,但此刻艾
裏散發出來的淩厲氣勢卻令人完全忽視了這個差距。
身體不自禁的向後傾了一下,裏茨怒斥:「你幹什麽?!」被艾裏
威勢所懾,他的斥責聲中隐藏着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忌憚。
「怎麽了?」溫和的語氣,絕對不帶一絲火氣。艾裏松開鞭子退開
一步,一臉無辜:「我做錯了什麽,大人為何打我?」
短暫的錯愕之後,見艾裏并無反抗之意,心落回實處的裏茨方驚覺
剛才的失态,惱羞成怒之下愈顯兇暴,喝道:「啰唆!大爺打你這
種垃圾還需要理由嗎?!」手腕振處,又揮出一片鞭影落向艾裏。
而這次,艾裏卻閃開了。長鞭不及收回,落在了艾裏後頭的一個傭
兵身上。那人猝不及防下吃了一鞭,想發作又不敢發作地呆愣當
場。
一旁艾裏又跳出來,若無其事地煽風點火着:「大人您怎能說?!
我們雖是您的下屬,卻也同樣是在戰場上賭上生命追求勝利的傭
兵,并不低誰一等!裏茨大人,我們知道您的職責是維護隊伍的秩
序,如果我們做錯了事自當認罰,但毫無情由地将我們視為牲口般
鞭打,卻是誰也無法容忍的!」
動辄「我們」,有意無意地将自己與在場傭兵們的立場聯系在一起,
又刻意忽略掉與裏茨原本的過結,這幾句聽起來義正詞嚴的回答,
便起了很好的挑撥效果。
屢經生死的傭兵本就頗有傲氣,艾裏的話大合他們胃口,一旁不少
人暗自點頭,在那無辜被波及的傭兵聽來,更是熱血上湧。
可惜盛怒之下,裏茨并沒有留意到情勢的微妙變化,仍是喝罵道:
「你這種沒本事的下級傭兵也配和我們比?這點本事連做我的牲
畜都還不夠格!」
這句話說的雖是艾裏,在旁人聽來卻是連所有的下級傭兵都罵進去
了,一旁傭兵的神色頓時都很難看,向裏茨這邊圍攏上來,那被打
到的傭兵更是目光灼灼地瞪着裏茨,場面竟似一觸即發!
裏茨這才發覺情形不對,慌忙将未及出口的惡言吞了回去,略帶倉
惶的眼神四顧游移估量着情勢,卻忽略了近在眼前的艾裏眼中一絲
嘲諷的笑意。
雖是酷愛弱者受欺的哀鳴,但若身處弱勢的一方是自己的話自然完
全不一樣。眼見衆怒難犯,裏茨顯出幾分畏縮之态,乾咳兩聲交代
了幾句場面話敷衍過去,便策馬趕往隊伍前頭,打算以這勉強還算
體面的姿态逃之夭夭。
然而在衆傭兵餘怒未平的視線中,裏茨胯下的健馬卻突然人立而起
長嘶不已,将還在強作從容的主人摔下馬來,饒是裏茨身手矯捷也
受了些擦傷,而相比皮肉傷更令他痛楚的是後頭傭兵揚起的低笑
聲。
狼狽之餘又找不到發笑者,他只得灰頭土臉地罵着這匹給主人搗蛋
的畜生,翻身再度上馬匆匆離去。
以這樣的結果為這場小風波的終結,停滞下來的隊伍又恢複了流
動,繼續向山中行進。
站在傭兵隊伍最前的艾裏以微不可見的動作,将掌中剩下的一粒碎
石彈回土中。因其位置,身後的傭兵們沒人看得到此時他面上的笑
容,也沒人留意到方才從馬兒後臀掉落的那粒碎石。
報複過後心情轉好的艾裏回到原先的位置,見身旁的比爾眉頭微皺
地思索着,心下更是欣然。
昨日艾裏已決定不再刻意壓抑自己,要讓裏茨吃癟自是再簡單不
過,但為了讓比爾明白保身之道他刻意選擇了這個方法。只要凡事
占住了理,造成有利於自己的情勢,便很容易藉此保身甚至反擊對
方--只要自己不因恐懼畏縮不前的話。
而比爾現在欠缺的,正是勇氣和信心。
