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願為卿故不識君
一身華服面色倨傲的人走入衆人的視線中,饒是此刻場面混亂,他卻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一般目不斜視的走進,在周震山身側站定。
在場的所有人的陷入了沉默的僵持,倒是沁娘眼尖高呼道:“太子殿下!”
她這一聲,衆人就是想不認識、當真不認識的人都齊齊跪倒在地:“太子殿下。”
周震山的目光晦暗不明,可在這片令人誠惶誠恐的威壓之間,還是反手收了刀,緩緩單膝跪了下來。
而始終定在周震山身上的沈碧也垂下眼眸,将那眼底轉瞬即逝的淩厲掩好。
往常太子每次來落雁樓的時候雖都并不避諱身份,可遇人行禮時他便會拂退這些虛禮。可今日,他只是将手搭在欲行禮的沈碧臂下阻止了她的動作,便一句不響的沉默了下來。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保持着跪禮的衆人都不敢動半分。
而站在三層的那抹白衣遙遙望了一眼,便沉默的轉身再次退入房間。
在這片可聞針落的死寂中,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周震山的額角微微滲出汗水,他悄悄擡起頭順着那人金紋的黒靴偷偷向上望去……卻不期然的撞進那人冷冽的目光。
周震山背脊一僵,急忙再次低下了頭。
“今兒個這麽熱鬧,不知衆位俠士來落雁樓所為何事?”君懷桑終于開口說道。
可這跪了滿屋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敢答這句話。
君懷桑也不急,他的視線淡淡的掃過一衆刀客,拉過沈碧的手,在她下意識想要抽離的動作中将她的手更加牢牢的攥在掌心。
“我朝一向對江湖中人甚是優待,也敬佩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氣節,只是……”他的視線瞥過一旁斷了手臂昏死過去的人、衣衫不整的姑娘、滿地的狼藉之後,又轉回到身側的沈碧身上:“她,是我的人,你們若想動她便是與我為敵。而只要我還在這太子之位一日,便是與我朝為敵。”
汗水自跪了滿地的刀客面頰上滑落,周震山擡起頭,眼前便是那雙交握的手。
君懷桑身上的銳氣不減半分:“聽清楚了?”
“清楚了。”周震山低着頭悶聲回答道,可衆人卻始終并未聽到君懷桑準許平身的指令,空氣間緊繃的壓抑感更甚。
“既然聽清了……”君懷桑冷聲斥道:“還不快滾!”
“是。”衆人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急忙站起身,周震山也随着衆人一同站起身,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瞥向君懷桑,抱拳後帶着萬刀堂的衆人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直到刀客的身影全部消失在樓中,站在門邊的小雅才後覺般顫顫巍巍的急忙将門關閉。沁娘面色疲憊的檢查着衆人的傷勢,又急忙派人去請大夫來診治。
就在沈碧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背對着她卻始終緊緊攥住她手的人卻忽然向下倒去——
“太子殿下!”
沈碧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急忙接住君懷桑墜落的身體,可入手之間卻是一陣濕滑粘膩……
她慌忙抽出手,這才驚見指尖竟被染了一片血紅。
她急忙去看他的衣袖,卻見那件外衫之下竟開始滲出血痕,撥開那層薄薄的外衫才發現,裏面的那件衣裳竟已是一片觸目的猩紅。
沈碧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竟受了這麽重的傷,剛剛還在人前強作鎮定的挺了那麽久……
她神色動容,君懷桑身上的傷勢不宜再拖,她忙囑咐大夫看診,在衆人的幫助下将君懷桑扶回了房間。
“姑娘。”待到大夫終于問診後,小雅哭着撲了上來:“我想進宮去找太子殿下,可沒想到在宮門口就被攔了下來,我本來以為……本來以為這次是真的要完了,結果卻沒想到太子殿下竟不知從哪聽到了風聲,竟單槍匹馬的硬是從宮裏闖了出來……他身上都是傷,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麽重的傷……”
小雅想起太子當時的模樣還是一陣後怕,不由得帶着哭腔的再次喚了聲:“姑娘……”
沈碧目光微動,到了唇邊卻只剩很輕的應聲,便再未說話。
小雅沒再說什麽,她端着那盆被染紅的血水退出門去。
剛出門,她便看到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的連淵,急忙低聲驚呼:“公……”
可她的低呼還未出口,便已經被連淵擡手制止了。小雅誠惶誠恐的鞠了躬,便端着盆快步離開。
沈碧輕輕為君懷桑掖好被子,正打算去滅了桌上的燈離開,那原本昏迷的人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碧一愣,不經意間撞上君懷桑倦怠的目光。
“太子殿下……你醒了?”
“恩。”君懷桑随口應了聲,目光始終安靜的望向她,手卻未松開她半分。
“你如今的身體還很虛弱,好好休息。”沈碧說着不着痕跡的想拂開他的手,可他的動作卻異常的堅定,那握緊她手腕的手不松半分。
沈碧見他面色仍有蒼白,終是因着心中的愧疚嘆息着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見她在身側坐下,君懷桑這才松了手下的力道,卻始終不肯放手。
沈碧忽然覺得場面有些尴尬,她想着自己是該說些什麽,便笑着開口道:“殿下,謝謝你今天能來……但殿下千金之軀不該……”
“在你面前,我從不是什麽太子。”君懷桑的面色蒼白,目光卻帶着一絲溫柔:“我只是一個想保護心愛女人的男人。”
聞言她的手一抖下意識想要将手抽回,卻不想那面色蒼白的人竟似因為她的動作而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沈碧的動作一僵,只得尴尬的就着空閑的那只手将桌邊的茶杯倒滿,遞到他面前。
君懷桑面前在她的幫助下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将水喝下。他的動作很慢,直到沈碧舉着茶杯的手變得僵直也沒見那小小的一杯茶下去多少,反而他擡起眸目光深邃的看向她。
她的手一抖,濺了幾滴茶水在他的前襟。見狀她急忙收了茶杯,尴尬的替他擦去水漬。
“我知道……”他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又複說道:“我知道你這麽多年一直躲着我,也知道你無法面對我的理由……只是……”
他看向她的眼底:“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