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平息戰争

“二姐？二姐管這事兒嗎？你看阿媽和阿公一吵架，她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她那是插不上嘴！大人們的事, 沒有她說話的份！”陸春喜說道, “其實現在，阿媽改不改嫁, 又有什麽區別呢？現在是春歸在撐起我們這個家的生活, 春燕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

“你說什麽？”陸春燕喃喃地說道, “憑啥說這話？就憑她會做油條？可她做油條，賺來的錢是歸她的！你看她賺了那麽多錢的, 可沒有一分錢交給阿媽！”

“我要是她，我也不會交錢給阿媽。春歸是個聰明人。阿爸掙了錢，給阿媽交了一輩子的錢, 可到頭來, 連一條新的壽衣都沒有穿上。春燕，要不是春歸這段時間的變化, 我都沒去想阿媽有多自私。春歸掙錢自己放着, 可是她也管着家裏的吃喝開銷, 用的油，吃的蛋，早上的面條，晚上的螃蟹, 哪一樣不是春歸弄來的？”

陸春燕被陸春喜說得神情怔怔的, 哭聲也小了下來。二姐真的有大姐說的那麽好嗎？可是, 阿媽為啥這麽不待見她？

“難怪你當了叛徒。”陸春燕說。

本來挺傷感的, 陸春喜被陸春燕說的這個詞給逗笑了, “啥叛徒呀！是你年紀小，所以才看不清！春歸先悟過來了，我也跟着悟過來了！咱們家就是這個情況，現在，阿媽哪天說不好就是外人了，反而春歸才是我們家裏的人！你以後得好好想想，別一天到晚跟春歸對着幹了！”

陸春燕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春歸再好，也不是阿媽呀。阿媽走了，我們可就是無父無母了。”

“無父無母的人，咱們這村裏又不是只有你一個，村裏出海就不回來的人還少嗎？他們的媳婦，有些能守着，有些就改嫁了！我看我們的阿媽，今天都跟阿公吵得這麽厲害，那肯定是要改嫁的了！你呀，以後好好想想！等會兒吃着螃蟹的時候，好好想想，這螃蟹是托了誰的福，才吃到的！要是阿媽，能給你弄來螃蟹嗎？”

陸春燕停止了哭泣。

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哎，她總是覺得大姐是叛徒，原來，到頭來，她所忠心的那個人，她的阿媽，才是這個家的叛徒啊？

可是，這心裏頭還是酸酸的。

外頭吵嚷得厲害，陸二嬸反正是撕破了臉，這心裏話一旦嚷出來，就索性嚷個夠，陸鑫的哭鬧她也顧不上了。雖說陸鑫是她最疼愛的孩子，可那是因為陸鑫是個男丁，她就可以母憑子貴，在陸家過着悠閑的生活。陸海康是個極疼媳婦的，不讓她像別人家的媳婦那樣幹重活粗活。

現在不一樣了，陸二嬸都不在意她在這家裏的地位怎麽樣了，反正肯定是要改嫁的，遲早的問題，她還這麽年輕，讓她守着一輩子嗎？吃啥喝啥？還得趁着沒那麽老，還能有人要，早早把改嫁一事給打算起來啊。

“我就是要改嫁，就是自私，那又怎麽了？你陸海田難道不自私嗎？你哪次回娘家，是空手回去的？你要是現在真的可憐他們老的老，小的小，那你怎麽不把你婆家的家當搬回娘家來？你怎麽不幹脆回娘家來給他們煮飯做菜伺候一家老小？你不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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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二嬸叫嚣着，陸海田氣得七竅生煙，“那能一樣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已經是個外人了，婆家才是我的本家！我肯定得為我的本家打算啊！死了我是埋在本家的墳地裏的！”

那還不是一樣？陸二嬸譏笑道，“既然你是外人，你跑我家裏來指手劃腳幹什麽？我要改嫁，我阿公都不好說什麽，又沒觸犯法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說話？再說了，我要是改嫁了，那我改嫁的那戶人家才是我的本家，我自然也是要為我的本家打算的，對不對？不要開口就罵別人自私，換成了是你，你也不一定做得有多好。”

陸海田被反駁得啞口無言，她這才發現，她一向以為好欺負好性子的陸二嬸，其實一點也不好欺負。以前她随便自己說她，那是因為有陸海康壓着，陸二嬸要在家裏生活，那才忍着。現在陸二嬸想改嫁了，那脾氣就全都出來了。

她搖了搖頭，自知争不過陸二嬸了，也洩了氣，對一臉難過的陸報國說，“阿爸，算了，她要改嫁，誰也攔不住。男人才走了幾天，就尋思着改嫁，我們是攔不住，那就讓村裏人戳斷她的脊梁骨吧。”

陸報國捂住了臉，“鑫兒還小啊！不能沒有阿媽！”

“讓她去！讓她去改嫁！讓我看看，她能改嫁到什麽樣的好人家！”陸海田怒氣沖沖，“陸鑫，你哭什麽哭？你阿媽不要你了，你哭破天也沒有用！”

