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貨源
到了萬安鎮, 沈青岩便和陸春歸幾姐妹分開了, 各走各路, 沈青岩要去港口送油條,而陸春歸幾個要去采購, 順便到處逛逛。
萬安鎮是一個海濱小鎮,在新榮區算是數一數二富裕的小鎮了,說它富裕,只是相對其它鄉鎮來說。
鎮上有一個供銷大樓, 是貨物品種最齊全的, 但是售貨員的服務态度也最差。陸春歸前不久在這裏問過布料,依稀記得供銷大樓有衣櫃賣, 這次便直奔供銷大樓。
那些木櫃刷了油光閃亮的漆,在一衆樸實無華的家具裏,顯得價值不菲。
陸春歸問了問價格, 豈料售貨員避而不答, 反而問她有沒有工業券。
陸春歸傻了眼, 就買個衣櫃也還要工業券?
“沒有工業券, 你問啥問啊!誰有功夫理你啊!”售貨員翻了個白眼,低下頭來打着毛線衣。
陸春歸不明白, 大熱天的,她打毛線衣幹啥。
“不買就不買, 我們問問還不行啊!二姐, 我們走。”陸春燕小聲嘀咕了一句。
三姐妹一出大門, 陸春喜就埋怨上了, “春歸,你又不買衣櫃,打聽價格幹啥,這個劉菊花最壞了,仗着有一份工作,就眼睛長在頭頂上,特別看不起人!我每次跟阿媽來供銷大樓,她總是像個皇後一樣的!”
陸春喜有點發愁,買衣櫃還要在券,居然把木櫃歸入了工業類。那不知道她能不能買到鎖頭了?起碼得買一把鎖頭吧!
她現在睡的這間小房,鎖頭倒是有的,但是,陸春歸并沒有把這個做為保障錢安全的首選。她并不知道家裏其它人有沒有鑰匙,要是人手一把,那她外出的時候,誰都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她的房間裏去找錢了。
她的房間裏面陳設很簡單,就一張由兩張長凳、幾塊木板搭起來的木床,床上鋪了張草席。沒有桌子,也沒有衣櫃,衣服都是直接在牆上打了釘子就挂上去。
房間裏的東西一目了然,想藏錢都沒有地方藏。
好在除了供銷大樓,鎮上還有幾個小商鋪,陸春歸到底還是買到了一把鎖頭,配一把鑰匙。
買好了這些,陸春歸又去市場看了看,除了買白米糕需要的材料,主要還是想看看有沒有面粉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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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幸運的是,這回買到了十斤面粉,陸春歸心裏暗自高興。
有十斤面粉,就可以賺個十來塊錢了。
不過,這個面粉來源也得想辦法解決,要不然,長期靠來市場碰運氣,也不是辦法。
賣面粉的老婆婆,說是這十斤面粉是她家裏攢了兩個月的。她兒子是鎮上糧食站的工作人員,每個月配五斤面粉,家裏不愛吃面食,就都攢下來賣。
“家裏人多,這面粉是精貴東西,一斤面粉能換三斤大米,誰舍得吃喲?還不是都攢下來賣掉。”
老婆婆面相很和善,陸春歸靈機一動,“婆婆,那這裏的人是不是都把面粉攢着,拿來賣?”
老婆婆點點頭,陸春歸便提出,下個月糧食到時,她就到婆婆家去拿面粉,不用她辛苦拎出來賣了。
“你有什麽親戚,鄰居啥的,麻煩你也跟她們說說,我下個月就來跟她們買這些面粉。”
老婆婆驚訝,“你一個女娃子,你買這麽多面粉做啥?”
陸春歸實言相告,老婆婆連聲嘆道,“真沒想到,你這樣一個生得這麽好看的女娃子,還有炸油條這門手藝,難得,難得呀!那這樣正好,你下個月15號後就來我家。”
老婆婆心裏頭高興,以前她拎面粉出來賣,十斤面粉要賣上好幾天才賣完。面粉這玩意兒,想賣的人多,要買的人少,大夥兒都是想着用面粉換大米,家裏的人能吃飽點。
現在有個小姑娘說以後不用她攢着面粉賣了,那等于每個月家裏的面粉就能立即換成大米,每月家裏多十幾斤大米,也夠一個半大小子一個月的口糧了。
老婆婆樂呵呵地領着陸春歸去認門,免得她下個月不認得路。
這老婆子姓王,人稱王婆子。有個兒子在糧食站,這是油水部門了,但是最近這兩年,漸漸地也沒有以前風光了,國家現在有了新的政策,要改變過去統購統銷的局面,要開始市場經濟。
市場經濟是怎麽回事,王婆子她不關心,但兒子那些不為人知的外塊油水少了,每個月只能嚴格定額定量把糧食弄回家。王婆子家裏四代同堂,曾孫都有好幾個,雖然家裏有個吃皇糧的頂梁柱,可這日子也不免過得捉襟見肘。
拿了面粉出來賣,精白是一毛七的成本,賣出去是兩毛一分,十斤面粉就賺了四毛錢。
這倒還不是錢的問題,關鍵是換成了錢,就可以用這四毛錢買三斤多接近四斤的米。
王婆婆家住政府大院,離市場有一小段距離。還沒走到政府大院,陸春歸已經套了王婆婆不少話,并開始跟她談起怎麽合作。
政府大院裏有不少像王婆婆這樣要拿面粉換大米的人,以後王婆婆就負責把他們的面粉收齊,陸春歸給她每斤面粉1分錢的提成。能幫忙收集到十斤面粉,王婆婆就有一毛錢的提成。
王婆婆聽得眼睛都亮了,“一斤面粉一分錢?我只管把人給發動過來賣面粉,我就能拿錢?”
