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手與閨秀的緣分
夜半,窗外狂風乍起,活像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過處一片呼嘯。“嗚……嗚……嗚……”屋內微弱的燭光被吹地搖曳不已,欲滅不滅,狂風過後忽地響起了一道悶雷,緊接着又響起了幾聲震雷。
許以楠剛睡下不久,聽得一扇窗戶被風吹開慌忙睜眼,“咚”地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面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許以楠掀開錦被起身去點了只新蠟燭,昏黃的燭光一下子退散了黑暗。
随着視線的開闊,她一眼便瞧見了窗戶邊的黑影,那裏正躺着一個男人。
“啊!”許以楠下意識叫出了聲,只見銀光一閃,孟淵的長劍到了她面間,劍尖離白嫩的皮膚只有一寸。
許以楠吓地瑟瑟發抖,手中燭臺搖搖晃晃。那長劍的陰森寒氣直接往她脖子裏鑽,仿佛下一刻便會割斷她細長的脖子。
“閉嘴!”孟淵費力地扯下了蒙面布巾大吸幾口空氣。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濃眉與他手中的長劍一般鋒利,鼻梁挺直,彎彎的唇角似乎在笑,但她知道他沒有在笑。
“大,大俠,我,我什麽都不會說,什麽都沒看見,你放過我吧……”許以楠的聲音顫個不停,如編罄響起的餘韻。她從未遇到過這種性命攸關的事,立時吓得想暈過去。
孟淵借着長劍站起身,修長的身子此刻佝偻着,跌跌撞撞地倒在了桌椅前,“拿白布過來。”
“……嗯。”許以楠吓得六神無主,拿出藥箱的時候差點摔在地上,她捧着藥箱一步步挪動,怯怯地放在了桌上,“大俠,這是藥箱,你能不能別殺我?”
孟淵收了長劍冷聲道:“替我包紮,包完随你。”
許以楠眼眶一紅便想哭,她何時做過這些事,但她的命在他手上。她顫着雙手打開藥箱,随手挑了裏頭治療劍傷的藥和繃帶,孟淵背對着她解開被鮮血浸透的衣衫。
幽幽的燭光下,許以楠為他清洗傷口上藥。期間孟淵一句話也沒說,不論她下手是輕是重都沒坑一聲。
她看着他背上交錯的刀傷和劍傷,有一處深可見骨,血肉翻起模糊。不知怎麽的,她竟有些想哭,許是怕的。“啪嗒”,淚水滴上傷口的那一刻,孟淵忍不住抽了口氣,他回過頭來,狠狠地瞪着許以楠。
就是這一眼,他看到了自己的以後,也看到了生命裏最美的一幅畫。
許以楠柔美的五官在燭光下發着微弱的光,滿頭青絲仿若瀑布一般,一滴晶瑩從眼眶裏溢出,順着紅潤的面頰往下流,在下巴處頓了會兒,随後落在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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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遠也不知道,正是這一滴淚,流進了孟淵的心裏。
孟淵是個刀尖舔血的殺手,六歲學武,十二歲開始殺人,整整做了十年殺手。這一生自然算不得長,可他殺過的人卻早已不計其數。
他以往從不覺得女人是什麽好東西,風月場所也不是沒去過,但那些女人與眼前這個不一樣,她們要錢,她什麽也不要。自古溫柔鄉即是英雄冢,千萬柔情還真能軟化一個殺手的心。
“哭什麽?”他聲音裏已經不再冷冽。
“你不疼麽,這些傷口,我看着都疼。”許以楠在孟淵的眼神下別過臉,擡手偷偷擦了眼淚,忽覺自己還穿着中衣,她急忙拉着衣襟轉過身。
孟淵握着長劍的手忽然松了開來,心頭不知怎麽的有些煩躁,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滋長。“你去睡覺。”
許以楠按着領口轉身:“你要走了麽?”
他背對着她不帶情緒地說:“難不成你希望我留下來?”
許以楠紅了臉:“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你若是出去先別與人拼命了,我剛給你包紮好。”
“……”孟淵暗忖,自己在這裏留一晚也沒什麽。海蛟幫可是上不得臺面的人,但他們也不敢硬闖丞相府,而且也想不到他這個殺手會躲在這裏。“再拿一床被子出來。”
許以楠一楞。她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後來想想才後怕,如果他是別人,那他們之間的結局恐怕就變了。
那夜,她睡床,他睡地,未知的種子在兩人心裏發了芽。
這是她的閨房裏第一次出現男人,還是一個殺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但事實就這麽發生了,猝不及防,緣分妙不可言。
孟淵睡覺沒聲音,許以楠也沒有。
黑暗的閨房裏靜悄悄的,誰也沒有說話。她忍不住側過頭去看睡在地上的他,她雖然看不見,但她隐約覺得他在看她。
“你睡了麽?”