「艾裏先生。」想了半天,比爾惶惑地出聲:「今天您又是為了幫
我……裏茨這次出了大醜,恐怕會更加遷怒給您,您……對不
起……」再次令這善良大叔卷入自己是非,少年心中的不安和擔心
已難用言語表達。
「這就是樂觀者和悲觀者思維方式的差異嗎?他想了半天都是把
時間浪費在這沒建設性的事上?」
艾裏兩眼上翻,原本的好心情正如頭頂上那被林木枝葉裁剪成碎片
的青空,頓時被無力感破壞得七零八落了。
「知道同樣沒用武力反抗,對手同樣是裏茨,為什麽我和你的結果
卻不同嗎?」艾裏乾脆直說了。
形式上停頓了一下等待回答,盯着比爾迷惑的眼睛,艾裏直接告訴
他聽來相當詭異的答案。
「聽着,如果有人想打你,就把左臉伸過去讓他打一下。等對方落
下了這口實,你占住了個『理』字,再想辦法借題發揮,要打耳光
也好,要踢胯下也罷,把你吃過的虧全讨還回來,讓他再也不敢動
你。只要你有這份勇氣,辦法總是有的!」
這場發生在下級傭兵中的小紛争,前頭騎馬而行的上級傭兵和頭領
并沒有多加注意。對他們來說,亟待考慮的是如何對抗前程未知的
危險,如何從兩個國家的封鎖圍堵中找出生路,不是這些雞毛蒜皮
的小事。
而一個有着翡翠般晶瑩綠眸的俊美男子卻是例外。冷眼看着裏茨狼
狽地從那些二三流的傭兵中逃走,掠過水色唇瓣的是一絲輕蔑的冷
笑,嘲諷着在傭兵團和菲歐拉前同為自己競争對手的的醜态。
在看到正與身旁少年傭兵說話的艾裏時,青葉的目光停駐了下來。
還記得這男子……昨天被裏茨踩在地上打得像只奄奄一息的蟑
螂,今天卻還敢和那個引發事端的比爾待在一起。而這次,從結果
來看卻是裏茨吃了虧。
雖然沒察覺是他令裏茨吃癟,他又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但直覺
卻隐隐警告着自己,不可輕忽這個男人。
分析着目前的狀況,他陷入了深思。
不論天穹下是窮山惡水還是繁華人境,日落之後,夜之女神總是一
視同仁地将之納入自己的胸懷。凱曼邊境的這片山林,日間行走時
雖然險峻,但當籠罩在這如鑲滿碎鑽的深藍星空之下時,也顯出幾
分難得的空靈靜谧。
而密林下的景象卻和外面看來大不一樣。略經清理的地面上,數十
堆大大小小的篝火發散着橘紅的火光,從籠罩着整片森林的濃重夜
色中,割裂出一個溫暖熱鬧的空間。
篝火旁衆多粗豪漢子吵吵嚷嚷地飲酒作樂,商人所帶仆役中的少女
們或與那些漢子打情罵俏、或圍成一圈說着悄悄話兒。有些更拿出
琴筝彈唱娛人娛己,引得不少人下場起舞,哨聲不斷。這樣的景象
實在算不上靜谧,倒更像是一場嘉年華會。
商隊中的人們對這次的任務并沒有太多的緊張感,倒更像是把它看
成了一次遠足旅行。雖然此行看來困難重重,但能避開那些險阻的
安全通路已經找到,路上那些猛獸魔物對這五百餘傭兵來說根本算
不上什麽,難怪衆人會輕松了。
而裏茨自墜馬那日吃了虧後心存疑忌,一直沒再找比爾與艾裏的麻
煩,艾裏他們此時也正放開心懷,盡情享受着盛會。
蘿紗剛從場中彈唱的吟游詩人那裏買了本破爛冊子,正湊在篝火
旁,邊吃着零嘴邊看得津津有味。
她身旁的埃夏探頭看了看書冊的封皮:「《愛與勇氣--英雄們閃
光的生涯》?好俗爛的名字。不看些詩集之類有點氣質的書?」
書本後露出蘿紗亮晶晶的眼睛:「愛與勇氣有什麽不好?這才是讓
人向往的勇者們該有的樣子啊!比旁邊那個成天摸魚打混的傢夥
