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母見沈青岩一臉呆滞的神情, 心知自己一下子把話給挑明了, 他可能還沒有想明白, 不過她也沒指望他能一下子想明白。

誰沒有年輕過呢?她也年輕過,不過, 她的兒子,年紀還太小。這才多大,就有了愛慕姑娘的心思。沈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受傷害,既然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她就早早把兒子給勸開了就是。

“青岩, 你跟媽說說,你是想去當兵呢, 還是想考大學?咱們是商品糧戶口,你要是去當兵,哪怕考不上軍校, 退伍回來政府也給安排工作的。要是你想考大學, 那還得好幾年後。”

沈青岩沒有說話, 神情忡怔。

他哪樣都不想, 就想生活在海上,當一個自由自在的漁民, 順着潮汐而出入在海面上,駕乘一頁扁舟, 或是赤身博鬥于海浪之中, 與魚蝦浪花嬉戲。

但是他很清楚, 自己的這種生活是不可能實現的。

如果母親對他的期望, 僅止步于當一個小村落裏的漁民,那就不會一直要求他勤讀書和鍛煉身體、一直給他描繪外面的生活了。

外面的生活,沈母指的是首都的生活。那裏是國家的經濟文化中心,全國最優秀的人都聚居在那裏,那裏也有着無數的機會,有着華服、美酒與人上人的生活。

可是沈青岩不覺得那是他想要的,他從小在這山野裏長大,他已經習慣這裏了。

只是,即使母親允許他當一個小漁民,他現在,還甘願于只當一個小漁民嗎?

只當一個小漁民,他連兩百塊錢的主都做不了。

看着沈青岩忡怔的神情,沈母內心閃過一絲內疚,或許她不應該對沈青岩說這些,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懂得什麽呢?應該讓他多玩幾年才是,她未能讓他在雙親的庇護下長大,已經是虧欠于他了。

這一頓飯,沈青岩真正是食不知味,沈母那句“她不會看上你”一年萦繞在心頭。

陸春歸心中理想的夫婿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這一夜,沈青岩躺在床上,就止不住地回想着這個問題,翻來覆去地就沒睡好,等到雞鳴才睡着,起來就遲了,頂着一雙大熊貓眼,汲着一雙拖鞋飛奔去洗漱,因為太着急了,出房門時被門檻絆了一下,他扶住門框才沒有摔倒。

沈母見狀嘆了口氣,“你慌啥?走路悠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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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得去買油條。”

“油條我已經買回來了。你也不看看現在太陽都有多高了?人家陸春歸早就收攤子了。”

沈青岩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

“你今天就不用去鎮上了吧,船工那邊的事情,我去安排就好了。”

沈家的船是大船,大安村是這裏泊不下,一向都是在鎮上的港口靠岸,每天捕獲多少魚,賣掉多少,什麽價格賣掉,這些都得有人去盯着打理着。

平時這些事情自然是沈母來做的,只是沈青岩放了暑假,便堅持着要去打理,說自己是家裏的男人,得把責任擔起來。沈母也想鍛煉鍛煉他,讓他知道打理生意,懂得錢是怎麽來的,便也由着他去了。

沈青岩搖頭,他不想再呆在村裏面了,悶了,反正在村裏也見不着陸春歸,他還是得到鎮上轉轉。

他還得琢磨下,自己怎麽才能獨立起來,獨立掙錢,不再是靠着母親才能生活的小孩子。

沈母的那一番話,沒有打破沈青岩的那懵懂朦胧的情懷,反而使他的思路更加清晰了。

那就是,無論他是想當兵、考大學、出海打魚,現在他說了都不算,他媽說了才算。

如果再想長遠一點,想到以後娶媳婦的事,那他媽說了也不定算,還得人家女方家說了算,還得看女方家認不認可他這個人。

比如榨油廠那個肖廠長,他就想娶陸春歸吧,可人家陸春歸沒看上他啊。

他想自己說了算,一定得有實力才行。

這實力,他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怎麽樣才有實力,可最起碼,這吃穿住行 ,不能靠別人吧!哪怕是親媽,也不行。

首先就從家裏的生意開始,出海打魚這件事,以前沈青岩只守着沈母的規矩,按照沈母的吩咐來做,絕不創新,也不搞什麽變動,就一直沿着老路走下去。

沈母說多少錢一斤賣掉,他就絕不會提價。

沈母說今天往西邊去打魚,他也不會反對。

盡管有時候沈青岩覺得母親的話也不一定對,比如有時候天氣不好,魚特別少,別人的船賣魚都提高了價格,而他家的卻按照原價不變。

這樣的結果好像是贏得了口碑,可是口碑有啥用呢,他家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在做慈善。

一向,沈青岩不想忤母親的意思,因為他知道,母親一個人把他帶大,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個婦人,還掙下了這份家業,成為村裏數一數二有錢的家庭,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就想做個乖兒子,必要的時候做個撐起天的男人。

可是到目前為止,母親一直都很厲害,好像沒有給他撐起天來的機會。

沈青岩堅持要去鎮上,沈母也沒有再反對。她也就是心疼兒子,不過想想,兒子到鎮上轉一轉,就當散散心,或許還好一點。

讓沈青岩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碼頭看到了他一直想看到的陸春歸。

他看到陸春歸的時候,她正和陸春喜從一艘船上爬下來,剛到岸上,神色間有些不甘心。

船上的一個黑皮膚青年男子沖着陸春歸喊道,“哎!妹子,我也想你,可是這蝦,又賣不上價錢,不值得跑一趟,你要的又少,都不夠柴油錢啊。”

“那我們去哪裏能買到這些蝦?”陸春歸道,“對你來說是不多,但對我來說還是多啊,大哥你能給個主意嗎?”