陸春歸微笑,“是啊,您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行了,不用擔任何風險。”
“可是,我跟他們都是熟悉的,這樣賺錢,要是讓人知道了,怕要在背後戳我脊梁骨。”王婆子有些顧慮。
“戳什麽脊梁骨,您多慮了,您賺的又不是他們的錢,我買他們的面粉就按市場價兩毛一分,一分不少。您是在幫他們的忙,還省得他們辛苦拎到市場去,在市場等上半天也不一定有人買。您說是不是?”
“那這一分錢……”
“您別小看一分錢,您要是能發動十戶人家,每戶人家賣五斤,您就能拿五毛錢的辛苦費。”陸春歸把賬算得很清,在誘惑着王婆婆。
王婆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是,我啥也沒有幹啊,我只是動了動嘴皮子,這樣就能拿錢?我老婆子可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小姑娘,你不是看我人老,想要蒙我吧?”
陸春歸有點不高興了,她苦口婆心說了這麽久,“您也不是不勞而獲,你幫我收集了面粉,替我節省了時間,所以我給你一點報酬,那是應該的。”
此時已經到了政府大院外,王婆婆站定了,“我是琢磨着,我這算不算是投機倒把?我聽我兒子說過……”
“算了,”陸春歸決定以退為進,“您有那麽多顧慮,那我找別人就是了,你不願意幹,肯定有人願意幹的,白拿錢又不犯法的事兒,不幹白不幹啊。我是湊巧買到了您的面粉,覺得你人不錯,這才找你合作的。你前怕狼後怕虎,那就算了。”
“別啊”,王婆子有點着急了,“我這不是多想了一點,做事小心了一點麽!你要找人幫你收集面粉,再沒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這政府大院裏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給我老婆子一點面子,我家老頭子是個老革命、老幹部呢!這不是因為他是老革命,我怕我做這些影響他的名聲,這才多想了一點。”
陸春歸繃着小臉不說話。
王婆子一看這事情要黃,臉上連忙堆起笑,跟陸春歸賠禮,又拉着她的手,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家。
陸春喜和陸春燕沒有插嘴的份,只是有些驚愕地看着陸春歸,只覺得陸春歸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全不是她們以前所認識的陸春歸了。
以前的陸春歸脾氣暴不說,也沒有什麽心眼,大家一起長大的,無論是陸春喜還是陸春燕,都覺得自己比陸春歸有腦子多了。
可她們現在絕對不敢和陸春歸比誰的腦子好使。
陸春歸做出來的油條那麽好賣,一眨眼功夫就賣光了,這是她們親眼看到的。可她們誰也沒有想過怎麽收集足夠的面粉這種問題,更沒想到陸春歸輕輕松松就把貨源的問題給解決了。
王婆子看來在政府大院是個人物,路上幾乎遇到的人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然後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陸春歸幾姐妹的身上。
王婆子也不解釋,就讓他們好奇去吧。
王婆子留了陸春歸幾個在家裏喝了點糖水,又約好了日期,讓陸春歸明天就來買面粉。
“不用等到下個月了,我知道有好幾個人,他們家裏的面粉還屯着呢。”
王婆子心裏頭還疑惑着,她生怕漁網撒得太寬,到時候萬一陸春歸不來買面粉,那她的面子就丢盡了。
就想着先在親戚朋友這裏試試,要是陸春歸真的如約而來,那她就賺了;要是不能,她也沒有多大損失。
兩方人談好了,陸春歸看也快到飯點了,就跟王婆子告辭,沒想到王婆子一心想做成這門生意,硬是留姐妹三個都一起吃了飯。
“平時家裏人多,這不,現在放暑假,又是星期天,他們都領着孩子親戚去了,家裏就我老婆子一個。你們就當陪我吃頓飯,我們也唠磕唠磕。”
盛情難卻,陸春歸就留了下來,私心裏其實還是有着一份老太太心在作祟,看見個老太太,想跟着唠磕兩句。
于是,全程都是王婆子和陸春歸在聊天說話,陸春喜和陸春燕一直埋頭大吃,旁聽着兩人的對話。
她們現在絲毫不懷疑,随便來個陌生人,陸春歸都可以和人搭上話,然後白撈一頓飯吃了!
吃完了這一頓飯,王婆子和陸春歸已經熟悉得像認識了多年的老鄰居,告辭時王婆子居然還戀戀不舍的。
“多好的小姑娘啊!”
陸春歸也很高興,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解決了面粉的貨源問題。這個王婆子的兒子是糧食站的二把手,政府大院裏又都是吃公糧的人,家家戶戶都配有面粉。
面粉這玩意兒,在北方受歡迎,但在瓊島,雖然價格比大米高,但其實是挺遭人嫌棄的,又貴又不好吃。
島民都不喜面食,大多數人都不會包餃子、不會做包子饅頭,于是面粉就成了雞肋。
陸春喜負責拎着那十斤面粉,陸春燕拎着一斤糖和幾個雞蛋、鎖頭,唯有陸春歸兩手空空。陸春歸也不虧待她們,給她們買了兩個漂亮的發箍。
走出小商店時,陸春歸看了看路邊,似乎聞到了一陣海風的腥味。
“我們到港口去看看吧,我還沒有看過港口。”
陸春喜的目光看過來,陸春歸補充道,“我是說我失憶以後就沒有看過港口,都不知道港口長什麽樣子。”
真會找借口,什麽不知道港口長什麽樣子,怕不是要去看沈青岩吧?
陸春喜心裏腹诽,可面上卻說道,“都随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