好多了。」
埃夏道:「後半句我認同。好歹他們有做些事,不像某人那樣只是
浪費糧食。」
被說成「摸魚打混」的傢夥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地抱怨「現
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得尊敬長輩」。一旁的德魯馬不由暗自讚嘆:「艾
裏老師果然是好涵養!」而事實上,艾裏只是看前頭的熱鬧看得太
入神了。
在他們前方幾丈外的一堆篝火周圍人頭最密集,也更熱鬧,究其原
因,乃是為了靜坐於火邊的那個銀發女子。
螓首微垂,長長的銀發披垂下來掩住那本如晴空般清澈的明眸,但
秀美的輪廓已顯現出連華貴衣飾也難掩的奪目秀色。
她周圍密集的傭兵的舉止乍看之下與其他作樂嬉鬧的人們沒多大
差別,但仔細看去,可發現他們大多神色鄭重,一點都不像在玩樂。
而就在他們那些本屬尋常的行為中,竟各展露出驚人的藝業。
有的作出醉态,搖搖晃晃間将撞上的木枝岩石撞成碎片;有的用匕
首叉取食物時以完全沒必要的嚴謹架式運刃如飛,将盤中的烤兔切
割成相當影響食欲的慘狀,彷彿那可憐的兔子是他的生死對頭。
更有甚者,借點煙之機誇張地召喚出一條火龍,成功點煙後鬚發也
焦黃卷曲,種種形狀不一而足。
這些絕技若在戰場上足以令對手大皺眉頭,可惜在菲歐拉周圍一丈
之內擠了太多人進行表演,魔法武技的聲光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給人的感覺更像場馬戲表演。
人多難免沖撞,而對競争者人們又很難有寬容之心,因此不時發生
鬥毆,顧忌着菲歐拉才沒鬧大。整個場面在旁觀者看來,更加淪為
一場蹩腳失敗的馬戲表演。
久久地面對着這不知說是壯觀還是爆笑的景象,菲歐拉卻分毫不為
所動,仍是呆呆地垂首而坐,一如沒有生命的美麗人偶。
艾裏正暗自讚嘆這小姑娘好定力,果然不愧是見慣大場面的「緋羽
商社」成員時,一陣微風揭曉了謎底。少女前額的秀發一瞬間被風
兒略微拂起,再無法遮擋住她的眉目,而不巧這瞬間艾裏的視線落
在她身上,不巧他的視力超乎常人的好,於是……
「嘿嘿,呵呵,哈哈哈!」從他口中蹦出的笑聲吓了蘿紗等人一跳。
原來前頭混亂的起因--菲歐拉劉海覆蓋下的眼睛竟是閉着的,她
根本就是在打瞌睡!
傭兵的搏命演出,正主兒卻一眼沒看見,只有身邊随侍的紅姨忍着
笑看好戲。大家聽艾裏一說,也笑做一堆,連一向陰郁的比爾也忍
俊不禁。
再可笑的戲碼看久了難免乏味,艾裏以臂為枕平躺下來,仰視上
空。
參天的古樹間,星光寂寥地閃着。寒星明滅搖曳,彷彿在用它們自
己才明瞭的語言無聲交談着,渾不在意天幕下上演的是哪一齣戲。
艾裏驀然發現,剛才一直注視着地上的篝火,卻忽略了這天地間最
純粹自然的小小光華。
沐浴在清冷的星光下,不遠處人們的喧鬧聲聽來顯得疏離了。在流
逝不知多少歲月的天地萬物看來,那不過是一局無聊且無謂的鬧劇
吧!也許,便是國家的衰榮、人類的變遷,對於身下靜默的大地來
說,意義也只等若於一群蝼蟻的生死而已。
驚訝於自己會冒出這種不着邊際的感慨,艾裏自嘲地笑笑,但心念
卻仍停在方才的念頭上。反正最終都無法令這天地有所改變,不,
就算能改變,又怎樣?