陸鑫哭得更大聲了。

陸海田轉頭又向陸報國說道，“既然她要改嫁了，那家裏的事務就要重新安排起來，阿爸，家裏的錢，有多少在二嫂這裏，都得讓她交出來給你管着。她要走可以，想帶我們陸家的錢走，那可不行。”

“我有啥子錢？”陸二嬸反對。

“你有沒有錢，進去一搜就知道，房間就那麽點大，我不信搜不着。”

陸二嬸一看，這馬上就算起賬來了，愣了下，她手裏還是有些私房錢的，真的要搜起來，還真是能搜出來的。

她自然不願意，無奈之下，只好使出農村婦女最常見的耍潑這一招，坐地大哭，“男人才走了幾天，小姑子就要把嫂子趕出門，要搜嫂子的房間了，這還有天理嗎？”

鄰居們在院牆外竊竊私語，遠遠觀看，卻沒有過來勸的。

陸春歸在房裏聽着外頭鬧得不行，她也清靜不下來，今天高高興興地抓了螃蟹回來，沒想到家裏來了個陸海田，就攪起了這麽大的風波。陸二嬸要改嫁，她不認為有什麽錯，若說錯的話，那就是提出改嫁的時機不對，應該再等等，讓家裏人都有一個緩和期。

否則，孩子們剛失去了父親，老人剛失去了兒子，雖然知道陸二嬸改嫁是無可厚非，可誰能坦然接受呢？

她從房裏走了出來，先把陸鑫拉起來，“弟弟別哭了，阿媽就算改嫁了，也還是你的阿媽，也還會疼你的。”

“二姐，可是阿媽不要我了！她不帶我走！”

“阿媽要是帶你走，你舍得離開我們嗎？舍得離開阿公、大姐、我還有你三姐嗎？舍得離開這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嗎？你別哭了，阿媽如果想走那就讓她走，我們一家人還是會生活在這裏的，大家都會很疼你，你還會吃到好吃的油條和白糕喲！哦，對了，還有螃蟹，今天我們抓了好多螃蟹喲！”

一說到吃的，陸鑫的哭聲就小了下來，陸春歸便讓他到廚房裏看看螃蟹煮好了沒有，便把他給支使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陸二嬸看着兒子走進廚房的小身影，想到改嫁以後不能常見小兒子了，一時間也是悲從中來，她有些恨自己一時沖動，竟然這麽快就把改嫁的事情給挑明了，這會兒，她要改嫁給誰，目标可還沒影呢，就把自己弄得在陸家有些混不下去了。

“阿媽，你要改嫁，以後也就是外人了；二姑，你呢，本來就是外人，家裏本來好好的，你一來，就在這兒惹事生非，搞得雞飛狗跳，讓全村人笑話。”陸春歸毫不客氣地說。

陸二嬸沒說話，面對陸春歸的指責，她無話可說，也不知道怎麽說，只在心裏恨恨的，要不是春歸從中作梗，反對她改嫁，這會兒她大概已經嫁給陳大海，管着陳大海的工資了；可陸春歸失憶之後，對她要改嫁的事，居然反應這麽平淡，讓陸二嬸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可沒忘記陳大海向她求娶時，陸春歸發瘋一樣沖上來，激動地反對她改嫁的神情呢。

陸海田見陸春歸當着大家夥的面兒這樣不給她面子，居然話裏話外地在罵她是攪家精，她氣得跳腳，卻見陸報國對着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神色凄怆，顯得老了許多。

一時間到底心軟了一下，算了，改嫁這事兒，陸春歸沒大錯，錯的是陸二嬸，她犯不着跟陸春歸計較。再說了，還得看看陸春歸會不會改變主意，考慮一下榨油廠的肖廠長呢。

人家可是說好了，事兒成了之後，還給她再送個五公斤的桶裝油。

想了想油的魅力，陸海田決定不跟陸春歸吵了，吵也沒啥意思，可就這樣收兵，她還覺得不解恨，指着陸二嬸，又罵了兩句。

陸春歸冷冷說道，“二姑，我阿媽現在還沒有改嫁，她還是我家的人。你要是再罵，一會兒的晚飯你也別吃了，自己回你自己家吃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你要是想在我家當個客人，那就得有個客人的樣子。”

陸海田想到了那些肥美的螃蟹，頓時消了聲，沒了聲氣兒。

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螃蟹了，別說螃蟹，肉味兒魚味兒蝦味兒，甚至是螺味兒，她現在都快忘記是什麽味道了。嫁給農民就是有這種壞處，地裏長出來的地瓜随便吃，可想再沾點肉沫兒，那些都是得花錢去買的，那就別想了。、

做為自小長在海邊、差不多可以說是天天能嘗到些海味的陸海田，真心覺得出嫁以後就過上了苦日子，這不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又趕上了家裏那些肥美的螃蟹，讓她不吃就走，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陸春歸一出場，就平息了戰争。原本亂糟糟你吵一句我嚷一句的場面，變成了小聲的低泣、繼而無言。等到螃蟹上桌，那就只剩下剝殼和吃肉巴唧巴唧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