那青年搖了搖頭,看到沈青岩,便沖着他喊道,“哎!青岩來了!”

巧得很,這艘船正是沈家的船。

沈青岩雖然是老板家的獨子,但這時候的人們還不時興老板的稱呼,因青岩年紀小,船工對青岩是直呼其名,就像是喊自己家的弟弟一般。

沈青岩沖他點點頭,然後問陸春歸,“你要蝦?很多?多少?”

那青年忙道,“她要的不多,可都是要的小蝦,咱們這大船去捉小蝦,還只捉那麽一點點,這可不合适。妹子,你還是去找只小船,平時那些小蝦,就是小船捉的,我們這種大船可不捉小蝦。”

陸春歸點頭,又搖頭,“其實也不多,就是有人跟我訂購了些白糕、蝦餅做酒席,要的還挺多,人家開了三十桌,每桌都要三十個蝦餅,問我做不做得來。做餅是沒問題,可是這蝦……這平時集市上賣的蝦有時有,有時沒有的,跟碰運氣一樣,我就想得找艘船,能捉到蝦,才敢把這酒席接下來。”

“那就是你還沒有找到船?”

“嗯,原來是我找錯了,我應該去找小船。”陸春歸準備走,卻被沈青岩叫住了,“什麽時候的酒席,我們的船,捉大魚都能讓捉,捉小蝦更是小事一樁,你告訴我哪天去捉就行。”

那船工一聽,想說什麽,可看看沈青岩認真地盯着少女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算了,這些事,他又管不着,沈三娘的船,沈三娘的兒子來做主,好壞也用不着他擔責,又不是他的船,他操心啥夠不夠油錢呢?

看沈青岩那神色,恨不得就幫忙捉了蝦白送,哪裏會在意一點船在海上航行的柴油錢呢?

“這……這合适嗎?他不是說,捉小蝦得小船嗎?”陸春歸遲疑了下,她是想賺那筆酒席錢,但也不是非賺不可,按那船工的意思,大船捉小蝦,那是虧本生意。

她總不能虧空了沈青岩的錢包,然後填了自己的腰包。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合适,有什麽不合适的?”沈青岩轉身盯着船工,“大牛哥,你是有點死腦筋吧,大船專程去捉小蝦當然不合适,但是我們捉大魚時,順便捉點小蝦,那是不抓白不抓,一點也不會多耗柴油,反而是充分利用柴油。大牛哥,你說是不是?”

那名喚大牛哥的船工低頭苦笑,只好當了現成的死腦筋。

早知道這姑娘跟沈青岩交好,他就不會多話了!

“那這樣真是太好了!”沈青岩既然這麽說,那陸春歸也不客氣了,尤其是當沈青岩說到捉大魚時,她腦中靈光一閃,差點要興奮得跳起來。

好人有好報,沈青岩願意開着大船去幫她捉小蝦,那肯定也會捕獲到大魚的——很多、很多、很多的大魚。

陸春歸當即告知了時間,就是這個禮拜五,“出海的時候,可一定得帶上我去,我還沒有坐過船呢!”

只要她跟着去,沈家的大船肯定能捉到大魚!沒準還是大豐收!

沈青岩求之不得,“好。”

他正愁沒有機會跟陸春歸好好說話,問問她對将來有什麽規劃呢。

另外,也想問問她……問問她一些別的事。

陸春喜也說,“那真是太好了。”

沈青岩就是對陸春歸好啊!竟然願意開這樣的大船去為她捉小蝦!那小蝦才五分錢一斤!三十桌酒席,又能用得了多少,一斤起碼能做一桌,三十桌不會超過三十斤,三十斤小蝦才一塊五毛錢!哪裏就夠出海跑一趟的柴油錢了!

陸春喜心裏算着賬,對陸春歸是羨慕得不得了,而陸春歸也急着要回去給人回話,便與沈青岩告辭了,她心裏默默盤算着,這臺酒席她接下來,蝦餅是一毛錢一個,一桌酒席需要900個蝦餅就是九十塊錢,還有白糕啥的,一桌酒席接下來,大概能掙個差不多一百來塊。

一百來塊,那些大學生畢業分配,第一年月工資也就四十多塊錢,她這可是接了個大單子啊!一天就頂別人兩三個月!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今天發十個紅包。我好像知道怎麽發紅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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