世間忙忙碌碌的人們到底……是為什麽而活呢?自己又為了什麽
而身處此地?這陣子一直陰魂不散地盤踞在心中一角的疑問,又再
度跳了出來。
「艾裏,我想吃蘋果,你幫我拿一盤來好不好?」
随着話聲,蘿紗遞過來一個盤子,為艾裏的思考畫上一個休止符。
剛才艾裏眼中隐約的迷惘和幾近寂寞的冷淡,令咫尺身邊的他竟似
相隔萬裏般遙遠,蘿紗連忙尋個事端喚回艾裏的思緒。
想吃蘋果、想做某些事,也許活着的理由就這麽單純吧。
艾裏豁然一笑,把這想不明白的疑問先抛諸腦後,起身為少女效
勞。正要舉步,卻見人群中,特別是少女群中,像是被風拂亂的水
紋般隐約起了騷動。探究騷亂的源頭,他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個有着
翡翠眼眸的美男子。
青葉今晚似乎一直待在自己的帳篷裏,聰明地沒有去淌菲歐拉那邊
的渾水,這時才首次出現在人群中。
只是拉開帳子,走出帳篷這般平常的動作,他做來便是份外優雅動
人,連他那一身普通的藍衫,給人的感覺也像是名貴的宮廷盛裝,
引得一幹少女臉紅心跳。
「好帥哦~~」這回連蘿紗都跟着摻和了。心裏一陣不是滋味的艾
裏酸溜溜地哼哼:「這算什麽,當年我也是拉寇迪中的萬人迷啊。」
「艾裏大叔,好漢不提當年勇啦!」蘿紗自然不理會他。
埃夏則淡然分析道:「吹噓過往的輝煌是老化的徵兆。」
比爾也道:「艾裏先生,我覺得不能用外表來衡量人,您是好人……」
「艾裏師父,不用在意,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值得敬重的!」德魯
馬這句比不說還糟。
還能說什麽呢?艾裏只有乾笑着托起盤子去給小姑娘拿水果。走了
幾步,腳下微微一滞,艾裏也未在意,稍一用力便提起腳來繼續向
前走去。回頭一看,幾葉亂草鋪散在剛才被絆到的地方,應該就是
被這些亂草給絆到的吧!
不遠處,被衆女包圍的青葉,面上挂着不變的微笑應付那些興奮的
女子,目光卻追随托着果盤懶洋洋走着的金發傭兵。
不同於前些日子看艾裏時疑慮的眼光,這一刻深碧眼眸中閃動的是
警戒的光芒。垂在身側的左手,指縫間可以隐約瞥見細長草葉的一
截。
以得體的說辭輕松打發掉身邊女子後,他似是随意地走向場中一角
在篝火邊坐下。「巧」得很,坐在相鄰篝火旁距他不足三尺的,正
是前些日子和他因為艾裏而有過小小紛争的的裏茨。
裏茨自知因那件事已給菲歐拉留下了壞印象,現在去表現也是白費
力氣,今晚一直只是安分地坐在火堆旁瞪着菲歐拉,若不是間或喝
口酒,幾乎要讓人以為他是座石像了。他雖沈着臉,一雙眼卻明如
燭火,燃燒的是不甘和野心,令猝然和他眼神接觸的人都一陣發
寒。
「你的女人緣還真不錯啊!剛才那群女人中有幾個還真不錯,怎不
帶些過來陪你一起喝酒呢?」
身後傳來旁人豔羨的話語,對象自然是剛從女人堆中脫身的青葉
了。沈浸在自己世界的裏茨并未在意。
「嗨,算了吧。」苦笑一聲,青葉道:「女人這東西麻煩得緊,別
看平時扭扭捏捏的,一旦跟她們有了關系,鐵定死纏着你不放,一
副死活都是你的人的架式!我還是這樣自在些。」
「你小子得了好還賣乖……」男人們的話聲仍繼續傳來,但裏茨卻
已聽而不聞。
「一旦……有了關系……」混雜着憤懑、不甘、怨恨、野心的不安
定心緒,因青葉的無心之語而有所觸動。
裏茨垂下眼算計着,片刻後,他斜眼瞟向菲歐拉清麗的姿容,漸漸
地嘴邊泛起一絲邪笑。一旁的青葉仍在與其他人閑扯,狀似無意地
瞥見裏茨的異常神态後,笑意更加深了。那句話,真是無心的嗎?
場中的人們仍縱情享受着歡樂,菲歐拉身前的傭兵們仍咬着牙暗自
較勁着,喧鬧的人聲輕易淹沒了角落中的微瀾。荒僻深林中,這數
百人構成的小小群落中也上演着人世百态。群星無言,仍是靜默地
旁觀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