“嗯。”
“你以後還是別當殺手了,危險。”
“與你無關。”
“我可以給你錢。”
“你給不起。”
“你沒有親人麽?”
“沒有。”
“哦。”
“嗯。”
……
“那一晚,我頭一回失眠。”許以楠面上泛着半帶紅暈的笑,像是外頭盛開的紅梅,一點點從白皙的皮膚裏透了出來,最後連耳根也漸漸染上了櫻花色。
許以之饒有興致地看着嬌羞的許以楠,想不到她竟然有這麽戲劇性的姻緣。孟淵從身份上來說當然不是她的良緣,她這種大家閨秀一般嫁的都是世家公子,對她而言平平淡淡過一生才好。
而孟淵,他的一生顯然太漂泊,居無定所,不是許以楠這種人能跟随的。但他們相愛了,如話本裏所有的男女主人公一樣相愛了。誰也想不到在那個雨夜,在丞相府,會生出了一段飛鳥與魚的情意來。
“然後呢?一夜便相愛了?”許以之雙手托着下巴笑地甜甜的。
許以楠嬌嗔地橫了一眼許以之,拿起團扇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之後同那些話本裏的故事差不多,他受傷了便來找我包紮。我起先不敢與他聊天,可日子久了哪兒會不熟絡。”
“哦,原來如此。”許以之尾音拖地長長的,帶着些調笑的意味。“二姐,你願意聽我一句話麽?”
她拿着團扇遮住自己的半張臉,“你說。”
“我不是反對你們在一起,我只是就事論事。第一,你們之間的身份差距太大,你是個不出門的小姐過慣了優越的生活;第二,爹或許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親事,你可能是他拉攏人心的籌碼;第三,你真決定了要與孟淵在一起就得有抛棄許府生活的覺悟,你以後得跟着孟淵過東躲西藏的生活。你可以麽?”
許以之的聲音不大,但說話卻是句句有力,每一只字都說到了許以楠心裏,她被她說地低下頭去,紅潤的面上煞白一片。
“我……我……”許以楠檀口半張說不出話。她愛上了一個殺手,而她的命運并不由自己掌控,他們之間不會有結局。“三妹,你嫁人之後,真是長大了。”
“不是我長大了,而是我旁觀者清。如果我是你,說不定也跟你一樣猶豫不決,當局者迷。”許以之搖搖頭,她一把奪了許以楠手中的團扇,“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堅決和他在一起,我想辦法幫你。”
“你幫我?你怎麽幫我?”許以楠想起自己的處境和孟淵的以後心如刀割。她就算能放棄一切去和孟淵雙宿雙飛,可她娘怎麽辦,她不能讓她置于危險之中。
許以之放下團扇起身:“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先考慮考慮,該說的我都說給你聽了,你好好想想。我家侯爺那邊差不多也該結束了,我得去等他。”
“我送你。”
“好。”
兩人并肩走着,這讓許以之想起了她來許府的第二天早上,她給自己送了吃的東西,這個恩情她一定會還。
“三妹,侯爺對你好麽?”許以楠偏頭問許以之,在飯桌上她便看出沈亭鶴對她不錯,只可惜他們倆在外貌上不配,不過只要他寵愛三妹比什麽都好。
許以之想起飯桌上的事笑地燦爛:“還算可以吧。他人是長得不好看性子也不好,不過人還行。你看我做了侯府夫人地位立馬壓了大姐一頭,飯桌上她那一臉氣炸的表情看地我可開心了。想不到沈亭鶴還挺會怼人的。”
一聲怒吼順風傳來:“賤丫頭,你再放肆我撕爛你的嘴!”
許以之和許以楠不約而同往前看去,來人赫然是杜玲雀和許以瑟,只不過許以瑟已經換了一身冬日的衣裙,披風比之前的還厚實。
“我說什麽了?”許以之裝作一副單純天真的模樣,她一瞥便瞥到了水薰手中的葫蘆。她就知道杜玲雀不會輕易放過她,那天被潑中是因為自己中毒沒什麽力氣,可她現在不是,她現在徒手打他們母女倆都沒事。
“三妹,我們好歹姐妹一場,你怎能背後說我的壞話。是,你娘死地早,可我娘也是教過你禮數的。”許以瑟一臉楚楚可憐,霧蒙蒙的眼中帶着滿腔指責。
許以楠攔在了許以之面前:“大姐,三妹她年級小不懂事說錯了話,你原諒她吧。”
許以之拉着許以楠朝她搖頭,她看向對面兩人,仰着脖子道:“大娘你來得正好,水芙這個丫頭我喜歡想要帶回侯府,府裏丫鬟這麽多,你應該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